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悦南兮
晴雯这时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有着几杯茶盅,道:“林姑娘,喝口茶罢。”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了一眼晴雯,春山黛眉下的一剪秋水明眸微闪了下,接过茶盅,抿了一口,放下茶盅,问道:“晴雯,你是珩大哥的丫鬟?”
她觉得这唤晴雯的,这股神态、气韵,有些像她……
黛玉心思慧黠、聪敏,毫无疑问是能知道别人是否像她的。
红楼梦中二十二回,就有一段情节,贾母替薛宝钗做生日,众人饮宴听戏,贾母深爱那做小旦的和那做小丑的,命人带进来。
看到龄官,凤姐就笑着说,这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当时,别人都看出来了,只是不说,史湘云却笑着说像林妹妹的模样,于是大家都笑起来了。
然后黛玉怄气怄的不行,其实是以黛玉的性情,未必太放在心上,但宝玉却在一旁欲盖弥彰,在黛玉眼中,就认为宝玉以为她小性,把她当成什么了。
晴雯娇俏说道:“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被打发到公子屋里,上次姑娘来府里时,我们是见过的。”
黛玉轻轻笑道:“是见过的。”
却是想起眼前少女曾经出言讥讽宝二哥来着,靠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过活……
还有那位珩大爷,也说宝二哥能吃出胭脂的好次来。
这对儿主仆,真是一样的性子。
晴雯轻声道:“姑娘,亭子里清幽、冷清、仔细别着凉了。”
按着晴雯性子,对黛玉其实很难关心几句,但小姑娘显然心情不错。
这边儿,紫鹃笑道:“姑娘,我方才还说呢,这里幽冷了一些。”
“都近晌了,日头儿出来,倒也不大冷。”黛玉看向紫鹃,轻笑了下说着,而后又是将目光落在晴雯脸上:“晴雯,珩大哥教你读了什么书?”晴雯说道:“大爷还在教我认字,千字文什么的,大概认了一二百个字了。”
黛玉星眸闪了闪,轻声道:“一二百个字也不少了,只是你平日里要伺候珩大爷起居饮食,有时间看书认字吗?”
晴雯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蛋儿,轻声道:“怎么没有时间啊,大爷平日也不怎么使唤我的,比如说这端茶倒水的,如果我不去,他也不唤我,都是自己来倒。”
黛玉闻言,容色微怔,目光幽幽,道:“你虽是丫鬟,但日子过得有着小姐的气派来。”
这话自是见一种感慨,黛玉在西府,未必有晴雯过得这般舒心畅意。
不知为何,黛玉忽地想起先前那位珩大爷斥骂宝二哥所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如是说落旁人,但自己却做不到,那么话语也没有多少信服力可言。
但听晴雯所言,这位珩大爷……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晴雯倒是被黛玉一句感慨的话,说得芳心欣喜,缕住前襟的一缕秀发,说道:“主要是公子待我好,不把我当下人看。”
黛玉静静看着小姑娘一副“嘚瑟”的模样,樱唇翕动了下,半晌无语。
而在这时,贾母在李纨、鸳鸯以及一干丫鬟婆子的的搀扶下,入得园中。
黛玉远远见着,也不再和晴雯闲聊,起身和紫鹃迎了上去,唤道:“外祖母,舅母……”
见贾母面带愁云,就是一愣,看向一旁的探春。
探春轻声道:“林姐姐,琏二哥哥出事了,现在府里愁得跟什么似的。”
贾母叹了一口气,在鸳鸯和李纨的搀扶下,向着会芳园中的阁楼走着,进入厅内,在鸳鸯放了一个垫子后,落座,一众女眷也是相继就座。
“也不知是不是冲撞什么了,入了夏后,府里的爷们儿一直出事儿,不让人省心。”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明天需得到清虚观打醮祈福才是。”
王夫人和李纨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
一旁的探春则是和黛玉叙说贾琏之事的本末。
黛玉黛眉微颦,星眸也是浮起忧色,轻声道:“只有琏二哥哥的头发送来?没有打发人去找吗?”
王夫人道:“现在也不知什么个情形,珩哥儿现在管着兵马司,现在已经去前面寻人了。”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你珩哥哥已去想法子找人了,如果歹人掳了琏儿,索要银子,就还好说,花些银子,把人赎过来就是了。”
而在这时,一个婆子穿过月亮门洞,神色匆匆而来,入得花厅,先是朝着贾母以及王夫人行礼,而后轻声说道:“老太太,尤大奶奶带着两个妹妹从角门过来。”
贾母闻言就是一愣,苍老面容上现出疑惑,说道:“珍哥儿媳妇,她……怎么来了?”
