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因此,周世忠父子与严相公,便与郎家分道扬镳了。
而图远图大将军,并没有参与到这些派系之争中来,倒有些像是一个纯粹的将军了。
春风楼雅间里,四个人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严相公举起酒杯,敬了图远一杯。
一杯酒下肚之后,严相公轻声感慨:“这段时间,老夫看了不少兖州府的战报,南边那个姓沈的年轻人,着实有些厉害。”
“在泗水县一带,差不多兵力对等,只两天时间,佟英就被杀的大败,狼狈逃窜。”
听到佟英这个名字,周世忠低头喝了口酒,眯着眼睛说道:“佟英本事是有的,按理说,哪怕是跟鞑靼人对阵,同样的兵力,他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两天时间就战败,我看是因为他心气泄了,不想打了。”
佟英心气为什么会泄,在场的这几个人正是始作俑者,听到周世忠这句话,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
周元朗忽然开口道:“这个佟英,必须要杀了。”
佟俭佟相爷,正是被他们几个人掀翻的,虽然佟家家大业大,不至于因为一个佟俭被牵连到满门抄斩的地步,但是对于周元朗他们来说,朝廷里一些佟俭的残党,能顺手清理掉,他们是一定不会犹豫的。
而且兖州战场,也需要有个人站出来背锅。
严礼用欣赏的眼神看了看周元朗,微笑道:“周公子真是聪慧。”
周世忠跟图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各自眯了眯眼睛,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自明。
接下来,四个人坐在一起,开始讨论如何应对南朝的军队。
严相爷的态度一如从前,持保守态度,认为只要固守一段时间,南朝的攻势不攻自破。
而周元朗则有些不同的意见,他看着严礼,开口道:“严相,晚辈前段时间,陆续收到了一些消息,那沈毅已经在江北道,也就是徐州附近的诸州府,积极农耕,恢复当地生产了。”
“他现在占了整个江北道,又占了兖州府,如果让他踏踏实实的种田,军饷不好说,但是粮食大概是够他们这个北伐军吃用了。”
江北道,是北齐对徐州附近诸州府的称呼,这块区域,陈国称之为南直隶。
不过先前,北齐手里只有半个南直隶,因此他们称之为江北道。
严礼微微摇头。
“周公子,如果这么一大块地方,无有生民百姓,那么种的田的的确确够南朝军队吃用,但是南朝人自诩仁义,绝不会驱离百姓,有百姓在,地里的粮食绝大多数要供给百姓吃用。”
“剩下的,不可能够南朝军队吃。”
说着,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周公子身在朝堂,如何对南边消息了如指掌的,莫不是……”
严相爷犹豫了一下,问道:“莫不是周公子执掌了清净……”
他话还没有说完,周元朗便摇了摇头,开口道:“只是皇上许我查阅清净司的情报,以供参谋而已。”
“那也很了不得了。”
严礼赞叹道:“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哪个外臣能进清净司的。”
“对了。”
严礼笑着说道:“古人说,臣不密则失身,现在这里没有外人倒还好,要是在外人面前,周公子还是收着一些为好。”
周元朗心中凛然,起身低头拱手道:“多谢严相教诲。”
严礼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回头看向图远,开口道:“图大将军是兵道中人,老夫这个外行,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老夫有一句话,告诫大将军。”
图远也低头道:“严相教诲。”
“这个时候图大将军南下,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图远想了想,低头回答道。
“下官……明白了。”
……
兖州府。
此时,沈老爷占据兖州府,已经过去了一些时间,淮安军已经休整的差不多了,开始外派斥候,探出自己的触角。
不过,先前已经压到了宁阳,距离兖州只有几十里的齐军,这段时间里并没有继续南下,而是停留在了宁阳,与淮安军遥遥对峙。
沈老爷没有理会他们,这段时间主要是在救治伤兵,以及恢复兖州城里的秩序。
短时间内,如果没有特别好的机会,他不会主动求战了。
因为兖州之战,淮安军也伤亡不小,现在的沈毅,准备在后方徐州一带征募新兵,填补上空缺,尽快恢复完整的战斗力。
这天下午,沈老爷正坐在书房里,翻看来自各方面的文书。
此时,他麾下的淮安军集团,已经相当庞大,只淮安军将士,就有近十万,连带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相关人员,跟沈毅有关系的,怕已经有十几二十万之多。
这么多人,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数不胜数,即便是进士出身的沈毅,每天也需要花两三个时辰处理这些事情。
好在,身在徐州的叶大姑娘,现在已经在动身前来兖州的路上了,再过个几天,应该就能到达兖州,那个时候,沈老爷就能从这些案牍之中脱身,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正在沈老爷批阅文书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蒋胜的声音传来。
“公子。”
沈毅抬头看了看门外。
“有事说事。”
蒋胜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来到了沈毅的桌子前,微微低头:“公子,外面有人要见您。”
“不见不见。”
沈老爷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
他进了兖州之后的这段时间,兖州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见他,大多数都是兖州原有秩序之下的既得利益者,想要通过讨好沈毅,维系自己的既得利益。
这种人,沈毅是一概不见的。
蒋胜低着头,开口道:“公子,非是兖州的那些士绅,而是一个年轻人,那人自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自称姓沈,说是公子您的家里人。”
“我家里人?”
