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下) 第904章

作者:烽火戏诸侯

  陈平安摇头说道:“不用,目前还是仙人,等我跻身飞升境再说。到时候再加上青萍剑宗,汇总一起录档便是。”

  马沅笑着点头,之前陈平安主动给过册子,上边大致介绍了落魄山的家底。

  如今道号喜烛的陌生,与时下化名谢狗的白景,册子上边都没有表明这两位妖族剑修的境界。

  上次在此落座议事,陈平安还是元婴境。

  先前议事,许多屋内既定事项,大骊朝廷都已稳步展开,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既是年轻国师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诸多政策的制定,又牵涉朝廷命脉和整个宝瓶洲一洲形势,且是一份崭新考卷!谁都心知肚明,出题兼阅卷的考官和座师,便是那位新国师。

  比如山水神灵的一系列升迁变动,有了新规矩。再有云霞山,长春宫和老龙城几个宗门候补,大骊朝廷这段时日也都在紧锣密鼓地暗中运作,帮助他们务必在文庙规矩之内,找机会提升为宗门,去掉“候补”二字。比如蛮荒战场那边,就多出了几拨去往第一线的随军修士。

  新任钱塘长,是在山水官场接连跳级、跳到让旁人眼花缭乱、瞠目结舌的岑文倩。

  伍芸虽然未能“理所当然”地顺势补缺钱塘长,但是神位金身也有所提升,这尊以性格暴烈著称一洲的水神,除了自家辖境有所扩张,还在钱塘水府担任二把手,辅佐岑文倩治理钱塘江水域。时下已经有传言,过不了多久,钱塘长还是伍芸的,至于岑文倩,是直接奔着大渎“伯”去的。听客若问,这是为何?说客便是抬起手指,指了指天。

  倒是期间有个小插曲,临时更改了一事,大骊王朝境内山水神灵的察计,从原先期限过短的十年一届,变成了相对宽松、更为合理的三十年。

  至于那些昔年被大骊朝廷定义为“淫祠”、予以破山伐庙之罚的一洲南部山水神灵,数量众多,因为“入京”商议山顶碑文存留一事,南部许多私底下被当地朝廷重新“封正”为正统、建造祠庙重塑金身的神灵,一夜之间,就都一一被打回原形,被朝廷暂时褫夺来之不易的正统身份,理由很一致,大骊礼部说了,当然是暗示,大骊朝廷原本是要主动与各国沟通商量,将一部分被镇压的神灵恢复神位,将功补过,但是某些朝廷、仙府闹得厉害,想要撤掉那块石碑,既然事有缓急,大骊那边当然就要先处理此事,才好再议,至于具体日期,再说。

  赶巧,南岳正在筹办夜游宴,许多南部仙家便从贵为南岳储君之山的采芝山,山君王眷那边,得到一个看似言语既模糊、实则在官场便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答案,确实如此。

  这一下就迅速传开了,南部各国那些本来已经重塑金身、再立祠庙的山水神灵,就开始重新翻阅那道大骊国书上边的那六十几个“名字”,好好好,你们这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王八蛋,坑害我们再度沦为淫祠是吧?

  如此一来,导致整个宝瓶洲的山水官场,连带着山下朝廷和山上仙府,处处都在暗流涌动,全是不见血的兵刃相互往来。

  陈平安转头望向皇帝宋和那边,主动说道:“按照大骊礼制,历届大骊国师卸任,所用旧印都需要交予工部销毁,崔瀺那方印,我留着便是了。等到什么时候我不当国师,两方官印再一并销毁。至于我在京城的办公衙署和住处,还是照旧。陛下,如何?”

  宋和笑着点头道:“国师自行定夺此事便是。”

  大骊国师陈平安的那方官印,已经制作完毕,还真不是一件什么小事,繁文缛节,讲究很多。礼部和钦天监选日子,皇帝开笔,工部负责挑选印材和篆刻,此外宝瓶洲五岳神君、江渎公侯伯、京师城隍庙文武庙等等,各有各的一道“工序”流程。

  至于国师崔瀺的那方旧印,这些年就始终搁放在那张桌上。

  既是崔瀺师弟、又是新任国师的陈平安,他不提,谁敢说什么?

