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丽桃花
“既然西疆战事结束,而按照年纪,我也早过了咱们大夏军中退伍的年岁,因此这日后,或许我将会在大夏各地多多走动,这中原,变化实在太大了。”
孙谦语毕,发出一声感叹之后,声音再一次响起:
“光光这神京城,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我在军中同样略有耳闻,但是真正亲眼所见,依旧只觉难以置信。”
中年甲士带着些许漏风的声音落下之后,其咧嘴一笑,露出一个颇为吓人的笑容,随后东郭乐正转头,抚须一叹,苍老的眸子望着一旁的孙谦,尽是唏嘘之色,随后缓缓开口:
“二师弟,我依然还忘不了当年,你于大朝试之中挥斥方遒,以读书人二十四字愿景,一举夺魁,这是何等的意气奋发。
“那一日,你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自白帝宫的午门之内跃马而出,由白玉大道起驰骋于中央大街之上,那一日,神京城的街道因你而空,整个神京城因你一人而沸腾,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阅尽神京花。”
自老者东郭乐正的言语之中,好似出现了一幅缓缓拉开的画卷,画卷中心,是一位于神京城大街之上肆意驰骋的白衣少年,迎面吹来的春风,加上奔驰起伏的骏马,使得这位的年轻人身上的翻滚衣袍,就如同在战场之上那得胜归来飞舞的旌旗。
整一条宽大可同时并排六辆马车通行的中央大道,被完全空出,大量的神京城子民夹道围聚在两岸,欢呼注视着这位号称开朝以来文坛最耀眼的新星,尤其是那在朝试之上横空出世的二十四字愿景,传出之后,使得整个神京城内无数学子振臂高呼,纷纷用怒吼来抒发心中的无限激荡。
“状元策马游街,万万人欢呼呐喊,这是一幅何等绚烂夺目的场景,老夫这辈子再没见到神京城为了一位文人万人空巷的场面,也不会忘记二师弟你那时候脸上的笑容。”
老者东郭乐正,抬起手中的儒杉,不动深色地抹掉眼中泛起的泪花,随后其面前的模样大变的孙蟑螂,忽然咧嘴一笑,轻轻开口道:
“在无尽山营舍假寐之时,我有时候也会忽然梦灰那一天,确实就和做梦一般,然而这十数年下来,我逐渐明白,无论我是策马驰骋的少年状元,还是无尽山战场之上不知疲倦奔跑的孙蟑螂,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只要活着,能做有意义的事便够了。”
说到此处,孙谦双眸逐渐变得平淡,接着继续轻轻开口道:
“至于曾经说过的愿景,愿景最终也只是愿景。”
孙谦的话音落下之后,一直盘坐在旁边默默倾听的赵御,微微抬头,随后注视着前方,平稳的帝音随后传出:
“那二十四字誓愿,朕也有所耳闻,却未想到原来是二师兄所作。”
年轻帝王的话语落下,赵御沉凝几息之后,继续缓缓开口: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煌煌帝音一字一句响起之后,赵御黑眸之中同样闪过一丝澎湃之色,随后缭绕四野的声音再一次直接响起:
“据说当时大朝试之上,我父皇曾评此誓愿,此愿一出,其余文章,如浩瀚众星,皆降为尘!”
