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崛起的石头
南京城内传出阵阵蹄声,却是驻在南京城内的锦衣卫南直隶总督办司,派出了一队人马。
杜升在他们经过吊桥,放缓马速时拉住其中一人,鬼使神差地问:
“你们干什么去?”
“总管还不知道?”锦衣卫百户有些吃惊,随即笑道:
“回杜总管的话,田都督接到了陛下谕旨,要我们派人马出十里迎接,皇命在身,恕不相陪了。”
言罢,他一甩身,胯下一紧,喝道:
“驾——!”
望着锦衣卫的人马,文臣们窃窃私语,武勋也觉得很有意思,哪有皇帝出巡,不通知臣子迎接,先让锦衣卫前去的。
杜升一脸凝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莫非魏父已经失信于皇帝,陛下要宠信锦衣卫了?
这魏父,自然是指他干爹魏忠贤。
朱由校骑在马上,一手按着帝王剑,另一手牵着马缰,遥望东南,明季金陵城的全貌映入眼帘。
红绿色相间的富家苑色接连着雄伟的城墙,气势逶迤连贯,远处就是正有兵士来往巡卫的敌楼,与城下的庭园交相辉映。
朱由校命令部队放缓行进速度,一点点观察着周围景色。
近看金陵,还未及城中,郊外便已繁华之态尽显,亭阁楼榭依着道路两侧分布,高低错落,小商小贩、行商旅客来往吆喝,井然有序。
一处酒馆,门外摆着一排双层二十坛女儿红,行过此处,酒香扑面而来,食客往来,络绎不绝。
就连陈策,都不自觉地向那酒馆里多望了一眼。
心中暗赞,好酒!
正想着,远远而来一队锦衣校尉,人人都挂着督办司腰牌,经过之处,行人驻足而望。
来到天启皇帝眼前,锦衣卫千户、都督田尔耕连忙下马,伏跪道:
“臣南京督办司总督办田尔耕,参见陛下。”
朱由校轻嗯一声,王朝辅也赶紧示意这些锦衣卫起身上马,护卫在御驾身边。
“给朕选一处好地方,安排勇卫营扎营,朕就住在军营,今日不进城了。”
“陛下,此间十三里,有一宽敞地方,山重水清。”田尔耕在本地多年,自然早将各种情况,牢记于心,说道:
“陛下请,臣带路。”
言罢,他将手一挥,十几骑锦衣卫便就列队在大军之前,缓缓开路。
一路前行,田尔耕忍住了心中好奇,并没有去问天启皇帝为何不去宽敞明亮的南京城内居住。
他在等,等皇帝问话。
果然,没过多久,王朝辅将他召到后队来,附耳说是皇帝有事找。
“田尔耕,朕问你,这段时间江南这一带,可还太平?”
“太平,陛下治下,大明欣欣向荣,何处不太平。”
田尔耕先是机灵地顺口拍了一些马屁,紧跟着说道:
“可是有些人,就是想搅乱这份太平。”
“一些年轻的落榜士子,不学无术,也不愿去西南讲学,便借口今岁取仕不公,秘密结社,为叶向高、杨涟那些罪人于民间游说,妄图颠倒黑白,博图扬名。”
“而且臣也查到,今岁六月淮北各府饥荒的赈灾粮食,至少半数以上,都被一些官员私下倒卖给粮商,换成了粗劣的谷糠。”
“朝廷发下来的精米换成谷糠以后,其中的利润差价,少说也要几百万两,他们足可瓜分,人人盆满钵满!”
“谷糠?那能吃吗。”
朱由校语气显得有些愠怒。
“还不止于此,陛下,有些话,臣不知道当不当讲……”田尔耕显得有些犹豫,怕是下一句要说出什么将要动摇根基的事情来。
朱由校没有犹豫,牵着马缰,狠狠道:
“讲,朕赦你无罪!”
“谢陛下!”
田尔耕既然做了这行,也就不怕什么得不得罪人,确认皇帝是真的要听后,也便一咬牙,抱拳说道:
“陛下,南京城中有官员暗中勾结地方豪族!”
“官员克扣朝廷赈灾的粮食,将精米倒卖给粮商,粮商则合起伙来,囤积粮食,提高粮价,再把朝廷赈灾的粮食,高价卖给百姓。”
“起初,就连发往淮北各府的陈米,他们都要数次调高价格再出售给百姓……”
“放肆——!”朱由校勃然大怒,勒停马匹,回身望去,怒火中烧:
“太放肆了!朕曾三令五申,他们全都当做耳旁风,屡禁不止!那些是朕发给灾民的救命粮,他们也敢动!!”
“田尔耕!”
后者被皇帝这一番突然的暴怒吓住,愣了片刻,方才浑身一哆嗦,回道:
“臣在!”
朱由校深呼口气,缓缓道:“给朕继续查,往深了查,这次无论是多硬的后台,多大的财阀,朕都要跟他们碰一碰。”
“当官儿的没人给老百姓做主,那朕这个做皇帝的,总得让大明的子民看见希望!”
“臣遵旨!”
