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127章

作者:林悦南兮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还小?黑发不知读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您老疼爱孙子,我可以理解,但也需知,这样的孩子心性不定,正是读书树人培德之时,错过了这个时间段儿,心性一定,来日悔之晚矣。”

  宝玉这边儿已是“忍无可忍”,开口道:“读书,读书,不过是做那国蠹禄贼,有何用?”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心头一惊。

  王夫人看了一眼袭人,心道,你怎么不拦着他?

  凤姐明媚脸蛋儿上的笑意也是凝滞了下,心道,宝兄弟这是要捅马蜂窝?

  就在宝玉此刻发出了封建时代“读书无用论”的时代最强音之时。

  贾珩面色冰寒,冷笑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贾母见此,心头一慌,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珩哥儿,宝玉他小孩子信口胡说,小孩子童言无忌。”

  王夫人也是关切地看着宝玉,有些责怪地瞥了一眼贾珩,心道,你抖你族长的威风,自去旁处抖,拿着宝玉做什么筏子?

  宝玉那张中秋圆盘的脸蛋儿,却难得现出倔强,哼的一声,扭过头去,说道:“珩大爷,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贾珩目光咄咄,紧紧盯着宝玉。

  在读书的问题上,大脸宝一直很坚决,在红楼原著中,为此挨过贾政的打,呛过薛宝钗。

  直到贾政点了学政之后,对仕途心灰意冷,才觉得宝玉这性子也不错。

  可以说,宝玉就和四书五经天生相克。

  贾珩冷声道:“人各有志不错,可你看看你身上穿得大红箭袖,你平时吃得什么茯苓霜,蔷薇绡,你出行所乘的雕鞍马……哪一个不是你口中的国蠹、禄贼,宁荣先祖,一刀一枪拼杀而来?”

  贾珩冷笑一声,道:“你如今口口声声国蠹、禄贼,怎么,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这就是你的志?不可强求,磐石不移?”

  宝玉面容凝滞,被质问的脸色又青又白。

  李纨秀雅的脸蛋儿上也是有着丝丝认同,如果读书就是国蠹、禄贼,那她的先夫算什么?

  还有她这么苦熬着兰儿,又是为了什么?

  凤姐那张妍丽、娇媚的少妇脸上也是微惊,丹凤眼眨了眨,在心头琢磨着两句话,“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只觉得将一个不要脸子的二流子骂的活灵活现。

  这珩兄弟,嘴皮子利索,这骂人的词都一套一套的,问题他还不吐脏字!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你不读书科举,想要做隐士,然以五柳先生之闲云野鹤,尚且晨曦朝露去,披星戴月归,结庐而守,自食其力,箪食瓢饮,不改其乐,你又算哪门子的隐士?混迹于脂粉堆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为缸中一米虫耳!”贾珩冷声说道。

  他这番话既是对所谓红楼梦反礼教、反封建的言论的斥责,也是他对卿士和隐士的看法。

  真要反封建,反礼教,不做官、不科举,你不学陶侃搬砖立志,你能不能学陶渊明?

  在后院谈个近亲繁殖的恋爱就反礼教?享受着父辈祖荫,不去考科举,就反封建?

  学界太逗!一派胡言!

  忽略作者和人物所在的时代,去用后世的阶级史观去套红楼梦,干脆给宝玉带上无产阶级战士的帽子得了。

  “真反礼教、反封建,像保尔·柯察金一样,活得像个战士!保尔柯察金拒绝了冬妮娅的爱情,毅然选择了投入解放事业。”贾珩思忖着。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一应女眷,都是面色各异,为贾珩一席掷地有声的话,心神震撼莫名。

  “缸中一米虫耳……”

  就有人,禁不住去看宝玉,却见那中秋满月,白白净净的面盘,哪怕知道不该,心头仍是生出一种荒谬的对应。

  贾母面色变幻了下,嘴唇翕动了下,终究默然,身后的鸳鸯鸭蛋脸儿上也是泛起一抹晕红,目光莹润地看着那少年。

  而李纨、凤姐明眸微动,思量着贾珩的话,愈品愈是深以为然。

  虽然凤姐听不大懂五柳先生是谁,但不管是这番话的咄咄气势,还是后面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语,都是有着一种无可置疑的道理。

  “也是小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不操心,有人给你操着心罢了。”凤姐看了一眼宝玉,抿了抿丹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这话,落在黛玉耳畔,这位红楼金钗之首的少女,也是将一双灿然星眸看向对面的少年,一剪秋水盈盈波动,只觉心头有种东西,恍若玻璃破碎了一般。

  如果后世有句话,叫做三观重塑,醍醐灌顶。

  因为在以往,黛玉一直对宝玉的隐士心境还是十分推崇的。

  既所谓,世外仙姝寂寞林。

  在之后相处的岁月中,也是理解、认同、欣赏宝玉的这种“隐士”性情。

  喜欢一个人,既为其吸引,怎么可能不认同他(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呢?

