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悦南兮
宝玉闻言,面色一顿,忍不住说道:“那云妹妹,二妹妹、琴妹妹、四妹妹呢。”
“宝玉,都随着你珩大哥过去了。”贾母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
宝玉:“……”
这什么意思?都过去了?一个不剩了?上次去江南还有二妹妹和四妹妹在家,现在连她们也走了吗?
宝玉此刻手足冰凉,目光怔怔失神。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厅堂,说道:“太太和姨太太来了。”
就在说话的功夫,只见王夫人、薛姨妈与一个嬷嬷进得屋里,行了一礼说道:“见过老太太。”
贾母诧异地看向那一身绫罗绸缎衣裙的嬷嬷,问道:“这位是?”
“老太太,这位是夏家的嬷嬷,过来和老太太说说宝玉的亲事。”王夫人笑了笑,介绍道。
“见过老太太。”那嬷嬷面上笼起繁盛笑意,然后目光如见宝贝地看向宝玉,啧啧说道:“这就是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吧,今个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贾母脸上的笑意多少淡了一些,瞥了一眼王夫人。
宝玉他娘真是糊涂了。
先前夏守忠过来提亲,贾母就有些看不大上,她这等公侯高门,岂能与商贾之女联姻?
那嬷嬷笑呵呵道:“老太太,我们家老太太听说府上这位哥儿,欢喜地跟什么似的,本来想带着姑娘亲自过来拜访老太太的,但知贵府高门,又恐唐突。”
可以说现在的荣宁两府在贾珩封为卫国公,兼祧帝女和宗室之女以后,俨然成为大汉武勋之中排名前五的高门。
贾母坐在软榻上,看向那嬷嬷,笑了笑说道:“我们家宝玉年岁还小,婚事上倒是不急着定下。”
说着,转脸看向随着王夫人一同过来的薛姨妈,说道:“蟠儿不是在五城兵马司,比宝玉年岁还要大一些,那夏家姑娘如是合适,不如提给蟠儿。”
薛姨妈:“???”
而那嬷嬷脸上的笑意就有些不自然,但碍于贾母尊崇无比的国公夫人身份,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王夫人的脸色则是青一阵、白一阵。
因为这是贾母在借着薛姨妈打着王夫人的脸。
贾母温声道:“蟠儿那妹妹与珩哥儿以后也是要成一家人的,这都亲戚亲里的,蟠儿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这么一个能干持家的媳妇儿过门而来,也是一桩旺夫的好事儿。”
贾母人老成精,这段时间已然琢磨出夏家的攀附之意,既然是攀附,那就没必要非附她的宝玉。
宝玉不说娶个公主、郡主,起码也得是武侯之女吧,云丫头最合适,宝琴那丫头也是好生养的,如果说的好,可为平妻。
这不比一个商贾之女强?
王夫人定了定心神,白净面皮上挤出笑意,道:“老太太,人家宫里的夏公公……”
贾母打断道:“宝玉的婚事,我心里是有主张,你就别再操心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宝玉,笑问道:“宝玉,你现在怎么想的?”
宝玉此刻正在心神茫然之中,呆呆说道:“我不想定亲,我要到江南找林妹妹去。”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
倒是那夏家的嬷嬷目光闪了闪,似被打开了思路,打算回夏家好生商议一番。
就在神京城中的贾府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河南,开封城,开封府衙后堂——
贾珩与开封府知府宋暄,落座品茗,不远处端坐着以飞鱼服打扮的咸宁公主。
自入夏以后,河南多地下起暴雨,颇是影响了夏粮的收割、晾晒,而暴雨投入黄河,黄河大堤倒是安然无虞。
贾珩抬眸看向宋暄,轻声说道:“省内这段时间,夏粮征收可还顺利?新政举措在诸府县推行的如何?”
“夏粮征收一切顺利,今年河南虽然旱情严重,多有不同程度的歉收,但各地粮仓储存尚算殷实,百姓用度还算足用。”宋暄轻声说道:“至于清丈田亩,因为去岁就在开封府、彰德府推行,是故并无阻力,也是因为去年那场变乱,许多事反而少了许多掣肘。”
眼前的少年自从当初的中原民乱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二三年的光景,就已一发不可收拾,从普通武将而晋爵国公,而且与他的侄女咸宁成为夫妻。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如此一来,河南方面新政推行比之江南倒是少了许多波折。”
当初中原民乱将省城内的士绅血洗了一波,等到贾珩率兵平叛,又将以卫郑两藩为代表的宗室打压一通,再后来又清算了不少为恶地方的劣绅豪强。
几次铁拳下来,基本扫清了改革的障碍。
真正应了那句话,扫帚不到,灰尘不掉。
宋暄沉吟说道:“最近几府都在清丈田亩,一切多是有条不紊,阻力也有,但并未有江南那般大。”
随着时间过去,江南暴民杀官的消息已经通过邸报,渐渐传遍了大汉的官僚阶层。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听史侯书信所述,自新政四条试行以来,各地府县稳步推进,情况总体向好。”
总体稳中向好的大局没有变。
宋暄点了点头,问道:“史侯可曾向卫国公提及抚藩两司之争?”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此事,史侯倒还未向我提及,这两司之争是从何说起?”
