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第82章

作者:安化军

  看着摇头,香布心里不由有些埋怨杜中宵。好好的招人开地就是了,为何要在这里开酒馆。这里的百姓蕃人居多,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赚点钱全送到这里来了。

  杜中宵也是没办法,他手中现钱不足,为了争取人心,还坚持发工钱,只能开个酒馆,把发出去的钱再收回来。有了这一个小酒馆,就可以用少量的现钱流转,维持住这里的经济小循环。

  对于统治者和组织者来说,这些事业不能简单地用投入了多少钱来算,操作得当,不多的钱也可以获得较大的效果。比如火山军这种边地驻军众多,朝廷每年投入的钱粮是个天文数字。但如果地方官操作得当,可以借这些钱来活跃经济,从而借势把地方发展起来。

  两个喝酒的汉子看见香布过来,一起转过脸去,只装作没看见。香布只能摇头,又能如何?

  作为首领,香布要考虑全族的利益,坚定支持的,是那些没有来做工守家的人。这些来做工的,都是青壮,一下子到了花花世界里,根本就管不住自己。钱是他们自己挣来的,香布像个烦人的婆婆,天天告诉他们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没几天所有的人都烦了。

  进了帐篷,就见到中间坐了一个大汉,手中端了碗酒,高谈阔论,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这是保节军的一个都头,名为史开城,为在这里垦田的厢军将领之一。此次在这里开荒垦田,杜中宵调集了壮城指挥全部,外加保节一都,配从南部征集来的乡兵,共计近八百人参与。他们的任务是开垦荒地,在开出来的地里种上小麦,并整修沟渠道路,等到后续定居这里的移民接收。

  此时边地垦田,多是划出地域,招募弓箭手射种。弓箭手不交赋税,自带弓箭马匹为乡兵,是蕃兵体系的一部分。可想而知,真正符合弓箭手要求的人户并不多,垦荒要么有地招不来人,要么只能放低要求,弓箭手有名无实。杜中宵去掉了弓箭手的要求,单纯就是招人种地,该交税交税,兼作劳役,一如当年在永城县时。乡兵则行招募制,用营田务的钱粮养兵,单独编列。

  保节军只来了一都,都头史开城自视甚高,自己是战兵,跟壮城指挥那些挖沟建房子的不一样,平时跟壮城军的将领说不到一块去。没事的时候,他宁愿到这小酒馆里,跟这些酒客吹牛。

  见到香布进来,衙前吕海眼睛一亮,急忙迎上来道:“今日什么风,把首领吹到这里?”

  香布看了看四周,自己的族人倒有一小半在这里,见到香布各自低头不说话。

  勉强笑了笑,香布对吕海道:“今日无事,到节级这里来饮杯酒。”

  吕海忙让小厮端了一碗酒来,又吩咐端了一盘肉,口中道:“这是军城出的好酒,最是有力气,再是好汉,两大碗也就倒了,首领尝一尝。肉是上好羊肉,也吃两块。”

  香布接了酒,摇摇头:“我一个穷苦的山里人,哪里有钱吃肉?节级且端回去。”

  吕海听了大笑:“首领何必在我这里哭穷?谁不知道你前些日子卖给衙门十几匹好马,到手多少钱财!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手中有钱,首领便就该吃些好的,喝些好的。”

  香布急忙道:“节级不要听人乱说,我是献给朝廷十几匹好马,钱却没有到手一文,要到军城去才能领赏赐。再者说了,那十几匹马,是我全家衣食,将来衣食全靠它们了。”

  在场的酒客一起大笑,都说香布吝啬。蕃人内附,官府按惯例都会分给田地,甚至给种子农具,卖马的钱是白来的。其他的番人,遇到这种好事,哪个不是大鱼大肉痛快吃上些日子,偏香布不同。

  史开城看着香布,高声道:“你这蛮子有意思,比汉人还会盘算日子,难得。这肉便就吃了,当作我今日请你。你们天天放牧牛羊,平日却不得吃肉,可怜。”

  香布谢过史天城,本有心叫族人一起过来吃,见人人尴尬,只好算了。

  史开城道:“听说你族里到这里做工的,也有数十人,你这个首领手下兵马,也近一都了。一般是督人做工,你看看我,每日里在这里酒肉不缺,哪似你这般小气。”

