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沈毅下午受了罪,这会儿不想起来吃饭,便在自己的床上趴着,吃了小灶。
到了晚上的时候,沈毅趴在自己床上休息,房门被稍稍推开,一个还不到沈毅肩膀高的少年,推门走了进来,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沈毅床前,眼睛已经哭红了。
沈毅这会儿还没有睡着,他扭过头,看着这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声音平静。
“怎么了?”
沈恒坐在兄长面前,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阿兄,你被抓进大牢里了,是不是?”
沈毅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私塾里有人在传,说……”
“说你杀了人,被抓进去了。”
陈清出事那天,距离现在已经四五天时间过去了,这个事情县衙讳莫如深,但是甘泉书院许多人都是知情的,几天时间,足够他们把消息传出来了。
当然了,事情的真相没有太多人会关心,人们只知道沈毅被抓进去了。
沈七郎伸手,摸了摸沈恒的脑袋,轻声道:“好了,现在没事了。”
“阿兄是被冤枉的,县老爷已经查明真相了。”
沈恒看了看趴着的沈毅,咬牙道:“阿兄,你是不是受伤了?”
沈毅温和一笑:“都跟你说没事了,快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周先生那里读书。”
沈恒站了起来,低声道:“阿兄,我想看看你的伤。”
听到这句话,沈毅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忍着后背的剧痛,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解下外衣,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他屁股上的伤是打板子打出来的,后背的伤则是一道道鞭痕,即便是已经被包扎好了,还是可以依稀看到伤势的严重程度。
小沈恒泪流满面。
他看着沈毅的后背,咬牙切齿:“阿兄,官府的人怎么这样打你!”
沈毅重新披上外衣,回头微笑道:“已经不碍事了,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沈恒站在原地,双手握拳,他狠狠咬牙,良久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阿兄,我要努力读书!”
沈毅面带微笑:“然后呢?”
“然后将来做大官……”
小沈恒再一次用袖子擦了擦泪水。
“让谁也不敢欺负咱们家!”
沈七郎哑然一笑,他摸了摸小弟的脑袋,开口道:“志向是好的,阿兄等着你将来做大官,保护阿兄。”
小沈恒重重点头,与沈毅说了好一会话之后,才转身离开。
沈毅目送着小弟离开,心中多少有些触动。
他心中触动,不是因为沈恒少年立志,而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对自己的这份感情。
人在少年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有时候稍稍受了一点委屈,就在心里发誓要如何如何,甚至于发再不跟家里人说话这种誓言,但是少年人心性不定,这种话说出来没过几天也就忘了。
真正难能可贵的是沈恒对沈毅的这份真心。
因为不能坐下,沈七郎在自己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然后重新趴回了床上。
“小家伙说的不错,不能再让别人欺负咱们家了……”
……
次日清晨。
天色刚亮起来,沈毅就被老爹从睡梦之中叫醒,经过一晚上时间,他后背的痛楚已经轻缓了不少,于是便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
老实说,他昨晚上没有怎么睡好,因为身上的伤实在是太疼,导致他很晚才入睡。
刚从床上站起来,沈章就端了一碗乌黑的汤药过来,递在了沈毅面前。
“这是严大夫昨天开的药,为父一早上起来熬的,快趁热喝了吧。”
沈毅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还是清晨,天亮没有多长时间。
他伸手接过药碗,苦笑道:“爹你起的真早。”
“习惯了。”
沈章笑了笑:“在别人家里做事情,总要勤快一些的。”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端着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一碗汤药入口,沈毅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差点把药全吐了出来。
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太他娘的苦了。
这东西,沈毅上辈子也是喝过的,中药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味道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
他一碗汤药下肚,连忙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连喝了好几口茶,才缓解了嘴巴里的苦味。
放下茶盏之后,沈七郎苦笑道:“爹,这东西还要喝几次?”
“早晚各一次,最少喝七天。”
沈毅听得眼前一黑,正当他要说话的时候,老爹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沈章看向沈毅,继续说道:“七天之后,严大夫来给你换药,把脉之后,还要重新开方子。”
……
沈毅无话可说了。
他走出房门,在家里吃了早饭之后,便提了些东西,坐上了三兄沈陵家里的马车,一路来到了城外甘泉书院。
他本就是甘泉书院的学子,进书院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即便是甘泉书院的学生,想要见陆安世也需要提前通报,沈毅与老爹规规矩矩的通报了姓名之后,就在陆安世的书房附近等待。
约莫等了一柱香左右,陆家的仆人才领着他们父子,来到了陆安世的书房门口,老仆人去敲了敲书房门口,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一位身穿青衣的大儒从房间里走出来。
沈章父子俩走上前去,沈章二话不说,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对着陆安世叩首道:“沈章叩谢陆先生大恩大德。”
老爹都下跪了,沈毅自然没有站着的道理,因为身上有伤,沈七郎缓缓下跪,也对着陆山长跪了下来。
“学生多谢先生搭救。”
陆安世这会儿左手还拿着一卷书,见到沈章父子下跪,他连忙把手里的书递给了身边的仆人,伸手先把沈章给扶了起来,然后又去扶沈毅,一边扶一边摇头道:“二位这是做什么?”
“沈毅是老夫门人,他蒙冤坐罪,老夫自当尽力。”
父子俩站起来之后,沈章再一次对着陆安世低头,叹息道:“非是先生,恐怕沈某赶回江都的时候,已然见不到犬子了。”
说完这句话,他回头看向沈毅,沉声道:“毅儿,从现在开始,陆先生就是咱们沈家的大恩人,你的再生父母,你要终生以父事之,明白了吗?”
