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三皇子大怒:“你才发疯呢,这是读书,读书,世间最至高无上的事。”
皇帝不理他们,看萧珣微微一笑:“朕听太子说,你进京几天了,但朕一直身体不好没有见你。”
萧珣施礼说:“臣知道陛下身体不好,有心探望不敢打扰,太子带着臣在陛下您宫外叩拜过了。”
皇帝哦了声,眼带着几分醉意:“你进京什么事来着?”
“父皇,儿臣给你说过了,他帮了廷尉府那边一个小忙,又不巧,境内出现了匪贼,闹得挺大,他就把人送到京城,又来朝廷领罚。”太子抢先答,又指着萧珣,“你也真是太谨慎,这有什么可领罚的?再说了,你也不用来朝廷领罚,你带着人把那群匪贼绞杀干净就行了。”
萧珣忙道:“太子殿下,我已经吩咐人去剿匪了,进京之前就已经收到消息,匪贼被绞杀殆尽,匪首悬挂在城门示众。”
太子依旧摇头,神情遗憾:“别人绞杀有什么意思,这种事,你应该亲自去。”他挥动手臂,带起一阵疾风,“亲手斩下匪贼首级,那才叫威风。”
萧珣忙笑道:“我虽然不惧匪贼,但真去杀贼,却是不行。”
太子捏了捏萧珣的胳膊:“孤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练武的,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都不结实,荒废了啊,可别变成三弟这样——”
三皇子冷笑:“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
他的话没说完,一直半醉失神的皇帝陡然呵斥:“住口!”抓起面前——适才已经扔得差不多了,他只能抓起鞋子砸向三皇子。
“读了几天书,就敢教训太子了。”他骂道,“这太子让给你坐好不好?”
三皇子被砸得躲避,气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您这是曲解!”
太子也不恼怒,哈哈笑:“父皇,三弟的确不是在教训儿臣,他就是装腔作势自己为是,您不用跟他生气。”
皇帝冷哼一声没有再抓鞋子砸。
三皇子将被砸乱的衣衫一甩:“我真心筹划盛事,想请父皇一起同乐,但现在看,罢了罢了。”
太子笑:“三弟不要急,孤去给你捧场。”
三皇子毫不领情:“太子殿下,莫要带着一群武夫去扰了我文会。”说罢俯首叩头,“儿臣告退。”
也不管皇帝有没有准许,起身甩着袖子走了。
第十三章 所见
这场面见惯了,皇帝和太子也不生气。
“真是吵死了。”皇帝说,“读书人不都是斯文吗?”
太子笑道:“父皇,让三弟别读那么多书,多找几个骑射师傅,他也就没力气吵闹了。”
皇帝看向他,冷笑:“骑射师傅?”抓起另一只鞋砸过去,“骑射师傅有力气就能打朝廷命官了吗?你要是再敢把朕的金銮殿变成演武场,朕就让你去当一辈子的骑射师傅。”
太子抬手接住鞋子:“是,是,儿臣知道了。”跪行过去,将鞋子给皇帝穿上,“父皇,你是一直好脾气,把那些官员都惯坏了,他们有时候真的很过分,打一顿就好了。”
皇帝一脚踹他。
太子壮硕,皇帝根本踢不动他,太子自己笑呵呵得向后坐倒,转头唤萧珣:“阿珣,你来跟陛下说话吧,也只有你不气到陛下。”
萧珣笑道:“我在家也常气我父王,我父王也只对我生气,其他人想要他生气他还懒得理会。”
太子哈哈笑了:“你果然会说话嘛。”
皇帝看萧珣,神情几分怅然:“你长得跟你父王很像。”
萧珣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母亲常说我不如我父王好看,尤其是这双眼,太小了,像我母亲,没能像父王和陛下你们这样的大眼有神。”
皇帝哈哈笑,太子也大笑。
“我的眼睛倒是像父皇。”他伸手指着自己,“跟母后不一样。”
皇帝看向太子,眼神有些嫌弃:“你母后的眼好看,你要是随了她,样貌也能更好些。”
除了嫌弃,又多了些怅然,想起了早逝的皇后,少年夫妻却没能老来相伴。
“朕都有些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
“父皇。”太子将手臂举起,展示力气,“相貌有什么用,还是力气有用,身强体壮比什么都好。”
皇帝又气:“脑子呢?治理天下不用脑子吗?”
