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道 第13章

作者:向北

  她掩饰着转过身,边摆放碗碟边说:“你张叔还总说你没文化,我看可比他强太多了……”

  大老张嘿嘿直笑,也不反驳。

  别看他在外面张扬,回到家里温柔的像只猫一样。

  四个人围着饭桌坐好,大老张倒了两杯散白,我一点儿都不客气,拿起筷子夹起饺子就吃。

  “酸菜猪肉,好吃,真好吃!”我边吃边说,嘴里含糊不清。

  李玉兰笑道:“说多少次了?这儿就是你家,离你店也不远,就常过来吃,还差你一双筷子?外面饭菜再好,也不如家里的好!”

  我鼻子有些发酸,连忙又夹起了一个。

  大老张拿筷子抽在了我手背上,“端酒!饿死鬼托生的吧?”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我爷俩边喝边聊,李玉兰和小静早就下了桌,在一旁边看电视边聊着天。

  “婶儿,”我扭头问她:“单位忙不?”

  她笑了笑,没说话。

  看到这个勉强的笑容,我知道肯定有了什么变故。

  大老张一口干了杯底的酒,“下岗了!”

  我心一沉,李玉兰以前在国营饭店后厨做面案,后来饭店黄了,分去了亚麻厂。

  这才几年,没想到又下了岗。

  大老张父母都是药罐子,李玉兰母亲早逝,父亲偏瘫在床,女儿还这样……

  原本这个家庭就过的辛苦,现在又少了一份工资,这日子可怎么过?

  我暗自叹息。

  干了杯中酒后,压低了声音说:“叔,你能不能别这么死脑筋?”

  他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瞪起了眼睛,如果不是李玉兰母女在场,他肯定扬手就得抽我。

  雪城反扒民警不少,可不都像大老张这样。

  有些人会吃上供,也就是收受小偷们的好处,关键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哪个不是肚满肠肥?

  大老张是个死心眼,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会人见人怕。

  其实,贼也是人。

  他们也会羡慕和尊敬有学问的人。

  对那些没有底线的人,表面巴结,其实内心是看不起的。

  像大老张这样的,他们是又怕又恨又敬佩不已!

  回家的路上,我琢磨着怎么能帮帮他们。

  李玉兰不是客气,但我不好意思常去蹭饭,可每次去,都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大老张有时候是真烦人,可不得不说,他是个好人。

  直接给钱肯定不行,一是不好解释钱的来源,二是他们肯定不会收。

  我没什么存款,这次赚了两万块,够我跑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进了被窝我还在想,要不要拿出一半,让张婶做点儿小生意,可做什么呢?又怎么给这个钱?

  第二天早上。

  巴黎前线一开门,我就到了。

  昨晚和猫爷那一场戏,让我有了辞职的借口。

  皮特好一阵惋惜,得知是我父亲得了脑溢血需要照顾,也不好再说什么。

  按理说才工作一周,是没有工钱的,可他掏出了200块钱,说是一点儿心意。

  我俩撕撕巴巴好半天,最后还是塞进了我兜里。

  这让我有点儿小愧疚,不只是对皮特,还有我不知所踪的亲爹。

  人还没找到,就给干成脑溢血了,可又不得不撒这个谎,不然张思洋那边没法圆。

  趁其他人还没到,我赶紧把那些钱拿了出来,“皮特,这是昨晚洋姐给我的……”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艹,兄弟活儿这么好吗?”

  我哭笑不得,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我爸妈有些存款,这钱用不上,麻烦你替我还给洋姐……”

  “你傻吧?”他不接这些钱,“人家既然给你了,你就收着呗!”

  “不行,无功不受禄,这钱烫手!”

  我把钱强塞进了他手里。

  “我查过了,是5100块钱,务必帮我交到洋姐手里!行,我走了!”

  他送我往出走,叹着气说:“你不干了,昨天小唐也辞了职,还得再招人,愁死我了!”

  我知道小唐为啥走,可这话没法说。

  我都走远了,听他还在喊:“忙活完了就回来,哥这儿永远欢迎你——”

  转过身,我用力摇了摇手。

  皮特杨,皮特杨,我咀嚼着他的名字,有些感慨。

  想来是怕人瞧不起,才会起这么个洋名,可骨子里还是农村人的淳朴善良。

  这哥们,够意思!

