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要宴请来江都办案的两个钦使了。
因为案子已经办完了,两个钦使也很给面子,早早的到场,这些江都的老爷们聚在了明月楼里,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气氛非常之好。
就连酒量还不错的沈毅,都喝了个七荤八素。
不善饮酒的孙鲤,更是喝到了桌子底下去,拉都拉不起来。
到了最后,还是张简喊来了县衙的衙差,公器私用,把这些老爷们一一送回了住处。
在这之后,沈毅的生活就趋于平淡了,每日除了在家造小人之外,就是读书撰文,或者是去甘泉书院逛逛,再或者是找县尊老爷喝酒。
很快便进了洪德七年的腊月,日月轮转,时间来到了腊月下旬,距离年关只剩下几天时间了。
这天,江都罕见的下起了好几天的大雪,大雪压枝头,把整个江都城染成了一片雪白。
而洪德七年,也伴随着这一场大雪,走到了尾声。
第三百九十九章 悲天悯人
江都毕竟地处江南,往年虽然冬天也会下雪,但是很少下大雪,但是今年冬天的雪,却下的格外大。
几乎到了封路的地步。
整个江都城,被染成了白色。
沈毅小夫妻俩早早的出了门,夫妻俩并肩站在城外,看着城外的天地一色,沈毅微笑道:“在江都十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大的大雪。”
陆若溪靠在沈毅肩头,夫妻俩都是江都人,说的也都是江都话,她看着漫天的大雪,用江都话轻声笑道:“夫君是陛下钦点的翰林公,值此大雪,便没有诗兴大发,吟诗一首?”
“这个简单。”
沈毅不假思索的念出了前两句:“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他扭头看着媳妇,笑着说道:“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听到了前两句之后,陆若溪先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听到了后两句之后,她眉头舒展,用手捶了捶沈毅的肩膀,腻声道:“讨厌,一点都不上心。”
沈毅微笑道:“如何不上心了?不是应景得很?”
“哪有这种诗,都不合平仄,不合章法的……”
沈毅伸手搂着夫人的腰肢,微笑道:“兴致所致,要什么平仄章法?”
夫妻俩赏了会雪之后,路上的行人渐多,把路上踩出了一个个脚印,不复天地一笼统的模样,二人也就没了兴致,在几个下人的陪同下,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陆若溪拉着沈毅的胳膊,开口道:“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还要再冷一些,也不知道父亲那里的炭火够不够,等会咱们在城里买一些,让人给他送过去。”
这会儿路上的主色调还是绝对的白色,白色的路上,已经可以零星看到几个卖炭的老翁,沈毅走到一个老翁面前,问明了价格,干脆把这车炭统统买了下来,付了钱之后,便笑着说道:“老丈,劳烦您送到城外的甘泉书院去,交给书院的陆山长。”
那老翁已经快六十岁的年纪了,接过这一锭冰冷的银子之后,有些迟疑的看着沈毅,伸手搓了搓手:“这位老爷,您不跟着小老儿一起去么?”
沈毅微微摇头,开口道:“我相信老丈,老丈如果不踏实,也不会干这行。”
老人手指缝里全是烧炭的黑灰,闻言对着沈毅感激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准备割银子给沈毅“找钱”。
这一锭银子是五两,一车炭估计也就三两银子不到。
沈毅看了看老翁炭车前面挂着的一个布娃娃,叹了口气:“罢了老丈,这钱就不要找了,你拿去买件厚衣裳……”
沈毅看着这个布娃娃,又说道:“今年冬天冷,给家里的孩子也添件厚衣裳。”
老翁顺着沈毅的目光,看到了自己车上挂着的布娃娃,嘴唇动了动:“家……家里有个小孙女……”
他不善言辞,说不下去了。
沈毅拍了拍老翁的肩膀,叹了口气:“老丈,家里还有炭的话,明天到城里沈家送一趟,我家住在城西德安坊,记得是沈四老爷家,不是沈大老爷家。”
老翁本来正在割银子,闻言停下动作,有些怯懦的点头道:“这钱,差不多够两车炭了,明天小老儿就给老爷送去。”
沈毅微笑点头。
于是,夫妻俩跟卖炭翁擦肩而过。
等到老翁走远了,陆若溪看着沈毅手上沾染到的黑灰,若有所思:“夫君似乎对那老丈,特别怜悯。”
“不是怜悯。”
沈毅摇了摇头,开口道:“只是想起了一个诗人。”
他轻声道:“幼年入梦之时,曾经在梦里见识过许多风流人物,其中有一位诗人,读过他的不少诗,其中有一首便是写卖炭翁的。”
“他写……”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听到这句残诗之后,陆若溪有些动容,她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夫君,古今诗人的诗集妾身都读过,怎么没听过这句?”
