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杜中宵随口道:“莫不是家里有长辈过世,在家守孝?”
韩月娘摇了摇头:“才不是呢。这人大半的年月,不是在离任赴任的路上,就是到京城守选。你说这种日子多么难熬?唉呀,到时你也这个样子,我们该怎么办?”
杜中宵笑道:“又有什么,我守选也带着你便了。反正家里酒楼三州卖酒,又不会少了衣食。”
韩月娘不说话,托着腮看着天空。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可不知道,自从你去了京城,人人都知道将来我们是要成亲的,不知多少人羡慕。等到你中了进士,我每次走到外面,都有人远远议论,这是将来的进士娘子,不知道哪一世修来的福气。我自己啊,也是开心得不得了。可等我们成了亲,到了这个地方来做官,却觉得也并不比在家里日子好多少。有时候我就在想,若是你不做官,日子又哪里差了?”
两人新婚燕尔,杜中宵一个人到了永城县,剩韩月娘一个人在州里,举目无亲,让她心幽怨。其实杜中宵到亳州不官,离家不远,又在中原,不知多少同年羡慕。若在官宦人家,该心中庆幸才是。不过韩月娘出身小经纪人家,对官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倒是多了许多埋怨。
杜中宵又能说什么?因为自己京城偶然结识了韩亿,才赚了这么个大便宜。现在想起来,如果自己被派到边远州县,让韩月娘从一开始吃些苦头,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做官待选是个大问题,再加上这个年代交通不便,任期又短,很多官员算一算时间,真正做官的时间反而不如浪费在路上和京城赋闲的时间长。这个时候虽然还没到官多阙少的程度,但谁都有私心,不想去边远州军受苦,很多时候宁可在京城多等一等,换个近便些的地方,浪费的时间就更多了。
看韩月娘的样子有些幽怨,杜中宵心中一动,对她道:“你从州城到这里,路上奔波不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乘此月明之夜,放个烟火给你看好不好?”
韩月娘展颜一笑:“我听说京城里每到上元之夜,烟花甚是好看。怎么,这里穷乡僻壤也有么?”
“那是自然。这里偏僻小县,钱粮寡少,我还指望着做烟花赚些,好开垦荒田呢。”
杜中宵说完,唤过柴信来,让他跟几个随从拣这些日子制的烟花挑几个来放。杜中宵到底多了一千年的见识,制出来的烟花爆竹比这个年代已有产品好多了。
第19章 应募者
“哇,好漂亮!”汴河岸边,一个小孩儿看着不远处巡检寨里的烟花,拍着手大叫。
他的父母坐在一边,看着天上的烟花,一起出神。
等到烟花从明亮的夜空渐渐熄灭,中年人叹了口气:“前几年有时在京城,也曾见过烟花。只是那里的烟花虽然热闹,却没有今晚的漂亮。”
他身边的妇人只是温柔地笑,没有说话。
这一家原是泗州人,前些年因汴河上招募船夫,从此在便就在河上飘泊。看看就要进入冬天,依往年惯例,就要进入放冬的时候了。几个月的时间,只靠在京城打零工维生,对这些船上人家甚是难熬。特别是今年夏天孩子的母亲生了一场病,积蓄消耗一空,冬天就更加难过了。在船上听人说永城县这里垦田招人,家主史强下定决心,早早便就来到这里,准备应募。
一家人就在汴河岸边,看着巡检寨的烟花,静等天亮。
第二日一早,问了路途,史强带着一家人来到巡检寨旁的码头,远远就看见茶铺旁招人的榜文。
在茶铺讨了热茶喝了,一家人慢慢等候。不多时,就见两个公人打着呵欠,到了茶铺,取了存在这里的桌子搬到外面,铺开纸笔,坐在榜文下面。
史强急忙站起身,到了公人面前拱手:“小民史强,敢问哥哥这里招人么?”
