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上) 第180章

作者:烽火戏诸

  陈平安愣了愣,随即笑容灿烂道:“现在还我钱,还来得及。”

  魏檗装模作样在那里翻袖口。

  陈平安就安安静静等着他掏钱,半点推托的意思都没有。

  魏檗气笑道:“陈平安,这就没劲了啊!”

  陈平安哈哈大笑,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这就够了!”

  魏檗一把搂过陈平安的肩头,就这么登山,“我就说嘛,你陈平安对自己朋友从不抠门小气的。”

  陈平安憋了半天,只憋出皱巴巴的“谢了”二字。

  魏檗故作闺阁女子的幽怨状,“朋友之间提谢字,多伤感情,这就跟男女之间谈一个钱字,是一样的。”

  陈平安恍然大悟。

  觉得这个道理得好好记下来,回头就刻在竹简上。

  以后到了倒悬山见着了宁姑娘,千万别提什么钱不钱的。

  这叫学以致用。

  魏檗如今是路人皆知的煊赫存在,加上真正手握权柄的山上神仙,有几个如魏檗这么好说话的?所以人缘极好,就连陈平安都看出那些跟魏檗打招呼的练气士和开山修士,都对魏檗心生亲近,而且发自肺腑。

  一路登山,招呼不断,魏檗没怎么停步,但是都会笑着应酬几句打趣几句,惹来笑声不断。

  期间还有一个溜须拍马不比青衣小童功力弱的野修妖怪,死活要给魏大山神领路,结果被魏檗笑骂着一脚踹远了,那野修丝毫不恼,反而引以为傲,望着白衣山神的潇洒背影,满脸喜庆。

  但是临近梧桐山顶渡口的时候,魏檗轻声笑道:“陈平安,这种看似很真诚的和和气气,其实都是假的,可以不拒绝,但是别太当真。如果我魏檗还是棋墩山的土地爷,想要跟他们说上一句话都难。当然了,能够这么一团和气,终归是好事。”

  陈平安默默记在心里。

  梧桐山的渡口边缘地带,是一座刚刚建造完工的高台,以清一色的洁白玉石筑造而成,已经聚集了数十号打扮各异的练气士,还有一些装束鲜亮的妇孺老幼,后者应该都是买下山头后、前来观摩的仙家势力,如今便要打道回府了,两拨人看到了魏檗和陈平安,还是主动上前热络招呼,魏檗对每个人的姓名、家族如数家珍,待人接物,滴水不漏,让人如沐春风。

  陈平安一直没有刻意说话,只是将点点滴滴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羡慕和钦佩,这种与人为善和相谈甚欢,绝不是魏檗说自己是“北岳山神”可以解释一切。

  关于陈平安的南下远游,魏檗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一笔带过,说是陈平安在南边有个亲戚,顺便去探望几个朋友,比如南涧国神诰宗的贺小凉,还有风雷园的刘灞桥。陈平安听得满头冷汗,这哪跟哪啊,如果说拜访亲戚是个正当幌子,那么随便跟那两位道姑和剑修攀交情,陈平安实在是难为情,与贺仙师在青牛背那边是有一面之缘,可他只不过送了她一块蛇胆石,跟刘灞桥稍微熟悉一点,与陈对和陈松风一起入山,刘灞桥的性子很外向,还喜欢跟人称兄道弟,但真实情况,恐怕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结果魏檗这么胡吹法螺,陈平安他又不好拆台,差点憋出内伤。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贺小凉和刘灞桥是一洲有名的天才俊彦,尤其是贺小凉那可是一洲道统的玉女,仅此一人,跟她有丁点儿香火情,可就是天大的福缘了。山上山下,谁敢不卖神诰宗朋友的面子?何况还有个风雷园的刘灞桥,所以那些搁在家乡王朝都不容小觑的人物,对其貌不扬的背剑少年,一个个愈发热情,甚至还有人主动递交了制作华美的名牒,把陈平安臊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魏檗乐见其成,笑得高深莫测。

  关于魏山神跟手握五座山头的本土少年之间,到底是什么渊源交情,无人知晓,众多纷纭。

  突然有人高呼一声,“鲲船来了。”

  陈平安顺着众人视线望去,一头庞然大物从云海之中破开,缓缓向梧桐山这边滑落。

  陈平安张大嘴巴,那个生有鱼鳍的大家伙,竟是活物,而且真不是一般的大,像是一座巍峨大山从天而降,往梧桐山渡口这边压过来,随着“鲲船”的不断下降,带给陈平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愈发感觉自己的渺小。

