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歪小虫
段融沉默不语,他对这答案并不奇怪。
要不是出自大理寺,那堂倌又何必带来呢?若是伪造的陌刀,一查编号就知道不对了。
朱正甫见段融不语,略一沉吟,便问道:“是何人的佩刀?”
朱澄既然已经确定此刀出自大理寺,想必是谁的刀,也已经查到了。
朱澄的眼眸微微一低,道:“此刀,乃是一柄死人之刀。”
“死人之刀?”
段融和朱正甫闻言,都是心头微微一惊。
朱澄继续说道:“更准确的说,这把刀,乃是一件证物。”
“证物?”
“是的。”朱澄道:“这是两年前的一桩案子了。一般按大理寺的惯例,若是结案的案子,审结一年后,证物就会移出证物房,转到仓库那边。若非如此,长年累月下来,证物房是放不下的。”
朱正甫眉头一蹙,看着朱澄问道:“仓库那边,管理严格吗?”
朱澄道:“不算太严格,但能进入仓库的人,一定是大理寺的人。”
朱正甫道:“也就是说,昨夜来别院夜探之人,有很大可能就是大理寺的人了?”
朱澄道:“正是。”
段融坐在那里,却是咂舌不已。
看来,那堂倌的计划还是颇为周密的,要不是他昨夜用神识看过了他的脸,此时连他都要相信,那夜探之人,该是大理寺之人了。
段融如此想着,忽然目色一凝。
他想到一件事,正如朱澄所说,能进入仓库的人,一定是大理寺的人。那到底是什么人,将那柄陌刀,交给了太和楼的那位堂倌的呢。
段融忽然便想到了一个人来。
也就是大半年之前,他进入神云府,协助调查尚书令朱时中离奇死亡一案。
大理寺门前的那个满脸麻子的吏员,那是,段融就知道他是潜伏在大理寺内的奸细,而且所属的阵营,显然是吕钟棠、葛如松他们那边。
此时想来,很有可能就是此人,从大理寺的仓库内偷出了那柄陌刀,交到了那太和楼的堂倌手里,让他持刀前来夜探。
留下此刀,就能搅乱他们的视线和思路。
段融忽然沉声道:“陌刀的事,先放一边!我们先聊一聊李慎思的事。”他说着,便看着朱澄,问道:“昨日的那几个问题,朱大人回去后,可曾详尽核查。”
朱澄闻言,立马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叠文书,趋步上前,恭敬地呈在了段融身前的几案前,道:“昨日的问题,卑职已经全部核查补充。经过昨日的思量,卑职又弥补了几个疏漏的问题,也缀在了后面,还请大人过目。”
“甚好!”段融闻言,目色赞赏地看了朱澄一眼。很多时候,若是能有一个谨慎稳重的助手,常常能事半功倍,省下不少事呢。
他拿起那叠文书,一目十行地就扫了一遍。
段融的胎藏经已经成就了十二层,精神力也早已经今非昔比,无论记忆力和专注力都有很大的改善,远超常人。
他看资料也是这样,已经能够将神魂投注进入,一目十行,强记而过。
段融看毕,合上那叠补充资料,这叠资料内还是有几个颇为关键的点呢。
段融合上那资料后,抬头看向朱正甫和朱澄,沉声道:“两位大人,我想多了解一些,五日后的秋猎祭天大典的事,两位久在中枢,关于此大典,必是知之甚详,还往不吝赐教啊。”
“秋猎祭天大典?!”
朱正甫和朱澄,听到段融忽然问到此事,顿时面面相觑。
第448章 狩猎之礼
朱正甫和朱澄两人,详细地向段融解释了秋猎祭天的各个步骤。
段融一边听一边提问,不时低头沉吟。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参加祭天大典,那你们两个那日,应该也在现场吧?”段融目光扫过朱正甫和朱澄问道。
“这样的大典,哪怕是病了,只要还能爬起来都不会缺席的。”朱正甫说着,眼波微微流转道:“不过,这说的是祭天大典。秋猎就不一定了。”
段融的目色微微惊愕。“秋猎、祭天,不是一个大典吗?”
