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知道此时,他们才发觉,彼此一直深爱着对方。
吕青竹的眼中,奔涌出泪来。
七年前,在贤古县郊外的那座破庙里的事。既牵动了他们的因缘,但也成了他们心头的隔阂。
此刻,这隔阂终于释然冰解,吕青竹第一次深深抱着段融,拥进了段融的怀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触动着她的心弦。
两人在密林内相拥许久,他们只是这样抱着,仿佛天地都不存在一般。
许久后,心头的悸动才慢慢褪去,段融摸着吕青竹的发丝,道:“这的确是个办法,就是有些委屈你了。”
吕青竹抬头看了段融一眼,道:“我不觉得委屈!这些世俗的繁文缛节,我压根不在意。而且萧玉,我也见过两次,她做正妻,我没意见。”
吕青竹对于世俗的繁文缛节,的确不放在心上,但她也从未想过,要和谁去共侍一夫。要不是联姻之事逼迫,她也生不起这个念头。
但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挥之不去。就在那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她才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心底深处唯一想嫁的男人就是段融。
她不愿意联姻,其实也是因为这。
吕青竹不能确定的是,这个执念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是在贤古县的那座破庙里吗?还是在那座破庙之前就已经有苗头了?
或者是在幽暗森林内,忽然再见段融之时?又或者是在深谷内,段融一招就夺了她的剑的时候?
这样一回想,她忽然发觉,她和段融之间,不知不觉间就有了这么多的纠葛。
在这张缠绕着她的情网里,谁又能知道,哪里是头呢?
段融忽然抓住吕青竹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开,目色郑重地看着她,说道:“青竹,时间紧迫。我接下来说得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吕青竹点头,道:“嗯,你说。”
大约半柱香后,两道身影便从密林内腾空而起,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往不同的山谷间飞去。
段融先回到了他在商象语那座山头的庭院。
他走进正厅时,萧玉正坐在那里发呆。
段融看了她一眼,道:“萧玉,跟我进来下。”
段融说着,已经走进了卧室。
萧玉立马起身,跟了进去,她能感觉得出来,段融方才看她那一眼,颇有深意。
她进去时,段融已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她方一走进去,段融劈头便道:“萧玉,我要纳吕青竹为妾!”
萧玉闻言,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她好险站稳,才说道:“夫君,此事万万不可!”
段融道:“萧玉,我和吕青竹的事,我在做记名弟子时,就已经告诉过你。”
萧玉道:“那时的事和现在的事,是两件事。夫君,现在吕青竹身上牵扯着两宗联姻,背后更是两宗结盟的大事,夫君这样以身涉险,大为不妥啊!请夫君三思!”
萧玉虽然神色焦急,但依旧端庄贤婉,苦口婆心地劝着段融。她不是在争风吃醋,她是害怕段融有危险。
段融心头一动,他看得出来,萧玉是在关心他的安危,害怕他一时糊涂,做了犯浑的事。
段融道:“萧玉,我知你心意。但我无法看着吕青竹嫁于别人,此事我意已决!”
段融知道,他要娶吕青竹为侧室,在礼制上,必须要有萧玉的同意,要不然行礼之时,萧玉不在场,就不是完备的礼仪。
萧玉道:“夫君,你要纳妾,为妻并不反对!但是吕青竹断断不可。”
段融看定萧玉,道:“萧玉,你要接受此事。我必须娶吕青竹!”
段融的言语中,有某种坚决的意志。萧玉看着段融目色里的光亮,她知道这意志,她已经无法撼动。
萧玉的眼中滚下泪来,叹息道:“夫君可知,你一旦在这个节骨眼上,娶吕青竹,那背后必定是漫天风雨,刀光剑影啊!夫君,为了一个吕青竹,值得吗?”
萧玉还没有放弃,她深知此时牵扯甚大!
段融道:“这不是做生意!没有值不值得!若问值不值得的话,我当初为何宁愿触犯宗门铁律,也要救你出塔林呢。你的事和吕青竹的事,本质其实是同一件事!若我此时,因为那漫天风雨,刀光剑影就不敢娶吕青竹的话,彼时我也同样会因为不敢触犯宗门,就置你困死塔林而不顾。”
“萧玉,你真的想要一个那样的丈夫吗?”
萧玉怔怔地看着段融,她的目光中闪过明亮的光泽,就彷佛她是第一次认识段融一般。
她当然不想要那样的夫君,她的夫君是为了自己的女人,敢与天下人为敌的男人,绝不是懦夫!
