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搖直上二里地
魏蒼梧面色平靜,對徐鳳年的過分熱情和那些美婢的注視恍若未聞。
目光淡淡掃過院落佈局,最終落在一棟極為顯眼的主樓上。
徐鳳年察言觀色,立刻道:“那是在下的居所,還算寬敞舒適,若教主不嫌棄,就請在此下榻!”
“放心,我立刻讓人把房間收拾出來,一應用度,皆按王府最高規格!不!比那還高!”
世子殿下是真豁出去了,連自己的屋子都拱手讓出。
他轉身瞪了眼那些美婢,吩咐道:“都愣著幹什麼?快去準備,最好的香薰,最好的被褥都拿出來……”
說罷,他又看向不遠處的大管家宋魚。
“皇帝老兒賞賜王府的那幾十壇御酒,全搬出來,再去通知廚房,擺宴!”
“本世子今夜要為教主接風洗塵!”
小宗師境界的宋魚躬身點頭,緊張地瞥了眼魔教教主後,轉身便走。
好傢伙,王府幾十年來,何曾供奉過這般大佛?
咧嘴一笑的徐鳳年哈哈道:“教主您先歇著,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就把這兒當成逐鹿山,千萬別客氣!”
那副卑躬屈膝、極力討好的模樣,看得暖閣上的青鳥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還是那個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北涼世子嗎?
紅薯也是掩口輕笑,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世子這演技……真是愈發精湛了。
這般諂媚作態,無非是想麻痺對方,伺機而動罷了。
只是,姓魏的年輕教主……是那麼容易糊弄的嗎?
此刻雙手負後的魏蒼梧,也不介意鳩佔鵲巢。
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笑了笑:“你倒是有心,那便委屈世子暫居客房了,哦~記得別太遠。”
“百步之距,鳳年不敢忘!”
徐鳳年小雞啄食點著頭,心裡卻問候了無數遍魏教主的祖宗十八代。
就在這時,北涼王徐驍的身影出現在苑門口。
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但還是擠出一絲笑容道:“魏教主,住處可還滿意?若有招待不周之處,儘管直言。”
魏蒼梧轉過身,微微頷首。
客氣道:“王爺費心了。”
氣氛融洽的一幕背後,又有誰能看出當中的機鋒和兇險。
徐驍又客套了幾句,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賣力表演的兒子,心中暗歎一聲。
這小子走了三千里的江湖路,確實長進不少。
只可惜……
大柱國收起心思,又看向那位。
“教主一路辛苦,先行歇息。晚間,本王在聽潮亭湖邊設宴,為教主接風。”
說完,他便匆匆離去,目的地,自然是聽潮亭!
這魔頭倒不客氣,真就若無其事的住進王府,接下來,還指不定折騰出什麼么蛾子?!
必須儘快和軍師商議出對策!.
第45章:魔頭陽郑醺着疲�
聽潮亭頂樓,臉色鐵青的北涼王來回踱步,蟒袍下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人前人屠,背後人精的徐曉,越想越不對勁,總感覺此事處處透著股邪性……
照理說,那大魔頭出過惡氣之後,該是給出價碼才對!
金銀財物,包括聽潮亭武庫秘籍,只要魏蒼梧開口,他徐曉自會雙手奉上。
而北涼也會忌憚其武力,收斂日後對逐鹿的行動,甚至徹底打消奪取寶庫和藏兵的佈局……
可這位倒好,黑不提白不提,真就還大搖大擺住進了王府!
難道姓魏的不知道,天下三大禁地意味著什麼?
他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折在北涼王府……
當然,這場生死賭局,似乎魔教教主的勝率更大一些.
畢竟投鼠忌器處處掣肘,王府內的高手很難放開手腳!
李義山枯坐在棋盤前,指尖一枚黑子久久未能落下,渾濁的眼眸深處,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驚悸。
北涼王在探究整件事的其中深意,這位大國士又何嘗不是?
但很快,李義山便了然於胸。
“王爺,不必猜了,北涼如今……已然是他魏蒼梧的護身符和擋箭牌了。”
“軍師!”
徐驍猛地停下腳步,聲音沙啞低沉,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與驚疑。
“你的意思,是姓魏的看穿咱借刀殺人的謩潱蛩銓⒌溗齺肀睕觯俊�
李義山緩緩放下棋子,發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聲音乾澀。
“那倒未必,但離陽魔教死灰復燃,還出了一位驚才絕豔的教主……紙裡包不住火,這事兒遲早天下皆知,他不過是未雨綢繆,先你我一步罷了……”
大柱國點點頭,面色凝重道:“所以說,自他從徽山離開,便意識到了這些?”
“這種帶腦子的武夫,最是可怕。”
李義山“誇讚”一句,接著道:“王爺細想,他在陵州城外自報家門,一劍摧城,鬧得天下皆知……此舉絕非僅僅是為了示威,所為何來?”
這位囂狂的舉動,明顯是在昭告天下!
魔教新任教主隻身赴北涼,挾持世子,以強大武力震懾三千大雪龍騎,最後竟被投鼠忌器的春秋人屠‘請’入王府,成為座上賓……
如此一來,無論離陽朝廷、龍虎武當、上陰學宮和吳家劍冢,乃至九州那些自詡正道的門派勢力,他們會如何想?