朱正甫淡淡一笑,道:“这典礼,在朝野上下,一般都叫顺口了,就叫秋猎祭天大典。但其实,秋猎是秋猎,祭天是祭天。严格来说,祭天才是大典,秋猎只是为祭天做准备的前奏而已。”
朱正甫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以卑职为例。卑职已经十多年没有参加过那狩猎之礼了。但祭天的大典,却是一次不曾缺席。”
段融目色微动,看着朱正甫,道:“敢问朱大人,这里面可有什么说法吗?”
朱正甫道:“说法自然也是有的。这无极山上的秋猎之礼,是不能使用内功的,只能用肌肉之力,来射杀猎物。”
段融注意到了朱正甫的用词,他说的是秋猎之礼。“只能用肌肉之力?”
“不错。”朱正甫说着,却是自嘲一笑道:“不满大人,卑职这十多年来,日子过的是有些安逸了,早已经髀肉复生,若是不用内功,只使用肌肉之力,怕是连弓都弯不动咯!”
段融也只是和煦一笑,他对朱正甫的髀肉复生不复生,完全不感兴趣。
数日前的早上,天还未亮时,他就守在了馄饨摊前,那时候他就用神识探查过李慎思。
在那狭窄的轿子里,李慎思的双臂肌肉虬结,堪称孔武有力,这一点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段融问道:“那参加秋猎之礼的一般都有哪些大人呢?”
朱正甫道:“武官参加的人会多一些。至于,府主汪茂春也已经多年不参加秋猎了。大理寺卿陈山蒙、谏议大夫葛亨泰、大都护姜灼云应该都会参加。”
段融能听明白朱正甫的意思,大理寺卿陈山蒙、谏议大夫葛亨泰应该是往年都一直参加秋猎,而大都护姜灼云虽然是今年上任的,但他是武将,这种场合一般不会缺席。
段融眉头微蹙,问道:“那李慎思呢?他会不会参加秋猎?”
“这个……”朱正甫沉吟了一下,瞟了朱澄一眼,道:“启禀大人,李慎思毕竟两个月前才履任,他的性子,卑职还不甚了解。”
段融目光扫向朱澄,问道:“朱澄,你怎么说?”
朱澄谨慎,道:“启禀大人,下官也不敢枉下论断。”
段融看着朱澄,道:“我们这只是闲谈,不要拘谨。把对错放一边,你就照你的想法,敞开了说。”
朱澄这才抱拳,谨慎道:“是,大人。”
方才他不肯说,一来是怕错,二来,朱正甫说了不了解,他立马就接着说了答案,岂不是打了上司的脸吗?
朱澄道:“以卑职看来,那秋猎之礼,尚书令李慎思大人,是一定会参加的。”
“噢!”段融目色一亮,道:“何以见得?”
朱澄的脸色颇有自信地说道:“启禀大人,据卑职所知,李慎思大人的爷爷就是以皮货生意发家的,再往上倒,他们祖上就是世代的猎户。李慎思大人,幼时顽劣,就常随父辈在山中打猎。这秋猎之礼,猎物被圈养了半年,此时乃是秋膘正肥时,他如何能不技痒呢?”
段融淡淡一笑,瞄了一眼几案上那叠资料,这些信息,在那叠资料里,朱澄都详细誊写着呢。
他的看法,正与朱澄相同。
秋猎之礼,李慎思必至!
段融的目色忽而深邃,知道李慎思必至,只是第一步!
昨夜在床榻之上,那个以秋猎为场景的想法,再次掠过了他的脑海,他忽然看着朱澄,问道:“祭天的礼仪用具,还有秋猎的马匹、武器,都由哪个衙门准备供应的?”
这个问题,朱澄自然知之甚详,但他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朱正甫也是知道的。
果然,朱正甫见朱澄沉默,便答道:“祭天的礼仪用具,历来都是由府主衙门操持的。而秋猎的马匹、武器,一般都是枢密院供应的。”
“枢密院?”段融的眉头一蹙。“朱彭不就是枢密院的枢密使吗?”
朱正甫见段融忽然提到了朱彭,并未接腔。
段融又问道:“秋猎之时,谁用哪一匹马,是确定的吗?”
朱正甫道:“是确定的。无极山的狩猎亦遵礼法,文官与武官,一品官与二品官,他们乘坐的马匹,使用的弓箭都是不同的。乃是依据古礼,分级而制。”
“分级而制?”段融略一沉吟,问道:“那李慎思乘坐哪一匹马,最晚什么时候能确定下来?”