  香布陪着笑道:“我哪里比得了都头,你们都是有俸禄的,不愁钱用。我们这些人,平日里若得了一枚铜钱,恨不得掰成几瓣来花。比不得,比不得。”

  说完,对那几个低着头的族人道:“我们离了山里,到平地依托朝廷,以后要建房子,要采买日常用的一应物事,不知多少花钱的地方。你们,唉,不要天天泡在这里。偶尔嘴里馋了,过来照顾一下节级生意,自是应该。但没事的时候,也跟其他人学学,好好做生活。这几日我见几个南边来的汉人,下工之后都到河边去割柳枝,编成筐篓,极是精致。那些手艺,你们学学多好!”

  史天城听了大笑:“你这蛮子有意思,肯如此教导族人,委实不一样!来,我敬你一碗酒!”

  香布与史开城喝了一碗酒,心中有些惶恐。他带着族人出山,不是贪图眼前这点好处,而是要让族人开始新的生活。跟平地的汉人一样种地,一样养家禽家畜,衣食富足。没想到出了山,族人的所作所为跟自己想的一点也不一样,还越来越不服管束,让他着实有些无奈。

  史开城和潘海等人只是看着有趣,这些蕃人刚从大山里出来,做的事情让人觉得新鲜。

第60章 无商不富

  杜中宵叫过衙前董林,一再嘱咐:“你此次去并州,非同小可。我们军资库里的大部分香药、矾和朱砂之类,凡一切不用且在火山军不好变现钱的货物,一律解往并州,换成现钱。现在军里处处用钱,你切不可耽搁,要早去早回。一路上小心谨慎,与冯员外商队一起,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董林叉手唱诺:“知军,此去并州路途遥远,且多为山路,不知可否派几个军兵同行?”

  杜中宵道:“不需担心,我这里有一封公文,沿途可让当地官衙派人,可住驿铺。”

  董林见杜中宵安排妥当,不好再说什么。从火山军去并州,要先到保德军,走岢岚军,到忻州,一路上不但路途远,而多是在山谷穿行。虽然这一带驻军很多,盘查严厉,偶有山间小贼可没办法。

  见董林不放心,杜中宵道:“你尽管放心,冯员外是走惯这条路的,你只管跟他们同行就是。”

  董林只好应诺,行礼告退。

  杜中宵看董林出去,不由也有些担心。此次货物值不少钱,杜中宵也怕有闪失,所以让他们跟冯原的商队一起去并州。火山军的军资库中,帐面上存钱不少,其实里面很少现钱,多是不好交换的货物。如绢帛之类,由于北地稀缺,在库里也积压不下来。而矾、朱砂、水银之类,不许贸易,需求又少,一年年累积,占了军资库存款的不少份额。看着账面上有那么多钱,其实能够动用的不多,杜中宵要垦田,处处捉襟见肘。前些日子他上书郑戬,说了自己的难处,要求把这些没用的存货全部换成现钱。

  杜中宵自到火山军,郑戬倒没有难为他。前些日子说垦田,郑戬便欣然同意,只是特意吩咐要注意对契丹的防御,对河对岸的小蕃部以招抚为主。此次兑换现钱,郑戬也同意,全部兑成新铁钱。

  杜中宵离开并州之后,在郑戬的主持下,河东路北部已经全部改用新铁钱。不但提高了铁钱与铜钱的比例,又新制了与铜钱一比一兑换的大铁钱,让铜钱完全退出了流通。制做得再精美,铁的价格还是要比铜便宜很多,现在的铁钱有搜刮民财的嫌疑。百姓又不傻,把铜钱要么储存起来,要么运往外地,市面上只流通新铁钱。这种铁钱没有了储存价值,流通顺畅,一时竟让市面繁荣起来。

  铁热镀锡的技术,终有一天会流到民间,把铁钱的价值定得过高,就一定会有盗铸,这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他们无法用大型机器冲制,可以用小模具精心锻造,只要价值高,就不会亏本。杜中宵制造新铁钱的本意,一是不生锈,可以长时间流通,再一个是规模化制造,从而降低成本,让民间小规模制造无利可图,从而避免假钱。郑戬还是过于急功近利了,币值过高,假钱只怕很快就会出现。

