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悦南兮
此刻王义媳妇儿坐在绣墩上,看向贾母问道:“老太太,现在京里正在议论着珩哥儿事儿,您老可听到了?”
贾母闻言,苍老面容上见着好奇之色,问道:“珩哥儿的事,珩哥儿不是去江南了吗?还能有什么事情?”
王义媳妇儿道:“听说女真人勾结了海寇,进犯江南之地,江南甄家的四老爷吃了败仗,被俘虏了,珩哥儿领着江北大营的水师,要和女真人的水师决战呢。”
贾母闻言,心头就是一惊,看向一旁的王夫人,说道:“这几天有着这事儿?怎么没有和我说着?”
因为贾政觉得说着此事也没什么意义,故而贾母其实也不怎么知晓,至于王夫人也是刚刚知晓。
王夫人白净面皮上神色澹澹,轻声说道:“现在京里是这么说的,珩哥儿在南边儿领着水师,正在与海寇打仗,京里的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战事,最近京里有的说珩哥儿不擅水战,这仗有些凶险,老爷唯恐老太太担心,回来没有提及。”
毕竟,也是吃亏了不少,王夫人都不好说大败,只是说这一仗凶险。
薛姨妈轻声说道:“珩哥儿他在河南时候打了大胜仗,这次应该也无大碍吧。”
相比王夫人心底可能还在期待着什么,薛姨妈反而觉得问题不大,凶险而已,哪一次贾珩不凶险,结果……爵位升的比谁都快。
刚入京时候,还仅仅是三等将军。
见薛姨妈不以为然,王义媳妇儿心头却起了一丝烦躁,道:“姑妈有所不知,这次与河南那次不一样,这次是女真人勾结了海寇前来作乱,这些女真人哪里是好对付的,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王姿眨了眨眼睛,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扬起,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家娘亲。
这都是娘亲从哪听来的?
事实上,自从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被贾珩“顶掉”之后,王义还有王义媳妇儿心头都窝着一团火。
贾母闻言,心头不禁有些担忧,轻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薛姨妈笑了笑道:“老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忧,珩哥儿别的不说,领兵打仗,他什么时候吃过亏?您老都放心吧。”
因为败仗不好听,高情商的薛姨妈,用词相当委婉。
贾母点了点头道:“是这么一说。”
其实,贾母还是有一些担心,可能是觉得薛姨妈的宽慰人之语不如凤姐的中听。
王义媳妇儿见此,还想再说几句。
忽而就在这时,林之孝家的进入荣庆堂,道:“老太太,老爷回来了。”
荣庆堂中人都是一愣。
说话的工夫,只见贾政进入荣庆堂,向贾母行了一礼:“儿子请母亲安。”
贾母招呼着贾政近前坐下,看向满面春风的贾政,好奇问道:“政儿,这是遇着了什么喜事儿?”
贾政笑了笑,一脸与有荣焉道:“母亲,子玉他在南边儿打赢了虏寇进犯的水师,宫中加封了子玉为太子太保。”
王义媳妇儿:“???”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贾母惊喜说道:“宫里真是这般说的?”
贾政点了点头道:“圣上金口玉言,母亲,这是多少文臣都求之不来的封号呢,圣上天恩浩荡,还说要给珩哥儿先考追赠谥号,光耀门楣呢。”
贾母点了点头,眉开眼笑,连连说道:“好,好,方才义哥儿媳妇儿和我说,珩哥儿这一仗险着呢,我还担心的不成,你前几天还不给我说,还是义哥儿媳妇儿给我说了。”
说着,似有些作恼贾政。
贾母显然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王家人的一些心态,但毕竟人老成精,看透不说透,故意给贾政递着话。
“圣上说子玉在金陵坐镇,应无大碍,儿子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过来和老太太提及。”贾政解释道。
王义媳妇儿面色不自然,笑了笑道:“二老爷说的是,这等事元宝。”
薛姨妈看向王义媳妇儿,目光闪了闪,心头古怪之意更浓。
果然珩哥儿是个厉害的,这在江南回来,会不会再立了大功封侯?
念及此处,薛姨妈心头一跳,真要那一天,不到二十岁的侯爷?
王夫人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捏着佛珠的手,稍稍用力几分。
几人说话之间,却又是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喜气洋洋说道:“老太太,宫里女官来了,去东府传着皇后娘娘的口谕,赏了不少东西呢。”
第760章 安南侯:永宁伯气度恢弘,老夫佩服!
金陵,钟山
暮色渐渐低垂,天地倏寂,不知何时又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原本翠丽欲滴的钟山笼罩在朦胧烟雨当中,影影绰绰,秀丽无言。
贾珩则是出了江南大营的中军营房,登上一辆马车,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马车辚辚转动,拨开浓重的雨雾,向着金陵城的宁国府驶去。
陈潇放下手中的书册,柳叶眉下的清冽眸子抬起,问着那蟒服少年道:“安南侯叶真怎么说?”
