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这一年多来,历尽世间苦难,她没哭过,但今夜,她哭了,她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痛苦,在姐姐怀中尽情释放……
听着妹妹的叙述,崔莺眼眶红了。
林苏也是无限唏嘘……
雷家人想将崔苗卖到青楼,是有原因的,崔苗是个小美人胚子,能够卖一个高价。
崔家四口连夜跑出了雷家,躲进了大凉山,但第二年开春,还是被雷家的人找到了,他们来抢崔苗,崔苗的兄长大怒,拿刀砍了雷家二公子,将自己送进大狱。
崔家跟雷家结了仇,又没了兄长的保护,更加逃脱不掉卖进青楼的命运。
但是崔苗没有就这么认命,她拿起地上的瓦片,在自己脸上划了两道血淋淋的伤口,那些恶徒被她吓着了,也知道就算将她带走,也卖不出去,崔苗才得以留在母亲身边。
林苏轻轻叹口气:“莺儿,你放心,我的回春苗,可以治好她!就让今夜成为她们最后的恶梦吧,明天清晨醒来,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一指点在崔苗的额头,崔苗脸上恐怖的伤口同时蠕动,大概十分钟,两块结痐从崔苗脸上滑落,她的容颜已经大改,崔苗倒了下去,香甜沉睡。
崔莺两行泪从眼中流下:“当日我离开家,也是因为雷家人打我的主意,可我没有妹妹这样的决绝,我选择一走了之,如果当日我也象妹妹这样毁了自己的容貌,就不用逃跑了,我爹也不会出来找我,也不会死……”
林苏眼中射出一缕寒芒。
当日,她离开家,也是因为雷家人要将她卖给青楼?
雷家人,真是该死啊!
一缕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道观里什么吃食都没有,我打了几只野鸡、几只野兔,就放在门边。”
林苏眼中的寒光消失了,手圈到了身后,比划了一个手势。
收到!
崔莺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林苏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周小魔女!
她是他的随身保镖!
哪怕以他的文道修为,几乎可以横着走天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周小魔女还是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次日,正午!
崔母醒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力量。
大半年来从无一日真正离去的病魔,这一刻完全消失无踪。
她突然想到昨夜的事情,一下子无比的激动,从草丛里起身,到门边她就看到了小女儿,小女儿痴痴地看着门缝另一边,半边脸上,光洁如玉,昨日还顽固存留的那道伤疤,消失得无影无踪。
崔苗一回头,看到了母亲,她紧急止住了母亲,悄悄告诉母亲一句话:姐姐跟姐夫在做饭呢……
姐夫?母亲心里一下子打翻了五味瓶……
“娘,你看,姐夫对姐姐那么好……”
母亲透过门缝,看到了一幅她怎么都无法想象的画面。
女儿在道观那个破灶台上做饭,而那个年轻男人拿筷子给女儿挟菜,女儿吃了一块不知什么肉,望着那个男人笑得无比的开心。
这一笑,崔母心中最后一块心病去了。
女儿卖身葬父,虽是民间美谈,但卖身二字,却也是她心头的隐痛,她无数次深夜梦回,想着女儿娇好的身体被人凌辱,她的心如同滴血一般,但今日,她亲眼看到了女儿的笑脸,有了这笑脸,所有的屈辱都不算什么。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肯定不是读书人,读书人是不会围着灶台转的。
只有下等人才有这种可能性。
可是,这个女婿却有一手好医术,一夜之间将她跟小女儿脸上的伤全都治好了。
女儿跟了他,是一件幸事……
就在此时,林苏在崔莺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崔莺的锅铲差点掉了,脸蛋也一下子红透了,冲了过来,拉开房门,叫声娘,妹妹,饭做好了,你们快吃点……
这顿饭,极其丰盛,几乎全是野味,有野鸡、有野兔,而且无比的美味无比的香甜,但崔母却依然食不甘味。
“莺儿……你舅舅找到你了是吗?”她躲在这里,崔莺能够找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家兄长找到了崔莺,指点他们找到了这里。
“是的娘。”
“那你舅舅有没有跟你说起,你兄长的事情……”说到这句话时,她的心跳至少加快了两倍。
“伯母尽请放心,吃完了饭,咱们就去接兄长出来。”林苏微笑着回答。
崔母心跳差点停止了:“你三姨父已经跟知府大人打过招呼了是吗?”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如果儿子能够顺利出狱,必定是三妹夫打通了关节。
三妹夫,是官场中人,正六品官员,只有他才有这种能量。
崔莺气鼓鼓的回答:“舅舅找过三姨父,但三姨父理都没理他,还派人打了他一顿,怎么肯站出来打这个招呼?”