  陈平安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神仙乘坐的渡船,果然不同寻常,气势惊人。

  一艘鲲船,能够跨洲浮游千万里,而且这个“千万里”绝不是虚指。在龙泉郡梧桐山建成这座崭新渡口之前,整个宝瓶洲北方都没资格让鲲船降落停靠,只有南涧国和宝瓶洲最南端的老龙城两处,有渡口以供鲲船靠岸。

  一些个国力雄厚的王朝,当然也有承载练气士远游四方的渡口,但是“渡船”多体型较小,登船乘客有限,货物吞吐量远远逊色于这种北俱芦洲独有的鲲船,鲲船载人只是生财有道的小头,主要还是贩卖从各处搜集而来的天材地宝,还会有各色奇珍异兽。而鲲船也分三等,第一等的鲲船,鲲鱼的背脊之大,可以庞大到媲美一座大骊郡城的夸张地步,在墨家机关师在内的诸多流派练气士精心打造之下,能够有山有水,有府邸高楼,有街道坊市,应有尽有,成千上万的练气士,可以终年生活在上边,而不会感到有丝毫的不方便。

  魏檗轻声笑道:“鲲鱼性情温驯,在经过专门练气士的训练之后,哪怕遭受攻击重创,也可以忍受煎熬而不扑腾,所以鲲船比起其它一些大型渡船,相对平稳安全,一些个山岳龟、吞宝鲸,也是渡船的上佳选择,只是一来数量稀少,二来还是会有一些自己的脾气,历史上不是没有山岳龟擅自潜入海底的惨剧。”

  陈平安张大嘴巴一直就没合拢。

  鲲鱼背脊之上,不仅平坦宽阔,竟然还有一圈围栏,有一栋栋高楼比邻而建。而这艘几乎占据大半山头渡口的鲲船,并未贴在地面上,而是离地数丈高度,悬停空中,鱼鳍微微晃动,就扇起一阵阵山风,尘土飞扬,好在渡口登船的高台,刚好位于鱼鳍之间,并无异样,自然不至于被一阵大风给吹到山脚去。

  在鲲船彻底悬停稳当之后,从围栏缺口处,落下一座宽如桃叶巷街道的阶梯,阶梯底部刚好嵌入高台的一处凹陷机关中,使得这架挂空的阶梯,给人稳如磐石的良好感觉。阶梯上走下一拨人,跟梧桐山这边的渡口主事人,一番交谈之后,便对魏檗一行人用醇正的宝瓶洲雅言笑道:“诸位,你们登船之后,牛角山包袱斋的货物往来,会在鲲船那边的两架阶梯上,耗费半个时辰,若是稍有延误,无法准时发船,我们‘打醮山’,作为俱芦洲一家屹立千年的老字号门派,就会返还各位所有乘船开销。”

  说完这些,锦衣老人望向魏檗,“可是魏大山神?”

  魏檗笑眯眯道:“不敢当不敢当。”

  老人爽朗大笑,抱拳道:“鲲船一年一次往返三洲,只能提前恭贺魏大山神!下次若是无法准时登门庆祝,事后也定然会略备薄礼,还希望魏大山神别推辞啊。”

  魏檗双手拢袖,笑容浓郁,玩笑道:“不推辞不推辞,可如果发现礼物轻了,下次就来这边撒泼,要你们无法准时发船。”

  锦衣老人哈哈大笑,“轻不了!拜山头拜山头,这么大一座山头,岂能不当回事!退一万步说,门派若是出手小气了,老夫都会自己添补一番!”

  魏檗笑着点头,“这感情好。”

  然后他拍了拍陈平安的肩头,“我最要好的朋友,叫陈平安,是咱们这儿的土财主,他在南涧国下船,还望船主帮着照顾,陈平安在这艘鲲船上的所有开销,全部记在我魏檗头上,下次我再跟你们结账。”

  老人大手一挥,“结什么账,包在我身上了。”

  魏檗笑眯眯道:“这么客气啊?”

