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搖直上二里地
腳步聲輕輕響起。
披著寬大斗篷的慕雨墨,悄然而至。
她看著蘇暮雨那蕭索而悲涼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走上前,柔聲安慰道:“雨哥……節哀。”
“昌河他……走錯了路。或許……這樣的結局,對他,對暗河……都是一種解脫。”
慕雨墨頓了頓,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希冀。
“如今暗河雖然損失慘重,但總算擺脫了大家長的野心裹挾,迎來了新生的機會。”
“魏教主已經親口答應我……餘下的暗河子弟皆可上逐鹿山,觀摩悟劍坪那九塊記載著無上劍道的石碑!”
“而且……教主承諾會全力支援你。假以時日我們暗河……定能重現昔日輝煌,甚至……走得更遠!”
蘇暮雨沉默良久,才緩緩抬起頭,斗笠下的目光依舊晦暗難明。
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或許……這真的是暗河最好的出路了吧。
在這亂世之中,依附於一個足夠強大的存在,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只是……這代價,未免太過沉重了些。
…………
另一艘樓船的甲板之上,落霞仙子憑欄而立。
她望著腳下滔滔東去的江水,以及後方船上的那具棺槨,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
兇名赫赫、傳承數百年的北離暗河,一夜之間便易主變天……
這江湖風雲,當真是變幻莫測,令人唏噓不已。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轉身走向船首。
此刻船頭的白衣教主,衣闕飄飛,遺世而獨立。
手中把玩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教主。”
尹落霞輕聲喚道,神色間帶著一絲猶豫與忐忑。
魏蒼梧轉身看向她:“尹長老有事?”
尹落霞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不瞞教主……我收到訊息,雪月城的李寒衣……人已經到了離陽,正在尋我。”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懇求:“她是我多年的閨中密友,性子清冷孤傲,脾氣……也不算好。我擔心她會……會生出些事端。”
“萬一……萬一言語或行動上有所衝撞得罪了教主,還望……還望教主能看在我的薄面上,手下留情,莫要與她一般計較。”
說完,尹仙子有些緊張地看著心思難測的白衣教主。
李寒衣的脾氣她最清楚,認死理,且極其護短。
若她知道自己在投身魔教,難保不會直接提劍找上門來。
那位手中的“鐵馬冰河”,可不是鬧著玩的。
魏蒼梧聞言,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淡淡道:“尹長老為我逐鹿立下汗馬功勞,這個要求,不過分。”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況且……雪月劍仙李寒衣……本座倒也久仰大名。放心,只要她不是存心與我逐鹿為敵,本座還不至於為難一個女子。”
尹落霞心中稍安,連忙道謝:“多謝教主!”
她猶豫了一下,又試探著問道:“教主……如今逐鹿暗中扶持北離無雙城,如今又……收服了暗河。是否……”
“是否有意效仿當年天外天的葉鼎之,要……傾覆北離蕭氏皇族?”
這個問題,在她心中盤桓已久。
逐鹿山的勢力擴張速度太快,且手段凌厲,由不得她不心生疑慮。
魏蒼梧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緩緩道:“尹仙子可知……世人的成見如同一座大山,搬不走,移不動?”
“嗯?”
“我逐鹿早已被九州天下各大勢力視公敵。許多事,並非本座想如何,便能如何。大勢推著人前行,很多時候,由不得自己。”
“至於北離……”
他目光變得幽深,微微道:“是否要顛覆他明德帝的江山,那得看……那位皇帝陛下,以及他那幾個野心勃勃的兒子,?對逐鹿究竟是何種態度。”
“若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彼此相安無事,那樣最好。”
“但若是……”
魏蒼梧語氣驟然轉冷,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意,“若是那位赤王殿下,或是白王乃至整個北離朝廷,非要攪動風雲,視我逐鹿為眼中釘,肉中刺……”
“那麼,暗河與無雙城,便是本座手中的殺人劍。”
尹落霞聽罷,心中凜然,已然明白了教主的意思。
逐鹿並非野性昭昭誓要爭霸天下,但也絕不畏懼任何挑戰。一切,皆取決於對方的態度。
“落霞明白了。多謝教主解惑。”
兩人又交談了幾句,尹落霞便躬身告退。
魏蒼梧獨自在船頭待了片刻,便也轉身離開,走向船尾一處把守森嚴的艙室。
此刻裡面端坐一名身穿明光甲冑的中年男子,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
俄頃,瞧見推門而入的魔教教主,他一巴掌將面前的梨花木桌子拍得粉碎!
縱橫沙場一生的春秋名將盧升象,何時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魏蒼梧!你好卑鄙的手段!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方式將盧某綁來!”
原來,昨夜大戰接近尾聲時,蘇紅息手持廣陵王府的令牌,以“王爺有緊急軍情相商”為由,將盧將軍從其軍中誘騙了出來。
盧升象雖覺有些蹊蹺,但並未多想。
然而剛離開軍陣沒多久,他便遭遇了埋伏!