崔母一颗心瞬间沉底:“那……那如何是好?”
林苏笑了:“伯母,放心吧,我们现在就去官府。”
崔母心头是全没底气,本着救命稻草能抓则抓的基本态度,跟着林苏上了路。
崔莺呢?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相公是官场中人,在官场之上屡创奇迹,今日会在这座知府里如何发挥?
按官职计,相公是正四品,他是京官,四品京官显然比四品知府分量重,何况他还兼着监察使的职位,监察使是干嘛的?专门查官员问题的,下面官员谁不怕?所以,理论上不用怕这个知府。
但是,她是他的小媳妇,她对相公了解得深了些,绿衣平日跟她分析得也太多了些,让她知道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那就是朝官几乎全是相公的对头,下面的官员也是看朝官的脸色。
陛下不喜欢相公,朝官恨不得吃了相公。
这个知府天知道会是谁的人?
不管是谁的人,总不至于是相公的人!
只要不是相公的人,似乎都有理由跟相公作对。
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相公又如何破局?
她的心事一大篇,跟着林苏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赤阳城,进了知府府……
崔莺绝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没有激烈的官场博弈,没有引经据典的争论,只有平和,平和得如同梦幻……
林苏进入知府府,表明身份,知府脸色就变了,客气地迎接,提及她的兄长崔言舟,知府自己找了个台阶就下了,将兄长从大牢里接了出来,上茶、安抚、恨不得请他们喝顿酒,被林苏拒绝之后,知府叫了辆马车,将他们送到码头,送上大船,船开出了老远,知府还在码头上鞠躬呢……
没有人知道,知府曹征的后背全是冷汗。
更没有人知道,知府大人看到这条大船从视线中消失之后,整个人都差点软趴。
后面有人跑了过来,蹬蹬蹬……
乃是一个身着华衣的老人,连腰带都是银子做的富绅,此富绅一跑到知府面前,就开始发牢骚:“知府大人,老朽怎么听说你将那个凶徒给放了?此人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持刀伤人,实是……”
来人,正是雷家家主雷正道。
知府大人霍然回头,咬牙切齿,你个老东西还敢提这个,你雷家找死是你的事,还想拉本府下阴曹地府不成?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雷正道懵了,大人说笑了,是因为刚才上面来人吗?谁不知道曹大人你树大根深,朝中京中都有人,官场之上,你怕得谁来?
知府彻底爆了……
树大根深?兵部尚书张文远树大不大?曲州知州秦放翁根深不深?左大夫赵勋背靠陛下,算不算后面有人?在他手下,死都是轻的,动不动灭个满门!
雷正道脸色大变,大人,他……他……他到底是谁?
他就是状元出道,行事百无禁忌,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林苏!
雷正道后背冒汗了,他虽然只是个乡绅,但跟官场向来联系紧密,对于林苏这个官场搅屎棍也是有所耳闻的,他很纳闷,这个人,为什么会盯上崔言舟这个无名小卒?
曹征给了他一个理由……
林苏今日来赤阳城,只因一事,他纳了崔家女子叫崔莺的,今日专程前来迎接崔母和崔言舟去海宁。
什么?