  宋和其实比较好奇一事。

  那位大先生,至圣先师的首徒,亲自举荐陈平安成为书院君子,但是竟然被中土文庙驳回了。

  传言,只是传言,礼记学宫的茅司业,说陈平安既无书院讲学的经历,也没有任何著作传世,更没有以落魄山一山之主的身份,在宝瓶洲战场亲自杀妖,既然如此,文庙给出一个君子头衔?别说是君子,贤人身份都不行,不合礼。

  当时文庙管事、主持浩然大局的某位老人,竟然就只是抚须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然后老秀才突然咦了一声,说在那大骊王朝的春山书院,陈山主好像是临时讲习了,专门开课讲授兵家攻守之道。大骊冕州那座由兵部直接设置、管辖的松雪讲堂,好像也有意邀请陈平安担任副讲、斋长。

  不曾想茅小冬直接撂下一句,那就等到他在春山书院正式开课不是临时讲习、再当了松雪讲堂的夫子再说。

  老秀才捻须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句,也好,那就回头再议。

  两坨鲜艳腮红的貂帽少女,作为自家山主的临时死士兼任扈从,在御书房外边的廊道靠边站着。

  她对面,身穿朱红蟒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满头白霜,面容白皙,双手叠放在腹部,目不斜视,呼吸绵长。

  他站在门口,背靠墙壁,身上那件蟒服距离墙壁的距离,这么多年来,都是一尺,丝毫不差。

  那“少女”一直看他,毕竟掌印太监也没眼瞎,她就那么直愣愣盯着自己。

  作为大骊宦官当中最有权势的那位,他知道更多的内幕。

  让人记忆最深刻的,除了她拥有一连串的道号,再就是她的道场之特殊。

  使得她是一位妖族剑修的蛮荒根脚,反而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最其次小事。

  谢狗以心声问道:“我上次来过的,打过照面,记得吧?”

  身为大骊掌印太监的老人,难免有些尴尬,毕竟只有一墙之隔,陛下正在与那位国师,还有一大帮庙堂公卿重臣,讨论国事。

  可要说装聋作哑,也确实不合适,掌印太监只好聚音成线密语一句,“谢次席,咱家职责所在,不便在此言语。实不相瞒,便是这两句话,也要一字不差记录归档的。”

  谢狗问道:“是崔国师订立的规矩?”

  掌印太监微微颔首。

  谢狗说道:“那我说了啥,也要记录在册吗?”

  掌印太监点点头。

  谢狗眼睛一亮,继续心声言语一句,“那老先生你只管听着,我多说些!”

  自从知道自己是写那山水游记的一把好手,谢次席就格外有劲头。

  被称呼为“老先生”的宦官,明显愣了一愣,虽然老人没有说话,还是笑了笑,再摇摇头。

  貂帽少女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老先生,如今咱大骊版刻出书,难不难?当然不是所谓的朝廷殿阁本了,我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绝对不作此奢望,就是想问私人性质的书坊刻书、书商卖书那种,朝廷有没有明文禁止的事项,当地官府管得严不严?需不需要偷偷给钱给管事的官老爷们打点打点关系?”

  掌印太监一时间无言以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眼前这位在落魄山当次席供奉的飞升境剑修,她当真不是闲得慌了,拿咱家解闷逗个笑?

  谢狗有些着急,说道:“宫里规矩多,老先生再循规蹈矩,不必开口说话,老先生也可以用眼神示意是或不是啊。”

  老人哑然失笑。

  谢狗从袖里摸出一本册子,走到老人身边,“老先生不说话,那就帮忙掌掌眼,看过了,就晓得我不是开玩笑了,我可是真能写出一部游记的正经读书人。瞧瞧?”

  貂帽少女果真双手捧书,再摊开书页。

  掌印太监无可奈何,只觉得此事荒诞,咱家还有这么一天?

