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而皇帝陛下,也从建康动身,带着朝廷里的大部分官员,以及大部分皇族北上燕京,开始了正式的搬家之旅。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说的皇族,并不包括宗室,只是皇宫皇帝的儿女以及妃子们。
因为这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再加上女眷身体柔弱,赶路的速度不可能太快,走了一个月时间,也只是刚到济南府。
而沈毅与晋王李穆,也是在这个时候动身,带着一些要紧的官员,南下去迎接皇帝。
二人带着一众官员,抵达北直隶边界的时候,迎上皇驾宿在德州城里,沈老爷将随从兵马安置在城外,与李穆一起,到了天子的行在之中,面见皇帝陛下。
二人在外面守候了片刻,一个太监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两个人之后,开口道:“晋王爷,陛下让您稍等一等。”
李穆轻轻点头,拍了拍沈毅的肩膀,笑着说道:“进去罢。”
沈老爷对着李穆微微点头,然后迈步走进了天子的卧房之中,此时已经是晚上,不过房间里还点着灯,桌子上摆放了厚厚几沓文书,皇帝陛下戴着一副眼镜,正在翻看文书。
沈老爷心里叹了口气,低头道:“臣沈毅,拜见陛下。”
皇帝陛下放下朱笔,抬头对沈毅笑了笑:“上回不是就跟你说过,不必迎的这么远么?怎么朕还没有进北直隶,你这个北直隶总督却跑到山东迎朕来了?”
沈老爷欠身道:“国朝搬迁,非是小事,臣在北边主事,这会儿自然要来迎奉陛下。”
说到这里,沈毅又低头道:“日前,燕京防卫,臣已经移交给禁军了。”
皇帝陛下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这话见外。”
“而且……”
他看着沈毅,摇了摇头道:“而且,禁军又不常在北边,燕京的很多事情他们不了解,还是沈卿你负责燕京防卫比较好。”
沈毅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皇帝陛下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说什么臣子职分,你呀你,人老成精了,一点责任都不想承担。”
沈老爷微微摇头,正色道:“陛下,臣早年可能会甩脱责任,但是这些年,该臣承担的责任,臣都担下了,没有推脱过。”
“而燕京防卫的事情……”
沈老爷站直了身体,躬身行礼:“请陛下,体谅臣的处境……”
皇帝皱了皱眉头,随即摆手道:“好罢好罢,这事算你说的有道理,你先坐下说话。”
沈毅重新坐下之后,皇帝陛下看了看他,微笑道:“上一次仗打的很威风啊,吓得朱里真人,都主动求和了。”
沈毅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笑着说道:“臣正要将这份朱里真人的降书,敬献给陛下。”
皇帝陛下摆了摆手,摇头道:“这东西朕知道就行了,暂且寄存在沈卿那里,等朕到了燕京,开第一次大朝会的时候。”
“沈卿再给朕不迟。”
听他这么说,沈毅也露出了笑容:“陛下圣明。”
洪德帝低头喝了口茶水,静静的说道:“看来,关外的朱里真人,已经不足为虑了,至少十几二十年内,他们不太可能翻起太大的浪花。”
“鞑靼人呢……”
沈毅微微低头道:“从明年起,大同的边军,将会主动出关,去与鞑靼部求战,即便不能赢他们,也能分做到袭扰他们。”
“如今,我们大陈国力强盛,有的是精力跟他们耗下去……”
说到这里,沈毅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这个前提是,朝廷要舍得花钱才成。
如今洪德帝是最舍得在边军上,或者是在淮安军身上花钱的,因此淮安军战斗力不仅保持了十年,还略有长进。
而一旦边军开始穷了……
那么这种战斗力,将不复存在。
但这件事又不是听起来那么简单,如果朝廷每年都在边军上花太多钱,后世之君心里难免会犯嘀咕,朝廷花了这么多钱,到最后是在打关外的异族,还是在养肥你沈家?
而这种话,沈毅这个当事人是不好同洪德帝明说的。
皇帝陛下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从自己的桌子上,翻找出厚厚一沓文书,摆在沈毅面前,开口道:“这是内卫,这段时间报上来,关于老三的情报。”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缓说道:“朕一字不落的看了一遍。”
他盯着沈毅,闷声道:“沈卿你不老实,朕让你带带他,你却几乎对他不闻不问。”
沈老爷默默叹了口气:“陛下想让臣教殿下什么呢?所有边军,臣都放开让殿下去看了,臣在盛京城外的时候,也没有阻止殿下到盛京去。”
“殿下在北边半年时间,但凡有问题问臣,臣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洪德帝沉默了。
是了,身为弟子就要有个弟子的模样,按理说,也应该是太子有问题主动去问沈毅,而不是沈毅追着他去教。
当年沈老爷求学的时候,也是一点点追问的,后来到东南领兵,更是整天向凌肃问东问西。
但是太子殿下,除非是有事情,否则他从来没有主动来见过沈毅。
皇帝眯了眯眼睛。
“太子……太子……”
沈毅微微低头道:“陛下不要心急,且再看看罢。”
洪德帝笑了:“沈卿这句再看看,是让朕再看看太子,还是让朕再看看其他皇子?”
