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96章

作者:林悦南兮

  还有临近神京繁华之地,国朝百年,文恬武嬉的风气,种种原因,一同导致了京营腐化。

  “其实,天子手中还掌着一支典宿宫禁的禁军,为腾骧四卫,大概两万多人,足兵足饷,再加上戴权手下的内卫诸班直,密谍暗探,应有四五万人左右?以之卫戍皇城,拱卫皇权,这是陈汉皇室的最后一道防线,不可擅动。”

  一个多月以来,他对天子的底牌也有一些了解。

  当然,这些禁卫却是调度不得的,所以还是要整顿京营。

  压下心头的思绪,贾珩看向单鸣,面色淡漠道:“单参将,你来府中是有事吧。”

  “末将确有急事相禀,果勇营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夏牧、陆合,游击将军余正伦,此四獠欲在明日鼓噪军卒作乱,阻云麾领军出征,末将得知此事,即刻而禀,还请云麾重视。”

  贾珩皱眉道:“他们为什么要那般做?”

  单鸣道:“明日全军出征,势必要点兵,担心云麾发现兵卒不足,拿问其罪。”贾珩面色阴沉,冷声道:“吃空额,喝兵血,兵部那边儿没人来查?”

  单鸣道:“云麾有所不知,兵部那帮官儿,只要送了银子,他们就不会好好查,若是堂官点军,就从其他营那边儿借一些临时充数。”

  贾珩沉声道:“京营如今十二团营二十余万大军,以果勇营而言,吃空额近五六成,再加上一些老弱病残,能战者可还有七八万?”

  因为上次果勇营调了六千兵力,协防东城,乘以十二,估计就有七八万人,这七八万人战力多半也拉垮。

  触目惊心!

  单鸣听着对面少年语气不对,连忙说道:“不仅是我们,边军也有吃空额之事,此为军中之弊,由来已久。”

  贾珩皱眉道:“代善公在时,也有此事?”

  单鸣顿了下,道:“那时京营虽不敢言足兵足饷,但也有九成在册,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后来辽东一战,损失好几万精锐,而后渐不复盛况。”

  贾珩默然不语,须臾,高声道:“两位京营将军都出来罢,单参将也起来罢。”

  而内堂中,正在大眼瞪小眼的车、陆二人,从内堂中举步而出,脸色都不好看。

  单鸣则是惊地站起。

  贾珩吩咐道:“来人,去请曲千户。”

  不多时,着飞鱼服的曲朗,就迈过门槛,进入厅中,拱手应道:“大人。”

  一见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前来,厅中几人都是面面相觑,心头一沉,都有一股不妙之感。

  贾珩看了看夜色,情知已无人再来“告密”,沉喝说道:“传令下去,即刻收网,拿捕夏牧等一干人犯,务不使其造反作乱!”

  “是,大人。”

  曲朗说着,就转身去吩咐随行而来的锦衣卫去了。

  车铮、陆合二人已是面现惊惧,造反作乱,老夏完了!

  很明显,人家早有提防!

  他们就知道,以锦衣府无孔不入的情报能力,这多半藏不住。

  贾珩将一双冷峻目光逡巡过或惊惧、或沉默的三人,沉喝道:“车同知、陆佥事,你们这些年吃了多少空额,起码要补上来五成!旁得营,本官管不着,但我果勇营要足兵足饷,在剿寇之后,将在三辅之地招募山东、河南二地流民,充实营卒,那时,尔等能不能安然无恙,甚至还在营中有位置,就看你们此战愿出多少力,本官现掌天子剑,可有先斩后奏之权!”

  使功不如使过。

  因为,他不可能在出征前,把果勇营将校全部清洗一遍,那还打不打仗了?

  而且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考量,以京营如今风气,清洗手段太过酷烈的话,一旦传扬出去,只怕会引来真正的“哗变”。

  因为兔死狐悲、人人自危,其实,哪怕是蔡权都为了跑官给陆合送过礼。

  当然,在打仗中,若是既无能又贪婪,那自不必用说,径行军法即是。

  这些人中都没有傻子,如果有一线上岸机会,就不会铤而走险,否则也不会先后告密,眼下先扔一根胡萝卜吊着。

  至于最后要怎么处置他们……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何急为?

  车铮闻言,心头稍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末将遵命。”

  “卑职遵命。”陆合面色变幻,也是应着。

  多少有些肉痛,这些年吃空额的五成,都要交上去?

  好在留下的银子,安享晚年应不是什么问题。

  单鸣同样拱手应命。

第259章 都有画面了

  随着锦衣府抓捕夏牧等一干密谋鼓噪军卒作乱的将校、士卒,整个果勇营上下就多少有些恐慌。

  这时,贾珩暂且留着车铮、陆合二人的用意就显露出来,二人赶往京营,对将校、士卒进行安抚。

  翌日,一大清早儿,咚咚三通鼓响,密集如雨点。

  贾珩来到果勇营所驻扎的营寨,在军帐中聚将议事,整个大营中气氛肃杀,噤若寒蝉。

  因为就在刚刚,锦衣卫押着都督佥事夏牧,游击将军余正伦,还有一位吴姓游击将军,以及两位千户官,在点兵之时,当着众军校的面以裹挟军卒造反作乱,而被执行军法。

  首级都被悬在辕门之上!