  只是老人依旧低头望去,看那游记的开篇内容,他倒要看看这位不知为何会从蛮荒改投落魄山的大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初二日,昨夜翻检黄历宜出行,倒春寒矣,所幸天光放晴,与挚友结伴下山,一筇一笠,脚踩草鞋,问道心坚,云水缥缈,游行自在。缓步二十里,过清平府地界,眼见路旁界碑坍塌,停步驻足摹拓碑文,道心实难平稳,一洲山河陆沉,近二十年来诸国洪涝,干旱,蝗灾,兵戈,接踵不息,山下百姓命犹不如草芥,山中亦难言太平。”

  “二十余载光阴,如石火电光,刹那过矣,我辈如何敢不珍惜道行,敢不积攒道力耶。”

  “府中城民生凋敝,街市冷清,街上行人面目多有菜色,出城十里,在一小驿歇脚。三十里,沿湖岸而行,杨柳依依,步行绿荫中,过分界岭,沿神道登山,山中道院颓败,入内借灶生火,饭后登顶眺望,见大湖汪洋一片,清平府即在眼底,顷刻间风起云涌,弥漫不见。遥想当年,行脚颇苦,往往不得见人间烟火,目睹豺狼虎豹、奇禽异兽、可怖可畏之山精水怪等,反成常事……”

  耐心看完一页游记,老人恍然,心想年轻国师真是好文采,当得起文质兼备一说。不愧是崔国师的师弟。

  谢狗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貂帽,自顾自咧嘴笑道:“这是逐字逐句、精雕细琢的第三版了,我家山主只是稍作修改,润色不多的。”

  老人笑着没说什么,貂帽少女满脸期待,“老先生,文采如何?算是质朴中见功力么?”

  老人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侧头一下,谢狗疑惑道:“啥个意思?”

  老人只得密语提醒一句,“翻页。”

  谢狗心中大定,立即翻书页。

  “初三清晨,徒步下山,百余里,停步杨家铺,略作休整,与土民购买干粮,耗银钱八分,过遇仙桥,天骤雨,道路泥泞,走出十五里,至哑巴滩,雨止放晴,乘船夜行,舟中客喜谈鬼怪事……”

  老人忍了又忍,再次破例言语道:“谢姑娘,游记首页‘停步驻足摹拓碑文’一句,是不是国师擅自增添的?”

  谢狗愣在当场,既心虚又佩服道:“老先生功力深厚啊,这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唉,是咱们山主画蛇添足了!”

  老人笑着没有拆穿,也没有解释什么,读书人拓碑自是雅事,问题是你摹拓路边界碑作甚?

  在那之后,老人一侧头,貂帽少女便翻书页,老人偶尔点评几句,约莫看了半本游记册子,

  谢狗突然合上书,丢回袖子,靠墙蹲着,揉着貂帽,闷闷不乐,“我算是看出来了,老先生你也个看破不说破的鬊鸟,贼得很,一直偷偷笑话我呢,对吧?”

  老人犹豫了一下,竟是也蹲下身,摇头笑道:“确实没有笑话谢姑娘。”

  谢狗笑呵呵说道:“老先生因为清楚我的境界?怕我记仇,出剑攮你呗?”

  老人说道:“因为谢姑娘误会我是个读书人,还是第一个称呼我为老先生。”

  谢狗嘿了一声,“果然是个读书人,这种小事,也要计较,放在心上。”

  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很快站起身。

  在今天“翻页”的,何止是那部山水游记,是我们大骊王朝,以及整座宝瓶洲才对。

  屋内,陈平安问道:“关老爷子去世之后,吏部尚书的位置一直空着,朝廷这边有没有候选?”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要么是皇帝陛下亲口来说,要么就是吏部两位侍郎负责禀明大致情况。

  陈平安双手托起茶盏,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邯州境内,藩属邱国的局面,拖了这么久,诸君合计出什么了?说来听听,我好长长见识。”