  老人还是大笑。

  这番场景,羡煞旁人。

  陈平安跟随众人登船之前,在阶梯口那边,转身对魏檗抱拳行礼,没有说什么。

  魏檗抱拳,微微弯腰。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幕,落在远处跟人商议正经事务的锦衣老人眼中,就更加心中有数了。

  陈平安最后独自一人,缓缓走在阶梯上。

  背负双剑,降妖除魔。

  腰悬养剑葫,初一十五待在其中。

  用一支普通玉簪子换来的飞剑“十五”,作为可遇不可求的珍稀方寸物,不起眼的“方寸”之间,长宽高都跟那把取名为“降魔”的槐木剑差不多,陈平安喜欢得一塌糊涂,如今以心意御剑略微熟稔,装东西取东西,已经熟能生巧,那种掌心凭空多出物件的感觉,已经让陈平安这个泥腿子小酒鬼,觉得比喝酒微醺的感觉还要好了。

  方寸物里头如今装下了齐先生赠送的静字印,和一对山水印。

  一部撼山拳谱,属于暂时帮着顾粲保管。

  文圣老秀才赠送的几本儒家典籍。

  李希圣赠送的那支竹管毛笔,篆刻有“风雪小锥”和“下笔有神”八个字,除了毛笔,还有李希圣托弟子崔赐送来的大量空白符纸,大致分三种,数量最多的黄纸,绘有云篆的金色符纸,以及数量最为稀少的泛黄书页似的符纸。还有一部入门的符箓道书。

  年轻道士陆沉留下的那几张药方。

  一大摞宝瓶洲各国疆域的舆图,是魏檗转赠,作为陈平安以蛇胆石偿还药材钱的一点小添头。

  数百枚玉质“铜钱”,陈平安用剩余普通蛇胆石,跟青衣小童兑换而来,这些山下市井绝对瞧不见的钱币,是山上神仙做买卖用的。只不过当然没有金精铜钱那么价值连城,但老百姓所谓的真金白银,在这些只会装在练气士钱囊中的玉币面前,不值一提。

  一些尚未刻字的小竹简,小刻刀。

  还有一袋子白米,以及煮饭的瓶瓶罐罐,装着油盐。一大把鱼钩,一把新买的开山柴刀、换洗衣衫、两双新编草鞋等零散物件。

  当然还有碎银子和金叶子,出门在外,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道理,陈平安在第一趟远游大隋的时候,就感触颇深。

  陈平安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头望去。

  一直站在原地的白衣山神,笑着挥手。

  陈平安挥手作别,继续往上走去,只是摘下了朱红葫芦,默默喝了一口烈酒。

  草鞋少年无比希望下次重逢,故乡的朋友和山水都无恙。

  都平平安安的。

第206章 月儿圆月儿弯

  (两万字大章节。)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马无夜草不肥。

  理是这个理,话是这么说,可怜起早摸黑的年轻道人,哪怕算命摊子开得比隔壁同行早,撤得晚,仍是既没有的吃,更不肥。

  因为如今小镇百姓更相信头顶鱼尾冠的老道人,才是真正的神仙,算命准,还不会一有机会就登门蹭吃蹭喝,而且无论前来求签之人,对象无论是妙龄少女还是貌美妇人,老真人从来目不斜视,满身正气,更不会像某位,成天变着法子坑骗稚童的糕点吃食。

  做生意,可不就是最怕货比货。

  所以年轻道人最近这段日子,可谓饱尝人情冷暖,别说发财,估计都快揭不开锅了,就连以前聊得很投机的小姑娘们,不但不看手相,每次经过摊子的时候,还会假装不认识。

  年轻道人只好安慰自己,这些沾着乡野草木香气的可爱小姑娘们,哪怕表面上对自己很生分,可无非是羞赧的缘故,不好意思跟自己打招呼而已,实则情窦满满呢,要不然每次路过,每次身上的漂亮新衣裳都不带重样的?年轻道人次次都不愿意辜负了这些少女情怀,眼尖的他,总会连名带姓地夸上几句今儿发钗真好看呀,衣裳可合身啦……姑娘们大多脚步慌张几分,快步走开。至于一些个胆大的妇人,要么回抛一个媚眼,要么骂一句死样,只可惜就是没谁照顾算命摊子的生意。

  这让年轻道人有些忧伤,每天枯坐在摊子后边,不是用袖子擦拭签筒,就是对着竹签哈一口热气,要不就是抱着后脑勺前后晃荡,或者干脆趴在桌上,侧头望向隔壁摊子的热热闹闹,人比人气死个人。

  好在年轻道人一天到晚坐冷板凳,倒是没恼羞成怒,时不时就主动跟老道士聊几句有的没的,这让琢磨着是不是要换个风水宝地的老道人,稍稍放宽心,最后就连老道士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有点心疼这么个缺心眼的晚辈后生,想着这趟小镇之行,收获颇丰,差不多足够半年开销,就想着提点几句,在没有生意上门的间隙,招手让莲花冠道士过去坐,年轻人屁颠屁颠跑过去坐在长凳上,满脸热枕和期待,“老仙长何以教我?可是有锦囊妙计相授?”