公人抬头看看史强,指着身后的榜文道:“这里写得清楚,莫不是不识字。——州里揭榜,要在这一带开垦荒田。只要身家清白,均可应募,官给粮米。”
史强不好意思地笑笑:“小的幼时进过两年学,胡乱认得几个字。只怕来得不巧,人招满了。”
一个公人笑道:“现在河里尚未结冰,不到放冬的时候,哪里有多少人应募。既然识字,那就不比一般人,按着从事定的规矩,可以多支些粮米。”
史强听了大喜:“还有这规矩么?着实是意外之喜。”
当下登记了籍贯,公人道:“你既是在河上操舟,可寻个熟识的来,具文作保。若是没有保人,只好在那边暂时搭起来的棚子里多待些日子,等来的人多了,互保之后才能作数。”
史强连连答应,告别两人,到码头那边找个熟人给自己做保人。他在河上多年,多有熟人,包括这一带进京的漕船,押船的军将,多有认识他的。
到了码头边,见到自己家乡一个押船的大将,史强高声道:“苏家大哥,有事麻烦则个。”
说过了自己遇到的事情,史强身上摸出十个铜钱,塞进大将苏亦能的手里:“哥哥拿去吃酒。”
苏亦能口中道:“这怎么好意思?自己同乡,做些小事值得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随史强上了岸。两走在路上,史强问道:“看看就要到冬天了,哥哥怎么还歇在这里?哪怕日程宽裕,一旦封河遇上放冬,岂不是回不了乡?”
苏亦能道:“今冬不回乡了,运过漕米,在京城待上几个月。等到来年开春,从京城运些货物,胡乱赚些钱。你昨夜看见烟了么?这里巡检寨制了许多,托我们运到京城去,是以在这里多待两天。”
“原来这里还制烟花。”史强一边说着,一边与苏亦城到了茶铺那里。
办好一切手续,有一个当地弓手,带了史强一家,到了巡检寨边一排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那里,对他们道:“你们暂且安顿在这里,这几日都有人过来带你们造房。每日都有人来放饭,吃住不用劳心。”
史强左右看了看,口中连道:“好的,好的,总比在船上住得好一些。”
正在这时,杜中宵带了金书召几人过来查看。看着新搭的棚子,杜中宵道:“棚子新搭,夜里难免潮气重,多备些薪炭晚上烤火。不然,未等垦田人先病了,可就不好。”
金书召有些为难:“官人,这一带的树木稀少,薪柴可不便宜。我们手里钱粮不多,官人又要多招人,只有处处节约。不然,只怕到时没米下锅。”
杜中宵道:“周围多有产石炭的地方,你可着人去买了,沿河运过来。开田最难的,不是招多少人堆在这里,而是要让来的人吃好住好,开开心心做活。不用担心没有钱,这两日就可以起运烟花鞭炮去京城,卖了便就有钱回来。这是个长久买卖,足够支撑我们开田使用。”
金书召答应,面上有为难之色。州里虽然支持杜中宵垦田,但地方总是缺少资金,能把今年永城的钱米挪出来,已是不易。这点钱粮能支持多少人?只能够处处节省。
看见前面史强一家左看右看,杜中宵走上前去,问道:“你们这一家是新来的么?我几乎每日都到这里查看,以前没见过你们。”
史强认得官服,急忙行礼:“见过官人。小的原在汴河上跑船,今晨才到这里。”
杜中宵点了点头,见那边两个兵士抬了饭来,对史强道:“你们且去吃饭。这一位是金孔目,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前去找他。这一带垦田,只要你们卖力干活,必亏待不了你们。”
史强谢过,带着妻子孩儿过去领饭。见是每人两个馒头,一块咸菜,一大碗粥,甚是满意。
周围看了一遍,杜中宵道:“现在才十几户人家,当不了什么事。你们要广贴榜文,特别是渡口码头处,务要使人人皆知。常年在汴河上跑船上的,怎么也有数万人家,他们冬天衣食无着,总有人愿意不顾辛劳来我们这里做活讨碗饭吃。不要担心钱,我们那处烟火作坊做得大,会有钱进来的。”
金书召勉强答应,心里还是为钱粮的事情担忧。在他眼里,杜中宵终究年少,未经世事,做事情不知轻便。把人招来,一旦到时钱粮见底,没了饭吃,闹出事来就不知如何收拾。
杜中宵并不在意,早在前些日子他制烟花的时候,便就派人带了样品到东京城里,早就找好了买卖人家。这个时候就显出行会、牙人的好处来,官府的生意,他们都小心翼翼。这个年代火药配方相当不精确,烟大火少,东京城里虽有烟花,既不能在空中绽放,又没有颜色,相当原始。杜中宵按着前世学的焰色反应的原理,在里面加了各种物质,绚烂多姿,几个牙人早就答应见货就付钱。
诸般查看完毕,杜中宵站在棚子前,看着无处马蒙的庄子,面色严肃。不但是垦田用外地人,就是管理的他也用自己州城带过来的人,就是要用这些人,冲破这一带的社会格局。
第20章 官哪
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韩月娘道:“到底是汴河边上的大码头,一样是县城,这里可比我们临颖热闹得多了。依我看,都快要赶上许州城了。”
杜中宵笑道:“那是自然。这里多少生意人家,买的卖的,周围数州都汇集在这里。”
其实永城县城不大,论面积与临颖相差无几。不过这里商业集中,店铺众多,看起来就繁华多了。
今日无事,杜中宵带着韩月娘到县城来,闲逛一逛,散散心。韩月娘出身小户人家,没有大户人家女子的规矩,也不会她们的娱乐。在州城的时候,还有其他官员家里走到,到巡检寨便就百无聊赖。
正在街上走的时候,前面的柴信突然道:“咦,那边酒楼上坐着的不是马蒙?官人让永城县将他收押,审明当年陶家药材的案子,这厮怎么当街饮酒,如此逍遥?”
