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客1
“七郎迎难而上,可以当得一个勇字!”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占便宜!
两兄弟一直喝到深夜,到了很晚的时候,张简才起身告辞,沈毅因为也喝的七七八八了,只能让三哥沈陵,替他将县尊送回县衙去。
次日,沈毅一直睡到太阳高高升起,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昨晚上喝的有点多,他起床洗了把脸之后,呆坐了许久,才清醒了过来。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沈家这个不大不小的家里,已经挤满了人了。
他洗漱之后,沈章就把他带到了家里的正堂,只见沈家的正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一眼看去,至少有十三四个。
沈章拉着沈毅,向沈毅一一介绍。
这些人,大半是姓沈的,也就是沈毅的本家族人。
也有一部分是沈毅母族的人,也就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
沈家的嫡系是大伯沈徽一家,因此平日里是没有什么沈家人来搭理他们这四房分枝的,而现在,却已经争相登门了。
至于沈毅的母族……
母亲早故,外祖以及外祖母也早早的不在了,只剩下两个舅舅,再加上母族并不是江都的城里人,因此沈毅七八岁之后,就跟母族那边没有什么联系了。
毕竟沈章不在江都,母族那边也没有指望沈毅沈恒两兄弟逢年过节能送什么东西过去。
但是现在,母族的人却也来上门祝贺了。
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坏心眼,也不是说这些人趋炎附势,毕竟人家登门祝贺,说不定也是出于好心。
这些亲戚族人,沈毅已经大半不认得了。
不过沈章却是认得的,他拉着沈毅,一个一个给沈毅介绍。
沈毅也很给面子,一个个点头微笑示意。
等一圈人介绍了一遍,沈章拉着沈毅,在一个灰发老人面前坐了下来。
这人是沈章的三叔沈修,也就是沈毅的三叔公,三叔公今年已经六十岁出头了,不过精神还算矍铄,拉着沈毅的手,不住夸赞沈毅。
“自你大伯之后,咱们沈家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过举人了。”
三叔公笑呵呵的说道:“总算先祖保佑,沈家又出了一个举人,算是斯文未绝”
老人家笑呵呵的说道:“听你爹说,你回江都之后已经去祠堂上过香了,不过中举是大事情,等过年的时候一定要隆重祭祖才是。”
去祠堂祭祖这件事,沈章回来之后就带沈毅去了,不过看老人家的意思,过一两个月还要大办一次。
沈毅对这些事情没有意见,毕竟敬天法祖是诸夏子孙的传统思想,他笑着点头答应。
三叔公又看向沈毅,笑着说道:“听老四说,七郎明年还要考春闱?”
沈毅很谦虚的点头微笑:“是要去考,不过我年纪小,因此只是去试一试,不一定能中。”
三叔公满脸都是笑容:“我家七郎年纪轻轻就中了亚元,当了老爷,乃是文曲星临凡了,即便明年春闱不中,下一届春闱也是必中的。”
说到这里,三叔公左右看了看沈家的正堂,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当年你们家分家之后,大半家产都分给了老大那边,这些年老四没有在江都,老夫这个长辈也没有来你们家看过。”
“不曾想,老四竟然过的这样艰难。”
一旁坐着的沈章,微微低头,面带羞愧之色。
这是他的亲叔叔,怎么说他他都得听着。
而这个时候,沈毅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他看了一眼这个老头,然后笑着说道:“叔公,我们家这些年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过得也还算不错,父亲也没有亏待了我们兄弟,我在读书不说,小弟也在读书,并不是十分艰难。”
沈家,或者说沈章一家,在江都城里的确不能算是穷人,而是正儿八经的中产,毕竟能够供养两个读书人的家庭,怎么也不能说“艰难”二字。
听到沈毅这句话,三叔公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晚辈,没有经历过咱们沈家当年的繁荣,也就不觉得现在的日子苦。”
他颇为唏嘘的说道:“你曾祖当年,乃是朝中的员外郎,咱们家在江都,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老夫年少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沈老头看着沈毅,笑眯眯的说道:“好在祖宗保佑,沈家又出了个读书种子,他日七郎你中了进士,沈家就又兴旺起来了。”
说到这里,三叔公面色严肃了起来,他缓缓说道:“咱们家在江都立足开枝一百多年,向来是耕读传家,最重读书人,如今七郎你既然中了举人,那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就不能再对你们家的处境坐视不理。”
老头看了看一旁的沈章,又看了看沈毅,笑着说道:“昨天临来之前,叔公跟你的一些长辈商量过了,我们的意思是,从咱们家的地里,分出二百亩良田,划归到七郎你的名下。”
“这样有了这二百亩地,你们父子三个人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毕竟七郎你将来还要去考春闱,小九也要在书院读书,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
三叔公轻声道:“方才七郎睡觉的时候,我们跟你爹都商量好了,只等你点头,我们地契都带着呢,下午就可以跟你去县衙,把这些地划到你的名下。”
听完三叔公这番话,沈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环顾自己的这些族人亲戚,见这些人都在看着自己,没有人开口说话。
很显然,这件事情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只等着自己睡醒,再来通知自己而已。
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宴席,更没有飞来横财这种事情!