朱由校平静下去,望着眼前的扎营地点,立马北望,声音中透着彻骨的寒意,道:
“还有什么情况,你给朕一五一十的全部讲一遍。”
田尔耕深以为然,忙道:“陛下,总督办衙门设在南京城后,遭受乱民冲衙的次数,每月至少也有三次。”
“你是怎么办的?”
田尔耕一个激灵,急忙自证:
“臣没有让校尉屠戮百姓,臣觉得,这都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背后误导良民,使他们对朝廷公署心怀怨恨。”
“你做的不错。”朱由校喃喃一句,然后问道:
“还有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 流言可杀人
消息传来,接驾的人都傻了。
年迈的魏国公徐宏基冷笑着走了,连带着离开的,是那些一哄而散的武勋们,就只剩下内监的内臣,还有文臣们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总管,陛下真的不来了……?”
一名内监悄悄问道。
“啪——!”
清脆的一声响,内监捂着通红的脸蛋,先愣住一会儿,然后才是惶然无措地跪在地上,连声告饶:
“总管,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给咱家滚得远远儿的!咱家看见你就心烦!”
杜升怒骂一声,然后快步离开。
那个被扇了一巴掌的内监,还是得捂着脸皮颠颠跟在队伍后面,只是这次,他再也不敢多话了。
见状,许多文臣都是纳闷,这太监犯了什么冲了,脾气怎么暴躁。
南京兵部尚书,挂着参赞机务衔的王永光冷笑一声,第一个负手离开,轻哼唧说道:
“打得好,不打不长记性哟!”
这话其实也没错,杜升本来是众人以为最得圣宠,皇帝南巡过来,最不会有事的那个。
此前,不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杜府求关照。
这次皇帝临时改道,光通知了锦衣卫,居然没有告诉这位内监大总管,杜升脸面上挂不住,也听得到外臣们的讥讽、嘲笑。
这个时候问话,岂不是在戳他的痛处?
这也就难怪杜升会如此暴躁,上来一个大嘴巴子了,那是在转移文臣们的注意力,自己好逃之夭夭。
只是在王永光看来,这些无异于是在掩耳盗铃,凡是有点心思的,谁还看不出来?
……
“干爹……”
一名内监被唤至杜升跟前,谨慎地说了两个字,便就不再继续。
杜升刚刚坐下,胸前仍在起伏波动,他缓了几口气,道:
“去,给咱家向京师去信,问问魏父的情况,说陛下来南京巡幸,不经正门,宿在军营。”
杜升再震怒,也不敢和魏忠贤生气,明着问魏忠贤知道不知道这事儿,这自然也不敢,所以就只好将这事如实上报,探探口风。
“是,干爹。”
“嗯,下去吧。”
内监下去没多久,杜升正想着,气儿刚捋顺了些,正躺在靠椅上优哉游哉的哼着小调儿。
他没留意到,一阵脚步声,正由远及近而来。
“杜大总管,好兴致啊,被人卖了,还有这闲情雅致——”
杜升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凝眸看了一眼,想知道是谁这么大胆,须臾,却是笑了一声,道:
“是忻城伯啊,今日您自家庄田那点事儿打点明白了?怎么有功夫来我这儿了?”
“陛下可是刚到南京城,凤阳那边什么结果,就不用我提了吧。”
“瞧您这话说的,陛下来金陵,你自己就没事儿了?”
赵之龙说完这句,哈哈大笑,坐在一旁,狠狠往端茶来的侍女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一副吃惊样子,说道:
“大总管不会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吧!?”
“咱家应该知道什么事,不应该知道什么事?”
杜升下意识忽略了赵之龙方才的无礼举动,神情变得有些疑惑,似乎意识到什么,很快又添上一丝恐惧。
他起身上前,伸手按住了赵之龙手上正要往嘴里送的茶杯,却没有说话。
“一口茶都不让喝呀?”
赵之龙一摊手,盯了杜升一小会儿,轻笑:
“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街巷里出现不少关于大总管您的话,都是传言,不可信、不可信。”
本来,杜升就隐隐觉得这事是什么针对自己的阴谋。
况且,对于忻城伯赵之龙,杜升很了解,这个人贪婪无厌,钱、权、色,他没有一样不喜欢的。
这次来找自己,肯定是手里握着什么大消息,来做交易的。
要是平时,杜升根本不屑于和赵之龙合作,他手里那点消息,自己顶多花点功夫,早晚也能查到。
可是现在,皇帝刚到金陵,这种多事之秋,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决定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生死,他耽搁不起。
要知道,凤阳的事儿,可是两天之内就发生了!
望着赵之龙,杜升眼中的冷笑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他缓缓松开按着茶杯的碗,转身下令道:
“来给忻城伯端上好的贡茶,这种货色怎么行。”
赵之龙也是一笑,放下茶杯,道:“还是大总管善解人意。”
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事儿成了!
看着赵之龙喝了茶,杜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示意侍女留在赵之龙身边不要动,淡淡说道: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流言多了,也可杀人!”
“那我可就说了,抚宁候朱国弼还有李三才,正盘算着怎么把你拉下水呢,大总管。”
赵之龙面露微笑,手在侍女身后不断动作,淡淡的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果然,有人要对付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