杜中宵抬头一看,临边酒楼的二楼临窗的阁子里坐的,不是马蒙是谁?他的身边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姐儿,正在那里嘻嘻哈哈地饮酒。
看到这个场景,杜中宵不由怒火中烧,忍不住就要唤县尉前来问罪。转念一想,如果张扬起来,马蒙从酒楼里跑了,县尉来了又死无对证。这个年代又不能拿出手机来留张照片,只要人跑了,到时推说是个面目相似之人在酒楼里,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看了看周围,杜中宵指着路对面的茶铺对柴信道:“我到那边饮碗茶,你亲自到县衙里,让知县和县尉一起到此,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捉拿马蒙归案!记住,小心行藏,不要让人看见了!”
柴信应诺,也不声张,混在人群里向县衙而去。
杜中宵与韩月娘一起,带了几个随从,到了茶铺里,要了几碗茶坐在那里喝。
韩月娘奇怪地道:“上面酒楼里就是官人前两日说的马蒙?不是说他陷害陶十七一家,被抓到牢里去了吗?怎么还能好好地在那里饮酒?”
杜中宵微微摇了摇头:“地方上鱼龙混杂,什么怪事都有。这种人物必然人情精熟,关到牢里也有人放他出来,做个样子罢了。只要使上几贯钱,牢子还不是装作不知道,任他出入。”
韩月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很是好奇,不住地看酒楼上面。
杜中宵低声道:“你不要向酒楼上看,被那厮发觉了,脱身逃回牢里,又是难打的官司。这种事情有什么稀奇?当年我们在临颖县里,我靠卖羊蹄为生,得罪了什么吴小员外,不一样被抓到牢里。甚至他还动用私刑,当衙门是他家开的一样。朝廷派三两个官员来,以为就可以管住一县了?全靠着下面公吏帮衬才可以。公吏中自然有奉公守的,可是绝少,大多做的就是这种事了。”
韩月娘听了,有些感叹地道:“你这样说,我就有些明白了。当年我们落魄时,被个开酒楼的小员外欺负得要死要活,无处哭诉。若不是公公是个乡贡进士,一纸状子告到知州相公那里,现在过的不知是什么日子。哎,没有好官,穷人的日子着实难过。对了,那个吴小员外,别看当年那样嚣张,现在却是如同丧家之犬。他家酒楼的生意不好,又没有人帮衬他,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杜中宵淡淡地道:“那是自然。怎么说我也是正榜进士,家乡人不照顾我的脸面么。”
人人都知道吴家是得罪了进士杜中宵才破败的,从官到民,都知道欺负他家没事,这一辈子都不要想有好日子过了。杜中宵不说话,他们家就是被本乡人打压的对象。除非搬到外地,不然难以翻身。
酒楼上的马蒙偶然一转头,看见对面茶铺里的杜中宵,不由一怔。看了一会,见杜中宵夫妇只是安心喝茶,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有注意自己,才放下心来。在马蒙想来,如果杜中宵发现了自己逃出牢房,理应立即招来人马捉拿才是。一个州官对一个罪犯,哪里需要使用计谋。
看了杜中宵一会,马蒙越想越有意思,对身边的女妓道:“姐姐,你知不知道对面茶铺里坐着的是什么人?对,就是那一男一女,甚是年轻的两人。”
那女妓看了一会,捂着嘴道:“这里正临汴河,每日不知多少外乡人,哪个能认得!那少年妇人倒是长得好看,尤其是手上的一对镯子,远远看见就知道是上乘货色。”
马蒙笑道:“你若是觉得好看,过两日也也买一对给你戴。我说给你听,坐在那里的,是本州的推官,新科的进士。这厮读了两年书,侥幸中个进士,自觉就是了不得的人物。自从他来到本地,专一跟我作对。因前几年一个不成器坏了本钱的药材商人,把我捉进牢里,也不知要查我什么。却不想这县里的牢房就是我家里开的,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哈哈,不定这厮心里在想,我在牢里会受多少苦楚,却不想我在他对面楼上搂着姐姐喝酒。来,我们喝一杯。”
那妇人笑嘻嘻地与马蒙对个嘴,挨在一起喝了一杯酒。
把酒杯放下,马蒙看着对面的杜中宵,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口中道:“官哪,这就是官哪!以为随口一句话,便就能诬陷好人?嘿嘿,若是换我马某的对头来,没罪也能办成有罪。换我马某,就是取了人性命,占了他的妻子又有什么。我到牢里住些日子,不过给朝廷脸面,这厮鸟以为是他本事么!”
