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道 第12章

作者:向北

  老家伙扬手就往我头上抽,这是真抽啊,嘴里还骂着:

  “你个败家玩意儿,你爸住院了知道不?你还有心情吃饭?麻溜跟我走!”

  “啊?!”我吃了一惊,“我爸咋了?”

  过后我总结了一下,猫爷到底是老江湖,表演自然,我却稍稍有些浮夸。

  “脑溢血,都三天了!”他说。

  四个保镖已经围了过来。

  我焦急地看向了张思洋,“姐,我爸住院了,我得去看看,咱们改天再联系……”

  说着话,我慌慌张张就要走,一个保镖扯住了我的胳膊。

  “撒开!”张思洋有些严肃。

  保镖松开了手。

  她拉开随身皮包,伸手一抓,厚厚一沓人民币就扯了出来,“拿去,用不用我送你?”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钱你快收回去,怎么能用你的钱呢?”

  我说的是实话,自己也不是旧上海的[拆白党],靠男色骗人钱财,不过就是和猫爷演场戏,尽快脱身而已。

  张思洋秀眉竖立,“嘎哈呢?挺大个小伙子假假咕咕像个老娘们,救人要紧,麻溜拿着!”

  没办法,我只好接了过来,入手就知道,至少5000块钱。

  这扯不扯呢!

  猫爷拉着我就走,嘴里还不停地骂着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那里,一左一右各站着两个保镖。

  见我看她,她摆了摆手,意思是快去吧!

  没想到她会如此表现,本以为得急头白脸的不乐意,这么一弄,还欠了个人情。

  我点了点头,想要说声谢谢,却隐约见她嘴角挂着一丝笑,不由有些疑惑,感觉好像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出了饭店,我和猫爷什么都没说,打个车就奔了松花江边。

  下车后分头走。

  进了胡同,我蹲在地上,用路边积雪认真地洗了洗手,真凉!

  二十分钟后,老家伙走进了我的修表店。

  茶已沏好。

  我一点儿都不客气,不等他落座,手一伸:“钱!”

  猫爷一脸的笑,“急啥?老胳膊老腿儿的,让我歇歇,喝口水。”

  坐下后,他“滋喽,滋喽”喝着茶,嘴里还嘟嘟囔囔:

  “你呀,你是年少不知娘们好,到了我这一把年纪,后悔莫及喽!”

  我点了根烟,懒得搭理他。

  “什么时候学的修表?”他不紧不慢地唠起了家常。

  “91年!”

  “不错,”他放下了玻璃杯,“咱们这行,练的就是心和手,修表正需要静下心,还要有一双稳定的手!”

  我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赚点儿安稳钱而已!”

  他哈哈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从棉大衣里拿出了一沓人民币,放在了茶几上。

  我看着他。

  “盛京,太原街!”

  我这才把铁盒子给了他。

  他打开后看的十分仔细,随后盖好,放进了大衣外兜。

  端起茶水,他说:“十余年不见,你这手艺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声[爷]了!”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想打听西安老佛爷的消息,于是笑笑道:“我就是个修表的,什么爷不爷的,有意思吗?”

  他连连摇头,正色道:“这是身份的象征,是咱们荣门的规矩,无论你想与不想……”

  “身份?!”我瞥了他一眼,“你干了一辈子,早就有了这个身份,请问猫爷,您老人家攒下了几晌地?儿孙可还安好?”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自古这一行就鲜有善终,他那张满是老褶子的脸,瞬间就绿了。

  我缓缓摇头,“贼就是贼,不是为生计所迫,就是贪图享受,所以才有了这贼道!”

  “不劳而获,投机取巧,鸡鸣狗盗又精于算计!”

  “一个个心思恶毒,心胸狭窄!”

  “在我眼里,甚至比不上那些黑道人物的豪爽仗义!”

  “别忘了,你就是一个贼!”他瞪着我,嗓门大了起来。

  “是,我不否认,”我冷笑起来,“但这不耽误我看不起这个行业,包括我自己,可以吗?”

  他猛地站了起来,抬腿就往出走。

  我抓起钱,放进了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淡然道:“不送!”

  哐当!