他們會認為北涼與魔教勾結,沆瀣一氣。
至少也是投鼠忌器,不得不虛與委蛇與魔教達成某種默契,或是同盟!
屆時,所有針對逐鹿魔教的怒火,都會拋向北涼。
尤其是執離陽江湖牛耳的龍虎山,還不趁機借題發揮……
倒是他魏蒼梧,反而能藏身於北涼王府之內,借北涼之勢避其鋒芒,甚至……坐山觀虎鬥!
世子在他手上,王爺自然不會讓魏蒼梧少一根汗毛。
最好是等北涼與那些正道拼個兩敗俱傷,魔教才好真正死灰復燃,坐收漁利!
徐驍聽得額頭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他一生征戰沙場,廟堂博弈,何曾被人算計得如此徹底,如此憋屈?!
“好狠毒的心思!好深的算計!”
大柱國咬牙切齒道:“他就不怕本王豁出去,也要將他碎屍萬段?!”
李義山苦笑搖頭:“魏蒼梧是算準了王爺絕不會犧牲世子。此乃陽郑业取瓱o解。”
“除非……”
“除非什麼?”
黑袍軍師低頭看了眼腳下,眼中閃過一絲銳芒。
“如果下面那位願意出手,或許鳳年還有一線生機,我北涼也能逆勢翻盤。”
豁然開朗的大柱國,長長吐出一口氣,眉眼漸漸舒展。
如今破局之法,除非能有一位絕世高手,以雷霆萬鈞之勢,將魔教教主徹底制服或擊殺,讓他根本沒有機會傷到鳳年!
半步武聖的徐堰兵私下說過,死戰,或許能勝。
但,世子怕是會有危險!
而徐曉心急之下,差點兒忘了王府還有一張最大的底牌!
…………
與此同時,梧桐苑內也有人絞盡腦汁。
緊挨著大魔頭的偏房內,徐鳳年臉上的諂媚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煩躁與陰沉。
他灌了一口涼茶後,眼神愈發陰鷙。
“孃的,這姓魏的大魔頭到底想要什麼?送去的美婢一個不留,真把自己當坐懷不亂的真君子了?”
對世子殿下來說,天底下的英雄豪傑、亦或是魏蒼梧這樣的魔頭,總會有自己的軟肋。
溫柔鄉,英雄冢。
金銀秘籍他不提,那胸大屁股大的絕世美人兒,總該投其所好吧?
只要有自己的人在魏蒼梧身邊,總會探出蛛絲馬跡不是?
靜立一旁的紅薯與青鳥,神色各異地瞧著自家少爺。
“世子,您還是再忍耐些時日,王爺那邊……一定有辦法!”
青衣青繡鞋的這位美婢,實在不擅長安慰人。
一句話沒滋沒味,徐鳳年聽罷,更是一腦門的黑線。
紅薯則嫵媚一笑,眼神異常冷靜。
她輕輕斟滿茶杯,柔聲道:“世子殿下不必過於焦慮。依奴婢看,姓魏的大魔頭是不好對付,但他既然住進咱們梧桐苑,同一個屋簷下,總能露出破綻不是?”
徐鳳年挑眉看著向心思玲瓏剔透的紅衣丫頭,嘴角微揚。
“怎麼,你有主意?”
紅薯眼波流轉,輕輕咬了咬下唇,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湊近徐鳳年,聲音壓得極低道:“奴婢願……願以身侍魔,接近他探其虛實,或許能為殿下尋得一線解脫之機,甚至……找到那劍意的破解之法?”
和舒羞一樣,這位梧桐苑的大丫鬟,同樣精通左道之術。
下蠱下毒不稀罕,可在人體內種下一道劍意,當真是聞所未聞。
若無法接近魏蒼梧,天底下怕是沒人知道其中關竅和玄機……
此言一出,徐鳳年猛地站起身,斷然拒絕。
“不行!絕對不行!”
“我徐鳳年再混蛋,也不會用你的清白身子去冒險!這麼做,老子他孃的和褚祿山有何區別?!”
世子確實生性涼薄,但犧牲身邊最信任的紅薯,他做不出來。
素來和紅薯不和的青鳥,小眉頭緊緊皺成一團。
“除了這種……狐媚法子,你還會幹什麼?!”
紅薯噗嗤一樂:“以身侍魔,也並非要行那低賤之事。不過是……侍奉左右,端茶送水,以障啻!�
“朝夕相處之下,總能有所發現。為了殿下,這點風險,值得一試。”
她看著徐鳳年,眼神堅定。
“再說那魔頭眼界甚高,未必瞧得上奴婢這等姿色。請殿下……允准。”
魏蒼梧身邊的,不是名滿天下的胭脂評美人軒轅紫衣,便是驚為天人的南宮僕射……
就連那個狐媚似的舒羞,也是一等一的風韻少婦!
普通的美人計,對魔教教主來說,毫無用處……
徐鳳年看著紅薯那雙嫵媚卻暗藏堅毅的眸子,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