第0934章 观游司司丞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二十余载之前,大夏皇级殿大朝试之中,一位年轻的白衣儒生张手吼出这二十四字愿景之后,整个天下的读书人,一瞬间得到了共鸣,并且找到了一直以来所为之奋斗和努力的方向。
这寥寥二十四字,就如同出现在前路之上的灯塔,向外释放出犹如太阳般的光辉,撕碎了整个无边的黑暗,此后这么多年,整个神州浩土无数读书人,将这二十四字奉为座右铭,并为之寒窗苦读。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近些年,大夏不单单迎来了井喷般的修士之春,就连读书文人,同样有着的跨越式的发展。
虽然赵御登基的时间并不长,但作为一位合格的帝王,他对大夏的整个脉络极为了如指掌,自然明白这二十四字背后的重要性,只是年轻帝王也有着些许诧异,这每一次读都让人心潮澎湃的誓愿,是由面前,浑身上下充满血与火气息的中年甲士所做。
黑白相间,圆润似道的问心台之上,夫子门下的三位弟子盘腿而坐,周围黑白世界内的时间流逝都好似的停止,随后缓缓回过神来的赵御,嘴唇轻启,沉稳的帝音再次传出:
“二师兄,朕很好奇,多少年前,你夺了这大朝试甲字第一等魁首状元桂冠。”
此问一出,一旁抿着嘴唇,脊背挺的笔直,一丝不苟的中年甲士,满是风霜战火侵袭过后的脸庞露出了些许思索之色,几息之后,才开口回应道:
“如果末将没记错的话,二十四载之前,春。”
孙谦的声音落下之后,问心台下,单膝跪地久未起身的彭木,双眸之中的震撼之色更浓,虽然听着几人交流,其内心早有猜想,但是此时亲耳听到孙蟑螂开口,内心已然巨震。
大夏读书人的数量,比之修士要多的多,自古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因此要夺得魁首状元的难度可想而知,而每一位大朝试状元入朝为官之后,其仕途之路往往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例如前礼部尚书游庭坚,同样是状元出身,且不到五十之龄,便执掌礼部,若不是陷入前朝大国师案,不出几年,就可进入内阁并且封爵。
这些年彭木对孙蟑螂的了解可以说颇为深刻,因此得知这位平日里最喜欢蹲在火头营啃着骨头,咧着半边缺牙笑呵呵的中年甲士,其实是大夏人人敬仰夫子的关门弟子,和两代大夏皇族的赵氏执政者是师兄弟,而且还是二十四年大朝试魁首状元之时,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
孙蟑螂身上这一连串想都不敢去设想的头衔,让彭木到此时都觉得有些恍惚,随后他的耳畔,再次响起沉稳的帝音:
“按大夏律,入朝为官,条件苛刻,而五品以上者,大朝试拔尖只是最低要求,但另一方面,律法却并未规定魁首状元的时限,因此二师兄你依然还是咱们大夏凤毛麟角的状元,不单单能享受这一份谁也无法剥夺的荣耀,也有了入朝为官的资格。”
赵御说完之后,沉凝几息,望着面前露出些许疑惑之色的孙谦,继续淡淡开口道:
“因此朕心里面有一个想法,朕即将在六部之外成立一个新衙门,名为观游司,其定位其实和传送司相似,虽在六部之内,但受朕直接管辖,具体职能到时候另说,但以观游为名,自然是要走遍整个大夏的天南地北,山川湖海,甚至还要带头进入那些传说之中的禁地,不知二师兄是否有意接受这观游司司丞的位置?”
年轻帝王淡淡的帝音落下之后,问心台上的几人都未开口,等待着孙谦独自一人凝神思索,而对于正头疼人手缺少的赵御而言,面前的中年甲士,无疑是最佳人选。
荣耀加身易服众,军功浓厚,而且有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的沉稳,至于被轰碎了的那两重境界修为,在如今的赵御面前,从来都不是问题。
在黑白二色的世界陷入寂静之时,整个世界的边缘的树林之中,缓缓闯进了两道人影。
年轻儒生信浩并未让老管家和其余的女眷跟随,而是独自搀扶着依旧流着泪的白发女子,慢慢走进那一处在正午阳光之下,显得格外黑暗的树林。
一踏入树林之内,年轻儒生信浩点眉头一皱,因为整个周围的光线骤然一暗,就好似逐渐走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随后二人停留在孙谦和彭木二人原先躲藏的树后,在这一处,可以清晰的看到曾经有人来过的痕迹。
“真的有人,我没感觉错,是他,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当看到地面上的踩痕之时,白发女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整个身躯蹲下,泣不成声,随后哭泣哽咽声继续传出: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这么多年了,既然没死,为何从不曾来见我一面。”
年轻儒生信浩同样蹲在难以自己的中年女子身旁,眸子之中满是疼惜之色,他并未直接开口安慰,而是伸出手,轻轻拍着身旁姑姑的肩膀,许久之后,才轻轻开口道:
“姑姑,这片林子虽然有些偏僻,但是因为是通向柳叶巷的近路,因此往日还是有些人经过的,我看到一些通向远处的脚印,要么我们继续向前走上一段距离,去看看?”
信浩的话音刚落,中年女子猛地抬头,她原本苍白的面容忽然一阵诡异的潮红,边咳嗽边自地上爬起,急急开口道:
“对,应该还没走远,浩儿,我们追!”
