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上) 第179章

作者:烽火戏诸

  稚圭还是一脸天真无邪,摇头道:“没有啊。”

  陆沉笑着,微微歪头,伸手点了点少女,“贫道鼻子灵着呢,姑娘你骗不了人的。”

  少女哦了一声,去了灶房,将土灶里头的柴禾全部夹出来,一个原本火烫的煮饭土灶,立即熄火,成了一锅夹生饭。

  少女走到灶房门口,拍拍手问道:“现在呢?”

  陆沉伸出大拇指,“算你狠!”

  少女全然没当回事,问道:“你找陈平安?啥事?我可以帮你捎话。”

  陆沉笑道:“贫道自己找他就行,不敢麻烦姑娘,不然贫道害怕明儿摊子就摆不下去了。”

  稚圭说道:“说吧,我跟陈平安很熟的。”

  说完这句话,她伸手指了指屋门上头张贴着的福字,“你瞧,跟他家一模一样的,陈平安送我的。”

  小姑娘,没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的,真当贫道不会算啊。

  陆沉忍不住嘴角抽搐,真不知道齐静春当年怎么就受得了这丫头,还愿意百般呵护她。

  陆沉叹了口气,“其实贫道今天不找陈平安,是来找你,王朱。”

  稚圭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道人,“虽然我家公子暂时不在小镇,但是你如果敢欺辱我,回头陈平安会帮我报仇的,还有,我认识齐静春,他可是儒家圣人,就不怕他死了又突然活过来,打死你?”

  陆沉伸出双手,揉了揉脸颊,无奈道:“且不说陈平安会不会帮你报仇,齐静春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活过来的。”

  稚圭轻挑柳眉。

  如杨柳依依,被春风吹拂而斜。

  陆沉重新双手扒在墙头上,笑道:“王朱,贫道有一桩机缘想要赠送给你,你敢不敢收下?”

  两只青色的道袍袖子,就那么柔柔铺在黄泥院墙上。

  如龙盘虎踞。

  稚圭双臂环胸,像是在护住自己,冷笑道:“色胚,无赖,登徒子,浪荡子!”

  陆沉收起手,捧腹大笑。

  遥想当年,世间犹有真龙千千万,论功行赏之后,负责坐镇所有天下的湖泽江海,其中就有最负盛名的一条雌龙,身份已算贵不可言,对自己是何等痴情?在世人眼中,自己又是何等绝情?

  年轻道人差点笑出眼泪来。

  大道再大,可容不下儿女情长。

  只羡鸳鸯不羡仙,书上有,山上有,山顶没有。

  陆沉看着眼前这位本不该出现在世上的少女,记得自己当初曾经亲口问过师父,为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却有骊珠洞天的存在。

  老头子只笑着说了两句话。

  “疏而不漏即是症结所在,奉行天道之法,已经不足以立身,故而崩塌。”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一生万物。”

  当时老头子蹲在那座莲花洞天的池塘旁,掬起一捧水,往一张略微倾斜的荷叶上撒去,洒在了高处,顺势而下,逐渐分流,最后全部重归池水。

  然后老头子朝陆沉高高抬起一只手掌,原来手心犹有一粒水珠,当手掌歪斜,水珠便开始顺着细微的掌心纹路缓缓流淌,歪歪扭扭,不断分岔,每一次略作停顿后的改变方向,都意味着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若是将那粒不起眼的水珠,换成人间行走在光阴长河中的某个人,便意味着成为了不同的人。

  一念之差,一步之别,便有了三教百家,有了将相公卿,贩夫走卒。

  陆沉收起思绪,院墙外的年轻道人,对院墙内的少女展颜一笑,“贫道给你的机缘,你不要也得要。”

  少女冷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沉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稚圭脸色阴沉,“你一个臭牛鼻子道士,担待得起?”

  陆沉微笑道:“贫道俗名陆沉,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稚圭这次是真的没听懂,“你说啥?”

  陆沉恢复平时神色,趴在墙头,嬉笑道:“姑娘,要不要让贫道看看手相?何时婚配成亲,能否早生贵子,是不是良人美眷,贫道都能算的。”

  稚圭眨了眨眼睛,问道:“能不能只吃饭?不看手相?”

  陆沉翻身越过墙头,打了个响指,“中!”

  稚圭又问道:“夹生饭,不介意吧?”

