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主管道:“当票并不无妥,只是日子有些不对。客官,您这超了两日啊——”
沙宝毫不在意地道:“不过两日而已。抵当时说得清楚,超了日子,多加些利钱就是。”
主管摇头:“那是小店给你留着货物,才是加利钱。此次着实不巧,你那条玉带,昨日被一个客人看中,高价买走了。我们开质库的,一过日子,货物就没要卖出去,不然哪来钱周围?”
见主管的样子甚是认真,沙宝知道事情不好,变色厉声道:“主管,那条玉带是我家传宝物。当日当时说得清楚,价钱可以低一些,但不许把玉带转卖!你现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主管两手一摊:“客官,你现在说什以也没个人证,谁知真假?你这当票上,明明白白写明是当一月,白纸黑字。现在超了两日,玉带便是店里货物,你不能再问了。”
说完,见沙宝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起身高声道:“来呀,送客!”
见主管要回到后面去,沙宝猛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好呀,欺我不是!我是州里军将,这一位是本县知县亲随节级,你们好大胆子!”
那主管冷笑一声:“军将?什么东西!我们这一家质库,主人是楚州胡知州亲戚,现在为本路转运使。别说一个知县,就是知州又能奈我何?你这当票过了日期,打官司我也不惧你!”
说完,径自回到后面去了,只剩沙宝和柴信两人相视无语。质库里抵押东西,超过一日两日是常有的事,无非多付一些利息罢了。质库未免纠纷,哪怕过了日期,也会把抵押物留上一些时日,这样到期就卖掉的极其罕见,不合行规。
小厮见沙宝和柴信两人呆在原地,为难地道:“客人,莫要为难小的——”
自沉船之后,沙宝这一个多月吃了无数苦头,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哪里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心头火起,一脚把旁边凳子踹翻,就要发作。
柴信急忙一把拉住,道:“哥哥,这里什么地方?外面多少作公的巡视,不可胡来!我们且回去商量一番,有知县官人作主,你的玉带必能讨回来。”
说完,拉着沙宝急急出了质库。
虽然嘴上安慰沙宝,柴信心里也焦急如焚。那主管说这质库是楚州知州的亲戚,有恃无恐,只怕宝物不容易追回来。随着新政结束,朝廷的人事大变,范仲淹举荐的淮南路转运使王素紧急调走,到边地渭州任知州。王素临行之前,移文楚州知州胡楷,让他权摄转运使,代理其职。
柴信并不知道胡楷是权摄转运使事,只听那主管说他家后台是本路的转运使,不由发愁。转运使可是一路最大的官,别说是杜中宵,就是夏竦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也不会与其作对。有这样后台,这家质库要吞了沙宝的玉带,实在没有办法。
随着柴信走了几步,沙宝咬着牙道:“当日我急需用钱,把那条玉带只作二十贯,便就当在这家质库。他们定然是觉得作价低了,不想让我赎出,吞那件宝物。可恨,怎么会遇到这样恶商家!”
柴信只好安慰沙宝,不管怎样,回到县里禀到杜中宵再想办法。
正在这时,对面杜循看过了公社卖各种杂货的铺子,转了出来,口中啧啧赞叹。没想到这家铺子各种货物应有尽有,只要从这里进货,自己回乡岂不是也可以开商铺。心里埋怨儿子,这里这么多赚钱的营生,怎么不早说给自己知道。看看知州等别的官员,哪个不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一抬头,见到站在路中间的柴信和沙宝,高声问道:“柴节级,你们赎了玉带么?”
柴信见是杜循,忙拉了沙宝到面前行礼,摇头道:“事不凑巧,超了当期二日,那家质库的主管极难说话,不许我们赎,唉,此事有些难办,只好另想办法。”
杜循听了,指着码头笑道:“这里是永城县,知县是我儿子,你是他身边亲随。自己的地方,哪个敢如此行事?超了两日打什么紧?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柴信苦笑道:“员外好心,小的们心领了。那家质库的来头不小,还不是要去了。只回去报知杜知县,必然有办法赎回玉带来。”
柴信听了,瞪起眼睛道:“怎么说这话?这县里,难道还有人不给知县面子?”
第124章 连碰钉子
从质库出来,杜循垂头丧气,面色极是难看。本以为自己是知县的父亲,谁都要奉承自己,谁知那主管竟真地不给面子,喝了一盏茶,便就被赶了出来。知县这官,还是太小了些。
柴信和沙宝跟在杜循身后,面色灰败。杜循来没有用,回去告诉杜中宵同样没用,这家质库明摆着仗着后台,不把本地官员放在眼里。
走了几步,杜循道:“左右无事,我们到那边喝几杯酒。”
说完,当先向不远处的酒楼走去,柴信和沙宝只好跟上。
刚到酒楼门口,一个从对面来的人道:“呀,原来是柴节级,今日怎么得闲?”