沈毅抬头,皱了皱眉头,问道:“我家里人,怎么会在兖州?”
蒋胜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能说出几位老爷的名讳,还有……”
蒋胜顿了顿,开口道:“他说的是江都话,很是正宗,不是江都人,或者没有在江都生活过,是讲不出来的。”
沈毅眉头紧皱,忽然,他脑子里想起了一个可能,开口问道:“他有没有说过,自己叫什么名字?”
“没有。”
蒋胜开口道:“不过他说,他在同辈之中行六,自称沈六。”
沈毅闻言,缓缓站了起来。
往外走了两步之后,沈毅回头看了蒋胜一眼,开口道:“带他去客厅等我。”
顿了顿之后,沈毅沉声道。
“记得搜身。”
蒋胜连忙低头,转身下去了。
沈老爷抬头望天,微微皱眉。
他家里在北齐,的确还有一枝。
是父亲沈章的亲哥哥,他的三伯。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
沈铭。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沈家的旁枝
沈毅父亲沈章那一代,一共四个兄弟。
老大沈徽,自不必多说。
二伯患病早逝,也无需再提。
但是三伯沈铭,却另有一段故事。
早年沈家四兄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身为嫡长子的沈徽要占据家里绝大多数都家业,保证家族不至于被化整为零,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在这种机制下,沈章兄弟几个人,能够分到的家产,极其有限。
比如说沈毅的父亲沈章,早年分家的时候,只得了十几亩田地,以及江都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小房子。
这些产业,相比较于当时还没有被沈徽败完的沈家来说,几乎就是九牛一毛。
面对这种情况,沈章三兄弟只能另寻出路。
二伯考学不成,最后生了病,早早的病逝。
沈毅的父亲沈章,也是数次考学不成,后来中年丧妻,家里又有两个儿子要养,经沈家的故人介绍,进了晋王府当差十几年,养活了沈毅沈恒兄弟俩。
但是老三沈铭,却投身商业。
后来,他的生意做到了北边齐人的地界,并且在北齐境内越做越大,有一天返回了江都,把家里人接上,一起搬到了北边长住,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江都。
毕竟那个时代,大陈还处于全面龟缩的状态,两国之间的互市也在正常进行,商人越境,并不是什么太过稀奇的事情。
因为不管是哪个时代,商人永远是流通性最强的一批人。
牧民逐水草而生,商人则是逐利而生。
这件事情,被大伯沈徽,引以为奇耻大辱。
一来,沈家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簪缨世家,但是也是江都正儿八经的士族,像沈章那样投身王府办差,都已经很不光彩,更不要说是以士族的身份,投身商业了!
从四民之首,变成四民之末,简直就是自甘下流!
更重要的是,两国世仇多年。
况且那个时候,袁渡袁大将军战败未久,两国之间的气氛处于冰点,那个时候沈铭不仅到了北齐做生意,最后还携家北上,在沈徽看来,无异于投敌。
这件事情,让小老头极为生气,在这件事情之后,无论是谁问起沈铭,他的口径从来没有变过。
只对外说是死了。
而现在,沈老爷一路北伐推到了兖州,这个疑似三伯儿子的家里人,却突然出现了……
如果这人,真的是三伯的儿子,那么在这个时代看来,还的的确确是沈毅的家里人,是很亲的堂兄弟。
不过,现在沈毅的身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而且他现在的地位,也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如果他还是江都的那个小书生,再加上他并不是不能理解三伯的行为,这个时候多半会与这个未曾谋面的六哥见上一面,然后带着他们一家人回江都看一看。
但是现在……
正当沈毅出神的时候,蒋胜那里已经准备停当,他重新来到沈毅边上,微微低头道:“公子,那人已经在客厅等您了。”
沈老爷点了点头,正准备走出去,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回头换下了身上的衣裳,换上了一身白衣,背着手走出了书房,一路来到了客厅。
客厅里,一个比他大一两岁的年轻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沈毅远远的看了他一眼。
论长相,看不太出是不是沈家的家里人。
毕竟,沈毅记事以后,就没有见过那位三伯了,也不知道三伯长什么模样。
而堂兄弟之间,相像的并不是很多。
沈毅默默迈步走了进去,打量了一眼这个人。
这人连忙站了起来,也抬头打量沈毅。
现在的沈老爷,是实打实的久居高位,身上的一些气质,与从前大不一样了,颇有些生人勿近的属性,这人有些畏惧的看了沈毅一眼,用江都话问道:“是七弟么?”
沈毅眯了眯眼睛,微微摇头。
“现在,还不能论亲。”
“不过,我的确是江都沈家的沈毅,在同辈之中行七。”
沈老爷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不少人,称我为沈七。”
这个年轻人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微微低头道:“那就是自家人了,我叫沈彦,同辈之中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