  打盹状的老尚书沈沉抬起头,却没说什么。侍郎吴王城想要开口说话,眼角余光却瞧见老尚书轻轻摇头。

  国师问话了,兵部又不开口,屋内霎时间便气氛凝重起来,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宝瓶洲的单字国,不提“国姓”你方唱罢我登场、可能今天坐龙椅明天便要阶下囚的大渎南边,在北方,大骊藩属国中,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先前陈平安跟魏檗聊的,就是这个太后不再垂帘听政、刚刚交由新君亲政的邱国。

  邱国的那位少年亲王韩锷,十四岁,是国君的同胞弟弟。跟他一起来到宗主国大骊京城“送死”的,还有礼部尚书刘文进,听说喜好挑灯夜读边塞诗,会点剑术。

  皇帝宋和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说道:“这件事不怪在座诸位,是我的意思,想要等到国师公开现身,此事连同吏部尚书的人选,一起敲定。”

  陈平安看也不看皇帝宋和,轻轻放下茶盏,只是眉眼凌厉,盯着屋内那些大骊文武重臣,

  缓缓道:“让兵、刑两部立即把一份详细名单交上来,藩属邱国境内,上至太后、君主,庙堂公卿,边军主将,下至所谓的文坛名士,江湖豪杰,还有山上的仙家门派里边,只要是所有铁了心想要打仗的,都给我记录在册,人数不限。”

  “若是事先没有准备?好办,那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等着,等着你们两部衙门的酒囊饭袋准备好为止。”

  说到这里,年轻国师眯眼,看似自言自语一句:“小小藩属,邱国作乱,也配与我大骊吏部尚书的敲定人选,一起并列议事?”

第1172章 书房里的写书人

  吴王城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沉不愧是宦海沉浮一甲子还有余的老尚书了,只是迅速瞥了一眼坐在御案后边的皇帝陛下。

  工部温而是沈沉的学生,低头喝了一口冰镇梅子汤,小朝会独一份的,上柱国姓氏可喝不上。

  鸿胪寺卿晏永丰,紫照晏氏当代家主,是个容貌极为精悍老人,在这里,一向是点卯而已。

  刑部尚书马沅,站起身,拽起腰间一块玉牌,片刻之后,御书房内出现一座沙盘模型,碧绿颜色的袖珍建筑,金色文字显示出不同的衙署,马沅如“探囊取物”,从千步廊一侧的南薰坊兵部衙署,打开一座“地”字库,再从中找出“邯州房”,紧接着从房内精准找到“邱国”,马沅朝一张书案上一份早就备好的卷宗,伸手点了点,那份卷宗便凭空出现在御书房内,悬在空中,马沅走过去拿在手中,望向皇帝,宋和笑道:“先让国师过目。”

  马沅将卷宗交给陈平安,这位刑部尚书也不着急回去落座。

  刑部的档案库,与打造剑舟的船坞,都是大骊朝廷的第一等机密。

  别部官员想要调阅秘录,需要层层审批,勘合极严,就算是刑部内部,也是规矩重重,一道道手续,不能出现丝毫纰漏。

  虽然规矩多,却并不意味着可以慢。

  假公济私,故意拖沓,想要借机收取陋规,或者手段稍微高明一些,只在暗处进行利益置换?或是当天心情不佳,就给谁甩脸子,故意刁难别部官员?又或是出身不同的姓氏、官场山头,上边的人不对付,今儿总算落到暂在下边的我手上了,偏要卡你一卡,事后好与上边证明自己是如何的同气连枝?

  昔年崔瀺每个月都会定期抽查这类公文,但这还只是表面的“官样文章”,真相是崔瀺在前三年里边,就一直盯着所有刑部档案诸司衙署官员的所有言行。

  人性是说不准的东西,但是一个人的强大惯性是可以被训练出来的。

  三年过后,崔瀺一次性拿出来翻旧账,赏的赏,升迁的升迁,罚的花样就多了,不是喜欢在坐在那把椅子上边,将权力用极致吗?

