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他刚才还坐在周义山的边上,跟这位“前辈”讨论学问,猛然间听到“中丞”两个字,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手足无措,两只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了。
一省的巡抚,是何等人物!
地位官职,都几乎比肩六部尚书了!
尤其是在大陈失去了半壁江山的情况下,剩下的省本就不多,各省的巡抚,无一例外,均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大佬!
而他这个新晋的举人,刚才居然跟一位巡抚谈笑风生!
太尴尬了……
周义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沈毅拱手还礼,微微摇头叹息道:“明年能不能回临安任事,还是两说,这中丞二字,沈学士还是莫提了。”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沈章也是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道:“七郎,你……你与这……这位大人慢慢聊,为父去看看孙儿……”
沈毅微笑点头:“父亲去就是,儿子来接待周中丞。”
沈章点了点头,拉着沈恒的袖子,父子俩一起离开了客厅。
见父子二人走远,沈毅微微低头道:“家父舍弟不知道中丞身份,得罪之处,还请中丞见谅。”
“不得罪,不得罪。”
周义山摆了摆手,开口道:“令尊令弟,待老夫都十分客气。”
“尤其是令弟。”
周义山看了看沈毅,缓缓说道:“才学出众啊。”
“沈家已经出了沈学士这等大才,眼见又要再出一个,江都沈氏……”
周抚台抚掌感慨:“要发迹了。”
沈毅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伸手给周义山添了点茶水,问道:“中丞上午见过陛下了?”
“见过了……”
说起面圣的事情,周抚台神情有一些颓丧,他叹了口气:“陛下对老夫,意见很大啊……”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毅,忍不住问道:“沈学士,犬子得罪之处,老夫已经赔罪过了,当时沈学士也说过不再追究……”
沈毅皱眉道:“中丞,我并没有追究……”
“那内卫怎么会去追查老夫……”
周义山颓然道:“今日面圣,陛下把内卫查到的浙江巡抚衙门账册,放在了老夫面前……”
周抚台苦笑道:“沈学士,你也算是在地方上待过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在地方上做官,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老夫这个浙江首宪要是官清如水,很多事情根本就做不下去了……”
沈毅微微摇头道:“中丞,在下虽然在东南待过,没有做过地方官,这些事情,你跟我说也是无用,既然陛下没有让三法司来找中丞,那么中丞还是尽快上书自辩罢……”
周义山毕竟是封疆大吏,这会儿他虽然心里有一些慌乱,但是相对来说,还是颇为冷静的,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他看向沈毅,开口道:“沈学士,浙江的市舶司,一定会越办越好的……”
他说的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沈毅却听懂了。
沈老爷微笑道:“中丞这句话,应该告诉陛下才对。”
“有些话,老夫说一百遍,不如沈学士在陛下面前说一遍……”
沈毅想了想,还是没有接话,而是问道:“程藩台现在还在宫里?”
“大约是在宫里。”
周义山默默说道:“老夫与他一同进宫,老夫比他先见到陛下,老夫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甘露殿里面圣。”
沈毅想了想,开口道:“这样罢中丞大人,你回住处之后,好好写一篇自辩的奏书递上去,然后你就在建康稍等上一段时间,年后……”
沈老爷缓缓说道:“沈某或许能让中丞再见一次陛下。”
周义山大喜过望,站起来就要对沈毅作揖行礼,沈毅连忙扶住了这个小老头,没有让他拜下去。
年纪差太多了,老头要真的拜下去了,沈毅都怕自己折寿。
周抚台站起来之后,对着沈毅拱手,面色严肃道:“若老夫能够渡过这一场难关,必将永远感念沈学士恩德,浙江地界上,不管什么事情,沈学士只管说话就是!”