  他用力关上了门。

  这番话难听,却是我的心里话。

  一是堵他的嘴。

  二是事情已经办完了,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接触。

  两根手指养大了我不假,可随着年纪和见识的增长,渐渐也明白了这个行业的危害有多大,为什么那么多人对我们恨之入骨!

  要知道,贼的危害并不亚于杀人放火!

  表面看,只是非法占有他人财产,实际上还有更深层的危害。

  这种行为不仅会严重损害到个人利益,甚至可能毁掉一座城市的形象,动摇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更损害职能部门的信誉!

  我们夹出的那个小小钱包,可能就会改变一个人,甚至是一家人的命运……

  这些年,我经历了太多太多。

  正因如此,五年前我从广州回来后,没多久就开了这家修表铺子。

  不过赚的这点钱只能勉强糊口,甚至房租钱都赚不出来,更支撑不起我天南海北的寻找家人。

  所以,我并没有收手。

  只是不再向普通百姓下手,目的性更强!

  我只能管好自己,因为江湖传承是根,团伙是开出来的枝,遍地毛贼就是散开的叶。

  尤其这几年的大面积下岗,有些人没有出路、没有希望,更没有未来。

  他们身无长处,做生意没本钱,找工作没关系。

  家里上有每天吃药的老人,下有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似乎除了坑蒙拐骗偷,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更多的选择……

  只是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思绪像烟,飘飘荡荡。

  我默默喝着茶。

  门开了,又是大老张。

第16章 饺子就酒

  大老张也不坐下,进屋就嚷嚷起来:

  “说好了请我喝酒,一周都抓不着人影,你小子嘎哈去了?”

  我没好气道:“大叔,我也不是你儿子,用不着这么天天看着我吧?!”

  他抓起柜台上我的羽绒服,扔给我说:“穿上,走!”

  “这都几点了,改天喝……”

  “你婶儿包饺子,走,去家里吃!”

  我蹦了起来,摸了半宿脚丫子,真没吃饱。

  路上,我跑进一家蔬菜水果店,买了一兜橘子和苹果。

  大老张家不远,小区比我租的门市还老,楼口的铁皮门早就不翼而飞,门框和楼道的墙上贴满了不干胶小广告。

  他家是一楼,进门换鞋。

  大老张爱人李玉兰在厨房喊:“小武来了?自己找拖鞋!”

  “知道了婶儿!”我回了一嗓子。

  他家和我家差不多,做饭也在阳台。

  一进门是客厅兼餐厅,里面房间打了个隔断,改成了两间卧室。

  两口子住外间,女儿小静住里间。

  装修还是十几年前的,木质地板刷着大红油漆,布艺沙发上又加了层布罩。

  茶几上铺着块玻璃,下面压着一些照片,黑白的居多。

  正前方高低柜上,摆放着一台18英寸的牡丹牌彩色电视机,八个频道按键早就没了金属光泽。

  不算厨房那个老式电饭煲,这是他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

  寒酸归寒酸,所有物品都摆放的规规矩矩,一尘不染。

  “小武,”李玉兰端着两盘饺子出来了,热气腾腾,“一晃半年多没来了,你也不说想婶子!”

  我连忙把水果放在茶几上,过去接过盘子,笑道:“想,可想了!”

  “臭小子,就嘴好,你是想饺子了吧?!”

  看到水果后,她又说:说你几次了?以后别再乱花钱!”

  我笑着答应。

  能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很漂亮,只是身体开始有些发福,眼角也有了皱纹。

  “去推小静啊,傻瞅啥呢?”她喊了起来。

  大老张答应一声,进了里屋。

  饺子都上了桌,他推着轮椅出来了。

  小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今年16岁,性格温顺,眉清目秀,遗憾的是六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下身瘫痪了。

  “小武哥!”小丫头笑的十分灿烂。

  我蹲在轮椅前, “最近在看什么书?”

  “儒勒·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好看吗?”

  她点着头,“好看!”

  “厉害!”我竖起了大拇指,“什么时候动笔?”

  她脸红了,“再等等,我觉得自己的阅读量还不够!”

  “嗯,不急,读百卷书如行万里路,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小静妹妹肯定会一鸣惊人!”

  她笑得露出了一对儿小虎牙。

  “吃饭,我早就馋你妈包的饺子了!”说完起身,就见李玉兰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