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搖直上二里地
王仙芝輕聲自語,聲音低沉而雄渾。
“比起百年前天下第一人的劉松濤……這個魏蒼梧,似乎更強一些。”
老人並未再多言,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天下第二的位置,他坐了太久。久到他幾乎快要忘記,全力一戰是什麼滋味。
或許……這個年輕人,有資格讓他稍稍提起一點興趣?
…………
上陰學宮。
一處臨水的草廬之內。
大祭酒齊陽龍與一位相貌清癯、眼神睿智的老儒士正在對弈。
棋局已至中盤,局勢焦灼。
一名學童匆匆跑來,低聲稟490報了廣陵傳來的訊息。
齊陽龍執棋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落下一子,輕嘆一聲。
“多事之秋啊。這江湖,怕是又要掀起腥風血雨了。”
他對面的儒士許是駐顏有術,兩鬢霜白如雪,古稀的年邁歲數,面容卻如中年男子。
正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黃三甲”。
黃龍士聞言,呵呵一笑,也落下一子。
“小齊,此言差矣。風雨早已至,如今不過是雷霆乍現罷了。”
被這位稱呼“小齊”的大祭酒,似乎並不生氣。
挑眉道:“哦?黃先生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黃龍士撫須笑道:“預料談不上。只是覺得,這天下這盤棋,下了太久,是該有人來攪動一番了。”
“否則,豈非太過無趣?”
老儒士的眼中,閃爍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智慧光芒,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是……這新來的棋手,路子太野,殺氣太重。不知最終,是將這棋盤砸個粉碎,還是……能下出一番新天地?”
齊陽龍沉默片刻,緩緩道:“熒惑守心,長庚伴月,但願……是後者吧。”
…………
在離陽的大西北,那片遼闊的草原與沙漠交織的土地上,北莽王朝的反應,則更為複雜與微妙。
北莽王庭。
慕容女帝正聽著蛛網一位撲蝶孃的稟報。
這位以一己之力統御北莽、與離陽分庭抗禮的傳奇女子,臉上並未露出太多表情。
只是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龍椅的扶手。
“魏蒼梧……”
她輕聲念著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倒是個有趣的人物。比起刺王殺駕的官子無敵曹長卿……可有意思多了。”
“陛下……”
撲蝶娘滿目憂色道:“此人行事肆無忌憚,實力深不可測。如今更是收服了盧升象這等帥才……”
“其野心,恐怕絕非偏安一隅。對我北莽而言,是敵是友,尚難預料。”
慕容女帝微微一笑:“是敵是友,重要嗎?重要的是,他能給離陽趙家帶來多大的麻煩。”
“傳令下去,讓蛛網的人,多留意這個年輕人!”.
第173章:紅顏佳人,一寸相思一寸灰!
北涼,陵州。
深秋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第一場冬雪便已悄然而至。
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覆蓋了聽潮湖畔的枯草與亭臺樓閣,為這座雄踞西北的府邸披上了一層素裹銀裝。
王府之內,愈發顯得寂寥清冷。
大柱國徐驍遠赴太安城,為兒子徐鳳年的世襲罔替奔波……
世子本人則二次遊歷江湖,一為取劍九黃遺留在武帝城的劍匣,另外便是下江南探望兩個姐姐。
二郡主徐渭熊和梧桐苑的紅薯與青鳥,包括白髮老魁楚狂奴,皆已身在廣陵道逐鹿山……
往日裡人氣鼎盛的王府,此刻竟顯得有些空蕩起來.
聽潮亭第五層。
此處藏書已非尋常武學,多是一些艱深晦澀的道藏佛經、百家典籍,乃至諸多失傳已久的孤本秘錄。
一道白色的身影,靜靜佇立在窗邊。
南宮僕射依舊是白袍白靴,以及那張傾國傾城、卻冷冽得彷彿萬年寒冰的容顏。
自當日青城山下與魏蒼梧分別後,她便回到了這北涼王府,再未踏出聽潮亭一步。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悟手中刀。
繡冬刀借於世子,如今只有那柄二尺四寸的春雷伴在左右。
亭內燭火昏黃,映照著她清冷的側臉,以及那雙彷彿蘊藏著整個冬天寒意的眸子。
天人女子氣息愈發內斂,如深潭古井,波瀾不驚。
但幾位守閣奴卻能察覺到,那平靜水面之下,所蘊含的磅礴力量與驚人的鋒銳。
不到一年光景,此女竟已從初入金剛境,一路扶搖直上,踏入天象之境!
