作者:崛起的石头
一名锦衣卫千户站在街上,自然也发现了透出窗檐向外查看的百姓,便是大马金刀地站在原地,宣告道:
“范家与建奴私通,向关外售卖军资,我督办司奉旨一体查封范家所有商铺、典号、田亩!”
“范家卖国通虏,罪不可赦,满门抄斩,悬首于市!”
语落,一行校尉砸开一处商铺的大门,冲进去把掌柜抓出来,拎到街上,二话不说一刀下去。
“噗嗤”一声,鲜血淋漓,一颗惊恐的脑袋滚落在地。
“范家通虏,满门抄斩,各地商铺的掌柜亦有知情不报之罪,同斩!”
“督办司联合东厂,奉旨查封范家,无干人等不要上街!”
同一时间,也有其余的厂卫和本地衙役、官兵在各个街道宣告,家中听见此话的百姓,无不是心惊胆颤。
某户民居,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看着自家男人透出窗檐在观察。
从街上传来的宣告声还有脚步声令女人心中不安,也让一直哭闹的婴孩变得逐渐安静下来。
一会儿,女人问道:
“你听清了么,督办司这次是要抓谁呀?”
男人关紧了窗户,又过去拉了拉门,这才是回来坐在榻上,叹气说道:“听不太清楚,外头人喊的,像是范家。”
“什么,范家?”女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前两天我还听说范家那个公子上街骑马撞伤了人,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不是这事,这事天天都有,也不是就范家做过,哪至于慢慢抄斩?这次朝廷,可是要把范家各地的商铺都一体查封,肯定是犯了重罪!”
“听说是范家与鞑子私通,这次辽东大捷,鞑子吃了大败仗,范家向关外输卖粮草牟取暴利,被督办司衙门抓了个现行!”
男人说起这话来,还显得有些激动,他将拳头紧握起来,冲女人说道:“要真是这样,这范家真的是该抓!”
“唉,抓不抓的,干咱们什么事儿啊!”女人的想法倒是不同,他一边哄孩子睡着,一边唉声叹气的道:
“这段时日朝廷又是大案又是抓人的,砍的脑袋少说也得有几百颗了吧,这是要干什么呀?”
“依我看,这大明马上就要变天了!”
“咱们只求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报应从不缺席
是夜,张家口码头。
十几艘挂着“范”字高招旗的大型苍山货船安静的停靠在一边,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天空上的一弯月牙儿。
伴着“哗哗”的海风声,海商们也正聚在各自的船上吃饭。
一名刚从岛国回来的海商望着范家那些货物,不由得有些羡慕。
“这范家每天十几条大船,都是往哪儿运,到哪找的这么好的金主?”
这一问,立即有人跳出来解答。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范家这些都是要运到登莱,然后从蓬莱水城出海的,应该是和番夷们有了什么协议吧。”
闻言,有人也恍然大悟,感叹道:
“确实,番夷们做生意一向出手阔绰得很。”
听见这些话,有一名海商凑了过来,满眼警惕,告诫道:“你们不知道朝廷在苏州成立皇商会,一体管理与番夷们经商的事吗?”
有人不屑地切了一声,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抓紧多跑几趟,等皇商会覆盖到张家口来,可就没这么容易能出得去了。”
很快,众海商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
太阳刚落,城中就起了宵禁,督办司和东厂的联合行动,更是将人心拍打的嗡嗡直响,可这却影响不到南来北往的商人们。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并非是本地的,只是路过在张家口的码头停靠一夜而已,就算城中有什么事,这也都不关他们的事。
这时,有商人将目光望向范家船队那边,发现正有不少雇来的人正持着刀棍在巡视,不知道到底是运了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
一名水手躺在甲板上,身子在随着船体不断摇晃。
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颠簸,可他却舒服的哼哼唧唧,眼见就要睡着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水手翻身而起,下意识就要去摸身边的腰刀,可抬起头一看,他却愣住了。
来的是一队披甲持锐的官兵,为首的是一名千总。
官兵们来到码头就做好了战斗姿态,远远用鸟铳对准了范家船队这边,千总上前喝道:
“上面的听着,现已查明,范家通虏,这上面装着的都是粮草军需,不可以运送出关!”
“现在束手就擒,本官保尔等无事!”
说到这里,千总眼眸微动,将手握到了雁翅刀的刀柄上,冷冷道:“若敢抵抗,皆以通虏重罪论处,一家老小,满门抄斩!”
一听这话,上面的水手们全都慌了。
毕竟,他们虽然是刀头舔血,在死人堆里打滚,可接这个差使就是为了赚钱好填补家用。
要是因为这个和官兵作对,可就不只是自己的事了。
况且官兵这个阵势不像是开玩笑,打得过打不过是两说,何况就算这次打赢了,赢的是什么?
给自己全家老小赢了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这些根长在大明土地上的人,又能拖家带口的跑到哪儿去。
还不是有家有室的这么想,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也得琢磨琢磨到底犯得上犯不上。
朝廷就连官兵都出动了,可见要诛杀范家的决心。
范家通虏,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自己就一个受雇在出海时保护船队的,跟官兵拼命不值得。
水手们还在思量,从舱内慌慌忙忙钻出来一个人,却是前两天骑马撞死人的那个范家大公子范永斗。
你看这货撞死人了现在像是一丁点有事的样儿吗?