妇人吃吃笑道:“永城县里谁不知道马大官人,家里金山银山,要什么有什么。这少年人看起来毛都没有长齐,怎么就敢得罪大官人!我们且吃酒,不去理他。”
马蒙把妇人搂在怀里,看着对面的杜中宵,哈哈笑着只顾饮酒。
韩月娘偶然扫到楼上的马蒙,不由啐了一口:“哎呀,那人好不知羞!”
杜中宵神色平淡,对韩月娘道:“那厮一直看着我们这里,想来是看见我坐在这里了。这就叫作得意忘形。稍后等柴信回来,拿住了这厮,不打他个皮开肉绽,此番难消我火气。朝廷自有法度,我按着律法难办他,总有其他手段收拾了他!”
韩月娘皱着眉头:“世上怎么有这种人!坏事做尽,又恬不知耻,真真气死个人。这种人才真正该死,却好好活在这里。那个当街杀人的陶十七,明明是替父报仇,却被押在死牢。”
“这个世上有好人,当然也有坏人,不然还要官府做什么。可恨的是,地方往往被这些恶贯满盈之徒把持,明明知道他们该千马万剐,却毫无办法。做个好官,审几件案子容易,但想真正让这世间清清爽爽,却是千难万难。月娘,我在这里为官一任,好歹还这里一个朗朗乾坤。”
第21章 一起抓走
顾知县和程县尉得了消息,命孟都头带了二十个弓手,急急向着县衙旁边的酒楼而来。
马蒙在酒楼上看见,奇怪地道:“咦,今日城里并没有人犯案,怎么如此大的阵仗?”
他旁边的女妓道:“码头地方,什么人都有,许是有人犯案了,谁又说得清。”
马蒙连连摇头:“这是我的地盘,哪个在这里犯事,敢不跟我先说一声。”
说一出口,心中暗道不好,猛地站起身来道:“难道是来拿我的?哎呀,先回去再说!”
正在这时,孟都头已经带人到了酒楼门口,高声道:“马蒙,我已经看见你了,乖乖受缚,不要东躲西藏露丑,大家不好看!你若是跑了,便是坏我衣食,断不会轻饶你!”
听见这话,再看对面顾知县和程县尉到茶铺里面杜中宵面前行礼,马蒙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恨恨地道:“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罢了,既是那厮有备而来,只有认了这个霉头!”
说完,从窗口探出身子,朗声道:“孟都头,我自牢里翻墙出来,不过饮两杯酒而已,怎么如此大的阵仗?都头到这里,我跟着走就是,何必要这么多人!”
孟都头道:“你清楚便好!我已经围住此处,你断然是走不脱的。还是乖乖下来,听候知县相公发落!马蒙,你自己作死,不要连累了别人!”
马蒙道:“都头安心,一人做事一人当。稍等,我跟主人家结过了酒钱,便就下来。”
杜中宵冷眼观看,也不说话。
一边的顾知县道:“原来这贼是从牢里翻墙出来的,还敢当街饮酒,真是不知死活。此番捉了他回去,定要重责牢子,让他们以后看紧一些。”
程县尉连连称是。牢狱是他管下,出了这种事自己脸上无光,心里恨得要死。
杜中宵叹了口气道:“牢子自然要重责,但这贼白日越狱,还肆无忌惮地在县城里拥妓饮酒,实是无法无天之徒,更该重责。程县尉,他能从牢里翻出来,看来是个不好关的。为防以后再逃,不如重重打上一顿,再上了脚镣,岂不稳妥。”
顾知县连连点头:“最好把腿打断,一了百了!”