柴信看来的是夏竦家在码头采买货物的主管夏贵,忙叉手唱诺,介绍杜循给他认识。
夏贵打量杜循,急忙行礼:“没想到是杜知县的尊翁。听说到了,只是一直未见,遗憾得紧。今日有缘,千万到店里喝一杯。”
杜循正要跟人学着做生意,便不推辞,与夏贵一起进了店里。
几人到阁子坐下,要了酒菜,喝过两巡,夏贵问道:“看员外气色不好,不知所为何事?”
杜循没好气地指着沙宝道:“这位是州里军将,前些日子押运纲船赴京,不想遇到风雨沉了船。因为要偿还纲米,把自家一条家传玉带押在那边质库里。今日凑了钱来赎,不想超了两日,那质库便不肯赎给他。我想有儿子脸面,到那店里说了一番,不想反被羞辱。”
夏贵吃一惊:“什么店家,哪如此跋扈!对了,莫不是玉带押的钱太少?”
沙宝道:“当日急需钱用,只押了二十足贯,不想就被坑了。”
夏贵打量了一番沙宝,问道:“你就是那个翻了船的军将沙宝?那船上可有我家货物。”
沙宝叉手:“主管见谅。当日风大雨大,船沉了小的实在没有办法。相公家里的货物小的当时尽量打捞,损失不多,只是着了水,比不得原来价钱。”
夏贵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已禀报相公,此次便不追究了,以后你当差千万小心,不可再出事。对了,你押在质库的玉带是怎么回事?那家质库莫不是什么奢遮人物开的?”
沙宝叹了口气:“不错。听质库的主管说,他家主人是现今本路转运使胡知州的亲戚。”
“转运使?哪有知州任转运使的道理?”夏贵沉吟一会,猛地抬头。“莫不是说的楚州知州?”
沙宝点头:“对,那个主管说的就是楚州胡知州!”
夏贵一拍桌子,笑道:“原来是他!我说呢,依朝廷典制,哪有转运使兼任知州。这是前任漕宪王相公离去太急,移文这个楚州知州胡楷,让他权摄转运使事,哪里就是转运使了。按制转运使位在提点刑狱之上,这位胡知州现在真当自己是转运使,这些日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不,最近正与本路提刑祖无择打官司呢。我听相公说,这位楚知州只怕没多少好日子了。”
听了这话,杜循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如此说来,不必给这家质库什么面子?”
夏贵笑着摇头:“又不是真的转运使,知州而已,管不到这里。此事简单,等到饭后,我与你们一起到那店里,且看主管是什么嘴脸。若是得罪我们,只管让杜知县把他办了,一切自有相公作主!”
夏贵刚从亳州回来,恰巧听过夏竦私下议论胡楷和祖无择的事,知道朝中风向。王素离开后,由于没有官员接任,临时指派了知楚州胡楷接替自己的职务。这本来是权宜之计,结果胡楷真当自己是转运使了,对本路事务指手划脚。提点刑狱祖无择无论资历还是官职都在胡楷之上,哪里忍得了。结果就是两人不断地上章攻击对方,闹得不可开交。朝里风向,是要贬两人官,只是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来接任。
听完夏贵的分析,杜循不由兴奋起来。他这几天刚刚来到永城,过了处处被人奉承的官瘾,没想到在质库里碰了钉子,正郁闷着,没想到这家的后台原来是个纸老虎。好在杜循还脑子清醒,知道不能让儿子难堪,强忍住带人去质库闹事的冲动。不管怎么报复,这种事情可不敢瞒着杜中宵。
吃过了酒,夏贵随着杜循等人,来到质库里。
主管出来见了柴信和沙宝,开口骂道:“你们两个不成器的,再三找些人来有什么用?你的玉带已经过了赎期,早已卖掉,没得赎了!我这里主人是本路漕宪的亲戚,哪个敢来闹!”
夏贵走上前,冷笑道:“本路漕宪?据我所知,本路漕宪已调往西北,新官没上任呢!在下姓夏名贵,是本州知州夏相公家人,特来看看,是什么人敢冒漕宪之名,在这里欺压良民!”
主管愣了一下,看了看夏贵,再三犹豫才拱手道:“原来是知州相公家里的人,有礼!”