太子坦然说:“父皇,我一个人的脑子怎么都不够用,只要善用天下有脑子的人,便足矣。”
皇帝默然,不再理会他,看向萧珣,问:“你父王现在怎么样?腿还经常疼吗?”
萧珣摇头:“其他时候都好,就是逢阴天会疼一些。”说着又笑,“父王精神很好,能吃能睡能玩,臣最大的苦恼是父王真的太胖了,想要让他少吃点。”
皇帝再次哈哈笑:“你怕什么,还怕你父王把留个你的家底吃光吗?别担心,你父王吃多少,朕双倍补给你。”
萧珣笑道:“谢陛下,那臣期盼父王多吃点。”
皇帝笑得伸手按住心口,免得岔气,太子也笑,很是佩服:“我就说了,阿珣最能让父皇开心,你呀,就该多来京城住着。”
“阿兄。”萧珣唤了小时候兄弟们之间的称呼,笑说,“远香近臭,我在陛下跟前久了,陛下就会烦了,还是离远点,陛下总念着我的好最好。”
太子和皇帝再次笑。
“好了好了。”皇帝摆手,打个哈欠,似乎是笑得太累了,“既然来了,就在京城多留几日。”
太子说:“没错,跟我去练武场,带你玩好玩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去什么练武场。”伸手指了指,“阿珣可以去老三的那个读书会,虽然说那些一点用处都没有,也算是热闹。”
虽然口头上骂,皇帝还是惦记着三皇子的请求,太子眼神微闪,笑道:“这个好,三弟不喜欢我去,肯定欢迎你。”
皇帝开口了,萧珣当然俯首应声是。
见事情都说完了,太监们上前含笑说:“陛下该用药了。”
皇帝对太子和萧珣摆手:“好了,你们下去吧,得闲——得闲无事也不要来找朕。”
太子笑着应声是,看着太监捧来丸药,忍不住说:“父皇,其实不用吃这些什么丸药,跟着儿臣每天骑射——”
他的话没说完,皇帝捡起丸药罐的盖子砸过来。
“滚!”
……
……
萧珣谢绝了太子邀请一起去骑射,自己回驿所,走到宫门处时,迎面走来熟人。
“邓大人。”萧珣忙招手。
邓弈停下脚,对萧珣施礼:“世子。”
一路同行,邓弈话不多,也并没有表现的对他多热情,但既然遇上了萧珣还是会打招呼——如果是那个楚昭,萧珣就会装作看不到。
不过,也许是那个女孩儿先装作看不到,或者干脆转身就走了。
萧珣不由笑了下。
“世子心情不错啊。”邓弈说,“刚见过陛下吧。”
萧珣含笑点头:“是,跟太子见了陛下。”涉及皇帝的事不便多说,随口问,“邓大人有差事?”
邓弈说:“没有,我去送礼。”
萧珣愕然,这,开玩笑还是真话?
他自认为为人处世方面一直很自如,但遇到邓弈和楚昭后,总是有哪里不对。
邓弈抬手施礼:“世子走好,下官告辞了。”
萧珣颔首,看着邓弈从身边走过向皇城西苑去了,那边是朝廷六部朝官所在,莫非真去送礼?
萧珣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笑,进京一趟真是见到了千奇百怪。
……
……
驿所距离皇城不远,萧珣坐车很快就回来了,洗漱更衣坐在室内歇息,一个青衫文士走进来,铁英见状便走出去守在门边。
“世子,见了陛下了吗?”青衫文士问。
萧珣点头:“不止见了陛下,太子,三皇子,我都见了。”
青衫文士又问:“世子觉得如何?”
萧珣握着瓷白茶杯,看着其内清莹的茶水。
“跟小时候一样,陛下多疑且偏宠三皇子,太子狂妄但也知道怎么提醒陛下怜惜自己,三皇子狡诈表里不一。”萧珣摇摇头:“这个样子的京城,父王为什么非要让我来?我们这种身份的岂不是更危险?”
