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又有人来了?”
脚步声在离他三十几步时骤然停下。
很快十几个兵丁打扮、神色狼狈的汉子,分开草丛,走了出来。
为首的男人,额上缠着布带,身上带着血迹,他两眼布满了血丝,眼下有着一道刀疤,胡子拉碴,扫了躺倒一地的荒人尸体一眼,随即抱拳行礼,道:“见过壮士,多谢你出手截杀这几个畜生!”
陈渊反问:“你们又是哪支兵马?”
他实在没想到,离开百里山川后,遇到的头两批人,居然都是兵卒。
刀疤男恨恨的看了几个死人一眼,才道:“这些人是荒人的先遣兵!他们在前面的村镇烧杀劫掠,罪恶滔天!我等受村民委托,过来报仇!”却是绝口不提自己的所属跟脚。
这也正常,哪有陌生人随便一问,就如实相告的?不过……
陈渊看着刀疤男身后的众人,一个个精神衰败,模样狼狈,风尘仆仆的,还有不少人挂了彩、带着伤,就这个模样,要去追几个骑马拿刀,精神亢奋的精神小伙?
兄弟,你不说真话啊!
好在他并不打算深究,不管是什么事,反正与自己无关。
刀疤男这时忽然说道:“其实还有几波荒人在周围游弋,皆如禽兽般凶残,恐对周遭百姓不利,敢问壮士能否……”
“不能。”摇摇头,陈渊直接拒绝:“这次是恰逢其会,是他们先惹了我,才有杀身之劫,除此之外皆与我无关,你们的事自己去做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转身就走!
“壮士!壮士!”
陈渊是何等速度,等刀疤男反应过来,哪还跟得上,只能看着那道远离的背影,遗憾摇头。
他看出那些荒人都是被一招毙命,出手之人武功之高,乃他生平仅见,若能拉拢、得其助拳,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么想着,刀疤男又有些不甘的看过去,余光掠过了那道背影腰上的令牌。
令牌古朴,呈紫檀色。
“将军令?!”
突然,他恍然大悟!
“也是,这荒郊野岭的,又是两国战场的边缘,怎会无缘无故蹦出这么一个少年高手来!这定然就是那位自京师而来的少年将军啊!”
一念至此,他哪还顾得上其他,见得陈渊离去方向升起的黑烟,顿时了然。
“走!咱们赶紧跟上去!”“哎呦……”
“娘,我疼!”
“我的儿啊!”
当陈渊循着烟气来到村寨,入目的是倒塌的屋舍、烧焦的田地、染血的泥土,入耳的是哀嚎声、哭泣声与呼痛声。
不算太大的村寨,一片狼藉。
二十几具尸体被摆在最中间的空地上,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半大的孩子,都被稻草盖着。
缺胳膊少腿的伤者或靠在屋边,或躺在阴影里,或蜷曲在角落,口中哀嚎。
更远的地方,是泣不成声的老人和孩子。
愁云惨淡。
陈渊鼻子微微一动,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左臂上的神道之花微微一震。
“有左道行血炼之法的迹象……”
“这位小道长……”
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的老者,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离着老远,他停了下来,满脸戒备的拱手道:“小老儿是此村耆老,道长来此作甚?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遭了兵灾,没什么能让道长化缘了。”
陈渊问道:“是何人在此做下杀孽?”
那老人一愣,犹豫了一下,然后满脸恨意的道:“是些荒人骑手。”
“原来是方才那些人,下手轻了,不该放走的。也罢,天下的事我管不了,但既然碰上了,总不能当做没看到。”
想着,陈渊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两颗丹药,递给老者,道:“打一盆水,化开此丹,给伤病者饮用。”
“哎?”老者满脸愕然,却不敢贸然接过。
“这丹药能救命?”却有个满脸泪水的青年,原本在跪在重伤的老娘身旁垂泪,听力不错,这时见耆老犹豫,站起来问着。
陈渊对他道:“不说能起死回生,但只要还没死,应该能起些药效。”
他的尸解玄身自有玄妙,能感敌意,能辨好坏,虽然只是闻了闻,但药效几分,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好!”