宋暄沉吟说道:“前不久,南阳府大旱,府下辖制诸县百姓青黄不接,史侯提出从洛阳太仓调粮赈济,布政使彭晔提出要储备起来,递送朝廷,即着各地府县先将一些红薯拨付至南阳府赈济灾民。”
贾珩皱了皱眉道:“南阳府去年没有种植红薯?”
宋暄沉吟说道:“先前红薯虽好,但南阳府未曾推广,原来的南阳府知府认为红薯难以成活,对此心怀疑虑,倒是耽搁了不少。”
贾珩道:“现在南阳知府人呢?”
南阳盆地可是重要的产粮区,如果大面积改行种植番薯,对一些官员而言的确不好接受。
宋暄道:“史侯已经撤换了其人,彭大人说是要派布政司衙门的参议过去,主持赈济事宜。”
贾珩目光闪了闪,说道:“那南阳知府就是彭晔的人了。”
宋暄点了点头,道:“南阳知府原是卫辉府的同知,也是彭晔的同乡,得其保举,去了南阳府赴任。”
自从彭晔任布政使以后,因为其文臣身份,身边迅速围拢了一批科举出身的文官,与巡抚史鼎分庭抗礼。
而史鼎因其武侯身份,在地方虽然为一省封疆大吏,但在地方民政上也多是受彭晔的一些掣肘,或者说陈汉的制度设计本来就是巡抚与藩司左右辖制。
担心贾珩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史鼎就没有在书信之中提及此事。
贾珩道:“南阳方面因旱灾而夏粮歉收,河南方面为何没有报到京里?”
宋暄解释道:“去岁番薯丰收,京中下旨嘉奖,河南上下官员都得了彩头,还让北方诸省种植番薯,开封府就抽调了几位知县前往河北推广种植。”
贾珩目光思量片刻,须臾之间,就明白缘由。
还是那句话,不想报上去受责备,而南阳知府多半是彭晔的人,两个人在这件事儿反而默契地达成一致,都不将坏消息往上面报。
其实,这也是地方官员的标准作业流程,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是“捂盖子”,如果前不久加上得了彩头,更是得打肿脸充胖子。
贾珩道:“南阳那边儿受灾情况是否严重一些?可有灾民饿死?”
“受灾情况应是可控的,巡抚衙门已经打算蠲免南阳今年的岁赋,各府县都在积极调度粮食前往赈济。”宋暄道。
听到可控二字,贾珩目光凝了凝,沉声说道:“这几天我先在开封府看一看,再去南阳府去看看,地方上还是不要欺上瞒下,则苦的都是百姓。”
宋暄点了点头,说道:“上次,我隐隐向史侯提及此事,他倒是不以为意。”
贾珩道:“此事的确难办,稍后我会写密疏向圣上陈情。”
他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一方派系之主的难处,有时候同一派系的党羽出了纰漏,你保是不保?
谁都会犯错,有的错误是好心办了坏事,有些事是人性的趋吉避凶,如果事事较真,纵然是皇帝都会成为孤家寡人。
比如史鼎这个事儿干的就有些蠢,如果是他就要禀告于上,把彭晔顺势拉下,当然代价是自己也在京中灰头土脸。
但现在与彭晔选择默契的不向京城禀报,一来是觉得自己压得住,二来就是报喜不报忧。
因为官僚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报忧了以后,可能就要吃挂落。
其实就是一种不好的苗头,需要提醒一下史鼎。
还是孤直之臣做的最爽,但人道的核心本质就是集众,不拉帮结派就是走不远。
宋暄见着少年出神,轻轻唤了一声道:“子钰,子钰?”