此等駭人聽聞的修行速度,放眼整個離陽江湖,恐怕也唯有那位橫掃江南的徽山紫衣能夠媲美。
然而,在這寂寥的聽潮亭內,唯一能與白狐兒臉說上幾句話的,便只有那終年披著一件陳舊黑袍、渾身散發著濃郁藥味的枯槁老人。
此刻,身形單薄的李義山拎著酒葫蘆,緩步下樓。
在五層的樓梯口,他看了一眼窗邊那道清冷的白色身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歎與惋惜。
驚歎於其武道天賦之卓絕,卻也惋惜於……那纏繞其身的情劫。
“任何資質根骨絕佳的女子,一旦情絲纏繞,心湖便再難平靜。”
李義山聲音沙啞,緩緩開口,打破了沉寂。
仇恨雖是動力,但若其中摻雜了過多的相思與掛礙……刀意便難以純粹。
老人走到南宮僕射身後,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身軀,看到那柄名刀的“意”。
“你的春雷……刀勢雖更強,卻失了幾分往日的決絕與一往無前。再這般下去……恐怕終其一生,也只能止步於陸地神仙門檻之前。”
南宮僕射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但並未回頭,依舊沉默地望著窗外紛飛的雪花。
她知道,李義山所言非虛。
自從青城山一別,那道青衫落拓、卻又彷彿能撐起整片天地的身影,便如同一枚烙印,深深刻在了她的心湖深處。
復仇的火焰並未熄滅,但火焰之中,卻多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溫暖與牽掛。
這份牽掛,讓她的刀,不再那麼冷,卻也不再那麼純粹了。
李義山嘆息一聲,不再多言。
他走到窗邊,從袖中取出幾封密報,輕輕放在桌上。
“這是拂水房近日傳來的一些訊息。大多與逐鹿山有關` 「。”
聽到“逐鹿山”三個字,南宮僕射終於緩緩轉過身。
她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拿起那些密報,一封封地仔細翻閱起來。
當看到其中關於“廣陵春雪樓覆滅”的詳細記述時,那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終於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
近一年索然無味的修行日子裡,她唯一能感受到些許“開心”的時刻,便是關於“他”的訊息。
李義山靜靜地看著她,忽又開口道:“二郡主近日頻繁調閱關於北莽的情報。依老夫推測……那位教主,下一步,很可能要親赴北莽。”
南宮僕射翻閱密報的手指微微一頓。
“至於目的……尚不明確。你我皆知,魏教主的心思沒人知道。”
李義山的聲音平淡,嘴角輕撇,帶著自嘲和無奈。
他一生算無遺策,洞察世事,唯一看不透的,大概就是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魔教教主。
但不論怎樣,神通廣大的那位真要去了北莽,說不定又要改變天下大勢……
“你很多年都沒回過家了吧?”
白狐兒臉聽罷,點了點頭。
“北莽南宮世家早已沒落,回不回去都無所謂。”
李義山緩緩道:“還是回去一趟的好,再說有些心結,一味躲避或壓抑,並非上策。不若直面它,了卻它。”
“此去北莽,既是磨礪你手中之刀,亦是勘破心中之障的最好機會。或許……能讓你的武道修為,真正再進一步。”
“總好過……枯守於此,望穿秋水,卻終究鏡花水月。”
南宮僕射沉默了許久許久。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密報上,上面彷彿浮現出那個人踏潮而行、白衣勝雪的身影。
良久,白狐兒臉輕輕合上密報,將其整齊地放回桌上,轉身走向樓梯口。
腳步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我去收拾東西。”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意。
李義山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隨即化為一聲輕嘆。
北莽那座江湖……怕是又要因為這二人掀起新的波瀾了。
…………
江東劍州,徽山大雪坪。
與北涼的初雪不同,此地依舊殘留著融融暖意。
但軒轅家主的心情,卻彷彿置身於數九寒冬。
一襲紫衣的軒轅青鋒,獨立於崖畔,俯瞰著腳下雲霧繚繞的江河與山巒。
從神武城返回徽山已有段日子,但她的心緒,卻始終難以平靜。
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一夜在城中客棧之中,與那襲青衫的纏綿與溫情。
想到此處,女子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抹動人的弧度,臉頰也悄然飛起兩抹紅暈。
但隨即,另一幅畫面便猛地闖入她的腦海!
在與暗河商議後續計劃時,那隻騷蜘蛛慕雨墨看向魏蒼梧的眼神,如同一根根尖針,狠狠刺在了她的心上!
後來私下旁敲側擊地問過紅薯,可那死丫頭支支吾吾、眼神閃爍的模樣,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魏蒼梧!你這個混賬王八蛋!”
軒轅青鋒猛地一跺腳,體內磅礴的氣機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將腳下的幾塊山石震得粉碎!
醋意如同滔天巨浪般在心中翻氣得湧,她渾身發抖。
回到徽山後,軒轅家主幾乎在心裡將那個名字罵了幾萬遍!
但……罵過之後,卻又是一陣深深的無力與無奈。
她還能怎麼樣?
除了慕雨墨,逐鹿山上,不還有一個徐渭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