沈老爷叹了口气。
“都看看。”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都有退路
目前,洪德帝适龄的皇子只有四个。
其中老二因为小时候调皮,骑马摔跛了脚,早早的退出了皇位的竞争行列之中,也就是说只有老大,老三和老四,目前比较有希望。
现在,皇三子坐了东宫,但是其他两位皇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不死心的。
尤其是,储君之位定下来之后,洪德帝并没有把他们分发出去做藩王,甚至把他们两个人,一并带到了北边。
这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而沈毅这番话,无非也就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而已。
要是按照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太子殿下的本事,做个藩王都未必做的稳当,将来如果御极,一定会因为犯蠢,跟他沈某人起冲突。
早废早好。
洪德帝轻轻点头:“沈卿说的不错,现在也只好再看一看了。”
君臣二人这会儿,决策是一致的,而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不定也是一致的。
这个想法就是,太子虽然无能,但是现在不能废。
因为现在朝廷搬家还没有完成,朝局正在动荡之中,朝廷需要一个储君来安稳人心,皇帝陛下也需要一个太子来稳定局势。
如果延伸了想,当初孙太后病重的时候,洪德帝被迫应承下来的诺言,等孙太后一命呜呼之后,他若是反口不认了,朝廷里没有一个大臣敢出来反对。
而他之所以顺水推舟,立下了这个太子,其中未必没有把太子当成工具人,用来平稳迁都动荡的意思。
毕竟有太子在,朝局再乱也不可能太乱。
皇帝陛下拉着沈毅,说了许久的话,然后看着沈毅,开口笑道:“跟高丽人的事情,谈妥了没有?”
“要是不成,朕给那高丽王去一封书信,打消他的顾虑。”
沈老爷面色赧然,微微低头道:“些许小事,如何敢让陛下费心。”
洪德帝微微摇头,开口道:“沈渊那孩子,是朕看着他长大的,他小时候在朕身边的时间,说不定比在你身边的时间都长,朕这个长辈,操心操心他的婚事,也是应当的。”
“这事,就只怕沈渊自己不同意,只要他同意,朕可以立刻下诏给高丽,赐下这门婚事。”
沈毅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神色平静:“朕想过了。”
“沈卿为大陈,立下太多功劳了,如今要给自己家留一条后路,朕自然要成全这件事情。”
他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笑着说道:“沈卿的本事,可以说是冠盖当世,朕这么做,说不定也是给李家留一条后路。”
沈毅闻言一惊,连忙跪在地上,低头道:“陛下这么说,臣惶恐无地。”
皇帝陛下连忙搀扶他起来,摇头笑道:“朕知道沈卿你是什么心思。”
“你要是有异心,这几年时间图谋的便不应该是高丽,而是建康了。”
“你沈子恒把目光放在高丽那种弹丸之地上。”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
“是在让着朕呢。”
沈老爷深深低头,开口道:“陛下神文圣武,抚育万方,臣受陛下提携,知遇之恩,才有今日,便是万死,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好了好了。”
皇帝咳嗽了一声,摇头道:“朕体谅沈卿,沈卿也体谅体谅朕,朕现在身子骨差了些,咱们君臣就不要拉拉扯扯了,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罢。”
沈老爷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开口道:“陛下,臣知道您听不进去臣说的话,但是您……”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书,开口道:“您不能再这么劳累下去了,还是要注意身体,很多事情,还是要放下去,给那些大臣们去办。”
“要是从前,自然是可以的。”
皇帝默默说道:“但是现在,朝廷在迁都,朝廷里那些臣子们,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朕必须要管道方方面面,让那些人知道,朕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们,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有异心,迁都才不会出问题。”
“沈卿不用担心。”
皇帝微笑道:“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总要把迁都的事情办好,把朝局稳固下来,再给大陈选一个合适的后继之君,朕才能放心下去见先帝,见列祖列宗。”
“不过……”
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自己桌子上的文书,叹了口气道:“朕若是有什么不测,朝廷还要沈卿你出来,扶正朝纲。”
这话,上一次在建康的时候,皇帝就说过,那个时候,沈老爷不太想承担这份责任,因此没有正面应承下来。
而这个时候,皇帝再一次说出了这种话。
如果是平常,沈毅依旧可以推脱,但是现在,人家皇帝已经主动要给沈家一个退路了,沈毅也不能再这么不讲“义气”,他先是抬头看了看皇帝,随即低头道:“陛下您龙体康健,绝不会有事情,假使……”
“假使万一……”
沈老爷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道:“朝廷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洪德帝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甚至笑出了声音:“朕等沈卿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了。”
“有沈卿这句话,朕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洪德帝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又有了一些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咱们君臣,如今都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放手施为,且看看咱们能把大陈,带到何种地步!”
沈毅欠身低头:“臣当紧随陛下身后,为陛下斩除荆棘。”
洪德帝再一次走到沈毅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有感而发。
“你我二十多年交情,名为君臣,实为兄弟也。”
沈老爷沉默许久,低声道:“臣……”
“多谢陛下抬举。”
……
在德州住了两天之后,皇帝陛下再一次起驾,等皇驾到了北直隶境内,太子殿下才匆匆赶到,跪在了皇帝陛下的车驾前,低头叩首:“儿臣迎驾来迟,请父皇责罚!”
太子是与沈毅一起从燕京出发的,只不过太子殿下没有办法长途骑马,骑马了半天,便重新坐轿子了,因此比沈毅和李穆,都要来的慢了一些。
而这么点小事,也不足以责罚太子,皇帝陛下掀开车帘,看了他一眼,就淡淡的说道:“也不算迟,随行伴驾罢。”
太子殿下欣喜不已,连忙叩首道谢,跟在了队伍之中。
而洪德帝又对他招了招手:“来来来,到朕车里来,与朕说一说,你这大半年,在北边的所见所闻。”
太子殿下闻言更加高兴,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登上了龙辇,父子二人同乘一车。
到了车上之后,李容低头道:“父皇一路赶路,辛苦了……”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开口说道:“这大半年,都看到了什么,跟父皇说说。”
李容连忙点头,然后开口道:“父皇,儿子在大同府待了一个多月,大同府边军军容齐整,战斗力十分彪悍,有这支边军在,关外的鞑靼人,料想不会成什么大器。”
皇帝点头,然后问道:“见到鞑靼人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