程县尉听了吓一跳,忙道:“知县,法外施刑可万万使不得!”
顾知县气呼呼的,也不说话,看来不打断马蒙的腿有些不甘心。他是京官,按官阶来说比杜中宵还要高一些,杜中宵也一直对他很客气,没想到今天出了这么个丑。
杜中宵只是冷眼旁观,并不说话。什么从牢房里翻墙出来,杜中宵一万个不信,他可以肯定马蒙是被牢房的公吏偷偷放出来的。但这种事情,只要马蒙自己揽下来,便就再无证据,你有什么办法?刚才孟都头说的不要连累别人就是这意思。他们这些人,也有自己的行事原则。
州县的牢狱,用杜中宵前世的说法,就是公安局的看守所,并不是服刑的地方。这种地方本身看管并不严密,甚至直接租赁民房的也所在多有。犯人逃出来吃吃喝喝,又不逃走,怎么惩罚都无明文。
可怜顾知县却看不透这些花头,只是在那里生气,不住吩咐程县尉重惩牢子和马蒙。
不大一会,马蒙从酒楼上下来,孟都头带了弓手拿住,押到杜中宵和顾知县面前。
看着杜中宵,马蒙昂然笑道:“是小的眼拙,没看见官人在这里,要吃这一次苦头。”
杜中宵不动声色,对孟都头道:“酒楼上与囚犯一起饮酒的女子,也一起拿了。这厮专门从牢里出来,与这女子见面,谁知道是为什么事情!此人是天生的贼骨头,不得不小心谨慎。拿了那女子,详细问她到底与这贼说了些什么,因何聚会。”
孟都头叉手应诺,转身去了。
马蒙心中暗叫不好,烟花女子哪受得了讯问,必然把自己的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本来小罪,因为编排杜中宵,就不知道结果如何了。官官相卫,顾知县本来就已经气炸了肚皮,再听到这些,不活活把马蒙打死,也要剥一层皮下来。
想到这里,马蒙不由打了个冷战,高声道:“那不过是个唱曲的姐儿,我一个饮酒气闷,寻他来唱曲开心。官人,小的犯罪,何必连累别人。四处问一问,谁不知道苗四姐在这一带唱曲!”
杜中宵冷冷地道:“你们这些贼人行事,岂可以常理揣测。你也不过是个牙人,却家财无数,豢养了多少游手闲汉。抓进牢里,还能够翻墙出来,公然拥妓饮酒。那女子焉知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杜中宵爱惜自己的名声,一向规规矩矩办事,不想法外用刑。不然,自己一时爽了,从此给政敌留下了把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拿出来说事。所以对付马蒙,杜中宵一直都是按照律法和常例办事,哪怕一时气闷,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他也在所不惜。但杜中宵也不是书呆子,知道对付这种小人,旁门左道的办法更加有效。他不动手,自有别人动手。
与韩月娘在茶铺里坐了这么长时间,杜中宵早就看出来马蒙认出自己了。看出自己,还大摇大摆在那里喝酒,随便想想就知道这厮定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这话自己不想听,可要他们说给顾知县听。
马蒙不知杜中宵是真地认为苗四娘是什么盗贼同伙,还是借题发挥,但知道她一旦把自己编排杜中宵的话说出来,定然是大祸。自己违法犯罪都没有什么证据,最多受些皮肉之苦,反正县城公吏中有自己人,并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一旦惹怒了这些官员,使出法外施刑的手段来,可就不好说了。
孟都头带人押了唱曲的苗四娘,从酒楼出来,到了杜中宵面前,拱手复命。
杜中宵对顾知县道:“知县,犯人是从本县的牢房里出来,自该县里审问。此贼奸猾无比,务必穷究。正是因为有这种奸滑小人,地方才不得安宁。”
顾知县慨然道:“从事安心,此案我必亲自审理,断不会放过他!——对了,从事恰逢其会,不如到县衙里坐一坐,我们一起审理出何?”
杜中宵摇了摇头:“我带了家眷在此,就不到县衙去了,知县劳心。”
说完,招呼了柴信和几个随从,与韩月娘一起离去。既然已经抓住了马蒙的把柄,自己又何必参与进去。顾知县这种迂腐一些的人,真动起怒来,才适合收拾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