青年擦了擦眼泪,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哪里还管这许多,直接拿了丹药,闻着一股清香,顿时精神一振,便多了几分信心,匆忙跑去化开。
“唉!”老者见状只能叹息,旋即对陈渊苦笑道:“道长莫怪,仔细想想,我等还有什么值得他人谋划的,是小老儿太多心了。”
“老丈你的做法无可厚非,”陈渊摇摇头,忽然话锋一转,“方才那些人行凶的时候,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怪异之处?”
“不错,比如是否拿着什么古怪的物件?”
“这……”老者面露难色,最后颓然摇头,“实在是太过骇人,小老儿只是回想,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俺记得!”那个青年已经化开丹药,正给老娘喂服,闻言就道:“那群畜生的头领,原本拿着一颗拳头大的珠子,最后那颗珠子闪了一下,就没了。”
“珠子……”
陈渊点点头,越发确定,这村中惨剧乃是因修士而起。
“那群人是荒人先锋,莫非是为军中供奉做事?”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
“起来了!起来了!”
“伤口结疤了!”
“娘!你可吓死俺了!”
丹药被水化开,效力大减,但众人肉身凡胎,也承受不住纯粹药力,需要个药效消化的时间,时间一到,纷纷好转,有几个更被从鬼门关前给拉了回来。
不多会,村里的哭闹声就少了许多,那青年安顿好老娘后,就匆忙来到陈渊跟前跪下,口呼“恩公”,有他带头,众人纷纷效仿,一时跪倒一片。
“这场人祸,本要死上一半人,现在好了,救回来了!”耆老喜极而泣,颤颤巍巍的道:“多谢道长相救!只是村中贫乏,实在无可报之物,还请少待,让我等筹集一番……”
“不用。”陈渊摇摇头,道:“尔等有难,而我有药,如此而已。”
青年离得近,听得此言,更是心情激荡,叩拜在地。
“真仙人啊!”
他见陈渊是道家打扮,便说他是神仙,旁人有样学样,也是一并称仙,而叩拜之时,又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庙中的泥塑。
渐渐的,就有丝丝缕缕的香火愿力从众人身上升起,汇聚到陈渊左臂上的神道之花中。
陈渊见了,不由惊奇。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没了根基的神道符篆,本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得不到补充,现在又有了转机。若论回报,这等纯粹的心意,于我而言,比之黄白钱财更为珍贵。”
想着无为而行,正好得了所需,他一时于大道玄妙略有感悟。
“这是……”
当刀疤男一行人赶到时,见到的,就是满村跪拜少年道人的一幕!
那阵势一时将他们都给镇住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找人问了缘由。
当知晓陈渊随手赐下丹药,便治好了大半伤患,刀疤男等人惊讶过后,又是满眼热切!
要说重伤垂死,哪有比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大头兵更常见的?按照村人描述,这少年道人等于是掌握着另一条性命!
又想到了这位的真实身份,刀疤男哪还敢耽搁,领着一众弟兄,疾步来到陈渊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过顶,行了大礼!
“定西军都头张雀,与众弟兄,见过振武将军!”
啥?
陈渊见着刀疤男过来,本来正待说话,听着对方称呼,便是一怔。
这是干啥?
想来一出三年之期已到、黄袍加身硬上炕,拖我下水?
第17章 还真像我!
众所周知,陈渊作为一个死人,脸很僵,根本做不出太多表情。
沉默。
刀疤男张雀赶紧就道:“好叫将军得知,属下是奉了都虞侯之命,来与你碰面的。”
陈渊皱眉道:“你看我这模样才多大年纪,会是将军?”
“将军何必自谦?”张雀见陈渊脸色有异,怕他以为自己是在诈他,就解释道:“属下是见了您腰间的将军令,加上都虞侯说过,将军乃贵胄出身,自幼打熬气血,武技过人,弓马娴熟,又以一篇策论得了官家赏识,得以少年封将!”
他挠了挠头:“也不怕将军笑话,我等最初听说,是个世家公子要来做指挥使,还道是个关系户,很是不服,但见了那几个被打杀的荒人畜生,才知朝廷还是有选人的眼光的!”说着,他将自己的身份令牌取出,双手奉上,以作物证。
将军令?