  其实现在杜中宵都有私自制钱套利的办法,因为与铜钱等值的大铁钱与小铁钱相差不多,可以把小铁钱精心锻到一起,叠加之后锻成大铁钱,依然有利可图。历朝历代当十当五的大钱最后都失败,便是无法防止民间这样制假钱。币值不同,要么重量与币值相关,要么材料不同。合理的办法,应该是大量发行新铁钱,把铜钱的价值升上去,两种材料的钱并行,让铜铁比价自然调整币值。朝廷制钱,目的是为了繁荣商业,发展经济,纵有利润也不应过高,才能长久。

  一边和程文礼道:“知军把军资库的货物换成现钱,只怕难以存住。水银、矾等物虽然无用,但存在库里,也难损耗。一旦换了现钱,只怕会花钱如流水。”

  杜中宵笑道:“现在我们在北边垦田,本就是花钱如流水。钱之不泉,流布天下,本就是要流通起来才好。存在库里,跟废铜朽铁何异?我们把钱发给军兵百姓,建沟渠道路,开垦农田,不只是新开的农田可以产粮米,发到百姓手中的钱他们总要花掉。要花掉便就有各种交易,官府便就要收税,钱便就在这流通的过程中又回到官府的手中来。如此做才是钱的本意,存在库里有什么意思?水银、朱砂、矾等等货物,在火山军交易不易,换成现钱,便就有用许多。”

  程文礼道:“若是如此,郑相公怎么又会把我们的货物收到并州去?”

  “并州是大地方,这些货物到了那里,卖掉容易。那里诸般行业齐全,不管是设场发卖,还是科配给本城商行,都从容许多。而且大通监制的新铁钱,大多运到并州,那里不缺钱的。”

  程文礼摇了摇头,虽然杜中宵说得有道理,他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军资库里有存货,他们这些官员便就心里有底,关键时候有底牌。至于难以交易并不需要担心,城里的商人是干什么的?关键时候,强行卖给他们就行。朝廷鼓励经商,藏富于民,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这是大宋的惯例,每到官府缺钱的时候,便就是商户们为国尽忠的时候,要用各种名目献出钱来。

  两人在这个问题上认识不同,便不再多谈。

  程文礼道:“看看就到秋天,要安排军兵百姓挖柴胡。这是本军一大进项,也是贡品,可不能够耽误了。现在人力都在北边垦田,只怕耽误此事,知军要早些打算。”

  杜中宵道:“不必了,民间百姓都有赋额,这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可安排设场收买,不然我们换那么多现钱回来有什么用?柴胡一物,不只是此地盛产,附近州军,甚至蕃地也产不少,价钱必然不会太高。我们用钱买,百姓就会卖力挖此物,只有商人贩运,不至亏了本钱。”

  听着杜中宵的话,程文礼有些肝颤。自己这位新上司做事太过有魄力了,军资库的货物换钱,衙门一举一动就花钱,过于大手大脚了。柴胡是本地土产,以前的主官哪个肯花钱去买?那东西漫山遍野,只要安排厢军,征调百姓,到处去挖就好。到火山军来的商人,贩的主要是北边蕃部的土产,柴胡这种河东路好多都产的药材,谁会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买?往年火山军都是借着上贡的机会,衙门跟着贩运一些,还多是官员私货,并没有什么进项。

  看程文礼的神情,杜中宵就知道他和自己想不到一起去,对他道:“推官,所谓无商不富,衙门要想有钱,治下必然商业繁荣。我们这里地近北虏,有榷场,正是招揽商人的好地方。特别是现在契丹和党项都对朝廷防范得紧,好多货物不卖与我们,火山军正处在他们的夹缝中,有许多文章可做。等到我们开垦出农田,地方繁荣起来,到时与北边市马,还怕没有商人来吗?”

  这才是火山军最大的优势,与党项一战之后,契丹和党项两国对大宋封锁战略物资。整个北方,除了秦州一带与吐蕃接壤,就只剩下火山军这一带狭窄的地方,因为一些小蕃部的存在,还能够做一些敏感生意。有这一个长处不利用,地方怎么发展得起来?