沈毅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接话道:“爹,儿子明白了。”
说完,沈毅也对着陆安世低头行礼:“若非先生慈悲,学生恐怕已经死在了县大牢里。”
见父子二人这样,陆安世表面上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里肯定是有些高兴的,他侧过身子,伸手邀请父子俩。
“二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书房里说话。”
第二十二章 心机深沉沈七郎
这句“以父事之”,份量是很重的。
因为在这之前,沈毅与陆安世的关系并没有多么亲近,甚至两个人见面都没有见过几次面。
陆安世虽然是甘泉书院的山长,但并不是直接教授沈毅的老师,两个人不是“师徒”。
这一次陆安世救了沈毅的性命,沈毅感恩之下,“以父事之”,意思就是将来把陆安世当作父亲一样来看待。
别的不说,假如沈毅真的把陆夫子当爹一样看待,那陆夫子会不会把沈毅当儿子看待呢?
即便不会,那以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再仅仅是山长与门人之间的关系了,这个大腿就算是抱稳了。
当然了,之所以要与陆安世亲近,不完全因为陆安世社会地位高,更重要的是陆安世性格刚直,是个可交之人。
进入到书房之后,陆安世招呼父子俩坐下,只是沈毅现在还带着伤,没办法坐在椅子上,只能垂手站在父亲沈章身边。
陆夫子亲自给父子俩倒了茶水,放在了两个人手边的茶桌上。
倒完茶之后,陆夫子坐回了主位上,看向沈毅父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七郎这一次得脱大难,乃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这件事情老夫虽然出了力,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七郎自己救了自己。”
听到陆夫子这句话,沈章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向陆夫子,问道:“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陆安世面色平静,开口道:“那日,老夫去大牢里见了一面七郎,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当时老夫准备将这件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众,让七郎与范东成那些人打官司。”
“是七郎拦住了老夫。”
说到这里,陆夫子微微摇头,表情有些感慨:“现在想来,若当时真是这么做了,七郎的生死尚且不好说,但是现在是绝对不可能安然离开县大牢的。”
“说来惭愧,老夫这个年近天命之人,在洞明世事上,还不及你家的这个儿子。”
沈毅站在沈章身后,微微欠身,露出了一个微笑:“还是山长配合得好,山长如果不配合学生,学生这条命十有八九就要丢在大牢里了。”
“只可惜……”
陆安世摇头,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件事情,毕竟未得圆满,虽然保住了七郎的性命,但是元凶首恶,恐怕要一直逍遥法外了。”
听到陆安世这番话之后,沈毅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站在老爹身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毕竟有些事情是靠做出来的,这个时候空口喊出来,不仅毫无用处,反而会给自己惹麻烦。
就这样,父子两个人在陆安世的书房里待了盏茶时间,沈章便不好意思再打扰陆夫子了,拉着儿子起身告辞。
陆夫子起身相送,送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向沈毅,然后对着沈章笑了笑:“沈兄弟,老夫有些话,想要跟令郎单独说说,你看可否?”
陆安世今年已经四十多接近五十岁,而沈章才四十出头,这一声“兄弟”倒也合情合理。
“这个自然。”
沈章一把把儿子拉到陆安世面前,然后开口道:“儿子,你好好听陆山长教诲,爹在门口的马车里等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章便对着陆安世拱了拱手,转身朝着甘泉书院门口走去。
等到沈章离开之后,陆安世才看向沈毅,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他绷起脸看向沈毅,沉声道:“你随我来。”
沈毅闻言,垂手跟在陆安世身后,规规矩矩的重新回到了书房里。
进了书房之后,因为没有同辈人在场,陆夫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抬头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沈毅。
“前天,冯知县请老夫去县衙商议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理。”
陆夫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冯知县与老夫说,老夫去县衙瞧你的前一天,小女曾经去过县大牢,给你送了点吃食,结果……”
“在第二天时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县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小女去县衙看你的消息。”
说到这里,陆安世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
他看向沈毅似乎人畜无害的脸庞,声音有些沙哑:“后来,县衙查出来,是有一个狱卒故意在传播这个消息,而这个狱卒之所以这样传消息,则是因为收受了你沈七郎的好处。”
陆安世神色严肃起来:“这件事,是你有意为之罢?”
听到这番话之后,沈毅并没有否认,只是低头苦笑了一声:“山长,学生那个时候命悬一线,无论什么法子,只要有一线保命的希望,总要试一试的……”
“果然……”
陆夫子用诡异的眼神看向沈毅,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心机深沉之辈,老夫从前在官场见过不少,但是像你这个年纪,能老谋深算到这种程度,老夫凭生所未见。”
“山长,这不能算是老谋深算。”
沈毅站在陆夫子面前,对着陆夫子笑了笑:“任谁在那个时候,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尝试一切办法自救,学生只是不想死在大牢里而已。”
“老夫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陆安世淡淡的说道:“少年老成,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对你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只是希望你能够把这些心思用在正道上,将来不要走了歧路。”
说完这句话,陆夫子又看了看沈毅,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要考学进举么?”
沈毅垂手站在陆安世面前,持弟子礼,然后对着陆安世笑了笑:“考学自然是要考的,不过要等上一两年,最近一两年时间,学生准备在书院里安心读书,如果能做事,就顺便再做点事情。”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