要不是朱由校直接下圣旨灭了范家,这小子现在怕是还在船舱里快活着呢。
现在的范家家主还不是范永斗,因为老头子范登库还没死。
范永斗今年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显现出日后那种极具经商眼光的“远见卓识”了。
范永斗是谁?
这货靠明清之际向关外运送粮草军资大发战争财起家,借此一跃成为晋商第一家,被康熙皇帝御赐为八大皇商之首!
其实在范永斗做家主之前,范家就是晋商之中比较有势力的一家,在全国的商人之中也占有一席之地,属于“老牌豪门”了。
早在洪武年间,范家就已经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做生意,至今已历经六代,范永斗就是第七代长子。
这搁到后世,就是妥妥未来继承千亿家业的二代子弟。
范家累世生活于张家口,张家口这个地方流经运河,向东可直抵蓬莱,经蓬莱入海,向西想要前往山陕一带运货也十分方便。
在这个地方立家,的确是范家早年做出的一个英明决定,和蒙古人做生意,和洋人做生意,都十分方便。
朱元璋在位时期,范家就是个老实孩子,本本分分的在国内做生意,根本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笑话,洪武大帝杀人那个麻利劲儿,那是跟你闹着玩的?
后面也都差不多,第四代家主范阑因为十分支持朝廷赈灾,甚至还被嘉靖皇帝表扬过,差点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皇商。
可是传到第六代,也就是范永斗他爹范登库这代的时候,出了偏差。
准确的说,是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太过放纵,整天外头浪,没怎么注意教育儿子,导致范永斗整个人的思想直接跑偏了,整天净琢磨歪门邪路。
范永斗知道大明得胜,建奴惨败的消息以后,料定现在建奴那边肯定需要大量的粮饷和军需。
其实有点本事的商人谁还猜不出来了,但是没人想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范永斗是个愣头青,直接向范登库建议,偷摸向关外输送粮饷物资。
范登库一寻思这不是找死么,起初还严厉训斥了范永斗,叫他省了这个心眼,踏踏实实行商。
范永斗自然不服,他觉得这是一个起家的天赐良机,于是私自组建船队出关卖货,最后大赚一笔不说,居然还没被发现。
这样一来,范永斗在范家的声威大涨。
范登库老糊涂了,居然觉得这是可行之法,将其余几个范家子弟外放出去管铺子了。
这也就是说,范永斗那个时候正式成为范家的继承人了。
因为什么,因为他向建奴带货大赚了一笔,范登库虽然担忧,但还是没有抵受住这种带货方法带来前所未有的暴利。
只要都和那次一样“没被发现”,不就行了。
在场的很多商人听见范家是因为向关外带货被满门抄斩时,既觉得不可思议,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范登库老实了一辈子,没成想晚节不保,让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狠狠坑了一把。
商人们都不明白,范家虽说不是晋商第一家,现在却也是对关外贸易有名的大豪商。
“贾于边城,以信义著”这四个字,就是商人们口口相传对张家口范家的称赞,这都是以往那些代家主打下的基础。
没成想,到第六代范登库的时候,摇身一变,成通虏卖国的汉奸了,七代积蓄,付诸一炬,全都成了朝廷的小金库了。
很多人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他们想不通,范家原本已经很“财阀”了,非要碰这个雷干什么?
说起来也是,朝廷这次办事麻利的令人意外。
天启皇帝的圣旨隔天就直接下来了,一句话给定了:满门抄斩,查封全国资产。
这事你上哪儿说理去,说你以前本本分分经商,这次是昏头了?
那杀人犯是不是也能说是一时冲动,其实之前一直都是个好人?
没什么好说的,商人们除了觉得可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该封、不该杀的,通虏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既然你范家干了,就别怪朝廷心狠手辣。
这天启一朝,报应虽然会迟到,但是从不缺席。
第六卷 雄起东方
第四百四十三章 范氏末路
码头的夜色很浓,但却被官兵手上的火把照得透亮。
呼喊声将许多已经睡着的商人和水手惊醒,他们全都望向这边,站在船板上的范永斗脸色阴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眼珠一转,一面示意亲信水手做好准备,一面强笑道:
“郑千总,你这是干什么?”
“我范家一向本本分分经商,为边贾义商,天下皆知……陛下定是受了什么奸邪的蒙蔽!”
“况且就算是朝廷,做事也该讲究个法度吧?”
“你说我范家通虏卖国,这不过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仅凭这一句话便要将我满门抄斩,这是何道理?”
张家口千总郑立这时已率队来到船下的码头岸边,阴沉着脸道:
“范永斗,你莫要做此口舌之辩了!”
郑立说着,遥遥向北方一抱拳,大声道:“这次乃是陛下降旨,你这样说来,岂不是在说当今陛下刚愎自用吗?”
“要真是这样,我就该奏请朝廷,将你九族诛尽,以谢皇恩!”
这话说到这里,范永斗接不下去了,他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半晌才上前低声道:
“郑千总,我赠你白银一万两,你放我离去,如何?”
“这可是一万两白银哪!”
“郑立,就算你当兵吃饷一辈子,也拿不到这的半数!”范永斗脸色忽然变得严厉,说完这话又嘿嘿笑起来。
见郑立面色有所犹豫,范永斗顿觉有戏,俯身说道:
“拿了这个钱,你就可以置办田地,再娶上妻妾数房。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岂不逍遥快活?”
范永斗说到这里,脸上笑容逐渐凝滞,看着郑立面色犹豫,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又道:
“怎么样,白银一万两,买我这条命还不够?”
“不够,我就再加五千两,不,再加一万两,两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