  老道人提起手边的小茶壶,喝了口凉茶,叹了口气,开门见山问道:“你是不是刚入行没多久?”

  年轻道人愁眉苦脸道:“不算短啦,就是生意一直做得不如别人。”

  道家道统又分三教,道祖座下三位弟子,各为一教掌教,同源而不同流,不但在某座天下开枝散叶,势力之大,宛如浩然天下的儒家独尊,哪怕是大骊王朝所在的这座浩然天下,道家三教衍生出来各大宗门,也是根深蒂固,天下道观林立,香火旺盛,各洲皆有道主、天君和真人占据着洞天福地,

  老道人用手点了点这位满脸晦气样的“晚辈”,然后指了指自己头顶,“你入行还不短?那你真是命大,竟然如今还没被抓去吃官家牢饭!贫道问你,戴着这么个莲花冠干啥?你晓不晓得,咱们宝瓶洲有资格戴这么个样式道冠的道观门派,屈指可数!为首就是南涧国的神诰宗,掌门真人正是一洲道主的祁老神仙,去年刚刚晋升了天君老爷!其余几座道观,哪个不是当地一等一的仙家府邸,哪个需要下山当算命先生,然后在这儿摆着破烂摊子,跟一群浑身土腥味的乡野村夫市井妇人打交道?怎的,你小子难不成是神诰宗的玉牒神仙,还是那几座大道观的在册道士?”

  年轻道人摆手道:“都不是,都不是。”

  名为陆沉的他,当然不会是。

  老道人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好好训斥几句这个冒失鬼,突然咦了一声,神色满是讶异,原来隔壁摊子那边站着一大一少两人,中年男子虽然脸色病容,但是气势挺足,一看就像是个当官的,有官威!少年白衣玉带,面如冠玉,一看就是富贵门庭里熏陶出来的公子哥。

  两人安安静静站在那边摊子,像是在耐心等待年轻道人。

  老道人那点怜悯心,顿时一扫而空,再看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年轻道人,就倍觉碍眼了。

  年轻道人笑着道谢告辞,走回自家摊子后边坐着,“怎么,是求签还是看相?”

  男人坐在凳子上,摇头笑道:“既不抽签也不看相,反正事已至此,用不着。”

  男人望着这位年轻道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生平首次的抱拳礼,坦然道:“我是人间君王,按照浩然天下的礼法,可以不跪任何仙人。掌教真人大驾光临我们大骊龙泉,我既不用下跪磕头,又不能用儒家揖礼相迎,就当做是山下江湖的一场萍水相逢,我斗胆以江湖人的方式,恭迎陆掌教,还望陆掌教不要见怪。”

  陆沉笑问道:“奇了怪了,你一个皇帝,为何不自称朕,或是寡人?”

  男人苦笑道:“真人在前,委实不敢。”

  陆沉打趣道:“贫道还以为大骊的宋氏皇帝,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当初阿良一路杀到你们皇宫白玉楼前,你胆子不就很大嘛,就是不下跪。贫道当时在南涧国那边远远看戏,都忍不住要替你捏一把冷汗。”

  大骊皇帝自嘲道:“这一跪,大骊宋氏列祖列宗积攒下来的精神气,就会全部垮掉,我如何能跪?所以死也不能下跪的。”

  陆沉点了点头,突然笑道:“你是因为擅自仿造白玉楼一事,来跟贫道摇尾乞怜呢,还是因为陆家术士坑了你一把,来这里兴师问罪?”

  大骊皇帝笑道:“当然都不是,一个不愿意,一个没胆子。我本就需要为敕封大骊北岳一事,亲自露面,其实来的半路上,墨家许弱就不惜以本命飞剑传讯,劝我最好不要在掌教真人面前出现,国师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两人话说得都很直接,半点不客气,尤其是咱们那位大骊国师,最清楚我的脾气,怕我一个破罐子破摔,就冒犯了掌教真人。”

  陆沉随意打量了一下病入膏肓的大骊皇帝,啧啧道:“贫道很好奇一件事情,阿良那一拳打断了你的长生桥,既帮你摆脱了傀儡命运,却也让你命不久矣,你是感激,还是怨恨?”

