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烽火戏诸侯
那道大骊国书写得明白,名单上小四百号人物,上到邱国太后窦宓、皇帝韩鋆,下到结社讲学鼓弄唇舌、假借雅集蛊惑人心的在野文人,一律被视为等同举兵造反、启衅边关的乱臣贼子,大骊边军给了两天限期,必须与这些人物撇清关系。
至于不照做,所谓的“定当严惩”是什么意思,具体后果如何,国书倒也没细说。国书嘛,历来是官样文章里边的官样文章。
不同于大骊王朝的日日朝会,邱国每个月也就三次早朝,京城五品官以上参加。
少年皇帝韩鋆坐在龙椅上,前些年脚边还有个明黄色的垫子,后来撤掉了。
御座后边,还有一座高台,垂下一张缀满宝珠的帘子,后边坐着仪态万方的年轻太后。
韩鋆睡眼惺忪,差点打了个哈欠,微微低头,伸手握拳挡在嘴边,抬了抬眼皮子,扫了一眼。
殿上有六位诸部郎中,是雷打不动都会参加朝会的,因为他们都是大骊王朝放在这边的官员。
分别是礼部祠祭清吏司,兵部武选司,吏部考功司,工部水部,户部漕务,刑部减等处。
大多年纪轻轻,三十岁上下。他们虽然参加邱国朝会,但是几乎从不开口,年复一年,跟木头人似的杵在金砖上边。他们性情各异,返回衙署办公期间,倒是没有太多忌讳讲究,跟同僚也有人情往来,除了已成一洲雅言的大骊官话,便是昔年邱国官话,他们都能说得纯熟。
大骊作为宗主国,京城和陪都,每年都会“外放”一批年轻官员,到各个藩属国朝廷衙门历练,熟悉政务,按例三年到五年时间不等,他们就会返回大骊官场。
韩鋆一直有个冲动,若是拖出去宰掉几个,是不是刘文进跟韩锷的两颗脑袋,就撂在大骊京城那边了?
当朝首辅庄范,世代簪缨,子承父业都好几代人了。
既是大诗人,又是书法家,还是精于鉴赏的藏书家。
此刻首辅大人正在嘴上用兵,当着那几位郎中的面,说邱国该如何先战于边关、再战于某郡,又次战于坚壁清野的京畿、最后不惜巷战于京城之内、皇宫之外……步步为营,条理清晰。
只是稍稍异于以往的朝会,之前殿内都会有那嗓音不大却坚定的喝彩叫好,此起彼伏,或是某些满脸通红、以至于身体颤抖的官员,与首辅大人配合,如诗词唱和。
今天大殿之上便略显寂寥了。
大将军窦曼,当之无愧的外戚领袖,太后的亲弟弟,面如冠玉,身材修长。先前宝瓶洲战事落幕,邱国境内搜山一事,都是他在忙前忙后,身披甲胄,亲自带兵,抓了好些隐匿在山野的蛮荒妖族余孽,它们的脑袋都挂在各大府郡城门口上边,大快人心。
不穿朝服、身穿一件碧绿法袍的护国真人,傅贤,道号“灵旆”,一手水法出神入化。
傅贤是邱国最大仙家门派的当代掌门,山中还有一位闭关多年的元婴老祖,都说是在昔年仙师性命亦如草芥的陪都一役,受了重伤。在那大渎两岸,战功卓著,谢幕一战,是与一头上五境大妖杀得天昏地暗,差点就要玉石俱焚。
帘子后边,年轻太后窦宓,她意态慵懒,单手支颐。
老态龙钟的教习嬷嬷,身材修长的捧剑宫女,站在台阶下边。
窦宓让教习嬷嬷放下玉钩,再放下一重遮掩视线的珠帘,刘郎不在,一些个老家伙,实在是面目可憎,尽是些腌臜物,没什么可瞧的。
一想到刘郎,一双本就狐媚惑人的秋水眸子,便愈发水润起来。
年轻太后侧了侧身子,朝前边伸出腿,翘起脚尖,伸向前边既是贴身侍卫又是体己人的捧剑宫女,挑起她的裙子,往双腿间轻轻蹭去,脚尖再缓缓上移。
见她背影微颤,年轻太后心中笑骂一句,故作正经的小浪蹄子,看你能忍多久。
老妪稍稍转头,盯着珠帘那边,大殿之上,邱国文武济济。
就在此时。
同样是目视前方的宫女稍稍松开胳膊,所捧长剑滑向地面,伸手抓住剑柄,任由剑鞘坠地,顺势拔剑出鞘,一剑便将那教习嬷嬷当场枭首。
老妇人也是个道力不弱的修行之人,舍了肉身,运转一门神通秘法,霎时间化作滚滚黑烟,便要罩住那个胆敢谋逆弑主的贱婢,将其活剥了皮。宫女手腕一拧,手中符剑瞬间绽放剑光,激起数百道金色丝线,轻松将那股夹杂着谩骂声响的滚滚黑烟搅碎,黑烟碰到剑光,呲呲作响,坠为一地脓血,奇臭无比。
宫女从出剑杀人到再破术法,不过是眨眼功夫,再一剑横扫,便削掉年轻太后的脑袋,宫女收剑,跨上台阶,伸手拎住妇人的发髻,年轻太后依旧双颊潮红,媚眼如丝。
