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想了想,对张岊道:“立即派骑兵,去把那些人追回来!宗教的事情,不要插手,但人命官司一定要查清楚!宋军入于阗,对于黑汗的宗教一直置之不问,官方没有追究。他们逃走,与我们无关。至于于阗本地民众的矛盾,军队不许插手,以后由国王和王公解决!”
张岊叉手应诺,快步出了官厅,去安排人马。于阗南边就是昆仑山,他们如果逃到山里去,追赶起来真不容易。不过听两位员外讲的方向,应该是向鸦儿看去,只要在路上就不能追。
看着张岊离去,杜中宵对史员外和路员外道:“你们且回家里去,一会自有人去找你们,把今日的事情说清楚。这几日法会,诸事太忙,且等上些日子,自有国王处置。”
史员外和路员外道了谢,告辞离去。
杜中宵对富弼道:“黑汗和于阗,先是战了几十年,最后于阗被灭,到现在也有五十年了。两国的纷争,除了地缘上互相为敌,还有宗教的原因。五十年的时间,于阗境内必然有不少绿教徒,只不过朝廷来了之后,大多都重新信了佛教。还有一部虔诚教徒,这几个月的时间,必然与其他百姓有矛盾。今日龙兴寺法会,然后尉迟三郎登基,以后的事情就不必说了。逃往他乡没有什么,但他们聚在一起逃,还出了人命,事情就不一样了。”
富弼道:“似这等刁民,应该严惩才是!”
杜中宵摇了摇头:“副使,于阗的事务还是交给尉迟三郎,军队不要过多插手。不然,将来出了乱子,军队无法抽身。现在于阗没有自己的巡检人马,军队可以帮他们把人抓回来,可以派人把所有人的口供问出来,但不要审讯。一切等尉迟三郎登基,交给他就是。”
富弼道:“节帅,于阗虽然是国,终究是朝廷治下的国,而不是法外之地。现在出了人命,岂能轻轻放过!依我看来,人抓回来,便就由节帅审讯便了!”
杜中宵叹了口气:“怎么审讯?是用朝廷律法呢还是用番法?那两个员外拦这些人,又凭什么去拦呢?于阗是番地,虽在朝廷治下,立国就是允许用番法治事。”
富弼一时语塞,没有说话。当年在河曲路,杜中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因为贩卖汉人女子,对当地土著大开杀戒。没想到在于阗,又是另一副面孔,让富弼想不明白。
其实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河曲本来就多汉人,当地土著欺压汉人由来已久,不重拳出击,很难挽回风气。于阗不同,这里很少有汉人,又是涉及到宗教冲突,朝廷当抽身,不搀和进去。
杜中宵的记忆中,对宗教冲突实在是印象太深,知道是非常复杂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引起大规模骚乱。而且这种冲突旷日持久,特别是对黑汗这种国家,一路可以追到波斯去,很难斩草除根。
富弼对于黑汗,对于绿教没有什么认识,他甚至不知道黑汗的宗教什么样子。快刀斩乱麻,乱世用重典,在他眼里是当然的事情。既尉迟三郎没有登基,那么由宋军审理没有什么。
张昇道:“节帅的意思,是以后少抽手于阗的事务,多交给于阗王处理才是。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把人抓回来,由于阗王发落好了。此地是于阗人,汉人十分少见,纵然有汉姓和汉名,也多是唐时留下来的习惯,并不是汉人。我们不干涉也好,让西域的土著,不要对朝廷有意见。”
杜中宵道:“正是如此。也不说以后朝廷不管西域土著,而是要慢慢来,什么事情都有过程。与黑汗相比,一个佛国,与中原佛教相通,还是好打交道。黑汗不是铁板一块,打了一仗,他们国内应该能够认清局势了。只要能开通商路,短时间内,没有必要跟他们交恶。西域实在太大,朝廷要想在这一带打下基础,非一朝一夕,必然要下大功夫。商路两条,一条北路,一条南路。如果黑汗有变,或者是可以与西黑汗交好,疏勒便是南路。北路则无大国,可以从中原移民沿路开拓。”
富弼道:“若是如此说,于阗这里就不是商路了。”
杜中宵道:“以前有商路走大漠以南,于阗当然是商路。现在有火车,火车到疏勒,大漠以南的商路废掉,于阗当然就离开商路。这里土地肥沃,又有美玉,以后必然也是个好地方。”
说到这里,杜中宵叹了口气:“朝廷得西域,其实现在不是好时候。党项还在,河西数郡还在党项手里,纵然有铁路来,却无法开拓铁路沿线。现在在西域,一切都要求稳才对。等到灭了党项,朝廷拿到了河西数郡,才有开发西域的资格。所以西域的事情,除了铁路沿线,尽量少插手。”
河曲路没有什么人,西域虽有汉族遗民,数量却不多。要开发这里,中原哪里有那么多汉人?只能够依靠时间,一步一步来。步子太大,会扯着蛋的。
第202章 离去
城主府里,尉迟三郎恭声问道:“节帅,乘着法会出逃的叛贼已经全部拿回,不知该如何处置?”