随后儒生信浩轻轻叹了一口气,赶忙扶住快步向前行走,却因为身子虚弱而摇摇欲坠的中年女子,其实信浩心里很明白,一旦别人要走,他们能够追上的几率微乎其微。
随后二人一直沿着孙谦留下的脚印,缓缓走向林子深处,而与此同时,黑白世界之中,思索了很久的中年甲士,抬起双手,对着面前的赵御伏地而倒,郑重浑厚的声音直接向外朗声传出:
“微臣孙谦,愿脱去军籍,并谨遵圣令,万死不辞!”
第0935章 一眼回眸
“浩儿,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走不了多快,因此你别管我了,帮姑姑去前面看看,是不是那人回来了。”
柳叶巷后门的树林之内,白发女子的开口喊出的声音之内,柔弱中带着十足的焦急,而本就身体虚弱的女子,在奔跑之后,捂着心口,边流着泪,边剧烈的喘息。
随后年轻儒生信浩,放慢了前进的脚步,也不说话,只是摇着头,眸内同样泪光闪烁。
“浩儿,你看我都急糊涂了,你根本没见过那人,我竟让你去看看,或许这一切都是命吧。”
中年女子说完之后,整个面色猛地一红,竟然张嘴向外吐出一口鲜血,随后信浩面色大变,搀扶住前者之后,低声开口道:
“姑姑,咱们回去吧,不找了,回去吧。”
“不行,再向前走走看,你姑姑我这十多年来,唯一想做的就是现在这件事。”
中年女子摇摇头,一头白发向后散开,竟然带着一股油尽灯枯的暮气,随后信浩不再坚持,扶着前者,踏着孙谦留下的脚印,继续向前缓缓行走。
一会之后,姑侄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这一片丛林深处,但是下一秒,信浩双眸却忽然变得的凝重无比,直接上前用肩膀将中年女子挡在身后,双眸紧紧注视向前方。
随后这位年轻儒生的身前,横栏着一道犹如湖面一般荡漾的光膜,光膜呈现黑白二色,流转间有着玄奥无比的气息透出。
信浩停留下脚步,轻轻开口吐出几个字:
“大修士!”
语毕之后,年轻儒生伸出右手,想要探入光膜内部,但是还未触及,整个光膜忽然剧烈抖动,梁破那光头锃亮,极为魁梧的身影从内踏出,其好似一尊巨人一般伫立于姑侄二人的身前,同时充满磁性的年轻声音向外传出:
“二位留步!”
梁破的声音落下之后,信浩抬头望去,面色顿时大变,随后立马站直,向前恭敬一礼道:
“不知梁大人在此,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信浩说完之后,稍稍思索一息,面色再变,再次对着面前躬身行礼,询问声再一次传出:
“既然梁大人在此处,莫非,陛下他。”
信浩说完之后,梁破点点头,随后他转身望向侧方满头白发的中年女子,缓缓开口,年轻磁性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想要找的人就在前方,奉白帝宫扶摇大帝圣令,如果你想见,那么我会带你去。”
梁破的声音还未落,中年女子泪水一瞬间向外狂涌,按住心口,并未有丝毫犹豫,直接疯狂点头。
数十息之后,梁破带着姑侄二人穿过那一层国度雏形的光膜,完全进入黑白世界之中,同时问心台之上,老者东郭乐正苍老的声音响起:
“二师弟,你已不在中原的十数年,上到庙堂,下到江湖,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要做好这观游司司丞的位置,对你而言,其实并不容易,因为一切都回到了重新认知和学习的阶段。”
“大师兄,学习新事物,本来就是我最擅长,也是最喜欢之事。”
孙谦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其双眸之中,渴望之色愈浓,在这十数年的战场生涯之中,他常常也会怀念那段挑灯夜读,读到精彩处还会拍案叫绝的日子。
其实对于孙谦而言,功名利禄早已经不再重要,唯一让其念念不忘的,除了那一段愧疚思念的情之外,便只有书。
孙谦那淡淡的声音落下之后,其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着一旁的赵御再次一拜,随后请求声传出:
“陛下,方才依您所言,这观游司的职责之中,甚至还有探索禁地之一项,神州浩土广袤神秘,因此各种禁地层出不穷,有些如八大禁地之流,自古便危险无比,因此光光靠微臣一人,恐怕力有不逮。”
中年甲士的声音刚落,赵御的沉稳的回应声便直接响起:
“自然不会是你一人,按朕的设想,整个观游司的人数并不少,而且还有一定数量的修士兜底,这样才足以完成大夏各地险地的探索,甚至完成整个神州浩土的地势勘察造册。”
“陛下雄才大略,微臣佩服,但微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孙谦此言一出,赵御脸上,露出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笑容,轻轻开口道:
“你但说无妨!”