  一位都督佥事的人头,足以震慑全军,更不要说还有两位游击将军,一时之间,果勇营上下为之一肃。

  贾珩以天子剑、圣旨提调全军,经此一事,抵定威信。

  军帐之中,贾珩端坐在帅案后,一旁的帅案角上,就有绢帛玉轴的圣旨高陈,两旁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分列左右,扈从警戒。

  贾珩目光逡巡过下方站着的七位游击,五位参将,沉声道:“煽动军卒作乱,如非车同知和陆佥事检举其人,本官几让彼等耽误剿寇大计!”

  众人闻言,哪怕先前点兵时就听过这番话语,可心头仍不免复杂。

  而车铮、陆合二人面色默然,心头却叹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下面的将校对他们二人只怕再无亲近。

  可他们也是为了自保,否则,辕门上悬挂的人头,就有他们的两颗!

  贾珩面色沉肃,又是沉声道:“本官受皇命提调果勇营,清剿三辅之地的贼寇,如今正是武人用命之时,尔等若能立下功劳,本官必将向圣上保荐,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下方众将闻言,心头闪过一抹火热。

  是的,腾出来一位都督佥事,两位游击将军,上上下下都能动一动。

  “只是本官方才发现点兵之时,京营诸将吃空饷,侵占饷银一事严重,有三位参将,四位游击,恩,现在是两位游击,吃空额,陆佥事已具陈其事。”贾珩将目光放在三个参将以及另外两個游击脸上。

  有陆合这个二五仔在,基本上每年吃了多少空额,都能算出来。

  至于下面的千户、百户吃的空额三五个,这都不好再细究。

  果然其他几将闻言,都是冷冷看向陆合。

  陆合面色不改,目不斜视,心头暗暗叫苦不迭,这下子,哪怕他在剿寇中立下一些功劳,这果勇营也呆不下去了。

  好在这时,贾珩沉声道:“初步拟定是历年空额的五成需要填补上来,本官知道牛继宗督军时,军纪败坏,上行下效,尔等也不得不从,现在牛继宗侵占空额饷银,要十成十补回!至于造反作乱的原都督佥事夏牧并余、吴两位游击,本官会禀告圣上,抄其家资,以补亏空!”

  贾珩冷声说着,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锦衣卫千户曲朗,说道:“曲千户,派人到牛继宗府上索要他历年贪占之饷银!”

  “是,大人。”曲朗抱拳应命,吩咐着几个锦衣卫就去了。

  众人见得这一幕,心头反而舒服了许多。

  许多事就怕对比,这就是人性。牛继宗贪占多少,就要补回来多少,而他们却还能留下五成,更不要说,夏、余、吴三人的头颅都悬挂在辕门上示众,家赀都被籍没一空。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几位参将游击,就连陆合,心头也只有庆幸。

  贾珩将下方几将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捕捉到其心态的变化,暗道,人性就是这样,容易被温水煮青蛙,这一点,好人坏人都一样。

  训完话,贾珩沉声道:“尔等先着家眷,补回五成侵占空额饷银,稍后要给营中兄弟发欠饷,先发两个月,后一个月银两不足,待追回亏空,得胜归来再行发放,另外也派人催催兵部,为何一直拖着京营饷银不予,先将我们的饷银拨付了。”

  说着,吩咐一旁的宋源,和蔡权各自分头行动。

  原本在国子监文萃阁中任录事的宋源没,已为五城兵马司功曹,现在更是随军出征,以为记室参军,为贾珩处理机谊文字,

  至于蔡权身为游击将军,手下原本领着的千余军卒,主要是前往翠华山剿寇的军卒,彼等原本就对贾珩敬服,此次更是拥护贾珩的领兵。

  已事实上充当贾珩的中军,里里外外都是靠着这些人震慑。

  至于银子,自是从陆合昨晚送来的银票以及又添上的一些银子,加起来有五万两,一早就从钱庄兑换了银两和铜钱,发饷两月,绰绰有余。

  兵部欠饷银,自是因为银子都用在了边军的抚恤上,边军肯定是要足饷的。

  陆合面色顿了下,情知如今发饷之银是从他而来,就有些不自在。

  车铮看着这一幕,心头慨叹:“不管如何,经此一事,贾云麾可收果勇营上下军心。”

  先杀一都督佥事,悬首辕门,这是立威!

  提前予军卒饷银作开拔之用,这是施恩!

  原本正胆寒惊惧的士卒,被这一棒一甜枣,岂不感激涕零,敬其威,服其德?