这几天,她都快忘了珍哥儿媳妇了,她不是回娘家了吗?现在过来做什么?
王夫人也是皱了皱眉,眸光闪了闪,心道,珍哥儿媳妇,现在不尴不尬的,过来做什么?
秦可卿轻声道:“老太太,是我发的请柬,昨个儿托着平儿姑娘带过去的,凤嫂子前天说,虽两个爷们儿闹得不大像,可和我们这些后宅里的妇人也不相干的,不管人家来不来,总要知会一声,以全礼数。”
贾母闻言,将因贾琏而起的焦虑压了压,笑了笑道:“你从来是个心善宽厚的,尤氏她过来也是应该的,虽说珍哥儿糊涂了一些……但与她也没有多大关联,她往日的品性,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是个好的。”
尤氏毕竟在宁国府这么多年,身为族长夫人之时,也不少领着族中子弟祭祖,平日常往西府向贾母请安,陪着抹骨牌,说话解闷儿。
对这个出身小门小户,容色艳丽的珍哥儿媳妇,贾母还真的没有什么讨厌的想法。
事实上,贾母还真就喜欢颜色好的,赵姨娘、晴雯、哪一个不是贾母房里出来的?
就连秦可卿也是一等一中她意的孙媳妇儿。
“鸳鸯,你去代我迎迎。”贾母说道。
秦可卿轻轻笑道:“老太太,我也去迎迎罢,按理也是应该的。”
贾母见此,也慈祥笑道:“你是个爽利大气的,去罢。”
如果凤姐在,凤姐这位尤氏的闺蜜,其实和秦可卿一起去迎迎比较好。
秦可卿在丫鬟宝珠、瑞珠的陪伴下,就是随着鸳鸯一道儿迎尤氏姐妹去了。
第207章 贾赦:祸事了!
却说尤氏带着二姐、三姐下了马车,自出入了十几年如一日的角门入了宁府,在一旁等着守门婆子的回话。
尤氏着靛蓝底儿丝绸对襟褙子,着翠白色襦裙,妆容清素,环视着庭院中往日熟悉的一草一木,玉容微顿,心绪复杂。
尤二姐似体会到自家姐姐那种复杂情绪,妍丽、婉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丝忧切,轻声说道:“大姐……”
尤氏看着一旁的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妹,你非要让我过来,现在觉得站都没地儿站。”
昨日三姐妹回过屋里之后,就是意外收到了平儿亲自送来的请柬。
尤三姐着一袭粉红色衣裙,两弯柳叶细眉下,瑞凤眼现出笑意,俏声道:“有什么没地儿站的,姐姐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反而是那位珩大爷才住进来几天,再说人家珩大奶奶相邀你过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开始就大大方方来才好,非要从角门进来,鬼鬼祟祟,弄得像偷人家的一样。”
尤氏被“偷人”两个字说得芳心一跳,一张花信少妇的白腻的脸蛋儿就有些滚烫。
须臾,反应过来,自家三妹所言,偷人家是偷东西的意思。
艳若桃李的玉容上有着嗔怪,说道:“三妹,你这张嘴,怪不得那人昨天说你说话不给人留余地,让你多读书。”
她这个三妹性情泼辣,有时候她都招架不住。
听尤氏提及那人的言语,尤三姐柳叶细眉下的美眸幽凝了下,轻笑说道:“我怎么没有读书?昨天吃完饭回去,还拿着他那本三国话本看了呢,写的真好,正要去请教请教他呢。”
心头却是浮现那人的话语,她昨夜其实一晚没睡,到天带明儿时候才睡了一会儿。
心底始终盘桓着那句话,“人无法选择投胎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但却可以选择读书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说得真好,每一次品,都觉得眼里热热的。
这位珩大爷听说原本也是旁支。
“只是,我这样的女儿家,读了书也不能科举,闯出一方事业来……”尤三姐秀媚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目光盈盈看着远处,手捏着手帕,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是有些自卑呢……
尤二姐明眸微动,察觉出尤三姐的黯然神伤心绪,轻声道:“三姐,大姐和你说笑呢,再说人家也没说你……”
她昨晚就看出这个妹妹心思不对,清早儿发现枕巾都有泪痕,但自家小妹性子要强,她也不好拿来说。
尤氏也是道:“三妹……”
“我知道那位珩大爷不是说我没有家教,人家是好意提点。”尤三姐娇媚如牡丹的脸蛋儿上,浮着笑意。
只是,她又能怎么做?