夏贵指着沙宝道:“此人与我有旧,主管若是方便,还是让他把玉带赎了好。”
主管连连摇头:“赎期过了,玉带早已卖人,哪里赎去?”
夏贵只是冷笑:“开质库的,我还没有听说超期两日就把货物卖了的,主管莫要欺我。”
那主管心烦意乱,又着实不知道主人家的那个转运使亲戚是怎么回事,不耐烦地道:“卖了就是卖了,你们再闹也没有用!知州家人又如何?难道还能大过转运使!”
夏贵看出来这主管并不知道官场上的事情,冷笑一声,对杜循道:“员外,这厮定是要吞了沙提辖的玉带,死活不肯赎。我们两人一个知县父亲,一个知州家人,他都不放在眼里,有什么办法?”
说完,拉着杜循出门,口中道:“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还是让你儿子来想办法!”
主管看着几人出门,目光闪烁,犹豫再三,还是一声没吭。主人家因为胡楷升了官,正要雄心勃勃地做些大生意,自己也要配合才好。什么知县知州,官没有转运使大总是对的。
出了质库的门,夏贵对杜循道:“这厮不给我们面子,不整治一番,杜知县如何治理地方?我与你们一起去见杜知县,知州相公那里他尽管放心,狠狠惩治一下这些刁民!”
柴信见夏贵如此有信心,道:“主管说的是。知县初来永城的时候,收拾马蒙一伙,一两年内县内路不拾遗。这才过了多少日子,便就有人忘了马蒙的下场,胡作非为起来。此番不惩治这家质库,都要忘了知县当年怎么处置马蒙一伙了。”
夏贵连连点头,他当然听说过马蒙的故事,知道杜中宵真发狠必然是有手段的。
第125章 无差别打击
杜中宵看着父亲和夏贵你一言我一语把沙宝被人坑了玉带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唱一和,竟然配合得非常好,觉得好笑。自己中进士,了了他的心愿,整个人都开朗起来。特别是这两年,一是盼孙子,再就是对钱格外感兴趣一心要置办一份产业传下去,酒楼早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夏贵为夏竦经商多年,经验格外丰富,杜循见了他如同见到知己一般。
等他们说完,杜中宵道:“玉带既然过了赎期,事情只怕有些不好办。那家主人只要咬定了已经卖出去,又有什么办法?此事错还在沙宝,既然玉带是你家传宝物,怎么不早些去赎?”
沙宝道:“筹钱不易,一时昏了头,却把日子忘了。再者质库为了引人去做生意,都会把抵押货物留上些日子,断然不会到期即卖的。过了赎期,只是那一家的借口罢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也有道理。不过现在僵住,只好另想办法。”
贾贵道:“那个主管是仗了他家主人是楚州知州的亲戚,现权摄转运使,才如此放肆。知县此次若不惩治,只怕日后更加张狂,难以管束。我听相公说,楚州知州胡楷与提刑祖无择互不服气,朝廷中甚是不耐烦,近些日子就会惩处,不必怕他!”
杜中宵道:“主管想得差了,那质库错了就是错了,何必关心他主人跟谁是亲戚。”
夏贵看了看杜循,住嘴不说。杜中宵是官员,有的话他们可以说,杜中宵不能说。哪怕杜中宵其实也其实非常忌讳跟转运使作对,嘴里不能说出来,特别是在父亲面前。虽然杜循是读书人,见识非寻常百姓可比,不会仗着儿子的身份胡作非为,杜中宵也要自己注意。
杜循听儿子的话,一时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小声问道:“大郎,依你之见,沙宝的玉带便就赎不回来了?可怜他为官府押运纲物,赔光家产,这么一件祖传宝物——”
杜中宵温言道:“不必心急,明日我把那家主管唤来,问一问再说。”
杜循与夏贵对视一眼,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柴信和沙宝出了官厅。
见几人出去,杜中宵吩咐吏人去把董主簿唤来,有事与他商议。
董主簿进了官厅,与杜中宵见礼过了,拱手道:“不知知县唤卑职何事?”