贾珩回转神思,道:“等会儿我去见见史侯。”
咸宁公主弯弯秀眉之下,清眸噙着笑意,清声道:“舅舅,先生,这会儿都晌午了,该用着晚饭了。”
宋暄笑了笑,说道:“那就先吃午饭吧。”
宋暄的妻子岳氏也微笑着出来,二十多岁的花信少妇,打扮的明丽娇媚,招呼道:“咸宁,这边儿坐着。”
众人纷纷围着一张桌子落座下来,用着饭菜。
岳氏关切问道:“咸宁,你母后这几天在京中如何?”
咸宁公主柔声道:“回舅母,一切都好。”
“听说这次妍儿也回来了?”岳氏眉眼流溢着温婉如水的气韵,语笑嫣然道。
咸宁公主轻笑道:“应该后天到吧,她们坐的船,要慢上一些。”
“妍儿年岁也不小了,许了人没有?我说给她说门亲事呢。”岳氏忽而笑了笑说道。
咸宁公主柔声道:“妍儿妹妹还小吧,再说三舅母那边儿也有一些想法。”
说着,看了一眼正在与宋暄叙话的蟒服少年。
却说,河南巡抚衙门
“哒哒”响声在街道尽头响起,数匹快马在巡抚衙门门前停将下来,从马鞍上翻身下来一个身穿斗牛服的中年官员,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扈从,这时,一个小吏迎上前来说道:“抚台大人,卫国公已到了开封府,去了开封府衙见了宋大人。”
史鼎点了点头,一双黑色的朝云官靴迈过门槛,道:“本侯换身衣裳,等会儿就去宋府。”
进入厅堂,史鼎的夫人周氏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史鼎点了点头,道:“让下人准备热水,珩哥儿从京城来了,等会儿我沐浴更衣之后过去瞧瞧。
周氏一边儿吩咐着下人去准备热水和衣物,一边说道:“珩哥儿现在可了不得了,封为国公了。”
史鼎道:“是啊,这才几年,从当初的布衣封为国公,更是娶了公主和郡主。”
“真是羡慕不了的福分。”周氏笑了笑,说道:“上个月信哥儿还和我说呢,他在五城兵马司可受那魏王殿下的信重。”
魏王在贾珩这边儿无法打开突破口,不代表不能从史家发力,而史信在五城兵马司为指挥,与魏王接触的久了,难免为魏王气度所折。
而贾珩又从来没有与四大家族内部通传过,与魏王保持关系。
史鼎目光凝了凝,说道:“魏王殿下?”
周氏道:“珩哥儿如今娶的这位咸宁公主的母妃就是魏王的姨母,两家要亲近许多。”
史鼎道:“此事我知道,等会儿我见过子钰再做计议。”
还有一桩事儿需要问子钰,彭晔在河南屡屡与他作对,如今杨国昌早已罢相,彭晔能不能想个法子踢出河南。
周氏道:“前个儿我听大嫂来了书信说,兄长这次从军机处去了山东担任提督,一家人去了山东去了。”
“此事我看邸报上记载的有,兄长是去了山东。”史鼎道。
周氏笑了笑道:“你说珩哥儿,我原以为他是个冷心冷意的,当初和王家闹的还不像,不想现在他圣眷荣宠不绝以后,对王家还有咱们家都伸着援手。”
史鼎手捻颌下胡须道:“终究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老爷我就说是。”周氏笑了笑,说道:“老爷,我寻思着云丫头再过二年也不小了,你说珩哥儿说让云丫头留在那宁国府的园子里是不是?”
史鼎皱了皱眉,一时并未明了其意。
周氏道:“我在想等云丫头大一些,是不是许给珩哥儿。”
史鼎道:“子钰已有正妻,而且还是三脉正妻,云丫头岂能做妾?”
如果自家兄长的孤女做妾,只怕他的脊梁骨都会被戳断,但万一……珩哥儿真的有一天封为郡王,侧妃还是可以的。
那时候,史家女为侧妃,也就说得过去了。
但能不能封郡王,现在还不知道,再看吧。
“再说我瞧着姑母的意思,似是将湘云留给宝玉的。”史鼎说道。
周氏道:“宝玉,人人都说天生神异,老爷可知他那玉在京里碎了?”
史鼎皱了皱眉,说道:“这我倒不知了。”
周氏笑了笑,道:“只怕那什么落草时候带下,衔玉而生,都是糊弄老太太呢。”
可以说史鼎作为贾政的同龄人,周氏对王夫人自然,而且这些妇人就爱背后说长道短。
史鼎面色顿了顿,面上现出思索之色,周氏就绘声绘色地叙说自己得来的一些说法。
“老爷,热水准备好了。”一个嬷嬷进来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