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悦南兮
其实,崇平帝选择在今日见一见文武群臣,也是为了以后能够留一个好名声。
崇平帝将手中带血的帕子递给一旁的戴权,瘦弱、凹陷的面颊两侧愈见憔悴。
“朕经过审慎思量,决意立皇子陈钦为东宫,太子深肖朕躬,性情坚毅,可堪大任,之后将由太子监国,处理朝政。”崇平帝声音虚弱说着,又是重重咳嗽几声,开口说道:“内阁诸卿,当尽心辅佐,如待朕一般。”
内阁首辅李瓒手持一把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放心,臣等定然竭尽全力,辅佐东宫。”
高仲平面色怔了下,旋即,也手持一面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臣等定然尽心竭力,辅佐东宫。”
而后,内阁的齐昆、吕绛、林如海纷纷开口表态。
因为这一刻的崇平帝就有些“托孤”的意味,或者说在当着群臣的面,确立了楚王承嗣的合法性后,也为内阁之后的辅政做了背书。
崇平帝默然片刻,沙哑的声音响起,问道:“卫郡王可进入宫中?”
李瓒道:“卫郡王今日告了假,并未前来。”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道:“这等紧要之时,子钰如何能够在家中?戴权,派人召卫郡王进宫。”
虽说是,但今日是朝贺东宫之日,岂能一直待在家里不参与?摆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下方阁臣之列,吕绛目中寒芒一闪即逝。
这等大事,哪有那小儿插手的余地?
而翰林院掌院学士陆理,那张儒雅、白净的面容上,似是不由涌起一抹冷意。
如今辽东既平,那贾珩小儿的用处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圣上召其进宫,实在让人心生狐疑。
所谓,贾珩已经完成历史使命,大抵如是。
而另一边儿,轩峻壮丽的殿宇之外,大批锦衣府卫护送着楚王的车驾进入宫苑之中。
在庄严、肃穆的气氛里,一辆车辕高立的马车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辚辚声中,渐渐抵近含元殿。
“请太子下马。”一个面白无须的内监快步近前,躬身一礼,对着楚王恭请说道。
楚王陈钦踩着内监搬来的一个马凳,落在殿前铺就着青砖的汉白玉广场上,抬眸看向巍峨高立的含元殿,一时间心神就有些莫名恍惚失神,白皙脸颊上浮起浅浅酡红。
虽说,早已来到宫中不知多少次,但以太子身份还是头一次,难免心绪激荡。
第1495章 楚王:否则,真的要血溅金銮?
神京城,宫苑
崇平十九年,冬,腊月十五,这个在后世《陈汉书》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一天。
楚王陈钦在内监和侍卫的簇拥下,近得含元殿前,此刻,温煦的冬日日光照耀在两侧手持长戟的锦衣府卫身上。
楚王陈钦放眼望去,可见戟光如鳞,炽耀人眸。
楚王陈钦沿着一条从门口一路铺就到底的红色地毯,向着含元殿不疾不徐行去。
此刻,殿中的崇平帝落座在明堂之下的金銮椅上,双腿上盖着一条羊毛毯子。
“陛下,太子求见。”立身在门口之畔的内监,声音尖锐而高亢,颇具穿透力。
楚王陈钦面色凛肃,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举步而入。
进入殿中,在周围群臣的瞩目当中,向着坐在那雕刻着龙章凤纹金椅上的中年帝王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心头就有欣喜涌动,目光微顿,高声说道:“太子平身。”
“谢父皇。”楚王陈钦说话之间,起得身来,此刻接受着一众朝臣的恭贺,心绪难免激荡莫名。
他虽为庶出之藩,但一样也能君临天下,将来可为一代圣君。
“太子既定东宫,此后可行监国,署理朝政,唯望太子克勤克俭,以社稷家国为念,操劳国事。”崇平帝面色微顿,高声道。
楚王剑眉之下,眸光深深,心绪激动不已,面颊现出两抹不正常的红晕,高声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殿中一众群臣闻听此言,都齐刷刷看向那身穿银鱼蟒服的青年王者,正要行礼拜见。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阵阵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让人心神惊惧莫名。
殿中群臣循声而望,面色震惊。
崇平帝闻听此言,眉头紧皱,喝问道:“戴权,怎么回事儿?”
而内阁首辅李瓒,面色倏变,看向一旁的高仲平,沉声说道:“这是哪里的喊杀声?”
高仲平面容就有几许错愕莫名,显然不知这喊杀声是从何而来。
不大一会儿,可见一个盔歪羽斜、面上带着血迹的内卫小校,跌跌撞撞地跑进殿中,惊慌失措,说道:“陛下,魏王和梁王的府卫攻打宫城,外城已经失守,兵马正在退向宫城。”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顿时哗然一片。
魏王竟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不怕被千夫所指,口诛笔伐吗?
楚王陈钦此刻面色阴沉如铁,目中可见冷芒闪烁不停。
崇平帝那凹陷、瘦削的面颊涌起两抹潮红红晕,心头震惊莫名,惊声说道:“魏王岂敢如此?”
崇平帝只觉气血上涌,惊怒交加。
这的确出了崇平帝的意料,甚至先前都没有卸下魏王的五城兵马司差遣,就是这种心态的表现。
原是不疑魏王,谁知恰恰出问题的就是魏王。
如果早知道,当初将魏王打发到藩属之地也就好了。
因为,崇平帝先前已经经历过这么一遭儿,那就是齐王的伏杀,魏王如今又叛,对一位迟暮的老人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殿中群臣一时间,面面相觑,同样难以置信。
魏王这是要政变?
如今天子尚在,魏王要靠什么发动政变?
