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靖王缓缓解释道:“若这倒焰窑能将温度再提升两成,便意味著铁矿石能直接化为铁水,届时我宁朝边军再也不用拿著一些残破的军器修修补补,甚至可以憧憬一下重骑兵的风采。”
冯大伴露出恍然模样:“此为国策与之相比,洛城秋闱确实算不得什么了。可王爷处事向来稳妥,何以将如此重注压在一个少年郎身上?万一他只是夸下海口怎么办?”
靖王笑道:“你信卦象吗?”
“嗯?”冯大伴没听懂靖王却不再解释。
靖王岔开话题,开口调侃道:“陈迹这小子聪明归聪明但还是涉世未深。他一心只想做出那替代糯米砂浆之物,却没想过这改窑的技术才是真正的珍珠。”
冯大伴疑惑:“王爷要将这改窑技术买下来?”
靖王哈哈一笑:“买?先给这涉世未深的少年郎上一课。”
窑厂门口,陈迹正赶著牛车从外面回来,车上拉著高高摞起的青砖,梁猫儿与世子在后面推著车子。
一名汉子迎面走来:“小陈大夫,我有疑问,可否为我答疑解惑?”
陈迹唤了畲登科车来牵牛,自己则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笑著说道:“可以,咱们去烧窑那边说,你想问什么?”
却见陈迹在窑前站定,随手指著各处为汉子讲解。
“小陈大夫,主烟道为何要埋在烧窑的正下方,难道不该是在后面竖起烟囱吗?”
“要在正下方埋吸火孔,才能让焰流在窑内形成倒卷。”
“小陈大夫,为何喷火孔的大小,必须是炉栅的两成?”
“因为再大就会将炉栅烧坏了。”
陈迹与一名汉子并排站在窑前,两人身后,一名汉子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用一根炭笔将陈迹的解释记下。
待到陈迹解答完,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本子塞回怀里,继续干活。
白鲤默默注视著陈迹挺直的瘦削背影,只觉得对方此时不像是一位医馆学徒。
别管灰头土脸发丝散乱的样子有多狼狈,对方只消拍去身上灰尘,便像是一位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温和又从容。
这个温和的少年,与那一夜断刀的杀手,仿佛是割裂开来的两个人,如白天与黑夜般自然交替。
但她忽然发现那军匠的小动作,抬脚便朝陈迹走去告密。
第94章 家事与国事
趁著陈迹休息喝水时,白鲤悄悄凑过去小声说道:“我刚刚看他们偷偷记下你说的话呢,你可小心些,千万别让他们偷师了。”
陈迹一边喝著牛皮水囊里的水,一边扫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好些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他疑惑道:“郡主,这是你父亲找来的,你不向著自己父亲吗?”
白鲤生气道:“一码归一码,偷东西就是不对的!”
陈迹笑著对白鲤说道:“没事的郡主,你看这些匠人大哥都是堆窑的好手,人家来帮忙干活这么累,学点东西也无妨,不能那么小气。”
白鲤恨铁不成钢:“我虽不知道你这手艺到底值不值钱,可能让我父亲都上赶著来偷学的,肯定不差。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道理你不懂吗?我父亲这人,与民亲善归亲善,但做起正事来手段极多,若没点手段,江南士绅能乖乖将粮草给他吗?”
“好哇,伱这样说自己父亲。”
白鲤翻了个白眼:“算了,与你说不明白,我找他说去!”
陈迹看著她气鼓鼓离开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此时,冯大伴命人从屯里找来桌椅,铺以粗布,摆好一张棋盘:“这改窑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完不成,王爷别站著了,微臣陪王爷手谈几局,免得无聊。”
靖王笑道:“来,昨日与那小子对弈差点道心破碎。今日与你对弈,正好寻些自信。”
冯大伴细声细语道:“王爷说话真是不给人留情面啊。”
“来,猜先。”
正当靖王抓起棋子合于手心时,却冷不丁看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从旁边伸过来,将棋子从他手心里抠出来,丢回棋篓里。
靖王缓缓转头。
白鲤正气鼓鼓的站在一旁:“爹,您到底干嘛来了?”
靖王诚恳解释道:“爹来帮忙啊,只是爹这三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实在干不动重活了,不然爹这会儿肯定一起去搬砖、糊泥。”
白鲤皱著细细的眉毛:“您不要揣著明白装糊涂,您哪里是来帮忙的,分明是来偷师的!”
靖王赶忙站起身来,扯著白鲤的手腕往窑厂外面走去:“我堂堂靖王怎会干偷师这种事呢,走走走,爹带你出去逛逛。对了,再有几个月便是你的生辰,可有想要的礼物?”
白鲤挣扎著被拖了出去:“爹,您贿赂我没用,您松开我……”
刚走至门口,却见一架马车在门前缓缓停下,后面还跟著几名骑著高头大马的小厮护卫。
车夫取下脚凳垫在泥泞中,扶著陈礼钦缓缓下了马车。
“王爷?您怎么在这里!”陈礼钦一怔。
他是来寻陈迹的。
当他听说陈迹来窑厂胡混便怒不可遏,少年光阴似箭,应争分夺秒的读书才可以,怎能来这窑厂虚度时光?
可他没想到,一下马车竟见到靖王与白鲤郡主的身影!