第61章 心惊肉跳

  七月流火,炎热的六月过去,天气便一天一天凉了。这些日子杜中宵大多待在军城,处理历年积压政务,把政事理顺。前几任知军都是武将出身,不识字的都有好几个,政事粗疏,留下不少隐患,连户籍都不清楚。杜中宵用近一个月的时间,理清了各种账簿案籍。

  火山军百姓人户不过三千,在前世,就是一个大一些的村子,又能有多少事情?难的地方,无非是地近边地,治下有弓箭手,有乡兵,有普通百姓,有汉民,有蕃民,条目杂乱而已。

  城南,董林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军城,不由得泪如雨下:“天可怜见,数十日奔波,可算是平安回来了!这一路上若有个闪失,我一条性命算什么,怕是要阖家遭难!”

  说完,对身后的数十个挑夫道:“前面就是军城,诸位加一把劲,把货物运进城里,我请你们喝酒吃肉!这里虽然地方偏僻,却有好酒,有上好的羊肉!”

  一个挑夫抹了把汗道:“员外贩运这么多货物,此次必然赚得狠了,小老儿也赚个口滑。”

  一众挑夫都笑了起来,纷纷奉承董林,气氛登时活泼许多。

  董林连连摇头,有苦说不出来,只是让大家歇了赶紧赶路。此次去并州,本是借的冯原商队的骆驼驮运货物,没想到董林事情办完,换了钱出来,冯原还在那里做生意,不知何年何月才动身。杜中宵立得有时限,超期则罚,董林哪里等得了?只好雇了几十个挑夫,把换来的铁钱挑回火山军。他又不敢告诉挑夫货物是钱,一路上担惊受怕,晓行夜宿,诸多侥幸才平安回来。

  进了军城,董林带着挑夫到了军城衙门,守门士卒认得,急忙去报杜中宵。

  吩咐董林带人把钱挑到军资库,杜中宵匆匆赶来。

  董林见杜中宵到来,急忙上前行礼:“赖官人保佑,小的平安归来!这一路上又无士卒保护,只有小的和几个差役,带着几千贯钱,不知受了多少惊吓!好在祖先有灵,有惊无险!”

  杜中宵好言抚慰,知道其辛苦,后面必有回报。其实董林一行数十人,带的是价值不高的铁钱,哪里有不开眼的强盗抢他们。不过一沾一个钱字,人就格外小心,董林不过自己吓自己罢了。

  走上前,杜中宵吩咐公吏打开摆在地上的竹筐,入眼却是麦子,不由一愣。

  董林急忙上前,把上面的麦粒扒开,露出下面的铁钱来,口中道:“小的怕有人见钱起意,便买了些麦子盖在上面。这些筐里都是如此,官人可清点明白。”

  杜中宵吩咐孔目官,与董林一起,把筐里的铁钱取出来,在一边清点了,造账入军资库。

  这一次运到火山军的铁钱不过七千余贯,运费就花掉了数百贯,损耗极是一惊人。看着孔目官跟挑夫结算工钱,董林在一边看着忧心不已。他是衙前,押运官物是差役,这些运费损耗是可以算在自己的头上的。杜中宵完全可以按并州那里结算的货物换来钱的数目,不足的由董林补齐。衙前之所以是重役,需要由有家产的人担任,便是这个目的。

  看了董林的脸色,杜中宵心知肚明,对他道:“你为衙门办事,一应花费自然是该衙门出。放心好了,此事你办理极好,我自有赏赐。对了,这些麦子拿去公使库,现在正有用处。”

  董林长出了一口气,对杜中宵千恩万谢。缴了公文,带着挑夫离去。他是军城大户之一,有数百贯的家产,前面说过请挑夫喝酒,不能食言。

  见董林招呼一众挑夫,杜中宵叫过来问了,笑道:“为衙门做事,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钱孔目从公使库里支些钱,带着董林一起,到前面酒楼用些酒饭好了。”

  钱孔目叉手唱诺,与董林一起,带了几十个挑夫出了衙门。

  跟过来的程文礼见众人离去,对杜中宵道:“官人,为运这钱,花了几百贯,如何交待?往常时节都是由厢军运送,衙门支些粮米罢了。若是由衙前和雇挑夫,是他办事不力,自该他自己出钱。”