按照江都府现在的田价,一亩良田的价格,应该在二十两左右的样子,一些特别好的地能卖到三十两银以上,按照十五两银子的最低价格来算,两百亩地之前也能卖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银,在这个时代甚至已经足够走通省里的门路,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而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把三千两银子送到沈毅手里。
这种送田的行为,在这个时代有一种特有的名词。
诡寄!
所谓诡寄,意思是将自己的田地伪报在他人名下,借以逃避赋役。
因为沈毅中举人了,从此就有了免赋税的特权,按照陈国此时的标准,一个举人可以免税的额度,刚好是二百亩田,不多不少。
沈毅的大伯沈徽,也是举人,他名下也有不少田,沈陵夫妻俩能在江都安生过日子,这些田就起了不少作用。
而另一个世界的明朝末年,朝廷收不上来赋税,一部分原因就是田产大规模流入特权人群名下,导致朝廷失去了大量税收。
想到这里,沈毅默默站了起来,他先是看了自己的老爹一眼,又看了看三叔公,然后缓缓开口。
“诸位长辈,我头有些痛,先失陪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沈毅的伟大理想!
对于诡寄,沈毅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大概就是同宗族的人将田产寄存到沈毅的名下,每年会将一部分的收入送到沈毅这里来,这部分的收入不会很多,也不会很少,大概是每年朝廷税收的一半或者七成。
当然了,也有一些举人,为了讨好族人,收的更少,甚至会分文不取。
具体要看诡寄的时候,双方商议的比例。
这种事情,对于举人本人以及宗族里的人来说,是一件“双赢”的事情,毕竟两方都会得到一些好处,唯一受伤的只有朝廷的赋税。
不过朝廷既然有这个政策,就自然有他的道理,这种免税的政策,可以说是笼络天下士人,尤其是整个士族集团,从而施恩于士人,这样多少可以让朝政稳固,让天底下的读书人无心造反。
最起码是有能力考中功名的人无心造反。
不过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度,举人免税这个政策,在国朝初期自然是有利于国家统治的,但是在国朝一百年甚至两百年之后,举人的数量会越来越多,这个政策就会渐渐弊大于利了。
沈毅借口“头痛”遁走,并不是因为他要与这个时代作对,与这个时代的规矩作对。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即便他拒绝了沈家宗族的诡寄,其他举人一样会干这种事情,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而且土地吞并,诡寄避税这种事情,士人阶层也只是其中一部分,那些同样拥有免税特权的宗室亲贵,勋戚贵胄,吞并的田产不会比读书人少。
随着土地吞并越来越严重,阶层之间的矛盾也会愈发加剧,这种矛盾最后一定会变成统治阶层的颈上屠刀。
不过按照陈国现在的米价来看,这个封建王朝社会总体还算稳定,因此沈毅不用去担心天下大变的事情。
而沈毅之所以不太想给这些同宗同族“诡寄”,是因为他自己也想要种地。
当然了,不是亲自去种地。
这个时代没有化肥,地力只允许一年一耕,又因为没有农药,作物的产量不会特别高,有些作物的产量,只有后世的五分之一乃至于十分之一。
因此,沈毅是很想自己搞块地,然后自己找些人去琢磨田间地头学问的。
虽然研究农业是最吃力不讨好的行当,而且周期动辄就是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尤其是在这个基本上没有科研环境的时代,想要增产增收,基本上就只能去海外引进新作物,或者是培育新品种。
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开这个头去做的。
沈毅来到这个世界上,总是要留下一点什么东西的。
他要去当官,他自然没有时间亲自去搞这些东西,但是等他当了官有可能力之后,他是很想在江都弄块地围起来,然后自己找一个人去琢磨这些东西的。