  “介意,我来烧灶便是。”年轻道人翻了个白眼,大大方方走入灶房,开始重新添加柴禾,拿起吹火筒,鼓起腮帮开始使劲吹气。

  稚圭站在灶房门口,很想一扫帚朝着年轻道人的脑袋上狠狠砸下去。

  ————

  铁匠铺子的一座剑炉内,阮邛打铁动作没有停歇,声势比起之前都要惊人,一次次火星四溅,偌大一间屋子,灿烂辉煌,密密麻麻的火星,攒簇在一起的火星不断累积,一点都不曾消散,更不会流泻到屋外去,使得屋内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

  但是今天不但阮秀进了屋子,就连魏檗都在,空间有限,一人一山神,只能并肩而立,阮秀手中怀抱着一柄无鞘长剑,剑刃并无开锋,看上去丝毫不都不显眼,恐怕落在中五境剑修眼中,都不过是一根崭新剑条而已。

  阮邛一边抡捶,一边转头对魏檗沉声道:“劳烦你将秀秀送往落魄山,杨老前辈也已经遮蔽了天机,应该不会有意外了。”

  阮邛然后对阮秀叮嘱道:“到了落魄山,送了剑后,千万不要多说什么,只需让他赶紧跟着魏檗去往牛角山,乘坐那艘‘渡船’去往南方,这把剑在被斩龙台开锋之前,不会显现出丝毫峥嵘,但是如果遇到大妖,还是会露出马脚,所以让那个姓陈的小子,南下之路,别自己找死,跟那些个山泽大妖不对付,以他如今的武道境界,只要不找死,是有机会活着走到倒悬山的。”

  魏檗考虑更加周到,“我手边还留着一根粗槐枝,到了落魄山,我送陈平安去牛角山包袱斋的路上,可以顺便帮他做两把剑鞘。”

  阮邛欲言又止。

  魏檗会心一笑,“放心,那只养剑葫芦,我已经使用了障眼法,一般只有十境练气士才能看穿,问题不大。”

  阮邛继续埋头干活,打铁如打雷。

  这位兵家圣人早就一肚子火气,恨不得那个小兔崽子赶紧卷铺盖滚蛋。

  魏檗这次不敢托大,不但心中默念,还手指掐诀,悄然运转自己辖境内的山水气运。

  两人很快出现在落魄山竹楼二楼。

  事先得到消息的陈平安已经准备好行李,因为有飞剑十五作为方寸物,所以不用背着背篓,比任何一次进山,都要更加轻装上阵,反而让陈平安有些不适应,手里头拿惯了开山开路的柴刀,如今只藏着两把轻飘飘的飞剑,实在不习惯。

  阮秀送了剑,说过了她爹交待的言语,最后她递出一只绣花袋子,笑道:“陈平安,送你的,桃花糕。”

第205章 负剑南渡

  龙须河畔的剑炉,气冲斗牛,打铁之声,落在妖族耳中,轰隆隆作响,肝胆欲裂。

  近期龙泉郡内,几乎所有修士的视线,都情不自禁地投向了铁匠铺子,山顶新建的亭台楼阁,两山之间危乎高哉的索桥,经常会有练气士扎堆,遥望山外剑炉那边的铸剑气象,便是卢氏王朝的刑徒,以及监督这拨亡国遗民的大骊将士,都在闲暇时议论纷纷,揣测一旦圣人阮邛铸剑成功,会不会惹来一番天地异象。

  随着今天那边铸剑声势骤然暴涨,加上山上野修妖族的心烦意乱,甚至还有一些道行不够的山泽妖怪,哪怕有着此地山水气运的无形庇护,仍然只觉得置身于熔炉之中,煎熬难忍,因此所有人都觉得肯定是到了紧要关头,那把神兵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落魄山竹楼,陈平安早已准备妥当,准备正式出发,去往梧桐山的那座渡口,上回魏檗领着他们巡游下辖地界,见过那座梧桐山,整座山头被削掉,方圆四五里的空地,魏檗当时卖了个关子,没有详细解释修士用以悠然远游的渡口,那艘大船到底为何物。

  阮秀的临别赠礼,是一包桃花糕,陈平安当然没有拒绝她的好心好意。其实他先前托付魏檗,去阮邛那边提起赠送宝箓山给阮秀一事,结果魏檗回到竹楼的时候灰头土脸,很狼狈,说阮邛听说后,迁怒之下,打赏给了他魏檗一个字,滚。然后给陈平安的答复字数略多,“让那个小子有多远滚多远”。

  陈平安只得作罢。知道这件事想岔了,毕竟真正熨帖人心的好意,可不是一厢情愿就能做好的事情。所以就暂且搁置,青衣小童总说他们混江湖的,恩怨情仇,都讲究一个青山绿水,来日方长。陈平安觉得这句话说得真是“俊俏且有理”,想着将来总有报答阮家父女的时候,就不急于一时了。