  先把你的官帽子摘了,并且是这辈子都别想在仕途有所建树了,当官这条路就此断绝。

  举荐官员,跟着贬了,没找到问题的科道官也别跑,若是出身好的世族子弟,家族各类荫封,例如国子监名额,庄田数额,一律酌情减少,若是扣除到没有还不够罚的,就找在朝为官的家族长辈,该申饬就申饬,该减俸就减俸,该辞官还乡就辞官。至于回到官邸或是家族祠堂,那是关起门来的家务事。反正具体缘由,赏罚条例,执法范式,下发到府郡一级的朝廷邸报,都给你写得明明白白。

  我崔瀺,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一个,没有道统文脉,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学生弟子,没有家眷子嗣,没有亲朋好友,没有志趣相投的文人,没有相熟的山上道友,无需置办任何私产,不接受任何朝廷封赏,年复一年,每年就是一颗雪花钱的俸禄。

  所以若是与我政见不合,那就是你错了。

  如果是就某件具体事务上边,有不同的意见,可以递交公文,崔瀺都会亲自过目,有批复的,说明有可取之处,没有批复的,也会原路送返,说明全是废话,但是装公文的信封外边,都会钤印有一方国师专设衙署的官印。更有能耐的,还可以直接找崔瀺,当面吵架都可以,前提之一,是你跟保荐你越级议事的两份官场履历,都经得起查,之二,亲自领你过来的大小九卿这类高官,得保证你不会浪费一国国师的宝贵光阴。

  昔年绣虎唯一的散心举动,就是离开那座人云亦云楼,慢慢走出巷子,独自去城头那边看看。

  之所以本次议事,沈沉他们这拨重臣会觉得不适,就在于先前椅子的主人,那头绣虎,不管是早朝还是御书房小朝会,跟谁讨论任何事情,崔瀺几乎都是没有情绪起伏的。

  绝不会像陈平安今天这样直白无误表露自己的情绪。当然,上次议事,陈平安更像绣虎些。

  陈平安翻页极快,迅速看过卷宗,神色舒缓几分,卷宗不厚,属于精心汇总过的,许多重要人物和关键事件下边都标明有批注、索引……只能说还行。

  所以陈平安还是摇摇头,直接否定道:“宗室,边军武将,世族,武功勋贵,修士,江湖,山水神灵。总计七个大条目,被刑部挑选出来、记录在册的却只有九十三人,人数太少了,必须再补。”

  “刑部再去一趟人字库翻检,就按照地方豪绅、乡野隐逸等条目去找。马上着手此事。尤其要注意搜检、收集在野的士族文人,闭门著书立传,结社讲学的,只要是涉及大骊朝廷朝政和边军印象观感的,嘴上说的,纸上写的,好话坏话,都别漏掉。”

  马沅眼神古怪,心情复杂至极,敢情国师大人你偷溜进去逛过?不然岂会如此熟稔我刑部诸司内幕,如数家珍?

  十余位正埋头案牍间、落笔如飞的青年官员,立即站起身,开始按图索骥,熟门熟路翻检、抽调出位于不同书架上边的档案,与此同时,还有一拨年轻官员负责筛选整理、记录文字,毕竟是“直达天听”呈现给御书房小朝会的资料,必须精准无误,力求用最少的文字,给出最多的内容。

  瞧了眼那位年轻隐官的微妙脸色,马沅松了口气,自家刑部还是很有几棵好苗子的。

  陈平安当然没有去刑部当那梁上君子,却也懒得解释什么。

  只是作为当年独力完成避暑行宫和躲寒行宫所有资料分门别类、重新归档的隐官,这种门道,熟能生巧,一种学问到了极致,万变不离其宗,只说那些卷宗里边夹纸条的数量,就数以万计。

  陈平安说道:“暂归工部管辖的六艘剑舟立即升空,交予大骊军方负责,去往邯州。”

  “再以兵部文书的形式,通知邱国朝廷,立即撤回两支擅自起兵叛乱的边军。”

  “传令大骊邯、蔚两州将军,即刻起开营拔寨,抽调一支精锐轻骑即可。各自在邱国边境的驻军地点,带兵武将可以自行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