兩個大宗師以及十數名魔教高手,瞬間將其制住……
更讓他投鼠忌器的是,對方宣稱大凰城內的盧府家眷,已然被“請”上了逐鹿山!
…………
“盧將軍息怒。”
和顏悅色的魏蒼梧,神色平靜道。
“本座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將軍乃不世良將,屈居廣陵,受趙毅父子排擠掣肘,已是明珠蒙塵。何苦為那對昏庸父子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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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葬?哼!”
盧升象冷笑一聲:“盧某效忠是離陽皇室,豈是他廣陵王,深受皇恩多年,豈能與你等魔教妖人為伍!”
“皇恩?”
魏蒼梧輕笑一聲,語氣帶著幾分嘲諷。
“將軍當真以為,經過昨夜之事,離陽朝廷,乃至那位廣陵王,還會信任於你嗎?”
“此刻,恐怕整個廣陵和江南,乃至太安城,都已經傳遍了你盧升象‘勾結魔教’,‘裡應外合’顛覆春雪樓的訊息了。”
“不瞞將軍,柴宗主昨日在望潮臺上,可是親口對趙毅說,你已‘棄暗投明’。以趙毅那多疑猜忌的性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將軍此刻即便回去,等待你的,恐怕不是封賞,而是詔獄的鐐銬與抄家的聖旨。”
盧升象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深知趙毅此人外寬內忌,刻薄寡恩。經過昨夜那般驚天變故,他絕對做得出來!
“更何況……”
魏蒼梧繼續道:“將軍的家眷,也的確正在逐鹿山做客。若將軍執意要回去‘盡忠’……他們的安危,本座可就無法保證了。”
盧升象渾身一震,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艙壁上,臉上充滿了掙扎、憤怒、不甘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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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征戰,自問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廣陵,卻落得如此下場!
家眷被挾,名聲被汙,進退維谷……
沉默了許久許久,盧升象彷彿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聲音沙啞地開口,帶著一絲認命般的疲憊。
“就算盧某應了你……又能如何?難不成……讓我一個帶兵打仗的人,去做你逐鹿的護法?”
“或是讓我去統帥那兩千多魔頭……打仗嗎?”
言語之中,充滿了自嘲與無奈。
魏蒼梧聞言,臉上卻露出一抹神秘而自信的笑容。
“將軍放心,本座不會如此大材小用。不久之後……你麾下將有十萬大軍!”
盧升象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
魏蒼梧推開窗戶,望著北方遼闊的天空。
緩緩道:“想打仗?想真正一展抱負……何必在廣陵整日剿殺那些不成氣候的西楚餘孽,徒耗力氣,浪費年華。”
“男兒壯志,當馳騁沙場,建功立業!涼莽邊境那邊,才是將軍真正的用武之地!”
“待時機成熟,本座自會助將軍統帥大軍,與那北莽蠻子,真刀真槍地幹上一場!”
“屆時讓天下人看看,你盧升象之才,絕不在顧劍棠陳芝豹之下……如此,豈不比在這江南之地與藩王勾心鬥角,剿匪平叛,要痛快得多?!”
白衣教主一番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煽動力與野心!
盧升象怔怔地看著魏蒼梧的背影,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北莽?十萬大軍?
這個魔教教主……所圖竟然如此之大?!他哪裡來的底氣與自信?
但……不知為何,看著對方要扛起整個天下的背影,以及那擲地有聲、充滿誘惑的話語……
盧升象那顆早已被官場傾軋磨得有些冰冷的心,竟不由自主地……重新變得灼熱起來!
與北莽蠻子真刀真槍地幹……馬踏王庭,封狼居胥……這幾乎是每一個離陽將領內心深處最渴望的夢想!
他沉默良久,最終,緩緩挺直了腰板,眼中的憤怒與不甘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帶著一絲審視與探究的目光。
而此刻,這位春秋名將對魔教教主的看法,也悄然發生著改變。
或許……這並非是一條絕路,而是一條充滿未知與風險的……新路?
“但願……教主所言非虛。”
盧升象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少了幾分牴觸。
魏蒼梧轉過身,臉上帶著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
“本座從不妄言。將軍……拭目以待即可。”
兩艘樓船乘風破浪,江風灌入艙室,吹動兩人的衣袍……七.
第171章:風起太安,君臣夜話!
夜色如墨,濃重地潑灑在太安城巍峨的宮牆之上。
已是宵禁時分,萬籟俱寂的皇城內外,唯有巡夜金吾的腳步聲,規律地敲打著青石板路。
然而,皇城東南一側,一扇平日裡毫不起眼、甚至爬滿了枯藤的角門,卻在此刻悄無聲息地洞開。
門軸顯然經過精心養護,未發出半點吱呀聲響,彷彿幽靈張開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