而两面金漆铜钉的朱红宫门之外,大批精锐兵丁正在与锦衣府卫和内卫交手在一起,双方厮杀声震天,震动四野。
魏王此刻一身盔甲披挂,驱车而来,四方皆是魏王府和梁王府的府卫,刀出鞘、弓上弦,周身杀气腾腾。
卫麒则率领大批京营兵马,一路陪伴着魏王的车驾,向着宫门疾驰而来。
其人,作为魏王的岳丈,在魏梁两藩决定谋篡皇位之时,汝南侯卫麒就已然没有了回头路。
此刻,大批汉军骑士奔腾呼啸,繁乱的马蹄声在这一刻“哒哒”而响,向着宫门疾驰而去。
大批汉军京营骑士与锦衣府卫厮杀在一起,听得刀枪碰撞之下,发出“乒乒乓乓”之声。
伴随着兵刃砍入皮肉传来的“噗呲”之声,惨叫声不停,可听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魏王与梁王两府的府卫,此刻,手持刀枪,向着宫城浩浩荡荡杀去,再加上守城宫卫的接应,大批府卫快步涌进宫城。
宫中的禁b卫反应也快,手持一把把弓弩和箭矢,向着魏王、梁王率领的兵马迎击而去。
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
而此刻,神京城中,五城兵马司正在迅速出动大批兵丁,封锁着神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可见山雨欲来之势,扑面而来。
自崇平十八年以后,京中的风风雨雨都没有停过。
……
……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这会儿落座在书房之中的一张漆木条案后,凝眸看向一旁的陈潇,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感受到那清香袅袅,有些心旷神怡。
“锦衣密谍传来的消息,魏王与梁王已经率领兵马攻打宫城了。”陈潇容色肃然,清声道。
自从前几天刺杀仇良一事失败之后,陈潇被弄得也颇为有些尴尬。
这算是什么事儿?
这等失误,连陈潇也有几许无语。
贾珩想了想,剑眉之下,目光现出一抹思索,问道:“魏王已经行动了,这下子,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魏王既然走上这么一条路,就不能再收回去。
其实,魏王纵然失败也不会死,只能会被圈禁至死。
总不能崇平帝再杀两个儿子吧?
上一个赐死的是齐王,现在魏梁两王再赐死……谁都顶不住。
这就是,魏王敢于拼死一搏的缘由,权力与亲情交织在一起,最不济也就是一个幽禁的下场。
陈潇问道:“你接下来怎么办?”
贾珩放下青花瓷的茶盅,说道:“看戏,等候圣旨,宫中定然派人秘密降旨。”
不要说他没有什么谋划,他需要什么谋划?
十余万京营精锐兵马在辽东,不论是魏、楚两王谁胜谁负,哪个不和他坐下,好好说话?
魏楚两藩,皆与他有亲戚关系,纵然是京城兵荒马乱,也不会乱到宁荣街。
什么叫安若磐石,隔岸观火?这就是了。
现在这一局的前期主角本来就不是他,只要耐心看戏,在适当的时机,捞取政治资本也就是了。
倒是甜妞儿,可能因为他没有帮助魏王谋划,可能会对他心生怨怼之情。
贾珩此刻神情安之若素,端起青花瓷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茶。
正如贾珩所想,此刻朱墙黛瓦的宫门之外,大批京营兵马和锦衣府卫,正在与守卫宫城的锦衣府卫厮杀在一起。
因为卫若兰、陈也俊两人在城门楼上,为魏王、梁王的反叛兵马打开了城门,不少兵卒大批涌进宫城之中,向着含元殿杀去。
含元殿中——
殿中气氛凝重如冰,下方一众文武群臣,听着外间的喊杀声,面面相觑,神情莫名。
崇平帝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金銮椅子上,面上神情阴鸷,重重咳嗽几下,周身的那股衰败气息愈发发浓郁,渐近油尽灯枯。
戴权说话之间,凑近而去,温声道:“陛下,情况紧急,移驾吧。”
崇平帝凹陷、瘦弱脸颊上怒气翻涌,那略带虚弱的声音中似蕴藏着惊天的愤怒,沉喝说道:“朕要看看,魏王究竟要做什么!”
他还能弑杀君父不成?
楚王面容苍白如纸,剑眉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目中涌动着一抹惧色。
随着时间过去,两扇朱红宫门之前,大批府卫的喊杀声渐渐稀稀落落。
此刻,自宫门口至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放眼望去,尸体随处可见,尸相枕籍,鲜血流淌在汉白玉广场的石板上,嫣红刺目。
大批锦衣府卫围绕着含元殿,节节而退,手持军械。
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率领着一众兵马,围攻了整个含元殿,喊杀声已经近在耳畔。
殿中,一众文武群臣,现出惶惧。
林如海眉头紧皱,面容变了变,目中现出一抹忧色。
此事,子钰应该没有插手这等事吧?
这种事情,没有好处不说,还容易惹一身骚。
因为,贾珩已是郡王之尊,通过政变根本不能上位。
“来人,宣魏王进殿。”崇平帝面色微顿,定了定心神,转而就以十分虚弱的声音高声道。
戴权面上现出为难之色,说道:“陛下,魏王仍在外间冲杀。”
崇平帝问道:“卫郡王呢,还没有进宫吗?”
戴权道:“奴婢先前已经派人出宫相请卫郡王。”
这会儿的内阁阁臣之列,吕绛起得身来,面色凛肃,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卫郡王这次大典不来,实在颇为可疑。”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顿时议论声起。
莫非是卫郡王与魏王暗中密谋,这才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
李瓒眉头紧皱,似有些不满说道:“吕阁老,不可胡乱揣测。”
如果卫郡王真的助魏王逆事,那真是愚不可及,况且这个时候,如此妄加怀疑,难道还显不够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