手提头颅,以剑尖掀起两层帘子,她缓步走向御座,将那颗头颅往少年皇帝怀里一丢。
韩鋆下意识就伸手接住那物,低头对视一眼,少年皇帝怔了怔,将那颗头颅往前边一丢,吓得当场昏厥过去。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大骊无事供奉牌,挂在腰间,双手拄剑,淡然道:“妖妇窦宓,已经授首。”
轰然一声巨响,忽的关上了大殿门。
一位邱国本土人氏出身的青年侍郎,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抖了抖,开始“唱名”。
“被喊到名字的,脑袋必须留下,身子可以离开。”
仙雾萦绕的高山,绝顶处一处祖师洞府内,元婴老祖让那些仙家丫鬟美婢都暂时撤了,独自跪在地上,颤声道:“愿听上国仙师调遣,这就去清理门户。”
一位杂役弟子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丢在地上,“限你一炷香内,都清理干净了。”
对外说是元婴境、实则是金丹瓶颈的老修士,快速跪着挪步,抓起那张纸,好几个名字,触目惊心,百般不舍,老神仙脸庞扭曲起来,神色变幻不定。
那位入山多年却籍籍无名的杂役子弟说道:“我就是洞府境,随便你杀。”
老修士站起身,将那名单丢入嘴中嚼碎了,“万万不敢有此念头,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不远处,涟漪阵阵,出现一个身穿道袍的圆脸姑娘,御剑悬停,称赞道,“境界不高,倒是有几分趋吉避祸的能耐。”
祖师修士眼角余光瞥去一眼,那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剑仙,好似是那神诰宗的道袍装束?
参加早朝之前,一位正印堂官依循某张仙方的山上药膳,大快朵颐,吃着吃着便开始七窍流血。
一辆参加朝会的马车,驶入一条断头路的僻静巷子,掀开帘子,皱眉问道,怎么还没到。
一处京城最热闹的青楼,那花魁缩在角落,梨花带雨,裹着金丝绣鸳鸯的绸缎被褥,床上还有个眉心处有鲜血冒出的官员,心口处的窟窿,是用那匕首后补的。那名竟是懒得蒙面的刺客,是个她依稀记得是这边“端茶壶”跑堂的年轻男子,在青楼身份最是低贱不过了。此刻他面带微笑,竖起手指挡在嘴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她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阵仗,倒是听过些说书故事,若是不小心见过了歹人的面目,就要被杀人灭口,满脸泪痕的花魁,双手颤颤巍巍往下,露出的风景,亦是颤颤巍巍。
刺客倍感无奈,摆摆手。
刹那之间,一道鲜艳光亮掠向男子脖颈处,男子惊骇,避之不及了。他刚刚悄无声息,一窝端了三个结伴来此马战的邱国高官,先前两个,连那五六位大被同眠女子都未察觉丝毫,直到这间屋子……确实不该大意的。
一道凌厉剑气直接破开窗户,将那暗器打碎,再将那欲想前扑的女子斩杀,花魁的尸体瘫软在床,劫后余生的男子迅速转身,从那窗户缝隙间瞧见一个容貌清逸的男子,对方在门外廊道径直前行,以密语说道:“我叫苏琅,同行。负责此地收尾,你以后小心些。”
天蒙蒙亮,一处府邸庭院内,一位穿好朝服的兵部官员,正值壮年,走在廊道,想着心事。一个身材瘦弱丫鬟,早早侧身停步,等到双方靠近,她怯生生喊了声老爷,官员点点头,即将擦肩而过之时,她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往那官员心口一捅,抽刀再捅,不忘往脖子上又一抹,抽刀之后再肩头官服擦拭血迹,收刀入袖,她继续挪步,姗姗前行,最终从那侧门离去。
一座书斋,辞官多年的老人抬起头,看着那个轻轻打开门再关上门,陌生面孔的中年男子,老人也不惊惧,更无叱问,只是气态温和,笑问道:“那边来的?”