贾珩道:“安南侯还在想和我谈条件,等晚上见上一面就知道了。”
有先前海门大捷打底,江南大营的整顿无疑顺利许多,否则,安南侯多半还会给他掰着手腕。
陈潇轻声道:“安南侯并非不智之人,况且朝廷大势又在整军经武,安南侯不会违抗大势,至于其他的条件都是小节。”
“你以往与安南侯打过照面吗?”贾珩闻言,抬眸打量着玉容清绝的少女,轻声问道。
方才陈潇并没有随着他进入军营,他就有所怀疑,大抵是担心被安南侯叶真认出来。
“以往随着父王见过不少面,安南侯在未发迹前,也曾在父王手下听命。”陈潇目中现出回忆之色,清冷的声音渐渐有着几许缥缈、幽远。
贾珩看向面上重又陷入对往事回忆之中的陈潇,想了想,轻声道:“那晚上太白楼吃饭,你去不去?”
说着,状其自然地拉过陈潇的素手,少女的手颇有几许冰凉,但纤纤柔荑,肌肤细腻,掌指不见因为习武形成的老茧。
陈潇面色怔了下,轻轻挣了下贾珩的手,见没有挣脱,冷冷看了贾珩一眼,低声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就是了,省得被认出来,引起一些麻烦。”
贾珩握着少女的纤纤柔荑,温声道:“那也好。”
陈潇默然了一会儿,忽而问道:“安南侯手下的那些旧将,你打算怎么处置?”
“以我之意,如江北大营故事,军将历年贪墨兵饷追缴回七成,另外五十岁以上的老将,全部都要退出江南大营,一个个都白发苍苍的,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贾珩轻声说道。
陈潇思忖了片刻,说道:“有些将校,当年在安南时,能征善战,现在早已失了进取的昂扬锐气。”
贾珩轻声道:“这些兵将当年奋力拼杀,多是为了封妻荫子,富贵荣华,现在在金陵这等富贵温柔乡中,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不仅仅是此由,他还需要通过战事培植亲信部将,这是一次机会,犹如赵大是郭荣整军的受益人,一干老兄弟都被安排到殿前司为将。
“你还不是一样。”陈潇冷睨了一眼贾珩,道:“你这还没功成名就的,就已经开始沉溺美色起来,什么时候把身子掏空了。”
贾珩笑了笑,目光温和地看向陈潇,轻声说道:“潇潇,你可能对我有偏见。”
陈潇冷声道:“你和那甄家妖妃如此不知节制,不是固本培元,长长久久之相。”
贾珩轻声道:“潇潇真是贤内助。”
相比咸宁从来不关注这些,陈潇对他的身子骨儿很在意。
陈潇听着少年之言,挣脱着贾珩的手,目中闪过一抹羞恼,道:“你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这人以为她是甄家姐妹?他那些花言巧语的套路,她早就摸清了。
贾珩也不以为意,正色说道:“江南大营这五卫,都需要补齐兵额,我打算从江北调拨一部分人。”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江北大营兵马坐镇,这些骄兵悍将弄不好还会搞出一些“哗变”的事情来,所以刚才他没有提到整军的事,只是简单摸清江南大营的基本情况。
陈潇沉吟道:“调拨兵马以防万一是对的,不管如何,不能因整军再生着乱子。”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
马车回返宁国府,贾珩刚刚在后院坐定,吩咐着晴雯准备着热水沐浴,就听到一道酥糯柔软的声音在廊檐下传来。
“珩大哥,你回来了?”
黛玉在袭人、紫娟的陪同下,捏着手帕,举步进入内厅,少女今天穿着澹蓝底子折枝白梅刺绣浅金滚边对襟褙子,内着白色交领袄子,穿着艾绿长裙。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黛玉,笑道:“正要和妹妹说呢,我等会儿不在家里吃了,要赴着安南侯的宴。”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问道:“珩大哥今天去江南大营,怎么样?还顺利吧。”
说话间,落座在贾珩身旁的梨花木椅子上,少女容颜明媚,罥烟眉之下,灿然星中带着关切之色。
贾珩端起茶盅,轻声道:“还算顺利,在大营见了一些将领,查看了在籍兵丁,妹妹,最近要在金陵要多待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看着韶颜稚齿的少女,一副女主人之态,心头就有些古怪,总有一种小时候过家家的既视感,你当妈妈,我当爸爸,再找个枕头当孩子?