  大骊皇帝坦诚道:“两者皆有,甚至说不上感激多还是怨恨多。浩然天下,自古就有规矩约束君王,中五境练气士一律不得担任一国之主,下五境练气士,不可坐龙椅超过一甲子。加上当皇帝的人,确实先天就不适合修行,所以我当初经不起诱惑,被那位帮忙打造白玉楼的陆氏先生所蛊惑,走了旁门左道的捷径,偷偷修行到了十境,其实本来就是大错特错,因为我太想太想亲耳听到大骊的马蹄声,在老龙城外的南海之滨响起了。”

  大骊皇帝说到这里,神采焕发,如回光返照的老朽病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一定会比天上的春雷声还要响!”

  陆沉对此不置可否,“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清理门户,还有魄力拒绝中土神洲的陆氏家族,很不容易。当然,这跟墨家主支突然选定你们大骊王朝,有着莫大关系,可不管怎么说,你这个皇帝当的……很是跌宕起伏啊。”

  大骊皇帝毫不意外,虽然仙人下来,一样需要恪守当初礼圣订立的复杂规矩,但是眼前这位年轻英俊的道人,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仙人。

  大骊这趟之所以执意前来小镇,要亲眼见一见“年轻”道人,何尝不是心存敬畏和仰慕,是一种最简单最纯粹的情绪。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如果真的能够走到跟前,亲眼看上一眼,亦是人生一桩天大幸事。

  大骊皇帝突然流露出一丝侥幸和忐忑,“掌教真人在此,我能否逃过一劫?”

  陆沉笑着摇头,“流淌在人间的璀璨星河之中,你本就属于比较明亮的那种,贫道当然能够延长你的寿命,别说是十年百年,千年都不难,但是只要贫道出手改变命数,恐怕你就得放弃祖业,跟着贫道去往别处天下,才能真的活命,否则你真当礼圣的规矩是摆设,文庙里头的那些个神像,一个个全是死人?”

  大骊皇帝叹息一声,久久无言。

  陆沉斜眼打量那位神色古板的少年,笑呵呵道:“宋集薪,或者喊你宋睦?这么巧,咱俩又见面啦,那么你知不知道,齐静春很看重你?当初继承文脉香火的关键人物,你是有一份的?可不单单是齐静春对贫道施展的障眼法,那么简单,否则我家雀儿,绝不会叼走你丢出的那枚铜钱。只可惜,你的命不错,差了一点点运气,就这么一丢丢。”

  陆沉伸出弯曲的拇指食指,只留出一条缝隙,讥讽道:“齐静春送给你的几本书,真正的一脉文运所在,你竟然一本都不愿意带走,你要知道,天地有正气,可虚无缥缈的正气,那是自有其灵性的,别人给你的东西,你自己双手接不住,怨不得谁啊。”

  宋集薪心境大乱,汗流浃背。

  大骊皇帝轻声喝道:“宋睦!”

  宋集薪总算恢复一丝清明,但还是浑身颤抖,摇摇欲坠。

  陆沉继续调侃道:“小子,这就慌啦?悔青肠子了?宋集薪,那你有没有想过,双手捧住了好东西,你承担得起那份后果吗?骊珠洞天一事,齐静春为何而死,抛开你的齐先生自己求死之外,不愿躲入那座老秀才留给他的洞天,这些不提,最主要是那天道反扑。你小子只要沾上一点,就意味着很长的岁月里,不得安宁。就算你当上了大骊皇帝,又如何?就算大骊铁骑的马蹄声把南海之滨踩烂了,又能如何?”

  大骊皇帝一只手重重按住少年的肩膀,沉声道:“不要多想什么!”

  陆沉不再咄咄逼人,懒洋洋道:“世人总是喜欢悔恨擦肩而过的好事,忙着羡慕别人的际遇和福缘,哈哈,真是好笑又好玩。”

  大骊皇帝收回手掌,手心早已满是汗水,脸色愈发惨白,“陆掌教,能否放过大骊一马?”

  陆沉一愣,猛然一拍桌子,大笑道:“一语成谶!”

  陆沉先是环顾四周,最后眯眼望向高处,微笑道:“如何?这可不是贫道强人所难。放心,以后如何,就靠‘顺其自然’四个字了,贫道没功夫在这边空耗光阴,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齐静春,贫道才不乐意在你们的地盘寄人篱下。”

  隔壁摊子的老道人,迷迷糊糊,自打年轻道人在自己摊子落座后,老道人便一直在犯困打盹,而且也没生意临门了,所以老人就那么独自坐着,只是老道人自己都不清楚,掌心纹路悄然更改,寿命随着一条纹路悄然绵延开来而增长,这即是浑然不知的福缘加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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