杜中宵道:“于阗的事务,大王自己拿主意即可,不必听取其他人意见。我与诸位将领送大王回于阗,是为了防有事发生。现在一切顺利,大王可以自择官员,自立制度,管治这一方土地。只是一项,于阗是朝廷治下之国,要些兵丁抓拿盗贼即可,不需要正规的军队。”
尉迟三郎拱手:“节帅如此说,我就明白了。”
杜中宵道:“于阗疆域,西到鸦儿看,东到约昌城,政务皆大王自决。凡与军政有关,则与朝廷驻军首领商议。我等回到河曲路后,张岊驻高昌城,有事问他即可,他不能决定的上达请示。宗教上的事务则问于智明法师,他自会处置。以后大王就是于阗之主,望善择辅助之人,保境安民。”
尉迟三郎称是。很显然杜中宵不想管于阗事务,他也不再多嘴,凭着自己喜好做事。
说完,杜中宵对身边的富弼道:“副使,这里诸事已毕,明日我们返回河曲。有什么事情,可以向尉迟大王交待。此一走,就不知何年何月才回到这里了。”
富弼道:“于阗事务,我本不欲多说。不过,还是愿大王以百姓为念,勤政爱民。此次西来,近十万大军,辗转数千里,打了数次,于阗得来不易。大王切不可耽于政事,失了朝廷的美意。”
尉迟三郎道:“副使放心,必然不会。小王也是在中原待过两年的人,许多事情心里有数,定然勤于政事,不会让朝廷忧心。”
嘱咐完毕,杜中宵道:“话已说完,今日便到此处吧,我们也要收拾一番。于阗事务,有前些日子从黑汗逃走军队那里劫来的文书,大王可以参看。”
尉迟三郎道:“诸位离去,今夜便就设宴,为你们送行吧。”
说完,带着手下的本地土豪,告辞离开。此次回于阗,尉迟三郎决定重建王府,城主府以后就是治理这里的城主居所。不过谁做这里城主,他还没有决定。
看着尉迟三郎离去的背影,张昇道:“节帅,以后真的不管于阗事务了?”
杜中宵道:“不是不管,而是不直接管。有事情,只管找尉迟大王,不要直接接触民众。记住,于阗的百姓多是西域土著,而且居住分散,不是那么好管的。等到西域的其他地方治理好了,那时候再说就是了。最重要的,是军队是朝廷的,这里就翻不起浪花。诸位,心里一定要明白,这里与中原不同,很多事情中原做的方法这里不合适。而且这里是佛国,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强行派官员来,大多也只是走马观花,不能真正治理。一切就交给时间吧,等到时间久了,才会慢慢改变过来。”
富弼道:“只能如此了。在于阗的日子,我也出去走过,虽然有不少人会汉话,但绝大部分的人听不懂,说不了,确实麻烦。设于阗国,既是朝廷对地方放权,也是阻断于阗人进入朝廷的办法。西域的土著可以慢慢迁来这里,住在一起,慢慢改变。朝廷治下西域的土著,粗略估计,约有两三万户之数,于阗地方广大,收留这些人没有什么问题。其他的地方,慢慢移民前来开垦,没有人来就先荒着吧。”
此时宋朝的人口不多,就连离开封府最近的京西路都有大量闲田,并没有多少人出来垦荒。在布告尔与黑汗战斗的时候,杜中宵已经感觉出来,高昌实际上是现在能占领的最远地方,疏勒已经勉强,更加不要说于阗了。没有人口做后盾,占了地盘又有什么用呢?徒耗朝廷财力。不如与其他势力合作,维持安的商道。西域最大的价值,一是东西商路,再一个就是截断漠北草原的发展方向。
漠北草原的环境过于艰苦,大部分地区,其实并不适合人类居住。真正有价值,且对中原威胁大的地方,其实是河曲路和两翼。西边一翼是天以北地区,那里多分布着游牧部落,漠北强盛,可以前来吞并发展壮大。东边一翼则是呼伦贝尔大草原,是契丹的地盘。朝廷在西域的布局应在山北,天山以南只要占住天山山麓的几个大城,就已经足够了。
占领疏勒之后,由于种种原因,杜中宵就想把那里的土著迁到于阗来,由营田厢军代替。最大的意义就是隔断与黑汗的联系,隔断宗教的传播。自从汉占西域,从关中沿着河西走廊,一直到西域,实际分布着大量汉人。唐朝占西域之后,一段时间内汉人甚至于占多数。唐朝把吐蕃外围的异族,大量向党项和河曲路迁徒,实际阻断了这些汉人与中原的联系。吐蕃占领西域之后,又把这一带的汉人迁向他处,导致现在人口不占多数。重占西域,灭掉党项,把这条道路重新恢复起来才是长治久安之计。
