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但谁能想到,这位郑我朴从香河走出去做了大官以后,完全忘记了当年在香河县的父老乡亲。
他在朝堂上攀附东林,如鱼得水,很快就进了吏部这种职权极重的天官衙门。
可在这之后,有用的建议没几个,倒是整天弹劾这个,攀附那个,无所止境地捞钱,好像要把“寒窗苦读”多年来的损失,全都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天启三年癸亥泄题案发生后,作为同考官的郑我朴很快被推到风口浪尖,就连香河本地的百姓都不再信任。
所谓墙倒众人推,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事先谁也没想到这次科举舞弊会闹得这么大,更不会有人想到,朱由校反而高兴的很。
可就算出了这样的事,郑我朴依旧不慌不忙,躲在府中,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怎么享受怎么享受,就是暗示行贿的事儿暂时打住了。
毕竟,关键时期嘛!
二十名同考官中,被北镇抚司当做突破口的不是那个最先暴露的李元荐,而是他规规矩矩的郑我朴。
这不是他运气好,而是因为关于他的传说传得太远,魏忠贤拿到手第一个实际的证据就是郑我朴的黄鸟趣谈。
对于要和天启皇帝报告的事情,魏忠贤一向是不敢编排罪名的,没有实际证据,他也不敢往上报。
要知道,上头那位爷,眼睛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当然,这趟差被魏忠贤表忠送给了许显纯的北镇抚司,所以这次在京师抓人的是东厂,反而出门查抄府宅的变成了锦衣卫。
……
郑府,这是天启三年九月下旬一个平常的下午。
这天香河县的天气极好,阳光温暖宜人,街上行人也比往日多了几倍,老人们正坐在路边谈论最近的科举舞弊大案。
忽然间,远处尘土飞扬,蹄声阵阵。
一行穿着华丽的锦衣校尉,骑着马从北面府纷至沓来,为首的甚至穿着飞鱼服,腰间悬着绣春刀。
经过城门时,见到这帮人的装束,尤其是为首那位的飞鱼服和绣春刀,把总惊了。
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一般人能穿的。
把总还算有些见识,知道来的人招惹不起,而且肯定有大事,再一联想到最近各地的风言风语,连问都没敢问,赶紧挥手下令直接放行。
当然,许显纯还是出示了一下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腰牌。
不为什么,就为装逼。
郑我朴正在正厅逗弄他那“千金”购得的黄鸟,突然间一名仆人屁滚尿流地跑来,还没等说话,就听前院一阵的鸡飞狗跳。
“怎么回事?”
郑我朴眉头微蹙,刚问了四个字,还没等训斥的话说出口,就听那仆人哭天喊地的道:
“老爷,不好了,锦衣卫来了!说要奉旨查抄我们!”
“什么,奉旨查抄我?”郑我朴最开始的转变不是惊恐,而是愤怒,无端而来的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一面走出去,一面怒气冲冲道:
“不可能!一定是锦衣卫矫诏,我什么也没做,陛下怎么可能仅凭三两句谣言,就下旨查抄了我的府第!”
不等他走到前院,就听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
既然是奉旨而来,许显纯就没打算多废话,所以连门都没敲一下,直接下令撞开大门。
锦衣校尉们冲进郑府,见人就抓,等郑我朴出来的时候,已经控制了整个前院。
许显纯促狭地看着眼前这位朝廷的四品大员,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喝道:
“给我绑了,移交刑部审问!”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处斩郑我朴
“你可知矫诏是什么罪过吗!”
郑我朴怒气冲冲,但是声音中明显中气不足。
他心中知道,许显纯乃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这次大张旗鼓的来抓人,肯定是那边的命令。
可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话再好说了,既然皇帝下旨,那肯定是铁证如山,说什么都得认了。
当然,他也是有底气的,无论如何,当朝的四品大员,就算犯了罪过,也不能被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比下去。
许显纯站在院子里,身后的北镇抚司校尉们纷纷鱼贯而入,冲进后院,喝骂阵阵,鸡飞狗跳。
他没有回话,好像是在等着什么。
直到一名锦衣卫千户从后院跑出来,提着一个鸟笼,这才是将鸟笼接到手上,指着里面的黄鸟笑道:
“敢问这只鸟是不是侍郎大人的?”
郑我朴冷哼一声,没好气儿回道:“是又如何,难道现在这世道买一只鸟来养,都是罪过了吗?”
随后,他又冷笑阵阵,望着那些正在查抄自己府邸的校尉们,高声喝道:
“汝等厂卫,尽为魏阉走狗,本官行得正坐得端,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来吧,抓了我进去严刑拷问吧!”
“有句话本官还是要说,汝等今日抓了我郑我朴一人,然公道自在人心,天下间自有公论!”
不得不说,这一手欲擒故纵,郑我朴玩的的确熟练。
许显纯忍不住为他鼓起掌来,也没上套去和他辩论什么,只是说道:“既然这只黄鸟是侍郎大人的,那就请恕下官无礼了。”
“当今陛下用了‘欲加之罪’降旨,叫我们抓大人进诏狱呢!”
随后,他上前看着郑我朴,笑道:“大人是自己走,还是下官拷着你回去?好像拷回去有辱斯文吧?”
郑我朴愣了片刻,随后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脸上冷寒阵阵的许显纯吓得。
很快,郑府被锦衣卫北镇抚司查封。
郑我朴被抓入诏狱,择日待审,郑府仆人则被尽数遣散,郑家十二口人俱都锒铛入狱,暂看押于刑部大牢。
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上奏称,郑府之中,查获存放于地库还未来得及发出之受贿赃银就有一百余万两!
其余如各类字画、古玩,以及郑我朴在苏州、杭州等地的房屋、园林等总价值,保守估计在四百万两以上!