  杜中宵摇了摇头:“此次并州收了我们货物,及时发钱来,已是极为难得,他们怎么可能再派厢军送来?火山军这样一个小地方,有几户大户人家?让这衙前出这运费,必然倾家荡产。此事我有计较,还是从他身上把钱补回来就是了。再者说,他运了不少麦粒来,最近城中面价大涨,也能抵消不少。”

  几十人挑的麦子,也有一两千斤了。这些日子,军城里流行吃面食,麦价暴涨了几倍,麦子赚来的钱也有几十贯呢,足够这些人回去路上的吃喝了。

  钱孔目带着董林等人到了九曲阁,对他道:“节级,好在知军官人心善,不然你这一遭走下来,只怕家业难保。今日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董林连连行礼:“孔目说的是,官人恩德,小的铭记不忘!”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酒楼。一众挑夫是做苦力的,哪里进过这种酒楼?都等在门口,并不敢进门。钱孔目只当作看不见,与董林径直到了柜台前。

  衙前周新田眼尖,见到钱孔目到来,急忙迎上前行礼。

  钱孔目指着董林道:“节级到并州做了一趟差事,着实辛苦,你备一桌酒菜请他。你们几个与他相熟的一起叫来,算作为他庆功。一应账目,记在我这里。”

  周新田连连称是。这酒楼本就是隶公使库之下,也就是杜中宵要求账目清楚,不然钱孔目到了这里哪里用钱?衙门的日常招待,本来就是在这里。

  钱孔目又道:“外面有几十位挑夫,是给衙门做事的,官人吩咐,让他们用些酒饭。你这里给他们每人备白酒一小碗,面一大碗,记得每碗里要有几片肉。——对了,每人再一个炊饼,一定要吃饱!”

  周新田连连点头,一一记下。钱孔目在后面的吃饱两字上特意强调了一下,意思很清楚,这么多人吃好是不可能的,只要保证他们吃饱,自己就可以交差。

  吩咐完了,钱孔目道:“你这里先备酒菜吧,我回衙门还有些事情,半个时辰后过来。”

  与董林一起送走了钱孔目,周新田道:“哥哥这一趟做的什么差事?只听说去了并州一趟,怎么还劳动了孔目过来,为你安排接风筵席?这可不是常有的事。”

  董林感慨地道:“兄弟不必提起了,只要知道我是九死一生就好。有这个机会,我们几个在衙门当差的兄弟尽数叫来,今日一醉!”

  钱孔目半个时辰后自己也来,摆明了态度,此次公款吃喝档次不低。

第62章 新奇

  董林出了九曲阁,看看天色,摇摇晃晃回到自家的生药店里。大哥正在前面看着小厮抓药,见到董林回来,满身酒气,急忙上前道:“兄弟,早就听说你回了城里,怎么现在才回家里来?”

  董林道:“因差事做得辛苦,官人赏了酒饭,是以回来晚了。”

  说完,摸着额头道:“哥哥,我酒饮得多了一些,见过爹娘后自回去歇息,有事起来再说。”

  看着董林一步三摇地走向后面,哥哥摇了摇头,继续照顾生意。

  董家本是外乡到这里贩生药的商人,后来做得大了,干脆在城里开了一座生药铺,是军城里面不多的几个富裕人家,为上等户。他们兄弟三人,董林排行第二在外当差,哥哥和弟弟在家照看生意。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垂,董林从床上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对门外抱着孩子的妻子道:“我头痛得厉害,想是害酒,你去做碗酸汤给我醒酒。”

  妻子见丈夫起来,放下孩子,进来道:“你今日回家,哥哥和三郎说晚上请你去吃面,两人到后面来望了好几回。听说害酒吃些饭菜就好,你还是随着哥哥和三郎出去吃吧。”

  董林头脑昏昏沉沉,嘟囔了一句,穿好衣服,胡乱洗了把脸,到前面来找大哥。

  大郎和三郎已经关了铺子,两人在门口闲坐。看见董林过来,急忙上前道:“你这一顿好睡,怎么叫都不醒!现在好了么?我们一起到城北去吃面!”