“说了是梦中所得了。”
陆若溪知道沈毅在推脱,轻哼了一声:“讨厌,不说实话拉倒!”
沈老爷看着这漫天大雪,感受了一番刺骨的冷风,突然轻声叹了口气。
“那诗人还写过另外一首诗。”
“全句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几句残句,我念给夫人听。”
陆若溪挽着沈毅的肩膀,轻轻点头:“嗯……”
沈毅缓缓吟诵,念出了这个时代不曾有过的声音。
“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
“地不知寒人要暖。”
沈老爷长长喟叹。
“少夺人衣作地衣……”
……
雪下了好几天之后,终于放晴。
这个时候,距离年关只剩下四天时间了。
江都城的西城门门口,一身裘衣的沈毅,正在送别友人。
而在这个时候离开江都的友人,自然是江都知县张简了。
马车附近,兄弟二人拱手作别。
沈毅对这位师兄拱手作别,笑着说道:“师兄走的也太急了一些,这官道上还有不少积雪,小心地滑。”
张简无奈道:“不是这场大雪,我现在都已经到家了,大雪耽搁了行程,不知道年关之前能不能赶回建康。”
分别在即,沈毅忍不住叹了口气:“今日与师兄分别,等开年之后,师兄回来赴任,我便要动身去建康了,咱们师兄弟二人,又是擦肩而过。”
张简倒是很爽朗,微笑道:“不碍事,明年年中,我便回建康了,到时候咱们兄弟都在建康做官,喝酒的时间就多了。”
沈毅微笑:“明年一定多吃师兄几顿。”
两兄弟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张简突然问道:“子恒过完年之后何时去建康?”
“可能要上元节之后了。”
“唔。”
张简想了想,笑着说道:“你要是上元节之后回建康,我便早点回来,咱们兄弟说不定还能见一面。”
“嗯。”
沈毅拱手道:“我在江都等候师兄回来,师兄代我向张相,向张家长辈们问好。”
说到这里,沈毅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道:“请师兄跟张相说一声,就说年关之后,我可能会有事情,要去张家求见他老人家一面。”
平倭的事情,沈毅一个八品小官,是没有资格参与进去的。
因此,他需要一个有足够能力的人,帮着他参与进去。
赵昌平是不合适的,因为赵昌平常年在户部混,在其他衙门里影响力不高。
但是多年次相的张敬,就有足够的能力帮他参与进去。
到时候,再跟皇帝沟通沟通,沈老爷便有机会参与进这个“项目”之中了。
张简不疑有他,大咧咧的拍了拍胸脯,笑道:“祖父他老人家早就说过,别人谁见他都不成,你沈子恒想见他,随时登门!”
沈毅闻言后退一步,对着张简拱手:“拜别兄长。”
张简也拱手还礼,笑道:“明年再见!”