一个害怕风雨和刀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的人,真的值得她爱吗?
正因为段融是这样的男人,她才死心塌地地做他的妻子。怎么她自己反而忘了呢?
萧玉忽然蹲了一礼,道:“夫君,是萧玉糊涂!夫君愿往之地,就算是漫天风雨,刀光剑影,萧玉也一定站在夫君身后!”
段融走了过去,将萧玉扶起,道:“萧玉啊,你能接纳她,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萧玉笑道:“夫君既然心中有她,萧玉必定待青竹,如亲妹妹一般。”
段融道:“贤德如斯!段融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萧玉道:“夫君,明日可就是定婚礼的日子了。时间如此紧迫,此事如何进行,夫君心中可有眉目吗?”
段融道:“今夜我就娶吕青竹过门。礼制上的有些准备,还要靠你来操持呢。”
萧玉道:“嗯,夫君尽管吩咐!”
第546章 礼之三昧
吕氏宅院内。
吕钟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厅上走来走去的。
他方才去深谷内找吕青竹,吕青竹却并不在洞府内。
厅上还坐着一位发须苍然的老者。老者呷了一口茶,也是神色焦急地向门外望去。
此人名叫萧德藻,乃是内史司里,一位深通古礼的老史监,他此时来到这吕氏宅院,原是要教吕青竹明日定婚礼的礼仪章程的。
萧德藻穿了一身发旧的月白袍子,看向吕钟棠,说道:“吕大人,要不萧某还是先回翠微峰吧。那边也有一摊子事等着我料理呢。这册子里,是定婚礼的详细依仗礼制。等青竹小姐回来,大人督促小姐,好好参详此册亦可。”
吕钟棠脸色一动,他还是希望萧德藻能留下来,亲自指点吕青竹一番,也免得明日行礼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贻笑两宗权贵。
但是眼见吕青竹没在,他也不好叫萧德藻在这里干等。
吕钟棠正在迟疑,如何措辞,留萧德藻再等一会儿,就在这时,李宝月从外面跑进厅来,道:“青竹来了!”
吕钟棠脸色一喜,问道:“她人在哪?”
他的话音刚落,吕青竹已经从李宝月的身后走了进来。
吕青竹站在厅上,向吕钟棠恭敬一礼,叫道:“父亲!”
吕钟棠笑了一下,道:“青竹,这位是内史司的老史监,萧德藻萧先生!他是来教你明日的礼制的。”
吕青竹看向萧德藻,亦行了一礼,道:“有劳先生!”
萧德藻打量着吕青竹,捋了捋胡须,道:“青竹小姐,明艳清绝,真乃千古佳人也!”
萧德藻说完咳嗽了一声,拿起了一本册子,说道:“古礼乃是天下之本!此册中定婚一则,详细记载了礼仪细节,萧某会依此册教习小姐。望小姐用心!”
接着,萧德藻便在厅上教习吕青竹礼仪,吕钟棠亦在一旁作陪。
萧德藻深通古礼,一旦教起来,很是较真,一个动作常常让吕青竹连做好几遍,直到毫无偏差才行。
他说起来,不自觉就开始口若悬河,一盏茶没多大会儿就被他喝光了。
萧德藻在那厅上,教了吕青竹足足有两个时辰。他教得很是热情,吕青竹也很配合,她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每一个细腻的动作,都很认真的学习照做。
她知道学的是定婚礼的礼仪,但定婚乃是大婚的雏形,许多细节颇为相像,她如此尽心学,心里想的却是晚上的大婚之礼!
萧德藻终于将最后一处礼仪讲完,他捋着胡须,满意地看着吕青竹,点头道:“青竹小姐果然是吕氏血脉,这几套仪轨,做得端庄威仪,已得古礼之神髓也!”
吕青竹作礼,道:“是先生教得好!青竹愚钝,劳先生费心了!”
萧德藻笑道:“青竹小姐冰雪聪明,人品贵重!老夫能教小姐,也是三生有幸啊!”
吕钟棠起身道:“萧先生教得好!这已经中午,花厅已经备下了宴席,请萧先生入席!”
萧德藻立马道:“大人盛情相请,萧某原不该拂大人的面子。但实在是事情仓促,明日就是定婚礼的日子,翠微峰上还有一摊子事呢!”