  不过陈平安还是花了一点小心思,跟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很正儿八经地商量了一番,觉得问题不大,这才下定主意,再次麻烦魏檗,让这位北岳正神去聘请两位手艺精湛的糕点师傅,等他离开龙泉郡后,就请到骑龙巷的压岁铺子招徕生意,最后让两个小家伙跟阮秀姑娘打声招呼,就说以后想吃自家铺子的糕点,一律不收钱。

  关于南下远游一事,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都想跟随,一个是怕没了陈平安罩着,明儿就给谁一拳打爆头颅,等到陈平安下次返回家乡,就得给他上坟烧香了。再就是已经破开一境的御江水蛇,希望重返江湖逍遥快活,想要把他在龙泉县丢光的脸面和英雄气概,全部从外边的世界找回来。

  粉裙女童则是完全把自己当做了小丫鬟,担心自家老爷一年到头没人伺候,她留在落魄山无所事事,会很愧疚。

  只是陈平安都没有答应。

  青衣小童一哭二闹三上吊四跳崖五下跪,全部用过了,陈平安好说歹说,才让青衣小童继续留在竹楼修行,好在如今青衣小童跟那条棋墩山黑蛇关系不错,经常跑去吹牛打屁,还强行认了黑蛇做自己兄弟,虽说黑蛇一直没有幻化人形,但无论是城府还是志向,都不是青衣小童能够媲美的,说到底这条背井离乡的御江水蛇,虽然天赋异禀,可年龄搁在蛟龙之属之中,不过是少年而已,还是没有“家教”、比较顽劣的那种,从未遇到过明师指点和宗门栽培,便是他推崇的那些江湖义气,在读过万卷书的粉裙女童眼中,也会略显幼稚任性。

  只不过相处这么久,青衣小童还是磨去了许多棱角,加上本心不坏,陈平安对他还算放心,只是叮嘱他不许欺负粉裙女童,青衣小童拍着胸脯砰砰作响,大老爷们一个,欺负小丫头片子算什么。

  万事俱备。

  魏檗偷偷指了指二楼屋内,笑问道:“差不多了?要不要跟老前辈告别一声?”

  陈平安点点头,转身去敲了敲房门,“走了。”

  光脚老人在屋内盘腿而坐,言语之中带着愤懑,“不再考虑考虑?”

  陈平安摇头道:“不可以耽搁,必须马上走。”

  老人冷哼道:“孬!”

  陈平安无可奈何,转头对魏檗道:“我们动身去梧桐山吧。”

  阮秀站在栏杆旁,轻轻挥手。

  陈平安还是穿着最习惯的草鞋,怀里抱着棉布包裹严实的那柄新铸长剑,腰间系着朱红色的养剑葫,背着一把槐木剑,再无其它物件。

  他对阮秀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都觉得多余,便挠挠头,轻声道:“阮姑娘,保重啊。”

  青衣少女睫毛微颤,微笑着点头。

  陈平安对两个小家伙叮嘱道:“以后就在落魄山好好修行,如果遇到了事情,不要冲动,山头什么的,我们除了买下来花了钱,其余都没什么开销的,不用怎么心疼。我跟魏山神说过了,实在不行,就运用神通将竹楼搬迁到披云山,你们躲在里边,不会有事的。而且老前辈会帮着看护竹楼,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什么。”

  这么婆婆妈妈的陈平安,第一次让青衣小童讨厌不起来。

  粉裙女童攥着自家老爷的袖子,粉嫩小脸蛋上,扑簌簌流泪,恋恋不舍极了。

  陈平安转头望去,这趟走得太匆忙,没办法去泥瓶巷祖宅了,甚至连爹娘坟头都不好去,陈平安若说心头没有遗憾,肯定是假的,但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陈平安知道轻重缓急。

  要知道自己此次出门南下送剑,算是杨老头,阮邛和魏檗三人联手布局,其中杨老头是金色香火小人的缘故,跟陈平安,或者说准确说来是跟齐先生做了一桩买卖,要帮着陈平安远离是非之地,至于其中缘由,何谓“是非”,因为之前就有李希圣“此地不宜久留”的说法,陈平安对此深信不疑。

  魏檗伸手按住陈平安的肩头,“可能会有些头晕。”

  陈平安笑道:“好的。”

  经历过三境的锤炼之后,陈平安每天都在鬼门关打转,对于吃苦一事,实在是当成了家常便饭。

  就像一想到今天明天、以后都不用练拳,既有一丝人之常情的庆幸,但更多还是心里头空落落的。

  陈平安望向阮秀和两个小家伙,“走了!”