听到这里,朱正甫和朱澄都已经完全清楚,段融是想在秋猎之时动手。
只是他们觉得,在如此大典之上,又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当众灭杀李慎思,是否太过轰动了呢?
朱正甫沉默稍顷,因为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段融将目光移向朱澄。
朱澄挪动了下,座椅上的屁股,这才说道:“秋猎祭天的前一晚才能最终确定下来。”
段融看定朱澄,沉声问道:“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李慎思乘坐的哪一匹马。能做到吗?”
“能!”朱澄的心头微微一紧,因为此时段融看向他的目光,有一种威压。“朱彭就是枢密院的枢密使,这种级别的信息,他应该能第一时间接触到。”
“那就好。”段融点头道:“拿到信息,第一时间交给我。”
“是!”
接下来的几日,段融都在别院内,研究朱澄整理的关于李慎思的那些资料。
因为,他不确定这秋猎之礼中,定有能够出手的机会。甚至于,万一李慎思压根不参加秋猎之礼,直接参加祭天大典呢?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所以,秋猎之礼一旦失手,他就立马要有第二套方案才行。
段融在这别院内,可谓壮士守门,红袖添香,倒也颇为自在。
五日光阴,倏忽而过。
这日晚上亥时左右,别院门口处忽然响起了一片匆匆的脚步声。
朱澄带着朱彭,赶了进来。
朱正甫并未一起前来,他黄昏时分,就被府主汪茂春叫到了府主衙门去了,不光是他去,许多官员都被汪茂春叫了去,为明日的秋猎祭天大典,宣布礼仪章程。
礼仪章程,每年都大差不差,但也常有一些变化,特别是今年,尚书令李慎思和大都护姜灼云,都是第一次参加祭天大典,一些繁琐难搞的礼仪,就不让他们二人过手了。
一旦出错,可不光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人,全城的百姓,可都在天台四周,围观着呢。
朱澄和朱彭,跨入门来,如意正在给段融换茶盏。
朱彭站在门口处,微微一怔,看向了如意。
如意的确丰腴白嫩,而且充满了青春的气息,确实诱惑。
朱澄咳嗽了一声,朱彭才转醒了过来,两人一齐在门口处向段融跪拜。
“下官参拜大人!”
段融一见朱澄和朱彭一起来,就知道是那事有确切的消息了。
段融看了如意一眼,道:“如意你先出去,把门带好。”
如意蹲了一礼,道:“是,大人!”
如意走过去时,朱彭跪在那里,眼神还忍不住看向那穿着粉红花鞋的款款而动的小脚。
如意关了门扉,段融方道:“两位大人,起来吧。”
段融坐着让了一礼,让他们两人落座后,便看门见山问道:“李慎思的马匹,已经确定下来了?”
朱彭道:“确定下来了。”
朱彭随即起身,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纸,放在了段融面前的几案上。
段融目色一动,立马将那纸拿了起来,凝目看去。
他一看那纸上的内容,脸上的肌肉就抽动了一下,道:“你这画得是什么啊?”
朱彭立马弯腰凑身过来,指着那纸上,解释道:“这外面是枢密院的衙门,这个地方是马厩,马厩旁边的这里,是为明日秋猎准备好的马匹,都已经上了脚蹬辔头。这东边第二匹用红笔圈了个小圈的,就是李慎思的马匹。”
段融看着手中的图画,再听了朱彭的解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画得也太抽象了,我还真没看出来,这画得是马匹呢?”
“这马厩前面的,这又是什么东西?”段融指着图画中,一团扭曲拐弯的东西,问道。
朱彭瞄了一眼段融手指的地方,答道:“那是马厩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假山。”
段融闻言,顿时又是惊讶,又是想笑:“这是假山啊?!”
那哪里是山,那不过就是一团扭曲拐弯的混乱笔画罢了。
别说段融通过吞噬器灵,书画笔墨的功夫,早已经远超一般的世俗大家,就是普通人见了此等笔墨,也得嗤之为孩童涂鸦。
朱彭有些尴尬地一笑,道:“我又不会画,只能画个大概的轮廓。这等机密之事,又不能假手于人,只能自己来了。大人莫要笑我!”
段融闻言,敛起了嘴角的那淡淡的笑意。
朱彭画出这座假山,也是想告诉他马厩周围的环境。而且虽然画作拙劣,但该画的东西却是一样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