老人是邱国出了名的官场老油子,官声毁誉参半,但是他对待宗主国大骊王朝的强硬态度,以及邱国必须脱离藩属身份的心愿,一直没有变过,他既不求名,也不求财,更不为子孙谋求富贵。老人叹了口气,自己明明已经命人加强了戒备,依旧形同虚设。男人只是点头,没说话。
老文士嗯了一声,问道:“除了我之外?”
男人一板一眼说道:“他们都不在名单上边。”
老文士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这个男人,大概是怕刺客跟一个死人也不说真话。
男人说道:“刑部那边没有下令斩草除根,我不敢有丝毫违背。”
好似面瘫的他犹豫了一下,挤出一个兴许是笑脸的东西,“仔细看过先生的著作,除了抨击大骊朝政之外,其余写得都很好。”
老文士有些讶异,沉默片刻,笑道:“年纪大了,还是怕疼,你能不能别用利器杀人,换个别的死法,比如用毒?”
见那男人摇摇头,老文士刚想惋惜几句,只觉得身上蓦的一疼,便已死去。
一位相貌清瘦,以风骨雄劲著称朝野的礼部老侍郎,被誉为邱国的文胆。老人在邱国成为大骊藩属之前,他就最是不遗余力,骂大骊蛮子骂得最狠,措辞老辣,邱国成为藩属之后,便养病几年,前些年又开始出仕,是年轻太后亲自让首辅大人请他出山的,此刻老人眼泪鼻子糊满了胡须,与那位就站在寝屋内的刺客,哽咽道:“这位壮士,实不相瞒,我曾是大骊翊州人氏,年轻时候随家族搬迁至此,只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胡说八道,其实我内心深处,是无比希望大骊王朝能够长盛不衰,那可是我祖籍家国所在……”
刺客点头道:“秘录档案都有写,我看过很多遍了。”
这位老侍郎临死之前听到的最后那句话,“我也是翊州人。”
一艘离京的仙家渡船之上,两位担任扈从修士,各自重伤,面对面靠着墙壁而坐,一位为国公爷卖命的家族供奉眯起眼,其中一人阴恻恻笑道:“呦,竟是同行?之前真看不出来,平日子相处,油腔滑调得很,你小子下手真够狠的,堂堂国公爷的脑袋都给你拧下来了。”
他说着说着,便伸手捂住嘴巴,指缝间渗出鲜血,恨恨道:“我拦不住你暴起杀人,也没拦着你走,为何要跟我换命?”
另外那位负责按照名单动手的大骊死士,坐在地上,伸手捂住脖子,说道:“因为你在第二份名单上边。”
一支长矛轰然穿过墙壁再透颅,将那别国谍子当场击毙,墙外那边有人以心声说道:“简单包扎过后,能否起身离开?”