  岂可怪也欤?

  然而,现在贾珩的一番话,却无情地刺破了宝玉的“隐士”面纱,将那孱弱不堪的本来面目暴露出来,同时也在黛玉芳心之中埋下了一颗名为“犹疑”的种子。

  直到来日宝玉,如果……还有来日的话,那因烈金钏怒投井,其人毫无担当一面的底裤扯掉……那颗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绿意葱郁,翠色盎然,为宝玉遮风挡雨。

  而探春秀美玉容上也是现出思索,将一双熠熠眸子看向贾珩。

  “珩哥哥不仅于政史通达,在见人见事上,也有过人之处,这番机杼之论……灯不拨不亮,理不辨不明。”

  王夫人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目光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贾珩,对着贾母,开口说道:“老太太,宝玉他还是个孩子……”

  却见那一双冷厉目光投了过来,“二太太心疼儿子?为人父母者,心疼子女,倒也无可厚非,但二太太既为宝玉母亲,你可知,荣庆堂中,你是最该感谢我的?若他不姓贾,我不是贾族族长,他来日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也三缄其口,漠然以视!彼庸碌无能,关我何事?”

  我帮你管教儿子,你不离席而拜,还行此恹恹神色,简直不知好歹!岂有此理!

  正自瘫坐在地的赵姨娘,静静看着那少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一幕。

  见着那“对母训子,对子斥母”的样子,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激荡情绪涌上心头,这才是体面人!

  一张白净、艳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异样的潮红,身躯都微微颤栗,就去寻一旁……自家环哥儿。

  贾环这时也是眨了眨眼睛,泪痕满面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目光熠熠,震惊地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少年。

  大抵就是,教练我要学这个的感觉。

  说宝玉坏话算什么本事?要当着太太的面,说完之后,还要太太感谢他!

  此刻贾环心绪激荡,脸颊涨红,袖口下的拳头微微攥着,只是片刻,就被指甲刺得痛得眉头皱起,根本就来不及刺入肉里,更遑论一句三十年……风云激荡?

  “这个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这是老天开眼了,给他造化了,要是跟着这位珩大爷,学个……”赵姨娘面颊潮红也不知学什么,可能是学怼人?

第189章 何谓天子之剑

  一场赵姨娘大闹荣庆堂的好戏,最终以贾环始,以宝玉被训斥为续。

  而贾珩这边说完宝玉,又是看向赵姨娘,冷声道:“你为人父母,也要给儿女一些体面,方才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探春妹妹是死的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看向探春,见其脸色苍白,梨花带雨,都是心头生出疼惜。

  赵姨娘闻言,身躯一颤,嘴唇翕动,也是抬头看向一旁的探春,见其脸挂泪珠,心头也有几分难受。

  贾珩冷声道:“什么又叫她恨不得是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

  赵姨娘被质问着,不由垂下脑袋,一言不发,不敢应。

  贾珩冷笑道:“动辄拿太太说事儿,或你也想让环哥儿学宝玉,在脂粉堆里打滚儿?那你房里可要多备几盒胭脂才是。”

  宝玉、王夫人:“……”

  宝玉脸色变幻,手在自家脖上的通灵宝玉上盘桓了下,一想起东府上次被那珩大爷直接唤人……

  最终只是抓了抓领口,松了松领子前襟,似乎这样子,气闷之感就减轻了一些。

  凤姐这边闻言,则是眉心乱跳,抿了抿粉唇。

  心底想笑不好笑,这位珩大爷骂起人来真是太好玩儿了。

  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方才骂的是什么啊,哪有这一针见血?一骂骂两个?