陈渊摸了摸腰间的令牌。
这是丘境之交给他的,算是个信物,陈渊不打算贴身收藏,才戴在腰上,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被这个张雀给错认了。
凭着尸解玄身的特点,他基本能确定,张雀没有说谎。
“这些令牌都没有区分吗?”
陈渊对这的军制还不甚了解,除了听出“振武将军”是个封号,除此之外,就不甚了解了。
正思量着,村中耆老注意到几人,走过来道:“原来张头领与道长认识。”
“他们先前确实来过这?”陈渊顺势就问。
耆老点头道:“张头领他们都是好人,帮我们抵御了几次劫匪,这次也是他们出去打探消息,才让荒人兵勇能趁虚而入,唉!”
张雀闻言,低声宽慰着老者。
等两人说完了,陈渊又问道:“西北现下是个什么局面,你等又为何是这般模样?似是溃兵一样。”
“唉,”张雀叹了口气,苦笑道:“按理说,该是都虞侯在珑城设宴,给将军接风洗尘,现在却只有我们几个来与你碰面,是有缘由的……”
接下来,经过他的介绍,陈渊算是搞明白了西北局面。
如今的西北,有三方势力。
其一,是西北联军,名义上属于大宁朝廷,但因为整个西北地界被荒人的延国包围,和大宁断了陆路,长久下来,已然蜕变成了地方军阀的联合体。
其二,是荒人的延国,随着大宁在北方的统治土崩瓦解,延国成为北方霸主,又开始蚕食西北,已将西北九城包围,兵峰甚盛,算是西北最大的势力。
第三个,才是大宁,因陆路断绝,影响力逐年式微,仅靠着一支驻守西北的兵马,才能勉强维持存在感。
大宁的军制,分为中央禁军与地方厢军,驻守西北的是禁军的一支,号“定西军”,由都虞侯魏遣统领;军下有五营,由各自的指挥使统领,满编时,每营五百人;营下又有都,由都头统领,满编的一都为百人。
张雀正是在定西军中任都头,统领百人。
“都虞侯辛苦经营多年,才算维持住了定西军的架子,但这些年因补给不足,短编少人越发严重,三个月前,咱们前锋营的指挥使死的不明不白,都虞侯上奏朝廷,才有将军西来之事!”
“然后呢?为何你们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
张雀的脸色顿时垮了:“咱们定西军缺衣少食、缺兵少将,不得不想法子维持,所以在西北也有几个营生,谁曾想被人惦记上了。几日前,都虞侯带着大队人马去互市,中了埋伏,大部队一下子就被冲垮了……”他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属下现在都记得,那些个冲阵之人是何等恐怖,不惧生死,不,是根本打不死!”
“嗯?”陈渊眼中精芒一闪,详细询问起来。
“那群怪物看着是人,但皮肤惨白,力气很大,速度也快,怎么打杀,都能再站起来!”越说,张雀眼中的恐惧之色越是浓郁,“他们自中军向外杀,打得阵型大乱,兄弟们自相践踏!最后,是都虞侯下令化整为零突围,我等才得以脱身,又临危受命,来此接你,听说将军你因故改变了行程,所以我等才没有大张旗鼓。”
陈渊却问:“这种打不死的人有多少?居然能冲散了你们的大军?”
“要说也不多,但凭空出现在吾等阵中,再配合荒人的骑兵,纵是都虞侯也无力回天。”张雀边说边叹息。
陈渊不再追问,思量起来。
“打不死的怪人……以秘法祭炼出来的活尸?牵扯着荒人,是那个荒人供奉骸道人的手笔?”
他又想起来时路上,碰到的那群荒人骑兵,以及这村子里的左道痕迹。
“丘境之说过,那个骸道人最近找过鹿首山神,两者似乎在筹谋着什么,山神是要赶在西岳神君登基前打破藩篱,那么这位骸道人,是否也在赶时间,所以最近格外活跃?”
看着他深思的模样,张雀等人不敢打扰,便招呼着人手,去帮着村里重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