读书就能改变她被人指指点点的处境?说起来好轻巧,可能在那样的人眼中就是这般轻巧吧。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环佩叮当之音,秦可卿在宝珠、瑞珠以及两个婆子的陪伴下,随着鸳鸯来到后院。
远远见到尤氏三姐中稍微成熟美艳一些的,就是上前,笑道:“这是尤大奶奶了吧?前儿还和凤嫂子提起过你。”
鸳鸯也是上前,轻轻笑道:“尤大奶奶,这是秦大奶奶。”
尤氏抬头看向秦可卿,就是一愣,芳心一震,眸中现出一抹惊艳。
心头闪过一念,“这样国色天香的一个人,怪不得……”
怪不得她丈夫失心疯了一般,竟是勾结贼寇。
秦可卿此刻着盛装,虽是芳龄的少女,却已现出几分雍容、华美的人间富贵花既视感,此刻巧笑倩兮,美眸流波,那种艳压群芳的气势,就无声散逸出来。
尤二姐晶莹玉容上也有几分惊艳之色,漂亮的女人很少有美不自知者,但同样,她们对同类容貌上乘的女子,也有有着十分的敏感度。
“我与徐公孰美”这样的比较之心,几乎是日常。
就连尤三姐也是明眸盈盈地看着对面的丽人,抿了抿粉唇,心道,怪不得……
秦可卿上前拉过尤氏的纤纤玉手,盈盈一笑,说道:“姐姐长我几岁,如姐姐不嫌,容我唤一声尤姐姐可好?”
事实上,尤氏年岁其实不大,未过三十。
尤氏也被秦可卿的热情有些手足无措,说道:“这怎么使得……”
尤氏倒不是没见过这阵仗,自被扶正后,为诰命夫人也有几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只是一时间还有几分不适应。
秦可卿轻笑了下,宽慰道:“尤姐姐,往日那些爷们儿的大事,咱们这些不要太放在心里了,你伺候了老太太这么多年,岂是旁人可以抹杀的?”
尤氏闻言,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托大,唤一声秦妹妹了。”
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两位大奶奶,相拥而站,在这座国公府中竟有几分意外的和谐。
而在那个没有贾珩的平行时空,这原就是一对婆媳。
秦可卿而后又是看向尤二姐,尤三姐,笑道:“这两位想来是尤二姐姐和尤三妹妹了罢。”
尤二姐略有几分羞意,但也是落落大方拉着尤三姐上前,二人说道:“见过珩大奶奶。”
秦可卿一手又是拉过尤二姐的胳膊,轻笑道:“听凤嫂子说过,两位妹妹都是春花秋月一样的人物,果然今儿个算是见着了。”
尤二姐看着对面的袅娜纤巧,鲜艳妩媚的女子,心道,这珩大奶奶,还真是个和气的人,想来也就这样的天仙,能配上那位珩大爷。
嗯,这位涉世未深的尤氏二姐,原著中也是被凤姐的笑脸相迎所欺。
只是,如今秦可卿虽客套居多,却无害人之心。
鸳鸯见几人在说着话,就柔声道:“尤大奶奶,老太太在会芳园等着了呢,我们过去吧。”
尤氏点了点头,道:“有段时间没和老太太请安了,鸳鸯,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吧?”
终究是在东府住了十几年,那种熟稔,并没有因为贾珍一事变得生疏,当然再过个三五年,许就不好说。
尤氏此刻这般说,心底未尝没有在秦可卿面前缓解一下压力的意思,说白了,心头底气不足,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鼓气。
说来,这种心理学的自我暗示,除了贾珩在此懂外,旁人真的不会懂。
几個人说话间,就沿着抄手游廊向会芳园边走边说。
鸳鸯叹了一口气,道:“身子骨儿倒是硬朗,只是今儿个,本来喜庆的日子,却……”
说着,就将贾琏被绑票一事说了。
“老太太这会儿正烦闷着,尤大奶奶去了后,可多开解一些。”
尤氏就是一愣,惊声道:“琏兄弟他……一向好好的,怎么就?凤丫头呢?”
尤二姐、尤三姐也是面带疑惑地看着鸳鸯和秦可卿。
鸳鸯道:“珩大爷现在管着五城兵马司,往前面去想办法救人了。”
秦可卿接话道:“夫君说,琏二哥那边儿应该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危。”
尤氏念了一句佛,道:“他是个心里有数的,既这样说,想来琏兄弟,必是有惊无险了。”
秦可卿虽觉得尤氏这话,语气略有几分古怪,但一时间也没有多想。
因为前面会芳园到了。
不提尤氏领着二姐、三姐与贾母、王夫人“故人重逢”,却说贾珩在前院。
收到小厮递来的礼单,一旁的蔡权,就是面色一顿,呼吸略有几分粗重,道:“这帮人,送这么厚重的礼,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