杜中宵站起身来,道:“现在占了西域,其实已是朝廷最大能控制的地域了。以后征战,主要是对党项和契丹,没必要在这里花费太多心力。建了于阗国,土著尽皆住于此处,由番王治理,是现在朝廷最省力的办法。我们没必要这里纠缠,回到河曲路,准备对党项的战争。”
三年过去,党项已经不是当年的党项,战争没有那么容易打。当年顺化渡一战,党项人已经明白野战无法与宋军对敌,回去坚城壁垒,还学着宋军造炮。几年时间,与宋正面对敌的几座城池,均已经筑了高大城墙,还有火炮防守,要打比当年难多了。
第二天,杜中宵带着富弼、张昇、张岊等人离开于阗,尉迟三郎带着人送出十里之外。
骑在马上,杜中宵看着路边已经绿草如茵,野花争发,道:“去年来的时候,正是夏秋之交,再回去,也已经春暖花开。强敌已去,陌上花开,我们可以慢慢回。当年救唐龙镇,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大军纵横万里,拓地无数。今日之武功,堪比汉唐。今后几年,朝廷必然会对党项和契丹,寄望于灭掉他们天下一统。到了那时,西域这里方圆数千里的土地,才会真正有用处。”
富弼道:“节帅军功,数百年来无人可以相比。拓河曲,平西域,未尝一败,天下英雄闻之无不丧胆。此战之后,朝廷必然会重用。”
杜中宵笑道:“副使一直随着在西域作战,应该知道,这军功其实也没有什么。敌人太弱,只要按部就班,其实就不应该败。最要紧的,其实是后边铁路,保证物资不缺。现在朝廷禁军,打一仗需要的物资,可不是从前的禁军可比。没有铁路,这仗根一就无法打。”
张昇道:“一是铁路,再就是火炮,两者相加,万里之内其实并无敌手。以前朝廷与契丹相约为兄弟之国,与党项议和,无非是无法真正打败他们。现在不同了,只要用心,击败其并不难。西域一战,看得出这几年全军整训的结果过得去,回去朝廷该动议进攻党项了。”
杜中宵笑道:“现在的禁军,在我看来,还是差了许多。特别是中下级军官,缺少打硬仗、打险仗的本事,遇到困境不知会如何。中下级军官培养不够,中上级也是如此。不过,现在看来,朝廷怎么会碰到那种情况呢?只能慢慢来,军队打得仗多了,朝廷上下用心,必然会改过来的。”
杜中宵拿来比较的,是前世那支军队,现在的宋军自然相差甚远。这差的不是一点,而是方方面面整个系统上的。特别是处于劣势,逆风翻盘的本事,现在的禁军差得实在太远。
没有办法,特殊的形势有特殊的面貌,现在的宋军已经够用,其他的只能慢慢培养。
打下河曲路的时候,杜中宵的军功已经无人能比,这一仗再下西域,对于朝廷来说军功太大了。杜中宵心中明白,这次回去之后,应该不会统军了。就是朝廷出于种种原因让自己统军,自己也不会接受。
自从禁军整训,这支军队已经深深打上了杜中宵的影子。西域一战,证明整训后的军队依然是天敌之军,给朝中大臣对外动武的信心,杜中宵就应该退居幕后,把舞台让给其他人。
西域之战后,宋军对党项有三条进攻线路。河曲路向南攻贺兰山,秦凤路向北攻灵州,伊州向东攻沙州,党项四面皆敌。这三路都有铁路支持,可以集结大军,党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杜中宵只是不明白,现在朝廷中到底有没有真正能理解新架构宋军的人才,可以统一指挥战事。如果没有,那就只能是结寨打呆仗,凭着实力打垮党项。只不过对宋朝来说,这样也可以接受。现在宋朝的财政收入,已经是杜中宵到京西营田时的数倍,接受得起损耗。
第203章 一切都变了
胜州城里,杜中宵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觉得身心舒泰。从西域回来已经三天了,身体才真正恢复过来,没有了疲惫的感觉。数千里路,哪怕有一半铁路,也走得人身心俱疲。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百花争发,胜州一年中最好的时光。现在城中的人多了,各行各业,许多人都在这个日子,到城外去赏花游玩,一如开封府的时光。
院中一株桃树,此时也开了花,艳如朝霞。
小青从厨房中出来,对杜中宵道:“官人,饭菜已经好了,稍后吃饭。今日有一条大鱼,红烧得甚是香美,官人可以饮些酒。到西域数千里外,定然是乏得很了。”