消息传回京师,朝野震惊!
吏部右侍郎,虽然职权很大,可月不过二十石的俸禄,还外露清名,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其家产总额居然高达四百余万两!
是个人就能知道,单靠郑我朴的俸禄根本不可能支撑其居住如此豪华的府邸,更别提他还在苏州、杭州建造两座园林,购置了大量田地!
很显然,民间盛传的黄鸟趣谈并非空穴来风,郑我朴确是存在贪污纳贿之事实。
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今年会试二十名同考官之一。
这样一来,其余关于此回科举众考官纳贿及贡生舞弊之事,便也越传越真,当流言即将变成事实,很多人慌了。
……
当朱由校合上最后一份奏本时,夜已深了。
张嫣小心地把绣针插在绣绷上,起身到次间的小火上为他端来一直炖在那儿的冰糖银耳。
朱由校也是习惯的直接伸手接过,一手端着,在西暖阁中走来走去,边喝边看皇宫里的夜色。
皇帝看似悠闲,可张嫣却能清楚地见到他神情上的变化。
朱由校很快喝完坐回到椅子上,将碗递还给张嫣,坐在那想了一会儿,发觉张嫣还在一旁站着,便轻声问道:
“皇后还有事?”
张嫣拿来碗,交到宫娥手上示意去洗了,等无人时才担忧地说道:
“前日宫中传闻说这次会试考官们受贿营私,民间议论沸腾,寒士怨愤,奏本中说的是这事吗?”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朕奇怪的就是为何民间议论如此之大,连日以来的奏本,百官竟无一人提及此事。”
“皇后,这帮平日连朕养只猫都要说长道短的科道官们,这次却如此安静,你说这事怪不怪?”
张嫣思虑后点头:“此事牵扯太深,怕是百官心有疑虑,不敢贸然上疏谈论吧!”
“哼,他们这是见这事有辱自己的清流名声,所以一言不发。”朱由校又站起来,走到暖阁的窗檐边上,道:
“皇后有什么建议?”
张嫣安静地回道:“陛下,太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妾能与陛下说上几句就已知足,建议却是万万不敢。”
朱由校看了她一眼,笑道:“朕若就是想听听皇后的意见呢?但说无妨,朕又不一定会听,朕不听,你便不算是干政了。”
张嫣被逗得一笑,轻声说道:
“君臣如父子,科举本是得士心的大事,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朝廷若置之不理,却是得罪了天下寒士之心。”
张嫣这番话点到即止,没说太多,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朱由校听后很满意,点头道:
“昨日许显纯查抄了吏部右侍郎郑我朴的府邸,朕本想着责三法司会审,可你知道么,这个小小的吏部侍郎,为官八年,竟贪了四百多万两的家财!”
“看来魏忠贤那个黄鸟的趣谈是真实情况了,对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再审,浪费时日。所以朕决定发一道圣旨,将郑我朴在明日处斩!”
“也是在明日,处斩郑我朴的时候,朕要召开一次朝会,向朝廷百官及天下万民表示朝廷在处置贪污纳贿一事上,强硬的态度。”
“明日就要开朝会?”
张嫣口气中虽有些惊奇,但脸上挂着的笑容和眼睛中的神采,分明表现出对眼前这位天启皇帝的赞赏和爱恋。
见朱由校主意已定地点头,她随后又问:
“陛下还来就寝吗?”
朱由校摇头,道:“不,今夜就在西暖阁,朕还有其他事要吩咐,你回去吧,早些歇息。”
张嫣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能添乱,而且确实有些话,皇帝是不方便当着自己面吩咐的。
她躬身行礼,轻轻退走。
这一夜,朱由校又是一夜无眠。
外面守着的王朝辅看见,不断有人奉诏进宫,在皇城外灯光寥落、人声渐稀时,西暖阁却灯火通明,有人彻夜长谈。
第二日,一名刑部差役打开封闭了两日的牢房大门,对着里面失魂落魄的昔日大官讥讽道:
“吏部侍郎,起来上路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训诫百官
“什么,要放我出去了吗?”
现在的郑我朴,与在府中被抓时的样子截然相反,披头散发,虽然没遭受什么酷刑,但显然心灵遭到了极大的打击,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听见这话,那差役心头之气便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亏你还是个素有清名传世的当朝三品大员,居然也是个贪污纳贿之徒,利用职务之便,让自己的门生子弟考高中进士。
没准儿,自己三叔家里那个小子此回没中,就是因这些贪官牟取私利!
对于这类人,陛下做的实在太对了,要他说,贪官污吏们就该一刀切,杀个干干净净!
这样想着,他一边开门,一边将郑我朴拉出来,嗤笑道:“是啊侍郎大人,要放你出去了,要放你出去砍头了。”
“砍头?凭什么砍我,我行得正坐得端!”
“我要面见陛下!”郑我朴赫然大惊,疯狂挣扎,门外两个差役进来才将他制住,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脚,道:
“还想跑,若是让你跑了出去,岂还能有我们的活路?”
也有一旁守卫的刑部差役见他被看押经过,忍不住讥讽出声:“陛下正开朝会呢,哪有功夫见你!”
“哈哈哈!”
随后,郑我朴被五花大绑着带到刑场,也就是数次经历血腥砍头的棋牌街大台子。
自万历四十七年以来,包括被毛文龙俘虏的建虏大将佟养真在内,许多犯事的文官武将都在这里处死。
大官落马,昔日间的权贵人物转眼间就变得万人唾弃,一文不值,这是老百姓最爱看的节目。
在这种节骨眼上落马的贪官,更是连寒门士子都唾弃不已。
“杀了他!”
“砍头!”
“狗贪官,你不得好死,死后在阴曹地府,阎王爷都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