至此,两个人的之间的交易就算是达成了。
沈毅要留这个小老头在家里吃中饭,周义山死活不肯,无奈之下,沈毅只能亲自送他离开。
目送着这位中丞大人越走越远,沈老爷站在沈宅的大门口,两只手拢在了袖子里,抬头看着天空,微微有些出神。
这一波……他跟皇帝之间的配合。
可以说是非常默契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到明年洪德十年,东南的事情就差不多能够做完,等到沿海都司与五个市舶司建成,沈毅在东南的差事,也就办完了。
但是东南的差事,只是皇帝计划的一小部分。
或者说,是当年沈毅给小皇帝计划书中的一小部分。
甚至可以说是准备工作。
做完了准备工作,就要开始做正事了。
想到这里,沈毅的目光看向了北边。
沈宅的北边,是皇城方向。
而皇城的更北边……
还有另一座皇城。
第六百三十九章 调职?
沈毅回到建康,是腊月二十六,等到他应付完皇帝,以及忽悠完两个地方大员,时间已经到了腊月二十七的下午,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沈毅都没有出门,只是在家里陪着家人,顺便帮着老爹操办了一些年货。
父子二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上门的周义山的事情。
沈章不太好意思提,而沈毅则是怕父亲尴尬,也就没有再提。
到了傍晚时分,在家里吃完了饭之后,沈毅在自己房间里换上了一身厚衣裳,陆青雀一边帮着他整理衣服,一边问道:“外面天都黑了,这么晚了还出去做什么?”
“去见一见赵师伯。”
沈毅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不太舒服的衣领,笑着说道:“赵师伯与岳父相交甚笃,这些年也帮了咱们家不少,我外出回来,怎么也应该上门见一见,不然就有点不懂事了。”
除了两家之间的交情之外,其实沈毅与赵昌平之间,还有一些政治层面上的绑定味道,毕竟这位赵尚书现在是甘泉派的政治领导人,而沈毅是正经的甘泉书院出身。
虽然“甘泉派”这种政治同盟,属于比较松散的同盟,没有任何强制性的约束力,但是所有文官心里都清楚,文官们抱的越紧,力气才能越大,才能不在朝廷里被别的团体欺负。
因此,赵尚书的政治号召力非常之大。
况且,两家的确交情不错,沈毅如果今天还不去,该被人家在背后说他升了官不认人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
虽然皇帝有想让他当孤臣的暗示,但是沈老爷自己,并不想当什么狗屁的孤臣。
所谓孤臣,就是不为己谋,只为君谋。
沈老爷不仅要为了自己谋,还要为家人谋!
“天都黑了,要不然明天再去罢?”
她一边帮沈毅整理衣裳,一边说道。
沈毅摇头:“今天就要去。”
他微笑着说道:“至于天黑不天黑的,年底正是户部操忙的时候,眼见着还有几天朝廷就要休沐了,赵师伯现在到没到家里,都还不一定。”
陆若溪也跟着微笑道:“我也听人家说,户部每年忙两个字,年初忙一个月,年底忙一个月。”
沈毅微微摇头:“春粮秋粮收上来的时候,户部都是要忙的。”
因为天气冷,穿上一身厚衣服之后,陆若溪又在外面给他罩了一个披风,这才把沈毅送到了家门口。
上马车之前,她轻声道:“替我给赵伯伯带个好,就说我过完年再去他家里给他拜年。”
陆若溪跟赵家人自然是很熟悉了,她平日里也会偶尔去赵家,跟赵家的赵夫人,以及赵夫人的两个儿媳走动。
只不过她性子有些偏内向,大部分时间都是宅在家里种花养草。
两家距离并不算太远,沈老爷的马车很快停在了赵家门口,他并没有让随从上去敲门,而是自己提着带的礼物,来到了赵家正门口,敲了敲左侧的小门。
赵家毕竟是多年的官宦人家,自然是有门房的,很快就有人过来应门,听到是沈毅来了之后,门房慌忙打开侧门,对着沈毅作了个揖道:“沈少爷来了。”
沈毅微笑点头,问道:“赵师伯在家没?”