杜中宵道:“回来之后歇了几天,今天好多了。说起了我到这里,已经三年多了,到了应该回朝的日子。河曲虽好,终比不得中原万紫千红。过几日,你先回家去,与夫一起收拾,准备到开封府。”
小青道:“官人下任要到京城去做官吗?我们家离着开封近,以前倒是去过几次。”
杜中宵道:“京城繁华热闹,岂是临颖小城可比?等到旨意下来,你便先赶紧回家去,与夫人到京城准备租一套房子住。我听说,京城的房子可不便宜,等闲租不到。”
小青道:“家里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夫人也不是小气的人,怎么会没有房子?官人安心。”
杜中宵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几年朝廷增加了不少官员,京城的人比以前多了,房子当然就变得难租。那里比不得其他地方,官房也不多。”
小青上了菜来,杜中宵一边饮酒吃菜,一边与小青讨论着到京城的生活。
朝廷的旨意还没有来,杜中宵估计应该快了。离开河曲路,必然是要到京中任职了,不然无法面对百官。可到京城做什么呢?杜中宵现在想不明白。按说,应该入朝为宰执,以杜中宵的战功,不为宰执就显得过低了。可以前杜中宵没有在京中当官,资历不完整,宰执难做。再要么,如那些皇帝贵戚般,以使相的身份为群牧使之类,算半个闲职。只是这样,又无法面对众口。
想不出来那就别想,只是想想在京城生活的样子。自从十多前科举登第,杜中宵在地方做了十几年的官。从小知县,到现在的主政一路,手握大军,可谓天上地下。特别是最近三年,实在变得太快,突然之间就进京地位都不好定了。
吃过了饭,杜中宵对小青道:“三年多前,从随州突然北上,也不知道家中什么样子。这三年多的时间,官人我败契丹,败党项,平西域,不知做了多少大事,不知夫人知也不知。”
小青笑道:“官人的事情,市井之间时常就有人议论,都说是立国以来没有这么大功劳的,夫人岂会不知道?我来河曲之前,市井中还有说话先生说呢。”
杜中宵笑道:“哪个说话先生,这么多事!也不知道说得好与不好。”
小青道:“每次有说话先生说官人的事,夫人都带着我们去看。有说的好的,也有不好的。”
杜中宵笑了笑,又说几句闲话,便让士卒去唤陈希亮等人来,随着自己到城中去看看。胜州现在已经是大城了,诸事繁杂,杜中宵离开近一年,要与幕曹官多接触,了解新的变化。
不多时,诸官到来,杜中宵道:“离了胜州近一年,诸位劳累了。今日正好无事,我们到城中看一看,晚上寻个酒楼,饮一杯酒。城中的事情,你们也说给我听一听。”
众人称是,与杜中宵一起出了帅府。胜州城里的热闹地方,无非是商场周围。
一路转下来,杜中宵见比自己离开前热闹了许多,道:“西域平定,没想到这里也热闹起来。”
陈希亮道:“铁路已经通到了高昌,现在西域的胡商都是坐火车来,路费省了,路途也容易了。一下子西域的货物就多了,自然繁华。”
杜中宵点了点头,问道:“以前的胡商呢?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也要受影响。”
戴庄道:“那是自然。以前走上京道,非是走熟了的,哪个敢做生意?现在都是朝廷境内,还有铁路相通,多了许多商人。从高昌来的货物,价钱一下子降下来了。商场周围的客栈货场,住的许多都是中原来的商人,从这里买卖西域货物。因为他们,胜州的商税多了不知多少,现在已经自给有余了。”
说到这里,陈希亮道:“还有一点,因为商人多了,价钱便宜了,胡商的生意不如从前。前几日最大的胡商金三,找到州衙,问能不能做中原的生意。因节帅未回,下官让他等一等。”
杜中宵道:“现在这个样子,可以先回绝他。说起来,西域现在已经是朝廷治下,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未必是胡商。不过,要等几年西域治理正常,才可以允许他们到内地经商。到了那个时候,外面来的胡商会集中在高昌,在胜州的都是本国之人了。”
西域之战后,金三这些原来的胡商身份变了,不再是胡商,而是宋朝商人。不过,长时间延续下来的习惯,大家都还不熟悉,还是维持原状,等一等再说。如果商路通了,真正的胡商不必来胜州,只要到高昌就可以了。高昌作为西域中心,这也是他的作用。