男子点头道:“可以。”
邱国上下,太后皇帝,文官武将,豪阀权贵,谱牒修士,江湖名宿,只要是名单上的,三百多号,一一死了。除了名单上边,邱国边军里边的十几位带兵武将,士卒没有死一个,更别提邱国边关到京城那条道路上的老百姓们,沿途县衙门的升堂,学塾的书声,田间的农忙,开始热闹起来的庙会,都是依旧的。
山间吹来黄雀风。
一支秘密离开京城去那僻静郡县的车队,人仰马翻,手忙脚乱,早有刺客一击得手便消失在晨雾中。
清晨微微亮,道人身形如孤鹤,冉冉飞渡大江。
既然京城绝非久留之地,那就寻处荒郊野岭避一避风头。
此刻道人自以为得逞,毫无征兆的被起于岸边芦苇丛中的一条剑光斩杀。
邱国京城的老百姓,只知道今天的朝会,除了官员人数少了些,依旧召开,只是皇帝韩鋆禅让给了弟弟韩锷,据说是太后窦宓亲自下达的懿旨,约莫是她觉得亲王韩锷更有才略吧,还说在那金銮殿上,首辅大人恳请致仕,刚刚登基的新君,准了。护国真人,那位傅老真人,好像也要返回山中道场闭关了。在边境的兵马也都奉旨撤回了,御道两边专门做早朝官员生意、还有城门口那边等着开禁摆摊作小本买卖的商贾小贩们,也开始收摊子了。京城内外好些一夜之间便多出好些的说书先生,在天桥底下,在酒楼之内,在那赶集庙会,开始说书了,他们就要一拍惊堂木,说起新故事了。
天就这么亮了。
太平无事的官道上,走着走着,都走出了京畿地界,听了好些道听途说、有声有色的消息,却又开始背井离乡的少女与那青年埋怨一句,“邱国没乱啊。”
第1178章 志怪故事
曾经有大骊刑部官员打过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勘磨司档案库每一份自述卷宗,都是一篇文字明快、篇幅很短却极为精彩的刺客小传。
一座邱国京城普普通通的市井客栈,苏琅已经换了一身装束,返回此地,屋内还有弟子高油,正襟危坐,终究是担心师父这趟出门会有意外,总不能才认了师父没几天,就要身负血海深仇,还没学到几分真本事,便从此走上为师报仇之路吧。
苏琅从包裹里拿出一只木盒,从中取出文房四宝,坐下后开始研墨,闭目养神片刻,提笔蘸了蘸墨汁,开始在纸上写起邱国京城之行、青楼刺杀的见闻记录。
耐着性子不问什么,高油坐在一条长凳上边,望向苏琅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师父,在写什么?”
苏琅说道:“一份给大骊刑部查阅的详细记录。”
高油哦了一声,不敢多问。
苏琅犹豫了一下,招招手,让高油坐在桌边,将写完的两页纸递过去,刚好写到黄阶被那青楼花魁偷袭之前,苏琅说道:“切记看过就忘。”
高油仔细看完两页纸,除了学习剑术打熬筋骨,这段时日自然是认了些字的,少年随口说道:“师父,若是我,就要格外小心这位花魁了。”
苏琅神色不变,问道:“为何?”
高油说道:“这黄阶分明是个精通暗杀的行家老手,偏偏只有人数最少的这间屋子里边,那位睡一宿便要开销三百两银子的花魁就无意间醒了?搁我,可不信她只是个吓坏了的花魁。再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去赌庄可以赌运气,可是这种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边的活计,总不能随随便便赌命,既然不好随便杀人,也要立即敲昏了她。若那花魁真是个歹人,假设啊,黄阶要么是粗心了,要么就是双方早就认识,却担心隔墙有耳,比如师父你不就在外边盯着他?好像也不对,若是相认了,那花魁只管装睡便是,咱们武夫不是可以聚音成线偷偷言语嘛,不对,又不对了,如果黄阶与她是老相好呢,说书的,不总说一句情难自禁,比如黄阶其实有了最坏的猜测,她的谍子身份已经暴露了,必须二选一,只能活一个……师父,我就是随便乱猜的。”
在少年家乡的那条巷弄里边,便有好些最低廉的窑子,和那倚门卖笑的暗娼,所以瞧见纸上写那一宿三百两银子的开销,看得高油眼皮子直打颤,那位花魁是全身金子做的女子么。以前他跟万言路过门口都要喊姨、或是喊婶的几位妇人,少年本来有个志向,就是攒了二三十两银子,就给她们寄过去。师父听说过此事,只是说句有心了。银子则是一两都不给的。
苏琅露出笑容,点头道:“为师没有看错你,果然是块当谍子的好材料。”
自己后边写的内容,不用给这小子看了。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刑部勘磨司那边自有计较。
高油挠挠头。
苏琅故意皱眉,神色不悦问道:“怎么有这么多的奇怪想法?”