哪怕花个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三十年,不说别的,田里的稻谷只要能多抽一枝穗,多长一粒谷,落在老百姓头上就能让更多的人吃饱饭。
这在沈毅看来,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而如果把自己名下这二百亩免税的名额,都交给宗族里的这些族人,那么他以后就很难偷偷摸摸的去搞实验田了。
毕竟如果田里需要征税,衙门的人每年要来两趟,沈毅的实验田里就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沈毅借口头痛离开,就是要想办法,找一个不得罪同宗也能够留下免税额度的法子。
这个时代,依旧是宗族时代。
宗族势力根深蒂固。
比如说沈毅这种新晋的举人,他新科中举,自然会得到同宗同族的鼎力支持,将来沈某人如果中了进士,补官的时候需要走关系的话,这些同宗同族的人也会不遗余力的出钱出力。
不过那样的话,沈毅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说做了官之后给这些族人做背景,在一些能够伸出援手的地方要给他们帮助。
这个时代,单个的人很难脱离宗族。
比如说沈毅,虽然沈家平日里没有帮过他太多,但是这个时候这些族人上门送地,如果沈毅冷着脸不要,彻底得罪了这些族人,说不定这些族人去闹一闹,沈毅的前途也就没了。
就在沈毅头痛的时候,父亲沈章走进了沈毅的房间里,他看着皱眉不已的沈七郎,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开口道:“毅儿,那么多长辈在,你撂下一句话就走,很不礼貌,传出去人家是要说咱们家闲话的。”
沈章也叹了口气:“会说咱们家发达了之后便不认人了。”
沈毅对着沈章笑了笑:“咱们家现在好了一些,他们才找上门来,我们没好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来认咱们。”
“话是这么说。”
沈章缓缓说道:“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看向沈毅,开口道:“你三叔公刚才跟为父说了,如果你觉得五成田租不满意,他们可以给咱们家七成,他们留三成。”
所谓“田租”,是只朝廷收的田赋,陈国使的是两税法,按照土地面积收税,虽然朝廷名义上规定的田租不算多,但是那么多地方官有时候层层假手,就会让老百姓受不了了。
只要沈毅划了这二百亩田地到他名下,那么这二百亩田就从朝廷收税的名单上划去,也就是说今后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官,都休想从中再收一粒粮食,一个铜板的田赋!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沈家人不要说上交沈毅七成的田租,就是上交十成,他们估计也是愿意的。
毕竟交给沈毅,就只有沈毅这么一层,交给县衙,就不知道多少人要从中摸上一把了。
“不是分多少钱的事。”
沈毅看了看沈章带着皱纹的面孔,为了老爹的面子,他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而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爹,你去跟他们说,就说咱们家只要他们五成田租,这五成田租以后就给爹您老人家养老,不过……”
沈毅缓缓说道:“咱们家无功不受禄,不能平白无故要他们两百亩良田,爹您去跟三叔公说,就说咱们家只要……只要一百亩。”
沈毅要给自己留下一百亩的免税田,将来在江都或者是在建康郊外,搞实验田。
这样折中的方案,不仅不会得罪同族,传出去之后江都百姓多半还会说他沈老爷高风亮节,送到手的田都能够只收一半。
见沈毅松了口,沈章脸上也露出笑容,开口道:“好,爹这就去跟他们说。”
他看向沈毅,又说道:“毅儿,那么多叔伯长辈,还有你母亲那边的亲戚都到了,你不好一直在屋里不见人,休息一会儿之后,就出去,中午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沈七默默点头。
“知道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