  魏檗和陈平安的身形骤然消逝不见,无声无息,甚至连一阵清风都没有出现在檐下廊道。

  栏杆旁边,粉裙女童轻声道:“阮姐姐,我家老爷肯定会想念你的。”

  青衣小童丢了颗普通蛇胆石往嘴里嚼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是,老爷每天做梦都要喊秀秀姑娘的,羞死个人。”

  阮秀自然不会当真,但还是开心笑了。

  ————

  魏檗和陈平安出现在梧桐山山脚一处僻静山林,魏檗让陈平安稍等片刻,很快就去而复还,带了一把奇怪的槐木剑鞘,能够同时插放两把剑,是一匣双剑的样式,让陈平安将怀中长剑和背后槐木剑都放入其中。

  于是陈平安就变成了背负双剑的游侠儿,腰间别着一只酒葫芦,确有几分江湖气。

  魏檗绕着陈平安走了一圈,笑道:“呦,还真的好看。”

  陈平安咧嘴而笑。

  跟随魏檗一起登山。

  因为三十拳神人擂鼓式变成了三十一拳,多出的那一拳,反而让陈平安一身拳意逐渐变得内敛沉稳。

  如剑入鞘是一样的道理。

  魏檗仍旧是一袭大袖白衣,陈平安负剑别葫芦,一个神仙飘逸,一个少年侠气。

  陈平安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魏檗,小镇是不是很危险?”

  魏檗点头道:“试想一下,好多蛟龙同时涌入一座小池塘,当然随便摆头晃尾,就会掀起滔天大浪。随便一个浪头砸下来,就能中五境的练气士粉身碎骨。你呢,虽然不是某些大佬重点关注的人物,但只要在这场棋局里头,哪怕是棋盘上再不起眼的一枚棋子,还是会生死不由己,所以杨老头让你立即离开龙泉郡,是对的。你能够想得通,不反对,很好。”

  陈平安笑道:“我本来就想出去走走,刚好借这个机会磨砺武道,争取靠自己找到破境的契机。”

  魏檗好奇问道:“竹楼里的老前辈还生着闷气,是不是你拒绝了什么?”

  陈平安不愿细说,毕竟涉及到老人的隐私,可魏檗这段时日的奔波劳碌,加上有阿良的关系,以及魏檗的开诚布公,陈平安不介意能挑一些可以说的,轻声道:“我只知道小镇来了一个了不得的道教神仙,老前辈说想要送我一场天大机缘,在旁观战他与那个神仙的对战,领悟拳意真谛,能够领悟几分就几分,说不定可以一鼓作气跻身四境,而且还能打下最结实的四境底子。”

  陈平安停顿片刻,“我问老前辈有几分胜算,老前辈很开诚布公,说九死一生都没有,必败无疑,因为他如今还没能重返武道巅峰,哪怕到了,一样毫无胜算。我当时就很奇怪,既然必输,为何还要去打这一场架,前辈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某位号称最能打架的道人打上一场,才算人生无憾。既然那位不速之客,跟那个‘真无敌’的道人关系很近,就先打过,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以便知晓双方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至于帮助我跻身四境,赠送机缘,老人也说是顺带的。”

  陈平安自嘲道:“我当然有私心的,不敢因为这场架,打出太大的风波,害得你和杨老头阮师傅白忙活一场,更不希望……不希望齐先生失望。所以我就也跟老前辈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老人生气归生气,但是倒没揍我,只是骂我的胆子比米粒还小。他骂他的,我劝我的,劝他不管怎么样,返回武道巅峰再打架不迟,要不然会不尽兴的。老前辈这些是听得进去的,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多半觉得如果没办法全力出拳,才是真正的遗憾。所以最后他就放弃了打架的念头,不过没给我好脸色看就是了,之前在竹楼,你也听到了,还在气头上呢。”

  陈平安突然会心一笑,“其实老前辈跟老小孩差不多。”

  魏檗抹了把额头冷汗,这要是打起来,还真就全部完蛋了。

  亏得陈平安没贪恋那四境的契机,不然魏檗用屁股想都知道结局,老人死而无憾,这座破碎的骊珠洞天,地动山摇,抖搂出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然后就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浑水摸鱼,本就是棋局“第一手”的陈平安,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至于他魏檗,大骊国师崔瀺,阮邛,谢实曹曦,墨家许弱,林鹿书院老蛟程水东,等等,注定没一个跑得掉,全部裹挟其中,是生是死,跟当下的陈平安一个德行,身不由己,全看天意和运气了。

  至于三十余座山头,到最后能剩下几座,不好说,但是树大招风,只差一步就是大骊北岳的披云山,则板上钉钉会崩塌殆尽,真正的仙人神通,搬山倒海,可不是溢美之词。

  心有余悸的魏檗停下身形,重重拍了一下陈平安的肩头,“陈平安,早知道如此,药材钱就不收取你半文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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