  且又只给两个月饷银,押一个月饷银,这里的算计,自然是兵不得饱食,方得驱用。

  说好的足兵足饷呢?

  不仅仅是车铮心头暗惊,单鸣这等贾家部将,因为当年在贾代化手下为将,体会更深,目光深凝,心道,“云麾用兵、将兵,已有宁荣二公之风采。”

  贾珩道:“诸事停当,待发完饷银,午时即可开拔,一东一西,两路并进,诸将都下去筹备。”

  随着贾珩传令下去,宋源和蔡权那边儿开始发饷银,果如车铮所想,一时之间,军心大悦,欢声雷动,连行军列队都快速了起来。

  这就是将兵之术,正提心吊胆之时,再给予好处,就有斯德哥尔摩症候的敬服之念。

  随着兵马齐动,整个神京城也都听到这边儿的动静,都是派出了家仆打探讯息。

  兵部衙门

  午后,坐衙视事的兵部尚书李瓒,闻听下方小吏禀告,摇头笑了笑,说道:“好一个贾子钰,年纪轻轻,已有将兵之能,真是将门虎子。”

  “阁老,贾子钰刚刚派了人,催要果勇营三个月饷银。”就在这时,下方的兵部左侍郎施杰,笑着说道。

  “打发了回去,现在哪有饷银?他不是刚刚追回不少空额兵饷吗?那都是兵部历年从户部那边儿受了不知多少白眼要的银子,早就发给他们了。”李瓒笑了笑,说道。

  司务厅中坐着的两位侍郎,以及几位兵科给事中闻言都是笑了起来,而一些令史也是发出附和的笑声。

  这就和大佬视察某地,讲一个笑话,你不笑?

  至于饷银,也并非真的不发,而是在王子腾回京整顿京营之兵前,饷银都会押着不发,否则,明知道让一些将校收入自己腰包,还是先押着再说吧。

  笑过之后,李瓒整容敛色,看向列坐在两旁的兵部官员,沉声道:“武选清吏司郎中聂景明,为官浮躁,贪赃枉法,屡次在稽核选录武官上,收受贿赂,现解送交都察院严查其罪,武选清吏司司务,由职方司郎中杭敏署理,员外郎石澍分掌职方司,待本阁奏明圣上,再降制书。”

  兵部四司之中,自是武选清吏司油水最足,且最后的侍郎人选必有郎中一席,故,杭敏虽同级迁转,但实际是升了半格儿。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肃然,心头微凛。

  李瓒面色淡漠,然后吩咐着一个令史前往拟令函,拿捕正在后院厅中办公的武选司郎中。

  做完这些,看着面色多有异样的两位侍郎以及几位的兵科给事中,心头却叹了一口气。

  明年开春他要前往北平都司,经略幽燕,彼时,远离中枢,对兵部事务鞭长莫及,对部衙的掌控力度势必下降,以前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反而不能再行纵容了。

  兵部右侍郎邹靖,目光晦暗了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聂景明是他的老乡,现在阁老这是在为施杰铺路了?

  其实,哪怕是楚党内部也有斗争,李瓒要经略一方,长此以往,兵部就要有一位实际上的堂官处理庶务。

  而施、邹二人虽同为楚党,并不意味着没有内部竞争。

  哪怕一个派系内,政治资源也是有限的。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郎中之职,为正五品,虽说从三品以下不需廷推,只需部推即可,但李瓒为内阁大学士,权力极大,甚至可对部务自处,但事后需得向崇平帝汇报。

  至于七品以下,迁转调任,几乎一言可决。

  李瓒吩咐完,将目光落在邹靖脸上,沉默片刻,说道:“正方,老朽经略幽燕,尚缺人从旁协理庶务,老朽打算向圣上举荐正方,授以经略安抚司副使一职,定阶从二品,不知正方可愿随同老朽一同前往北平,共赞边务?”

  这不是他的选择,而是天子的要求,待王子腾回京后,明年就要实授其为兵部右侍郎,以预部务,整顿京营。

  “天子欲用武将,赐进士出身入阁,协理军机,就不能只是加侍郎衔,但王子腾此人好大言,胆魄、才具皆不足,京营由其整顿,只怕难以功成。”李瓒目光深深,思忖着。

  邹靖闻言,面色顿了下,拱手道:“阁老,下官愿往。”

  既已竞位失败,外放升上一阶,也算有失有得。

  李瓒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则是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兵部左侍郎施杰。

  施杰似察觉出李瓒目光中的期望,冲李瓒重重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提兵部发生的一番人事变动,却说大明宫中——

  偏殿之中,听完戴权的禀告,崇平帝面色古怪,笑了笑道:“子钰带兵有方,天生将种,若是一直从武事,不去求读书科举,反倒是好了。”

  戴权笑道:“陛下也知,贾云麾是想求个科举出身的,对此一直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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