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四桥明月夜
段右君惊了:“莺儿……莺儿……目前落户谁家?你们为何对她如此……如此敬重?”
“老爷子你还不知道啊……瑶儿,我可不可以告诉老爷子?”
陈瑶翻了白眼,你这急火火的性子真是改不了啊,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不说,你看这老爷子肯罢休吗?
罢罢罢,说了吧……
老爷子,莺儿现在可不是流亡路上的普通女子了,她几乎已经是这片江滩上的王后,义水北川、海宁江滩五十万百姓心目中,她就是王后!
因为这片江滩全都是三公子创造的,而三公子视莺儿姐姐为掌中的宝。
段右君脸色完全改变了:“三公子又是谁?”
“三公子你都不知道?老爷子你还真是……”陈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三公子是大苍状元郎,青莲第一宗师,京城监察使,四品高官!这些头衔其实咱们江滩五十万百姓都不认,我们只认一条,三公子就是天上的神仙……”
段右君手中的茶都洒了,长期苍白的脸突然红了,三公子这头衔那头衔他没记住,他只记住一个头衔,京城监察使!
天啊,外甥女成了京城高官的女人,那自己那个可怜的外甥不有救了吗?
自己奔波四千里,从北到南,为的只是求一个六品录事,那个六品录事不理他,还派人打他,但在他走途无路之际,却突然得知,外甥女攀上了京城高官。
但是,京城高官何等身份?
会不会帮崔家?
他一想到这里,突然没了底气……
崔莺成了他的人,但充其量也只是个侍妾,一个侍妾真的能让老爷卷入官场是非?
侍妾没分量啊——这是他这段时间最大的感触。
他三个妹子,两个做了别人的侍妾,崔莺的母亲本身就是侍妾,遭遇的冷眼他可是瞧在眼里的,老爷在时,妹妹在崔府中也是毫无分量,老爷一死,更是被扫地出门。
他的另一个妹子,也是给楚州六品录事杨天逸做侍妾的,分量更是不堪,他这个亲兄长千里迢迢赶到楚州,妹子跟他连面都见不上一回。
杨家的人,甚至派人打他,谁顾及后院那个人的脸面了?
自己这个外甥女,又能好到哪里去?官员嘛,喜欢漂亮的女人,只是玩玩而已,但为了女人,让自己跟官场同僚作对,谁乐意?
……
夕阳之下,残阳透过云层,将万里长江染成一片金黄。
多日的暴雨初停,大苍大地遍目苍荑,唯有一线长江水,在夕阳下绽放它的美感。
崔莺躺在林苏的怀中,坐在一支巨笔之上,这支笔,正是林苏的未央笔。
未央笔,用于战事有点凶险有点不可控,林苏不太敢用它,但用在长途赶路上,却是一等一的。
林苏文气一激发,未央笔长到三丈来长,形同万里穿云梭,他也就不必使用平步青云了。
这文道奇观崔莺是第一次见到,如果在往日,她肯定会很有兴趣,但今天,她明显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她为母亲、妹妹和兄长担忧。
“相公,我兄长那边……你觉得……”
“放心,你兄长只是正当防卫,在那种情况下,拿柴刀砍伤人,能算什么大罪?”
这个时代的律法中,虽然没有明确的正当防卫,但也有类似的条款,而且这条款比现代社会的正当防卫松得多,遇到强盗,反杀无罪,遇到强抢民女者,反杀无罪,雷家的人赶到荒山野外,想将她妹子抢去卖给青楼,本质上就是强抢民女,直接杀了都没罪,何况只是砍伤人?
“可是……雷家跟当地官府有关系……”
“对啊,正因为有关系,所以才能将你兄长抓进去。但别忘了,我也是官!”
“你在官场中,已成禁忌,朝中高官每时每刻都盯着你,都希望你犯错……相公,答应我,不要硬来!我兄长能救则救,不能救不要急在一时,我不想我相公因为我兄长而落入他们的陷阱……”
“莺儿你的好意我知道,但你也必须得明白!我林苏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就算当再大的官又有什么意义?”
自己的亲人!
这是林苏对她兄长的定位!
崔莺一颗心全都软成了面条,软软地偎进他的怀抱:“相公,莺儿遇到你,真是这辈子最大的福。”
林苏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内心也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绿衣也好,崔莺也罢,都说遇到他是这辈子最大的福。
而他呢,也想感叹一声……
陈姐,暗夜,绿衣,崔莺,秋水画屏,孙真……
她们都是这么善良,她们从不提过分的要求,从不恃宠而骄,她们所思所想全都是他!
这样的女人,在那个世界遇到一个都是祖坟冒青烟,而在这里,一堆!
我上辈子大概拯救了银河系,哦,对了,这里不一定是银河系,上辈子我拯救的可能是整个宇宙……
夕阳滑入远方的高山阴影。
未央笔下,出现了一座高山,正是东州与楚州交界处的大凉山……
三千里路程,一日不到就已到达,这就是未央笔的特异,虽然远不及李归涵的万里一瞬间,但也已经初步显露出文宝的端倪。
这支笔,究竟是何种层级,林苏不知。
他有一个隐约的预感,这支笔,绝不寻常。
因为前日长江之上,这支笔第一次露出了它的狰嵘。
仅仅一击,就将曲非烟的准圣之宝撕得粉碎!
那么它,会是圣宝吗?
可是,古往今来的圣宝,大多都有记载,每一种都是大书特书,其中就包括李归涵的玉蝉、道玺,甚至墨青的量天尺都在其中,而未央笔,没有!