何止天子皇子以及皇亲国戚癫狂,连邓弈这种小吏,以及楚昭那种小女子,都是充满了古怪。
这京城看起来繁华,但宛如一堆干柴,一点火星就能爆燃。
这种危险之地,他们不是更应该远离吗?
“今日陛下还问父王,太子更是要将孤留京为质,他们对父王依旧未放下戒备。”
青衫文士说:“世子,越危险的地方,也才最可能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对普通人来说可以有很多种含义,但对于中山王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含义只有一个。
萧珣握紧了茶杯,默然一刻,轻声说:“阿珣愿为父王祈愿。”
第十四章 深宫
皇帝所在的亭子纱帘放下许久,亭子外的乐声歌声也持续了很久,直到内里再次传来声音,守在两边的太监们才示意伶人停下,掀起了纱帘。
皇帝带着几分睡意坐起来,精神比先前好多了。
“阿珣来了吗?”他问。
陛下如今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太监低头小心翼翼说:“给陛下请过安,和太子一起走了。”
皇帝哦了声,眼睛眯了眯,大概是想起来了,伸手端起一旁斟好得酒,慢慢喝了口。
“太子怎么说的?阿珣来京城是因为什么?”他再次问。
太监将先前太子的话再说了一遍,又将太子没说的也说了一遍。
“梁寺卿让廷尉府帮忙找楚家小姐,廷尉府又请了中山王帮忙路途中拦截,拦截后中山王世子就把人护送回来。”
听到这里时,皇帝放下酒杯,眯眼问:“他把楚家的小姐送回来?谁让他送的?楚岺吗?”
“不是,不是。”太监忙说,“说来也是中山王世子倒霉,楚家小姐一行人在中山王境内走的时候,遇到了山贼,闹的很大,出动了官兵,死伤了很多民众,楚小姐一行人中有朝廷的官员,中山王就很不安,特意进京来给朝廷解释,事先递交了请示,太子殿下批了。”
皇帝哦了声,笑了笑:“皇弟这个人真是谨慎,半点话语都不肯落下,唯恐别人害他。”
太监也松口气,给皇帝斟酒:“谨慎些好啊,这是规矩。”
能在皇帝跟前没规矩的只能是他的亲儿子,兄弟侄子都不行。
皇帝慢慢饮酒,似乎醉意又似乎清醒:“楚岺女儿是怎么回事来着?”
太监应声是:“楚岺的女儿把梁家小姐打了,梁寺卿不依不饶,楚岺求到陛下这里,陛下替他解决了麻烦。”
皇帝没说话,将酒一饮而尽。
“陛下,楚岺的信,您需要回吗?”太监小心翼翼问,“他请示您那件事——”
话音落,皇帝神情愤怒。
“朕为什么给他回信?”他喝道,“他算什么东西!敢来教朕!怪罪朕!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
他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这还不够,又把酒壶,面前摆着的东西桌案都掀翻。
这是当年楚苓骂他的话,过去那么久,还刻在皇帝的心里,可见当时两人闹的多生分,身边的大太监心里叹口气,带着所有人都跪下来。
“陛下息怒啊。”
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位华丽的宫妃翩翩而来,高声问:“陛下,陛下怎么了。”
看到这宫妃,太监伶人们都松口气,纷纷喊“贵妃来了。”
赵贵妃已经到了皇帝跟前,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谁又惹陛下生气了?”不待回答,摇着皇帝的胳膊,“陛下陛下,不要生气了,您快跟我来下棋,我学了新,这次一定赢了陛下。”
已经三十多岁的贵妃,还是一副少女姿态,被美人摇晃,皇帝也瞬时散去了愤怒,眼中浮现笑意。
“输了别再跟朕哭鼻子。”他笑道。
赵贵妃牵着皇帝的手“快来快来。”
皇帝跟着她迈步,踩着满地的狼藉而去,先前的狂怒似乎从未发生过。
留下的太监和伶人们待听不到脚步声了才起身,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