吕钟棠也知道,这定婚礼一波三折,黎若舟早上才忽然被黎枯给捉了回来,这些主办之人,毕竟手忙脚乱。
吕钟棠道:“既然如此!此乃大事,吕某就不强留萧先生了。”
萧德藻抱拳道:“大人海涵!”
萧德藻正欲离去,吕青竹忽然道:“萧先生,那本礼仪的册子,能否留下,让青竹再观摩自学一番。”
萧德藻喜道:“青竹小姐果然好学!”
“这册子原就是留给小姐的!”萧德藻说着,便将那册子递到了吕青竹手里,吕青竹恭敬接了。
吕钟棠亲自送萧德藻出了宅院。
吕钟棠送走萧德藻,返回厅上,却见吕青竹已经坐在那里,神色专注地看着那本册子。
吕钟棠没有打扰她,悄悄地将迈进去的那只脚抬了出来,往后院花厅那边去了。
他如果悄悄走近,就会发觉,吕青竹看的那礼仪册子,乃是翻在大婚的部分呢。
吕青竹在那厅上做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她姨娘李宝月端了参茶来,柔声说道:“青竹,喝盏参茶再看吧。”
吕青竹点了点头,她扭头看着李宝月,说道:“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姨娘,你给我梳梳头吧。”
李宝月脸色一怔。
此界的习俗,女儿出嫁,娘亲都要给她梳头。吕青竹要李宝月给她梳头,是拿她当亲娘看待了。
李宝月的眼睛不由泛红,她拉起了吕青竹,说道:“青竹,来,跟姨娘来!姨娘给你梳头!”
吕青竹拿了册子,便跟着李宝月往后院去了。
坐在李宝月的梳妆台前,吕青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如花容月貌一般,不由问道:“姨娘,我好看吗?”
“好看。咱家青竹是大美人!”李宝月道。
“是吗?”吕青竹笑了一下,道:“那姨娘好好给我梳头!让青竹漂漂亮亮地出嫁!”
“嗯~”李宝月摸了下眼角的泪,笑道:“姨娘一定给青竹梳得漂漂亮亮的。”
萧德藻回到翠微峰上,先到龙鱼厅那边,巡查了一遍那里的布置,许多地方都没有弄好,萧德藻指着负责此事的秦史监的鼻子,把他好一通臭骂。
秦史监一边摸着额头的冷汗,一边点头哈腰道:“萧老放心,今晚一定全部弄好!”
萧德藻道:“你最好别再出岔子!”
“不会!不会!”
萧德藻气呼呼地走出了龙鱼厅,往山脚的那别院去了。
那别院也是要布置的,吕青竹今晚就会进入别院,穿了礼服,盖了盖头。明日一早,吉时一到,就有仪仗会把她接到龙鱼厅去完礼。
萧德藻巡查完别院这边的布置,却是相当满意,几乎没发现什么纰漏。
“姜尧章这小子不错,到底是老夫亲自调教出来的!”
萧德藻走出厅堂,瞄了一眼门侧立着的日晷,发觉已经是申时末,眼见就是黄昏了。
他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舍人,道:“去,把姜尧章叫过来,老夫有事吩咐他。”
那舍人闻言,一溜烟似的钻入了一条走廊,不一会儿,便将一个方脸白面的青年人带了过来。
这青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但长相气质却颇为老练,他一出走廊,便远远看到了萧德藻,立即就趋步而来,跪倒道:“拜见恩师!”
姜尧章跟着萧德藻学习古礼已经有三年,可谓颇为用心,深得萧德藻的看重。可越是如此,他却对萧德藻越是执礼甚恭,不敢越累池半步。
萧德藻道:“尧章,起来吧。别院这边布置的不错,没什么岔子。时间这么紧,还得不出纰漏。这才叫得了礼之三昧。”
黎若舟忽然被黎枯捉回来,别院这边也是一通忙乱,但同样是忙乱,龙鱼厅那边处处纰漏,或大或小,但别院这边却事无巨细,皆合乎礼制,这就是差别。
姜尧章道:“弟子不敢!在恩师跟前受教三年,也才刚刚摸到点边。”
萧德藻点了点头,姜尧章这谦和大度、不骄不躁的样子,他很是喜欢。“时辰差不多了,你带人去吕氏别院,把青竹小姐接过来吧。”
“是,恩师。弟子这就去!”
姜尧章施礼后,便趋步而退。
姜尧章刚走,一个舍人便从别院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向站在那里的萧德藻禀告道:“萧老,段大人在外面,说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