第17章 大包套小包

  离开了巴黎前线,又把那笔钱还了回去,这让我一身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昨晚张思洋嘴角的那丝笑有内容,所以这笔钱更不能要!

  无功不受禄,搓搓脚丫子不值这么多钱。

  我跑了趟透笼街,买了一些孩子们穿的衣服,小店吃了碗面,然后就去了儿童福利院。

  孩子们都还好,兴高采烈地试着衣裳。

  当初来的路上,我在车里和小毅悄声聊了好多,他这才明白我什么意思。

  别人可以不说,不过小毅心智比较成熟,还是要让他知道,如果他们再这么继续流浪下去,很可能成为别人胁迫我的工具。

  有小毅看着他们,我很放心,他也确实做的不错。

  从福利院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我没回家,直接去了火车站,好久没吃站前的坛肉了。

  [美味砂锅居]在火车站广场西南角,人还是那么多,得站在食客身后等着,他起来后马上坐下。

  我要了个酸菜白肉砂锅,一碗坛肉和一碗米饭。

  这饭吃的,很快身后又有人盯着我的脊梁骨,盼着我赶紧吃完,让出位置。

  人就是这么贱,越是这样客人越多。

  赶快吃完,挤了出去。

  穿过满是冰雪的马路,路边一溜洗头房,里面亮着一盏盏粉红色小灯。

  当!当!当!

  一个女人拿着木梳在敲落地窗。

  见我看她,连忙招手。

  眼神暧昧,红唇夸张,东北话讲:像吃了死孩子似的。

  大步快走。

  多停留一秒,她肯定出来拉我……

  虽说是寒冬,但毕竟是省会城市,站前广场人潮涌动。

  时间还早,我习惯性四处转悠。

  一会儿功夫,就发现了三伙同行,都是南岗瓢把子赵老黑的手下。

  这些人虽然在火车站前干活,却不会上车。

  属于干[趟活]的,用的手法多数是[挑包]。

  [挑包],指的是用刀片划开旅客的包,将里面财物取走。

  这是典型的[北派]手法,他们喜欢用[单刃刀]或[三角刀]作案,技术含量并不高。

  [单刃刀],一般分两种:

  一是锋利的手术刀片;

  二是从中间掰开的刮胡刀片;

  [三角刀]我之前说过,是用小额纸币叠成一个三角形,一角露出刀尖。

  所谓[北派],以西北和东北最为典型。

  西北扒手以团伙作案为主,男女老少都有,常用怀里的婴儿作为掩护。

  他们被抓时一般都会拒捕,有时还会自残,试图逃避惩罚。

  这些团伙组织严密,每天都有扒窃指标,惩罚制度,没完成会受到体罚,且十分严厉。

  东北扒手一般会将刀片含在嘴里,大包划“L”口,伸手就掏,衣服口袋则是割底部。

  他们喜欢两个人组合作案,胆子大,手艺糙,出手也重,有时连遮遮挡挡都懒得做,急于求成。

  他们不怕被抓,因为大部分的扒窃案,连刑事案件立案标准都达不到。

  拘留所就是他们团伙重组的新手村,有过一面之缘,如果聊的还不错,出去后,就有可能搭伙作案!

  候车大厅门口。

  一个老师模样的中年人和两个朋友说着话,三个人都带着眼镜。

  眼瞅着他肩上的背包被划开了一个“L”型口子,不过几秒种时间,一个戴着棉军帽的小子就离开了。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钱包。

  这叫[大包套小包]。

  一般这种情况,小包里面都会是现金,所以这小子拿了就走,没再留恋其他东西。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整个过程仿佛只是一走一过,没人察觉。

  其实,有没有发现都无所谓。

  [挑包]这些人并不在乎路人的眼神,因为他们知道,大部分人都不敢多管闲事。

  十几米外,棉军帽已经将钱包转了手。

  这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因为太冷,两只脚来回跺着,手里还举着块旅店住宿的牌子。

  她就是这条线上的第二个环节:

  [换手]!

  此时,那个黑色钱包已经在她大衣兜里了!

  棉军帽走了。

  脚步轻快,这是继续寻找猎物去了。

  我听有人喊失主李老师,猜对了,还真是位人民教师。

  我没犹豫,这种事情虽说管不过来,但这年头老师工资普遍不高,既然遇到了,还是要伸把手。

  于是,我走向了那个中年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