雷正道一跳而起,脸色风云变幻……
第449章 船上的神秘人
曹征盯着他,给他补了一刀……
老雷啊,你家雷猛当初打算卖了崔莺、崔苗,将崔母逼到绝境,别怪本府说话不中听,你得想想,他会不会对你雷家报复。
这一刀,应该是直接捅到了雷正道的屁Y心,雷正道全身颤抖,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他初听海宁林苏跟崔家结亲之时,是有惊喜的,为啥呢?雷家正打算去海宁,争取点林家产品配额的,林家产品,全天下商家谁不争取?他雷家也不例外,这段时间考虑最多的就是找谁牵这条线,搭这个桥,突然听闻林苏纳了崔莺,他的直觉就是,这或许是商业上的一个巨大转机。
然而,曹征补了这一刀。
这一刀让雷正道清醒了。
崔家曾是雷家的亲戚,如果一直在雷家,以林苏宠媳妇的尿性,给雷家一些配额轻飘飘,但是,事情就怕但是啊,崔家被雷家一番打压,崔莺、崔苗姐妹差点被他们卖了,崔莺的爹爹出门找女儿导致身死异乡,归根结底也因为雷家的打压。
这已经不是亲戚情了,而是刻骨之仇!
林家产品配额直接不用想了。
他需要思考的是:林苏会不会报复!
如果他真的起了报复之念,以他的手段,覆灭雷家那是翻手之间!
雷正道额头大汗淋漓:“曹大人……你……你觉得……他会不会对雷家下手?”
曹征分析:“按理说,一个四品官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而冲动,但是他从来都不是用常理来衡量的……当日秦放翁将他的两个小妾抓了一回,打了一顿,他灭了秦家九族!药神谷对他进行了一场不成功的刺杀,他灭了药神谷满门!”
雷正道全身冰凉。
失魂落魄。
……
船上,崔母单间的船舱门一关,就直面她内心深处徘徊千万遍的问题……
“莺儿,他真的是京城高官?”
莺儿有点骄傲,有点害羞:“他是京城监察使,四品官。”
“四品?”崔母眼睛瞪得无比地大:“他才多大?也才二十多一点点吧?怎么可能是四品官?”
是啊,崔言舟也同此疑虑。他是文道中人,以作官为终极目标的,他可是专门研究过,正规的官路之上,是有规律的,哪怕是进士大儒,起步授官多是七品、八品,随后比较顺利的官职升迁大概两三年一个阶梯,这么算下来,如果二十岁中进士,要做到四品官也是四十岁以后的事,这还是一帆风顺的情况下。而今日出现的这个京官,绝对是双十年华,怎么可能是四品官?妹妹肯定弄错了。她不是官场上的人,哪懂这个了?
崔莺解释:“他的情况不同,他是状元出道,一起步就是正五品,今年参加青莲论道,立下大功,刚刚升了两级的。”
什么?崔言舟一跳而起:“状元郎林苏?他就是状元郎林苏?”
“嗯,是的,兄长,你明年不是也要参加会试了吗?他要是能教教你,你肯定也能过关,你都不知道,他教了好几个人,全都中进士了……”
崔言舟久经牢狱之灾的脸原本是苍白的,但此刻,有了红霞……
大苍状元郎!
这是天下所有文人都绕不过去的名字。
包括他崔言舟在内!
“真的可以吗?”
崔莺不敢把话说满:“等会儿我问问他哈……我也不知道他忙不忙……”
她的回答有点迟疑,崔言舟满腔的激动有效地控制住了。
虽然梦想很美满,现实往往很骨感。
妹子只是他的小妾,小妾没份量的,他能出手将小妾的兄长救出牢狱,已是天大的恩惠,怎么能贪得无厌?他是状元郎,他还是京城高官,身份地位高得不可想象,想让他花费大量时间教导,不现实嘛……
他的激情压下去了。
崔母的激情却升上来了。
经过这么多的人生变故,她深切地认识到了一个真理,要想真正站住脚,还得是自家有人啊,这年头,靠山山倒,靠树树崩,将自己的命运长期依托于别人身上,不靠谱。
崔家要想真正站住脚,还得是自家儿子成长起来。
如何让儿子踏上文道?闯会试,过殿试?眼前就有一个最好最好、甚至可以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