杜中宵道:“适才柴信来说,他有一个表兄名沙宝,因押运纲船沉没,押了一条玉带在码头那里的一家质库里。今日去赎,质库却说超期两日,不肯赎给他。这是沙宝家传宝物,祖上战契丹有功,太宗皇帝所赐,极是看重。找你商量,是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他赎回来。”
董主簿笑道:“这有何难?明日卑职派个精干的人吏过去,命质库做了这生意就是。”
杜中宵摇了摇头:“哪里这么简单,那家质库的主人说自己是楚州胡知州的亲戚,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地方官员看在眼里。我阿爹恰巧在码头那里游玩,到质库说了,反被揶揄一番。”
董主簿一惊:“这店家如此嚣张!胡知州权摄转运使,胡乱指挥地方,已成笑话。祖提刑不知参了他多少本,朝廷只是苦于没有合适人选罢了,何必怕他。”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董主簿说得轻松,胡楷虽然只是个代理转运使,也手掌淮南路的监察大权,自己怎么能不在意。真惹着了,给自己穿小鞋还是轻松愉快。要是真像夏贵和董主簿说的那样不必在乎胡楷,杜中宵让柴信去把质库封了,那个主管还敢嘴硬。
事情不能这么办,不然让胡楷抓住把柄,在自己今年的考绩上做手脚,找谁说理去?夏竦是胡楷惹不起的人,当然可以不在意他,杜中宵可没有那个地位。不过明明知道胡楷做不长久,此事放任不管也不行,不只是对不起手下的人,于自己的官声也不好。
想了一会,杜中宵道:“自去年以来,码头那里开了多家质库,有本县势力人家开的,也有数家是外地州军的官员亲戚所开。质库以抵押货物为名,实际放高利贷,盘剥百姓最重。这些人把质库开在永城县里,钱就他们赚走,麻烦就留给本县。事间有多少这种好事?当时建永城公社,开了那么多的店铺,就是没开质铺,便就是因为不当赚这种钱。却没想到,倒让这些人开了起来。”
董主簿道:“天有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世间,总有一时落魄的时候,也只好到质铺那里周围一下。只要正当做生意,质铺总是免不了的。便如此次沙宝沉船,若没有质库,他必然赔不起纲米,那就要下到牢里,岂不更惨?”
杜中宵摇了摇头:“凡事皆有度,过则不及。你说的不错,人总有落魄的时候,总是难免。但一般人家,又会碰到什么大难处?亲戚朋友帮衬一下便就过去了。等到要靠质库过日子,那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当年我父亲进京赶考,欠了债务,便就是到质库典当,没多少时间便就倾家荡产。”
说到这里,杜中宵停住不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质库自然有存在的理由,一家两家好说,那么多家开在码头,便就不正常了。质库和解铺是高利贷的变种,而高利贷无一例外都是吸百姓的血,一家质铺赚钱,不知多少家庭流泪。当时立永城公社,杜中宵没开质库,便就是认为这种生意最好官府不沾。在杜中宵看来,百姓有难,还是靠民间互助得好,质库总有些不妥当。
此事跟董主簿讲不清楚,质库此时是民间最赚钱的产业之一,有钱有势的人家罕有不开的。董主簿见怪不怪,杜中宵却觉得不是好事。质库开得多,只能说明衙门对民间的管理不到位。
想了再想,杜中宵道:“此事这样,主簿,明日你把本县所有质库的主管都找到衙门来。哼,沙宝押玉带的那一家,仗着胡知州的势力,已过赎期,怎么会把玉带交出来?只好以此事为由,把县里的质库全部速顿一番。且看被这一家连累的其他质库,怎么对这一家。主簿,此事难办,我们不能当真被人去质库里把玉带搜出来,要用一些手段。”
董主簿喜道:“知县说的对,事情自有公论。我们把所有的质库全部唤来,让他们评理,看那一家还敢不敢不还沙宝玉带。众口铄金,谅他闪不敢犯众怒。”
杜中宵摇头:“评理只怕靠不住,财帛动人心,那主人只怕也不怕别人说。此事我自有计较,你明日把唤来就是。码头那里的质库,要好好整顿一番了。”
第126章 行会
杜中宵看着一个精明的中年人,问道:“你就是收当沙宝玉带的那家质库的主管?”