贾珩连忙将心头生出荒谬之感驱散,长孙无垢跟李二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三岁,他这个也不算什么。
黛玉秋水明眸定定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刚入秋了,我给你缝制了一件秋裳,不知珩大哥穿着多大的衣裳。”
贾珩温声道:“怎么好劳烦妹妹,缝制衣裳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妹妹别累着了。”
黛玉轻声道:“不妨事的,我在府中原也没什么事儿,帮着珩大哥做些针线活,也是应该的。”
她和他除却没有拜堂成亲,先前又是抱抱亲亲,又是牧羊咩咩,与夫妻何异?那她给珩大哥做着一些针线女红也是应该的。
贾珩笑道:“也好,让紫娟帮我量量。”
其实,帮他做针线活儿未必都是量体裁衣,嗯,这个还需慢慢教引黛玉,黛玉终究有些懵懂单纯了。
这时,紫娟轻笑着近前,说道:“我特意带了布尺,给珩大爷量着呢。”
贾珩起得身来,让紫娟过来量着,一旁的袭人也过来帮忙。
黛玉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紫娟测量而毕,贾珩看向黛玉,温声道:“妹妹别晚上熬着夜缝制着,就平常有时间缝制着就是了。”
黛玉的针工女红其实还不错,能够做着香囊、扇套之类的物事。
这时,晴雯进入花厅,撅了噘嘴,瞥了一眼黛玉,唤道:“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她也想给公子缝制秋裳,但还未曾来得及问着公子的尺寸,这林姑娘就抢先一步,她这后问着,反而有些……东施效颦了。
嗯?
贾珩抬眸看向晴雯,轻声道:“准备好换衣衣裳,我这就过去。”
然后,看向黛玉,轻声道:“妹妹,我去沐浴了。”
“珩大哥去吧。”黛玉柔声说着,罥烟眉之下,星眸目光柔润如水,依依不舍地看向那少年。
……
……
太白酒楼
这座酒楼坐落在金陵城中最为繁华喧闹的地段儿,平时熙熙攘攘,今日虽然风雨如晦,食客也并未减少,此刻挂在旗杆上的酒招子随着挂起的灯笼,随风摇晃,晕出一团团光影。
安南侯叶真以及其子叶楷、家将叶成,早早在酒楼之中等候着。
叶楷轻声道:“父亲,永宁伯提调江南大营兵马,对营中人事势必要进行调整,父亲以为赵世伯他们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吗?”
飞熊卫、豹韬卫、金吾卫、虎贲左右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还有一些参将、游击将军,不少都是叶真的部将。
叶真目光幽幽,低声道:“他们老了,为父也老了,以后是年轻骁将的用武之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叶楷闻言,面色微变,眉头紧皱说道:“父亲,永宁伯难道要尽数裁汰我江南大营将校?”
先前江南总督衙门的沉节夫,还仅仅以镇海卫一卫成军换来父亲的让步,现在要彻底将叶家部将从江南大营驱赶出去。
叶真虎目精光闪烁,道:“形势不由人,现在永宁伯不比刚南下那会儿了,他身后有刚打了胜仗的江北大营凭仗,还有朝廷大义在身,谁敢阳奉阴违,在天子剑地之下,都要落得雷霆镇压的下场,你赵叔他们年岁也不小了,有儿子的早早送在军中,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
如果想着弄出一些动静逼迫贾珩让步,只会引来更为严厉的镇压。
叶楷道:“父亲,赵叔他们说,江北大营的军将要拿出七成,不少人变卖家资都没有凑齐,甚至一贫如洗,江南大营如效彷江北大营,一家老小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十几年的贪墨,许多已经挥霍一空,一下子追回七成,真就是伤筋动骨。
“这个还能谈。”叶真沉吟说道。
而永宁伯整军之后,为父会给你谋升一任指挥佥事,等后续战事,你要立下功劳,如能升为一卫指挥使,等之后投入与东虏的海战,立下殊功,封为侯伯,为父纵是死也瞑目了。”
叶楷闻言,心头微震,道:“永宁伯他能做到这些?”
“他是军机大臣,天子原本信重有加,经过海门大捷后,天子对他更为言听计从,等来日与东虏交手,他就是我大汉的谋国帅臣。”叶真沉吟说道。
既然能在女真亲王多铎手中,歼灭女真三百旗丁,足见其人勇略机谋,以后主持向北用兵,调兵遣将,权重更甚,自家二儿子封爵的希望,最终还是要落在这永宁伯身上。
“待大举交战,万一他不敌东虏,吃了大败仗。”叶楷眉头紧皱,低声道。
“以永宁伯现在的圣卷,必定举倾国之兵与敌虏决战,如是他不敌寇虏,那就是我大汉之殇,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叶真说着,目中蒙上一层晦色。
大汉再经一场大败,那就意味着彻底如前宋一般,再也无力收复辽东,朝廷江河日下,亡国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