金三最大的依仗,其实是他在黑汗的生意人网络,可以组织货源。高昌被灭,从那里运货物到中原的商人突然增多,金三受的影响并不大。不过货物便宜下来,利润迅速降低,才是他焦急的。现在大量西域货物通过铁路运往中原,交易规模远大于以前,他看中了这块肥肉。
陈希亮道:“现在通了铁路,商人可以通过火车运货,货物便宜了许多。不过,正是有了铁路,贩来的货物也多了。两者相抵,其实大部分商人的生意都增加了才是。不过,总有一部分商人,因为有新的商人加入,做不下去,怨言满腹。”
杜中宵道:“以前的商人自然有难以为继的,以后还会更加厉害。现在占了西域,商场还没有开到那里,等到商场进货卖货,要有一大批商人必须改变,不然就无法活下去了。时代不一样了,还想着跟以前那样做生意,食古不化怎么行?”
戴庄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听说西域要新设一路,将来怎么开商场,还不知道。”
杜中宵道:“各路分办,是最早在京西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商场多了,将来应该是天下统一才是。此事用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能做成。毕竟,现在商场进货卖化,各路分立太过麻烦,合起来不知道方便多少。这又不是难事,不过朝廷一张诏旨而已。”
商场是杜中宵在京西路时最早办起来的,隶在常平司。以后各路跟着学,现在天下各路都已经广泛开设。只是依然是各路独立,没有合并,朝廷没有专门衙门。随着市场扩大,各商场卖的货物也越来越全了,将来合并是可以期待的事情,而是必然趋势。
第204章 走私
看着席昌把火药拌得均匀,李庆道:“就是这样?我看与原来的火药也没有多少区别!”
席昌拱手:“火药本就是如此,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样子,而是其中的配比。配比差了一点,效果就大不同。宋军的火炮为什么厉害?就是因为他们的火药不同,不但是配比,还要团成颗粒,有诸多要求的呢。我在宋军多年,做了好几年炮手,对此知道最清楚。”
李庆道:“那你为何不团成颗粒?既然知道那样更好,怎么就做成这个样子?”
席昌道:“官人,我知道他们会团成颗粒,可我不会做啊。我就只知道配比是如此,效果比乱来的强了许多。若是不信,试了就知道。”
李庆道:“自然要试的。若是真地有用,必然对你重赏。若是愿意,留在我们军中,就专门制火药好了。你回到大宋去,也不过是个种地的,又有什么出息?”
席昌道:“我还有家眷,哪里能够留在党项。只要帮你们制了火药,领到了钱就好。”
李庆也不多劝,吩咐士卒取了火药,到外面去试炮。炮本身并不难制,不过是一根铁管而已,不过是多大而已。党项的钢铁技术差一些,制不出宋军那样的炮,只能够用生铁铸出炮管来。虽然看起来沉重无比,其实威力不大。真正大炮,都极其沉重,只能安装在城墙上。火炮最关键的,除了炮身,还有用的火药不同。宋军的火炮配方是多次试出来的,配比绝密,军队中也只有军官知道。运输时是分开运输,到了地方,军队再自己调配,发到作战的军中去。
党项军以前知道的只是大概,火药能用,但威力不强。试了许多次都不满意,把主意打到了退役宋军身上。费了许多功夫,找到从宋军炮兵退役的席昌,找他到党项来指导,承诺给予重谢。席昌退役之后在河曲路种田,是个爱钱的人,终于忍不住,到了党项来赚钱。
席昌只是个炮兵,并不是军中专门制火药的人,药方配比还是从别人处听来的,自己试着制过,能用就是了。对于党项来说,这已经了不起。这两年党项铸了少炮,国内的钢铁几乎都用完了,安装在灵州和山河关等重要地方。有了新式火药,在阵地战时,并不会吃多少亏。
试火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党项也不想让席昌过度接触自己的装备,李庆叫了酒菜,与他一起饮酒,等候试炮的士卒回来。
酒菜上来,李庆倒了酒道:“依你看来,我们有了这样火药,与宋军交战如何?”