“到了!”林苏目光下垂,射向暮色下的大凉山。
“舅舅说,我娘住在靠近赤阳城的山边,那边,就是赤阳城,应该是在那边……”
大凉山下,一间古老道观,说是道观其实已经没有道人了,只是一座空观,道观四周的墙壁全都塌了,杂草丛生。
只有三间房子还在,主观,还剩下一根横梁,虽然摇摇欲坠但终究也没掉下来。
两间侧房,至少四壁还在。
一个老年妇人躺在杂草上,形容枯稿。
她的呼吸深一阵,浅一阵的,偶尔还有几声咳嗽。
原本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前一阵的暴雨,道观里根本挡不了,她几乎在雨里泡了七八天,老毛病又患了。
幸好今天天放晴了。
天放晴了,她的病也慢慢好转。
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端着一碗野菜汤钻了进来,很开心:“娘,今天的柴特别干,火一下子就生起来了,而且这房里的草也干了,今夜娘可以睡个安生觉。”
杂草里的老妇人望着女儿,几乎已经干枯的眼眶又一次湿润……
想当年,这个小女儿出生的时候,也是在雕梁画栋的大院里出生的,而如今,却在这荒郊野外吃野菜,睡草地,她再没有机会为一件新衣服而欣喜了,只会为杂草湿而愁,为杂草干而喜。
人生一场大变,改变了太多太多……
她接过女儿手中的碗,轻轻抚摸女儿的脸:“苗儿,脸还疼吗?”
女儿脸上两道恐怖的伤痕,从眉心直接延伸到嘴角,让她的相貌变得很恐怖。
苗儿轻轻摇头:“不疼了,已经好了。”
“苗儿……”母亲轻轻一声叹息:“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这一场大雨,野菜长得特别鲜,又肥又大,苗儿摘了好多呢,够我们吃好几天……”苗儿又开心了。
第448章 心心念念女儿回
母亲靠在墙壁上喝完了这碗野菜汤,脸色稍微正常了些。
就在此时,山里传来一声狼嚎,苗儿猛地一颤。
“别怕,这里是道家之地,野兽不会进来,苗儿,你到娘这里来……”
苗儿钻进草丛里,跟母亲偎在一起:“娘,舅舅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母亲的脸色再次变了,变得无比的凄苦……
“娘,你别想,别想,苗儿也不问……”
苗儿急了,她怕娘的病又患了。
娘只要一想起舅舅,就会想到兄长,也会想起死在流亡路上的爹爹,想到这些,娘的身体就撑不住。
母亲深深吸口气,压住心头所有的悲凉:“苗儿,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了,你……你还是去找你姐姐吧,她是在京城郊外被人买走的,只要她还在这世上,终究也能找得到。”
“娘,你别这样说,你得好好的,苗儿没爹了,苗儿不想没有娘……”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进了道观。
母女俩同时一惊,同时回头,她们的脸色也同时变得一片惨白。
虽然母亲安慰小女儿,野兽不会进道家之地,但母亲也好,女儿也罢,都知道这只是安慰人的话儿,野兽才不在乎这间破道观呢,她们也亲眼见过野狼进来,只是一时没突破这间房子的门而已。
有脚步声传来,是人的脚步声。
是人?母女俩心中的惊恐渐去,但很快又有另一种层面的恐慌,因为这世上的人,可不比野兽好多少。
“别出声!”母亲在苗儿耳边用最低的声音说。
这间破屋里没有灯,路过的人也想不到里面会有人吧,但也只能但愿了……
她们的希望很快落空……
房门猛地推开……
母亲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猛地站起,将苗儿挡在身后,她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但她还是握住了放在杂草旁边的那只破碗,这只破碗,似乎就是她手中的武器……
一声大叫猛地传来:“娘!”
随着这声惊天动地的大呼,老妇人借着月光看清了进来的人,她的目光一落在这人的脸上,全身石化,手中的碗当地一声摔在地上……
苗儿从后面一跃而起:“姐姐!”
崔莺已是泪眼朦胧,跟妹妹紧紧一抱,冲到杂草堆,将娘一把抱住……
“莺儿……真的是你吗?”
“是我,娘!是我,我回来了……”
“我的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
良久,母亲捧起了崔莺的脸蛋,看着她脸蛋上横七竖八的泪痕:“莺儿,真没想到我们娘俩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娘以为……娘以为……”哽咽不能语。
“娘,女儿能够跟娘再见,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人,他……他也来了。”
一条人影踏入了小屋,他脸上弥漫着月亮的光辉,他轻轻按在崔莺的肩头:“伯母,你身体看来不太好,我为你治一治吧!”
“你……你是……”母亲嘴唇轻轻颤抖,内心已是猜到了一二。
莺儿当日京城郊外,卖身葬父乃是流民圈中很有影响力的一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有一个男人拿十两银子买了崔莺,现在崔莺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男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个男人……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家女儿已经是人家的人……
“伯母,有些事情,等你病好之后,让莺儿慢慢告诉你!”林苏手一起,一指点在崔母的额头。
崔母脸色快速红润,眼神却在迷蒙,慢慢倒了下去,香甜地睡下。
“相公……啊……公子,你这是……”
崔莺脱口叫了声相公,虽然紧急转换,但还是来不及收回,脸蛋一下子红透。
“这就是回春苗!”林苏道:“你娘只需要睡上一觉,明天早上保证百病全消。”
“啊……真的吗?”崔苗猛地弹起,眼中全是狂喜……
她这声叫声吸引了林苏和崔莺的目光,两人目光齐聚,落在崔苗的脸上,同时一惊……
“妹妹,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崔莺惊呼。
崔家的女人,个个都是美人胚子,包括娘,包括几个姨,也包括妹妹崔苗,妹妹小时候就出落得无比的水灵,大家都说,她会是崔家最漂亮的一个。
可如今,她的脸上两道长长的伤疤,她毁容了!
“姐姐!”崔苗哭了,扑进姐姐怀里哭得肩头都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