“按照陛下最新的军令安排,为保证老皆有所依,独子将自军中退伍,因此属下在无尽山盾甲军之中,还有一些战友即将面临此种情况,但是微臣明白,这些人内心的血液尤为冷却,一身自生死之间厮杀磨砺而出的作战技巧同样荒废可惜,因此微臣在此斗胆恳求,将这些战士划入观游司之中。”
孙谦的话音落下之后,赵御皱着眉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之中。
在赵御思考的时候,其眉心的那四道大道朱砂大道纹组成了一朵熊熊燃烧的大道之花,散发着威严绝伦的浩瀚气息,使得整个黑白世界之内,如同升起了一轮烈日一般。
一会儿之后,赵御抬目,望着孙谦一脸肃穆的脸庞,点头开口道:
“你所言的,确实是一个即将发生的问题,朕的本意是在精简军伍之余,保证每家每户至少有一位男丁远离生死战场,不过你倒是给朕提供了条好路子,不久之后,你将执掌观游司,因此此事你自行安排即可。”
“微臣,叩谢陛下!”
孙谦再次一拜而倒,而问心台下的彭木同样一脸动容,他脑海之中不知不觉地浮现起了曾经生死与共的猪牛羊三兄弟。
彭木希望每一位为国浴血奋战的战士,都会有好的归属,而这也是问心台之上的年轻帝王作为大夏主宰所要做的事。
随后赵御伸出右手,向前虚抬,帝音再一次缭绕四野:
“二师兄,除此之外,你就再别无所求?”
“陛下,我恳请隐去微臣曾经的一切信息,就当做是一位自无尽山关外归来的老兵孙蟑螂。”
孙蟑螂的请求声传出之后,赵御并未开口回应,但是问心台远处,却有一道急促的呼唤声骤然响起:
“你逃了整整十六年,现在你终于回来了,你还要逃?你到底要做一个懦夫多久?”
声嘶力竭的声音响彻黑白世界之内,问心台上的孙谦猛地转身。
那是时隔十六年的一眼回眸。
时间好似回到了曾经,孙谦前往无尽山前,回首所看的那一眼。
记忆在这一瞬间相互重叠,那一道在脑海之中魂牵梦萦的身影,同样紧紧捂住心口,同样泪流满面。
只不过十六年后,满头青丝已化白发,满天飞舞。
第0936章 幸与不幸
午时,烈阳当空,浓郁的饭菜味,逐渐自神京城的家家户户之中向外飘散而出,笼罩着这一座天下第一雄城的大街小巷。
正逢午膳之际,神京城内汇聚的天下美食,让原本熙熙攘攘大街之上的人群,通通都向着周边的酒楼之中聚集,从而使得柳叶巷的街道一下子宽敞了不少。
柳叶和紫竹巷的交汇处,那一辆通体黑色的宽大马车,正以平稳的速度,缓缓驶出柳叶巷,向着东面的青龙大街而去。
马车之内,赵御和司马安南相对而坐,而梁破则在外驾驶着马车,这位近来愈发沉默寡言的光头汉子,方才知道了属于孙谦的故事之后,双眸之中的起伏之色,久久难以平复。
梁破的内心被触动,他能够感同身受,而马车之内,司马安南开口说出的言语,同样带着怅然: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司马安南此时俊朗的面容之上,一脸愁容,抬手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上一口之后,声音继续传出:
“陛下,曾经我以为那些故事之中,相思白头,白发如秋霜,只是夸张的杜撰,但是如今亲眼所见,依旧感觉心中酸楚,久久难以释怀。”
司马安南的声音落下,随后自闭目养神之中睁开双眸的赵御,轻轻开口问道:
“司马安南你对何事难以忘怀?
“是孙谦和那位宋府长小姐原本两情相悦却十六年不曾相见的造化弄人?亦或是宋小姐自此未嫁,相思白头,以及孙谦于无尽山西疆服役之后,偷偷归来看上一眼的深情?”
年轻帝王平稳的询问声于马车内缭绕之际,司马安南放下手中的茶杯,思索良久之后,才开口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