席昌道:“官人,党项不过宋朝的一路之地,甚至人口比许多路都少,如何能够比得过?现在不比以前,有了铁路,宋军可以几十万人在一地,纵然一时败了,他们也可以成年累月地打,党项如何能够抵敌得过?只能是用火炮固守要害,让宋军觉得不值得,自己退去。”
李庆道:“也未必如此。上次顺化渡一战,宋军无非是仗着火炮厉害,连灭数路。现在本国有了许多火炮,再加上好的火药,宋军哪里还那么容易得胜?”
席昌不好在这种时候分析利弊,只能道:“我又不是什么高端人物,哪里知道这些?饮酒!”
河曲路的兵,特别是从随州来的营田厢军,都是在学校里学过的。对战争的认识,根本不是李庆这种人可以比。有了火器,有了铁路,有了系统化的指挥,军队战力守住了下限。这个下限虽差,也不是党项的军队能比的。宋军现在在一个主攻方向,可以投入三五十万大军,岂是党项可比。
席昌只是爱钱,脑子又不是坏的,当然不认为党项可以与宋军作战。正是因为如此,他到这里献火药配方可以,留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现在很明确,宋军一旦全部整训完成,必然会拿党项开刀。两三年的时间,这些党项人忘了当年被打得多惨,又开始头抬到天上去。
饮了几杯酒,李庆道:“现在最要紧的,党项境内不产焰硝和硫磺,不知你有没有办法?”
席昌摇头:“我现在只是个寻常种地的人家,哪里有那些路子?只要钱到了,什么买不来?只要舍得下本钱,必然会有商人卖这些,官人放心。”
李庆点了点头,再不问什么。党项不产硝和硫磺,哪怕是土法制硝,也没有会的人家,只能从外面购买。在宋朝这两样东西是禁物,党项不容易买到。只能够有一搭没一搭通过商人走私,数量不稳定,而且不足。胜州是附近的商业中心,商人众多,是党项的主要目标。
到了第二天,党项试过了新的火药,确实比以前的威力大了许多,而且配方明确稳定,按照约定的付了席昌赏钱,便就让他回去。席昌到党项用的是假名,又没有其他人知道,从此以后不再提起就是了。
胜州城里,沈员外看完货物,对一边的小厮谭四郎道:“今日来的货物重要,你切要看紧了,出了事拿你是问!今夜里不许别处去,只在这里看着!”
谭四郎只有十三岁,正是半大孩子,玩心重的时候,听了道:“漫漫长夜,我一个人如何能够守得住?除非员外给贯钱,我去买酒吃肉耍子,不然到了半夜时候,必然就要睡过去了,岂不糟糕?”
沈员外道:“你饮了酒,必然鼾息如雷,哪里还能看管货物!小小孩子,好的不学,喝什么酒!”
谭四郎只是要钱而已,听了这话,便就不高兴起来:“员外赚许多钱,给我一贯赏钱又怎么!这货物都是外面不许卖的,若是消息传出去,官府必然来捉!”
沈员外听了,眼睛一瞪:“若敢走漏消息,仔细着你一身皮肉!自来我家,吃我的,住我的,
每月还有工钱发着,你还要什么赏钱!仔细看着,出了事情,饶不了你!”
说完,又回去看了一遍货物,才肯离去。
看着沈员外离去的背影,谭四郎啐了一口:“真是个铁公鸡,做这么大生意,赚着杀头的钱,连一贯钱都不肯给我!若是我去报官,看你到时候会如何!”
说完,靠着货物坐下,愤愤不已。这货物今天是从车站运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谭四郎只知道是朝廷禁物,而且要卖到党项去。胜州也与党项做生意,但货物官府查得很严,不许售卖禁物。有禁物就有走私的,不管怎么防,只要对方肯掏钱,是无论如何防不住的。沈员外就是走私者之一,他家在开封府有铺子,运到胜州的货物有铺子里卖的,也有向外走私的。只要有钱赚,沈员外什么都肯卖,只要他能够买来。此次的硫磺和焰硝便是如此。这两样民间也用,宋朝虽有禁条,民间还是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