高油神色尴尬,照实说道:“师父,当那扒手,也不容易的。我跟万言六岁起就开始做这个勾当了,可没有师父教,都是无师自通,看人不准,下手不快,就要挨揍的,一巴掌打得原地转圈圈都是常有的事,万言有次被人踹得狠了,便落下了病根。所以每次吃了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事后我们哥俩就要合计合计,好好琢磨一番。”
苏琅笑道:“倒是行行出状元。”
高油如释重负。只要师父不将自己驱逐出门,看轻几分,算得什么委屈。
苏琅便与这位徒弟多说了些内幕,“黄阶盯着那几个邱国当朝权贵杀,我就负责盯着黄阶,既是防止发生意外,走脱了某条漏网之鱼,或是那几个酒囊饭袋的官员身边,兴许藏着高手,当然我也有监督黄阶的意思,防止他有任何不轨意图,以及违禁举动。他递交给刑部的记录,与我给的内容,每个细节,都必须严丝合缝,对得上,如果被刑部勘磨司官员发现某处漏洞,就要按例复查,轻的,我们需要走一趟京城刑部,严重的,就是直接派人找到我们当面询问了。刑部武选司郎中,就是负责盯着我的人,算是之一吧。而刑部侍郎赵繇,就是盯着他们这些官的官。至于是谁来负责盯着赵繇,如今朝廷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天晓得。”
高油惊叹不已,“这么说起来,那位赵侍郎,真是天大的官了。”
苏琅笑了笑,“这么说也没错。”
高油好奇问道:“这次对邱国出手,咱们大骊来了很多的高手?”
苏琅点头道:“为师只是做具体事务的人,不参与谋划,不过也简单,大致估算一下,两份名单上边,总计大概五百号人物,为师跟黄阶这样的,属于大骊兵、刑两部在内的几个机密衙司成员,再加上从邯州在内三州驻军当中,临时抽调而来的随军修士,明里暗里,不管有没有真正出手的,怎么都该有三百人左右。”
高油震惊道:“这么多?!”
苏琅笑道:“多吗?”
高油小心翼翼说道:“打个五折,一天之内,把邱国当官的和带兵打仗的杀干净,都绰绰有余吧?”
苏琅笑着摇摇头。
高油问道:“师父,是我说错啦?”
苏琅放下笔,正色说道:“谁负责杀谁,不全看境界高低,这是其一。就像为师觉得你适合做这个行当,跟高油此刻的境界高低,就关系不大。每场刺杀,既要做事稳当,保证结局,又能让黄阶他们有所历练,这是大骊刑部培养谍子的一贯宗旨。比如黄阶在青楼做了几年最为贱业的行当,就是一种熟稔各种人情世故的历练,他将来更换地盘,转变身份,例如去扮演一掷千金的富贵子弟,脂粉堆里打滚的王孙公子,那么无论是谈吐,见识,气度,定然是可以胜任的,只会演得比真的比还真。这是其二。”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以后的‘黄阶’们,或是你高油,都是可以当官的,身份由暗转明。虽说你们不是走科举这条道的清流正途出身,但是大骊王朝有两条专门为你们设置的升官路线,你们甚至有朝一日,还有机会主政一方。据我所知,官身最高的,已经做到了大骊王朝的府尊、郡守,好像还有一位碛州副将。”
苏琅微笑道:“传言我们刑部的马尚书亲口说过,官分两种,读书厉害官,做事务实官。”
不过尚书大人后边还跟着一句,我就是那种读书很厉害、做事更务实的官了。
高油一听就乐了,“那个马沅嘛,我晓得的,家喻户晓的大官嘛,是那上柱国鄱阳马氏的家主,我们京城那边都说他是关老爷子的私生子。”
苏琅也不训斥这名徒弟的口无遮拦,没大没小。
高油一下子焉了,神色复杂起来,轻声道:“师父,以前跟万言他们几个,每次提起马尚书的事情,总觉得就是个逗乐解闷的笑话。现在认了师父,才晓得赵侍郎的无比厉害,便一下子觉得那马沅,既然官帽子比赵侍郎还要大些,定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物了,说不定我将来哪天跟马尚书见了面,说话的时候,舌头都会捋不直吧。”
苏琅也觉得这个说法有趣,“没事,反正机会渺茫,想要丢人现眼都难。为师至今也未能见过马尚书,不曾有机会当面聊一句。”
苏琅瞬间伸手抓起桌上的剑鞘,朝弟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屋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苏琅更换嗓音,故作慵懒问道:“谁?”
门外响起一个能让男人听了酥掉几两骨头的妩媚嗓音,“屋内的客官老爷,需不需要让姐姐进来暖暖被窝?价钱好商量……”
那女子说着便自顾自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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