  董林道:“吃什么面?我现在口里干得厉害,只想吃碗酸汤。”

  三郎拉着董林的手道:“哥哥走了许多日子,却不知道城里新开了几家铺子,现在最流行吃面。城北那里许多铺子聚在一起,煞是热闹,满城百姓都去吃。因是吃的人多,一个多月的功夫,城里的麦价便就翻了一番不止。那面虽有些像汤饼的样子,其实不同,爽滑好吃,汤又香美。”

  一边说着,一边拉了董林的手,三人锁了铺子,径向城北而来。

  火山军城不大,一边是黄河,一边是大山,卡在咽喉处建起来,只有南北两座城门。小城北边从衙门后面开始,各种小巷里的生意极多,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杜中宵因为有碍观瞻,拆出了几条巷子,在这一带建了一个瓷器一个漆器的小型货场。这两样是贩运到北地的重要商品,火山军虽小,却有附近几百里内惟一的榷场,一时分外热闹。到这里做生意的,一部分是沿黄河逆流而上的中原人氏,还有一部分则是从府州过来的关中人,生意做得大了就连府州那里的小蕃部也有不少人渡黄河而来。

  董林迷迷瞪瞪,被兄弟二人拉着,走在这陌生的街道上,一时有些错觉,自己真回家了?

  到了一间路边摊子,三郎拉着董林在棚子下落座,对他道:“哥哥在这里稍等,我去买面。

  ”

  说完,与大郎一起到了卖面的地方。

  董林坐在棚子下,好奇地看着四周,努力从脑海中回忆这里曾经的样子。如果自己记得不错,这里在衙门后面,与衙门只隔了两条小巷,以前杂乱不堪。有极便宜的客栈,还有各咱做小生意的,更有做皮肉生意的各族女子,倚门卖笑。这里既混乱,一切又便宜无比。再看现在,四周都是衣着光鲜的食客,有的中原口音,有的关西口音,一口一个格老子,显得极是荒诞。

  大郎和三郎两人端了三个大碗,把一个大碗放在董林面前,各自坐下。

  见董林四处张望,三郎道:“哥哥还记得这里么?以前春天秋天,山里那些收柴胡的商人最喜欢住这里。我们要买他们药材,也没少来。”

  董林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三郎道:“北边衙门招人垦田,修出路来,渐渐有些样子了,周边有许多人去应募。那样的地方最缺人,知军官人便把这里拆了,那些无处安家的人,全都到营田务里做活去。在这里倚门卖笑的,全都送到营田务那里,为人端茶递水。有那些没有娶妻的应募垦田人,好坏也成个家。”

  董林一直在军城当差,不清楚营田务那里发展的情况,听了道:“没想到两个月,那里做得如此大了。听说他们今年种麦,以现在麦价,来年那还了得?”

  三郎听了叹气:“以前我们这里极少产麦,偶尔有一些,也没磨坊,难得吃一次麦面。自新知军官人到了,便弄了许多面食出来。啧,与粟米比起来,委实好吃许多。哥哥尝尝,这面着实香滑。”

  董林看着面前的一大碗面,汤色有些混浊,泛着一层油花,最上面撒了葱花、香菜,甚是清爽。

  挑起一口吃了,咂了咂嘴道:“呀,这面吃着着实不同,以前还没吃过这种东西呢。说起来此次去并州,也见待头有卖面食的,可惜没舍得买了尝尝。”

  三郎道:“无妨,我们这里面食有的是,一会我买了你吃。”

  一大碗面吃完,董林出了一身汗,酒终于醒了过来,捧着把碗里的汤喝光,舔舔嘴唇道:“真是奇怪,这面里的汤怎么出此香甜?店家舍得放许多肉么?”

  三郎凑上前小声道:“买卖人家,怎么舍得放肉?此事最初我也奇怪,后来吃得多了,仔细看店家做了多次,才看出他们是用了羊油牛油。以前那些东西哪个要?现在城里多了话多卖家。可惜现在城里麦面难买,不然我们回家自己做了吃。听说这些吃法,都是从营田务那里传来。最近这两个月,董家寨那里的生意好了许多,听说多了许多蕃邦商人,他们舍得花钱,弄出许多新奇吃法。”

  董林点了点头,隐隐觉得,一个新时代正在到来,火山军与以前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