“没有。”
门房摇了摇头,开口道:“老爷最近回来的都晚,前几天熬到子夜才回来。”
他低头道:“沈少爷,您进屋里喝茶,小的去户部给您跑一趟,问问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沈毅想了想,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年底了,户部多半忙得很,你跟赵师伯说我来过就行了,等过两天朝廷休沐了,我再来拜访他老人家。”
这门房连连摇头,惶恐道:“沈少爷您来了,连茶也不喝一杯就走,夫人知道了,非打死小人不可……”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齐密的脚步声,沈毅回头一看,一顶轿子停在了赵家门口,轿子落地之后,轿夫压轿,从里面走下来一个一身绯红色官服的中年人……
正是赵治赵昌平。
嗯,准确来说,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老年人了。
不过赵尚书身材高大,面目英俊,虽然有白发但是不太多,而且精神头很好,看起来完全没有老态。
沈毅微笑着迎了上去,对着赵昌平拱手道:“赵师伯回来了。”
赵昌平看了一眼停在自家门口的马车,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毅,微笑道:“看到这辆马车,我便知道是子恒来了,这建康城里的京官,哪怕是个七品官,出门多半也是要雇个轿子的,只有你沈子恒,天天坐着个马车。”
“坐不惯轿子。”
沈毅微笑道:“总觉得给人抬着走,浑身不自在。”
赵尚书拉着沈毅的衣袖,一边朝着自家走去,一边微笑道:“这轿夫也有轿夫的学问,一些轿夫抬得又快又稳,比马车灵巧,也比马车舒坦。”
“你这个怪癖,趁早改一改。”
沈毅面带微笑,没有再接话,而是开口道:“今天师伯回来的倒是早,刚才问门房,门房说师伯前些天有时候到子夜才能回来,我便想着过两天再登门叨扰。”
“今天户部清账了。”
赵昌平看了沈毅一眼,爽朗一笑:“而且听说子恒你昨天回了建康,老夫就想你今天多半要到家里来,便提早回来了。”
“本来昨天就要来的……”
沈毅微微摇头,叹了口气:“无奈昨天被叫到宫里去了,弄到深夜才到家,便没有来打扰师伯。”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进了赵家的正堂,赵尚书吩咐家里人给上了茶水,然后又让下人把家里人喊出来见人。
沈毅连忙摇头:“已经很晚了,就不要打扰伯母和两位兄长休息了。”
赵昌平皱了皱眉头,随即作罢,微笑道:“那就算了,等过两天休沐了,师伯也没什么事的时候,你再到家里来,叫上张简,咱们好好喝上一顿。”
沈毅低头,应了声是。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赵昌平开口问道:“子恒这半年,在东南差事办的如何?有没有需要师伯帮忙的地方?”
身为户部尚书,朝堂大佬,一般都是别人求他办事,他决不可能主动问出需不需要帮忙这种话。
可见沈毅在赵尚书这里,份量还是很重的。
或者说,赵昌平很看好沈毅的前途。
沈老爷微笑道:“差事办的还算顺利,明年不出什么差错的话,到年底,小侄就能回建康交旨了。”
“至于帮忙……”
沈毅微微低头道:“只要师伯还在尚书任上,让朝廷里的那些小人忌惮,不敢害小侄,便是对小侄最大的帮助了……”
“明年……”
赵尚书没有接沈毅最后一句话,而是接了他上一句话,这位大九卿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明年太短了……”
“你刚升的五品,到明年年底还不足两年,你这个兵部郎中,绝难升到侍郎的位置上……”
“而继续在兵部干下去,你这个兵部郎中按部就班,至少要做上十年……”
赵尚书捋了捋下颌上的胡须,开口道:“子恒你在东南功劳不小,明年回京之后,陛下多半会赏你点什么,到时候,你不能跟陛下要官职,而是要让陛下给你调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