第四百章 茁壮根基
今年的年节,沈家稍稍热闹了一些。
除了添了个新媳妇之外,还有新媳妇的丫鬟莲儿,以及沈毅的两个丫鬟,导致原本的父子三人,人口一下子涨了一倍有余。
不过陈家的那个大女儿,平日里虽然在沈家帮忙,但是过年还是回老家跟父母一起过年了,没有在沈家过年。
值得一提的是,沈毅夫妇去了一趟甘泉书院,请孤身一人的陆夫子来沈家过年,这个很执拗的老头,执意不肯来沈家,一个人在书院过了个孤单的除夕。
沈毅一家子,除夕大部分都是在自己家渡过的,不过吃年夜饭的时候,还是去沈家大宅跟那些同宗同族们一起吃了个饭,热闹了一下。
在这顿年夜饭里,沈毅毫无疑问是绝对的主角。
几乎大部分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也有一部分目光,落在了沈毅的父亲沈章身上。
有些人不敢跟沈毅搭话,便去找沈章说话,一口一个四哥,或者是四叔四伯之类的恨沈章套近乎,有些人还拉着沈章,询问给沈毅蒙学的先生是哪一个。
当然了,更多的是问关于甘泉书院。
毕竟沈家跟陆夫子结了亲,就有不少人来问,能不能把自家的儿子安排进书院读书。
毕竟优质教育资源这种东西,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非常宝贵的,而且在这种资源匮乏的年代,尤其重要。
一顿年夜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就连大伯沈徽,也过来跟沈毅搭话。
这个沈家目前的家长坐在沈毅面前,满脸笑容:“七郎啊。”
这个时候沈毅已经有表字了,不过本家的长辈,大多数还是按照行辈称呼他,刚才吃饭的时候,还有一些辈分低的小孩子过来给他磕头,一口一个七叔叫着。
沈毅本来正在跟沈陵说话,听到了沈徽的声音之后,连忙回过头,看了看沈徽,微微低头,笑着说道:“大伯有何吩咐?”
沈徽捋了捋胡须,表情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看着沈毅说道:“老七,大伯听说,你前些日子安排了一个少年人,进书院读书了……”
说到这里,他先是看了一眼沈毅的表情,见沈毅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才继续说道:“本来,这些事情是不该跟你提的,咱们主脉这里,也没有合适年龄的孩子,不过年节这些日子,有不少同宗同族的人来找我,七郎你也知道,大伯现在还是沈家的家长……”
“他们来找我,我不好不听。”
沈毅微微叹了口气:“大伯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是这样……”
沈徽捋了捋胡须,开口说道:“宗族里,有不少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少年人,其中也有一些人读书不错的,他们的父母便来找我,想问问能不能让他们也去书院读书……”
“毕竟书院这种地方,只要能够进去,学问总是能够涨的。”
沈老爷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他看向沈徽,摇了摇头道:“大伯,侄儿只是书院的一个学生,我没有权力安排任何人进书院读书,至于我那个老泰山,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你这番话跟我说倒还罢了,要是在他面前提起来,恐怕他要当场跟咱们沈家翻脸了。”
沈徽闻言怔了怔,叹了口气:“怎么外人能去书院读书,咱们沈家自己人却不成呢?”
沈毅再一次皱眉,沉声道:“大伯,您说的应该是陈宴,这孩子现在还不是书院的学生,只是在我恩师秦先生那里借读,以后还是考试的,考试不过,他也进不了书院。”
“就是借读也行啊。”
沈徽眼睛一亮,开口道:“安排几个沈家的孩子,进书院借读几年,咱们也一样考试就是,要是考不过,进不了书院,谁家也没有话说。”
沈毅心里火气腾腾的往上冒,他强忍住火气,低声道:“大伯,陈宴是因为兄长横死,才能进书院借读,您看看咱们沈家哪一家死了男丁的,我亲自去老泰山那里给他求个名额!”
沈徽哑口无言。
他神色有失望,叹气道:“七郎,大伯不是要难为你,只是想让沈家再兴旺一些,大伯已经老了,这个家将来终归是要你来当的……”
“家里再好一些,过几年我下去见祖宗的时候,在祖宗面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