那人拱手道:“禀官人,小的姚泽广,为主人家掌管质库,讨口饭吃。”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到案后坐下。坐定,看了看站在堂十的七八个码头那里的质库主管,高声道:“今日招你们来,是因码头那里质库太多,扰乱民生,不得不约束一下。”
其中一个贺员外是本地大户,与杜中宵相熟,上前拱手道:“官人,小民在码头开质库,向来是公平生意。我们取息图利,也解了百姓一时困厄,怎么会扰乱民生。”
质库对地方经济的影响是个大题目,有好的作用,也有不好的作用,具体权衡绝非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杜中宵也没有兴趣跟这些人争论这个问题,指着姚泽广道:“几月前有州里一位军将,因沉了船失了官物,在他家当了一条玉带。昨日这位军将筹了钱,到质库取赎,却说已经卖掉,赎不回来。这玉带是先帝赐于他们家里,家传的宝物,丢失不得,告到了县里。”
贺员外看了姚泽广一眼,这是个外来户,仗着主人家有当官的亲戚,与自己这些同业常闹矛盾,便道:“依朝廷法律,质库非对物主不得辄卖,过了赎期,也只是多收利息而已。沙军将的宝带,纵然过了几日期限,质库也不能擅自发卖。无非是时日长了,宝物不足偿利息,才能交由官府处置。我们这些质库都是如此做生意,不知因何出现这种事。”
杜中宵摇了摇头:“朝廷律法我自然是熟的,只是沙宝当日押玉带时,没有问清楚,不知这家质库有私约,一过期限,便就由质库处置。过期则依私约,也是朝廷律法,是以难办。”
贺员外拱手:“小的们不会如此做生意,许是这质库主人是外地人,有不同规矩。”
说完,便就退下,向其余人使了个眼色。他们这些人是本地的大户,来之前便就订下攻守同盟,跟姚泽广那一家划清界限。向杜中宵表明态度,那就是姚泽广一家的事,跟他们无关了。
杜中宵看着姚泽广,沉声道:“姚主管,你也听到了,本地质库的规矩,是过期不赎,还要等货物值不抵息,才能由官府发卖。沙宝的玉带,你擅自发卖,已是坏了规矩。”
姚泽广面色有些难办,上前道:“当日抵当的时候,跟那位沙军将说得清楚,我们的规矩便就是一过赎期,货物便归质库。有约为证,不是在下妄言。”
杜中宵当然知道,别看贺员外说得好听,其实私底下他们也不会守规矩。但那是一回事,今天的任务便是替沙宝追回玉带,再给这些质库从业者立下规矩,不要扰乱民生。
看着姚泽广,杜中宵道:“私约大不过公法,朝廷有些律法,本地从业者有些规矩,你那私约只能当作无效。要么你回去把玉带追回来,让沙宝偿付利息赎回去,要么,我就关了你的铺子。”
说完,对站在人群前的贺员外道:“质库没有行会,致有许多乱象。今日你们这些人都在,本县便就立质库行。贺员外,你为行头如何?”
贺员外上前拱手:“谢官人赏识,小的定不负所望!”
杜中宵点点头,让贺员外退下,对姚泽广道:“我再说一遍,你要么把沙宝的玉带追回,并保证以后不再如此行事。要么,本县就关了你的铺子。以后质库行事,必经行会。再有这种纠纷,行会自己商量该如何做,不要什么事情都告到衙门里来。此事你回去想,明日让行头把结果报我!”
说完,唤过汪押司,道:“你与贺员外一起,到码头那里,商量质库行规。一切定立明白,报与我知。沙宝的玉带,也一发追回来。”
说完,也不管下面的人什么反应,径直出了官厅,把事情交给汪押司。
见杜中宵直接走了,姚泽广吃了一惊,在后面大呼道:“知县,我家主人是本路转运使的亲戚,你如此处置,主人家定然不满意。到时,转运使必然——”
一边的汪押司冷冷地道:“必然如何?你敢威胁本县知县?”
看着汪押司阴森的眼神,姚泽广心中一凉,其他的话只好吞了回去。
杜中宵没有直接封姚泽广的质库,已经是给了胡楷面子了。其实按朝廷律法,质库不许到期就卖抵押的货物,应当展期,等到货物的价值不够本息的时候,才交给官府发卖。当然,质库实际运营的时候很少有这样规矩的,官府也不会干预过多。但法律条文在,杜中宵便就有操作空间。
出了官厅,杜中宵在花厅坐了一会。这次得罪了胡楷,也不知道他会如何报复自己。哪怕只是权摄转运使,他的手里还是握着监察大权,有许多手段对付自己一个知县。要想无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夏竦出面。不管转运使司用什么手段,全都由州里扛下来。
杜中宵不想跟夏竦有特别密切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这次却有些麻烦了。不为沙宝追回玉带,且不说凉了属下的心,也留下了畏惧权贵的把柄。这种事情一开了头,给人留下了印象,以后想被救非常不容易。强行追回玉带,就得罪胡楷,一定会有暂时的挫折,也不是杜中宵想要的。
官场上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胡楷做不久,被他压住了后患无穷,想要反抗也不容易。在胡楷离职之前,完全可以给杜中宵安个罪名,夺个一官半职不是难事。知县是小官,转运使是直接可以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