  其他如李纨、鸳鸯也是看着那少年,目光意味莫名,大抵就是“这是杀疯了”的感触。

  黛玉眷烟眉颦了颦,芳心中就是又有一叹。

  对宝玉吃胭脂这种事儿,不仅凤姐的看法,是不以为然,其实黛玉也隐隐觉得不妥当。

  在红楼梦中,黛玉是拿此事取笑过宝玉的。

  只是黛玉从小在贾母身旁长大,也没母亲教她一些男女之防,故而虽觉心有不妥,但却没有意识到严重性。

  贾珩面色淡淡,沉声道:“你为人母,教育儿子,我为贾氏一族族长,原也管不得你,但如今环儿落得如今畏畏缩缩,全无爷们儿之相,我为贾氏族长,心实疼惜,你看环儿身上哪里还有荣国先祖身上的半点儿影子?就是连绣花枕头的纨绔子弟都算不上!我以族长身份问你,

  你教的好儿子!还有,你再骂什么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

  说着,走到赵姨娘身旁,一字一顿,厉声说道:“你可试试看!”

  赵姨娘被这股如山如岳的气势压迫的,心头一紧,微微垂下头,畏惧充斥心底,甚至怨恨都不敢起一丝。

  可转念一想,这珩大爷代她教儿子,她没有意见。

  只是,不让她骂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她……还是她赵姨娘吗?

  嗯,以后不当着人前的面骂就是了,可一想到自家儿子又要去学堂“寄宿”,心头又是不由一酸。

  环哥儿是她她自家肠子里爬出来的啊。

  这边厢,荣庆堂中,贾母静静看着那少年以族长身份,东寻西斥,不发一言。

  还要她怎么说?

  好话歹话都让他这个外面做大事的爷们儿说完了,她只能听着、看着。

  见荣庆堂中的气氛多少有些沉闷,还是凤姐打了个圆场,笑了笑,岔开话题说道:“珩兄弟,等下还得去前院查账,别耽搁了正事要紧。”

  说着,吩咐平儿道:“平儿,去将环儿,赵姨奶奶送过去。”

  平儿应了一声,就去送赵姨娘和贾环。

  二人也不敢多言,都是畏畏缩缩。

  探春晶莹玉容上尚有泪痕,抿了抿樱唇,用力捏着藏在衣袖中的手帕,轻声说道:“我……我也去送送环哥儿和……娘。”

  说着,看了一眼贾珩。

  黛玉也是离座起身,拉起探春的纤纤玉手,轻声说道:“三妹妹,我陪着你吧。

  黛玉显然担心探春再生苦闷,在她记忆中,这位三妹妹还是第一次哭的这般稀里哗啦。

  贾珩点了点头,按了按腰间的宝剑,冲已是一脸倦色的贾母拱了拱手,道:“若无他事,珩先去前面忙着了。”

  贾母苍老面容上强自笑了笑,说道:“你去吧。”

  闹了一场,贾母也只觉心累无比,尤其是她的宝玉还被这人叱责,她却一个字都不好说。

  族长教育族中子弟,她能说什么?

  更不要说,还拿着天子剑……

  而且,宝玉这孩子,说什么国蠹、禄贼之语,实在不大像,虽是小孩子心性不定,童言无忌,但真要一直这般想,好像也不是个事儿。

  “好在这两府里出了个珩哥儿厉害人物,宝玉将来纵真的做米……富贵闲人,也有人在外面遮风挡雨的。”

  贾母转念一想,也觉得这想法可行。

  她本来也没指望孩子都出将入相,只要平平安安、富富贵贵,人生短短几十年,劳碌奔波,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如果孩子争气,也是意外之喜了。

  “当初珠儿……多好的孝顺孩子,一心要读书求个科甲出身,哎……”贾母想起贾珠,就是看了一旁着素蓝白底对襟绣梅花的李纨,看着那妆容清素、温婉恬然的女子,心头叹了一口气,“这些年,苦了兰儿她娘了。”

  但再苦,什么改嫁?

  想都别想!

  不是谁都能在儿子亡故之后,将儿媳妇当女儿嫁的那种人。

  什么才是反封建,反礼教?这才是!

  这边厢,贾珩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而去,忽地看向脸色难看的王夫人以及宝玉,沉声道:“宝玉,诗经的观后感,明天着小厮送到东府来,我要查看。”

  宝玉:“……”

  大抵是一种这样的心情,骂也骂了,还是躲不过观后感是吧?

  而这边厢,贾珩、探春、黛玉也是跟着一路出了内堂,来到庭外,目送着赵姨娘带着贾环离去。

  谷呿

  而后探春捏着手帕,转身看向贾珩,英媚目光落在贾珩腰间的金龙剑鞘的宝剑,英媚明眸中浮起一抹忧色,轻声说道:“珩哥哥,方才将这剑要借给环哥儿……可有什么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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