靖王见陈礼钦,也是一怔:“陈大人为何来此?”
陈礼钦拱手说道:“臣方才去医馆补上犬子的束修,也与姚太医商议好,往后犬子便不是医馆学徒了。臣打算明年开春便送他去东林书院,待他像他的兄长一样学成归来,臣便送他参加科举,为我宁朝效力。”
白鲤啊了一声:“陈迹以后不在太平医馆了吗?他要去东林书院三年?”
靖王拉住白鲤,认真说道:“先前我还疑惑,陈迹如此聪慧的孩子为何放在太平医馆,往后他若能参加科举为朝廷效力,也算是有了更好的前途。”
“王爷英明。”
“陈迹就在里面呢,我带你去寻他。”
白鲤小声道:“爹,陈迹不想回陈府的。”
靖王笑道:“小傻子,那是他的家事,你能替他做决定吗?”
……
……
此时,陈迹正与梁猫儿一起推著石碾子,早早将原料都准备好,一旦改窑完成,立刻就能开烧水泥。
陈礼钦远远看见他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当即皱起眉头:“陈迹!”
陈迹愕然抬头,下意识问道:“陈大人怎么来了此处?”
陈礼钦听见‘陈大人’这称呼,当即不悦道:“我已与姚太医商议好,从今往后你便不用去太平医馆了,随我回家。”
陈迹沉默了。
与师父商议好?
往后不再是太平医馆的学徒?
窑厂内,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看向陈迹。
陈迹忽然笃定道:“不可能。”
陈礼钦拧著眉头:“什么不可能?”
陈迹认真道:“师父不可能答应你。”
陈礼钦一怔,他原想直接将陈迹骗回去,却没想到对方竟拆穿了自己的谎言。这是出于何等信任,才会如此笃定?
他放缓语气说道:“陈迹,我知道你还在赌气,但家中偷偷克扣你月银的小厮已被杖毙,连带著管家也挨了十个板子,你即便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如今你也不小了,该明白两条路怎么选择,若是留在太平医馆,到老也只是个七品太医,可若是参加科举,往后守牧一方,来往者俱是风流人物,见的世面完全不同。”
陈迹忽然问道:“陈大人,雨后的夏蝉会在什么时辰爬出洞?”
“问这个做什么?年少时莫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谓之事上!”
陈迹微笑道:“陈大人,请回吧,我觉得当一个医馆学徒挺好。或许当官很好,但我不愿意。”
当官很好,但我不愿意。
掷地有声。
白鲤怔怔看著少年学徒的身影,坦坦荡荡,不卑不亢。
陈礼钦面色终于是彻底沉下来:“陈迹,这般大事还由不得你做主,现在你年少不懂事,以为自己就是对的,但父母绝不会害你。来人,将他绑到马车上去,回府!”
下一刻,陈迹无辜的看向靖王:“王爷,你们还学不学改窑的技术了?”
靖王一怔:“合著你小子早就发现了,为何故作不知?”
陈迹笑道:“王爷一心为民,被学去了也无妨。”
靖王挑挑眉毛,调侃道:“不过我们现在也学得差不多了,你就随陈大人回府吧,将来参加科举,出将入相未来可期。”
陈迹笑意更浓:“王爷该不会以为这小小的倒焰窑真能用来炼铁吧?铁水从何处流出,铁粉从何处进?铁水流出来后该如何立刻炒成熟铁?铁又如何渗炭成钢?难不成王爷将这些也学会了?”
一连串问题将靖王给难住了,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带来的那些军匠,却见军匠们隔著很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张牙舞爪给他比划手势,务必要将这小子留下!
靖王乐了:“你拿改窑之术钓我,却藏了这么多东西?冯大伴,今天我说要给这涉世未深的少年郎上一课,结果人家反倒给我上了一课。得,被人家给拿捏了。”
冯大伴微笑道:“小陈大夫确实聪慧过人。”
靖王朝军匠招招手:“莫让陈大人将陈迹带走了,他得留下。”
白鲤在一旁小声嘀咕道:“爹,您刚刚说,这是陈迹的家事。”
靖王压低了声音,义正言辞说道:“现在不是家事了,是国事。”
此时,一群军匠拦在陈迹面前,将陈府小厮护卫推搡了回去。
陈礼钦看向靖王,不解道:“王爷,此为我家事,您为何要插手?”
靖王耐心解释道:“此处正需要陈迹做些重要的事情,陈大人请回吧,他不能跟你回去。”
“他在这里做什么?”
“这便是军略机密了,还不能告知你。”
陈礼钦呼吸粗重,胡须抖动,他没想到自己接连两次想将陈迹带回府去,都未能成功。
他看了看陈迹,又看了看靖王:“卑职还要去主持入帘宴,今日便告辞,只是王爷不该过多干涉卑职家事,日后定还会叨扰的。”
靖王挥挥手:“去吧去吧。”
眼见陈礼钦大步流星离开,他这才目光炯炯望向陈迹:“何为渗碳成钢?”
陈迹回头看向身后的那座倒焰窑:“王爷,事情得一件一件做才行啊。”
靖王气笑了,用手指隔空虚点著他:“好好好,那就一件一件做!王恪之,带著你的人回去赶工,明早我便要看见完完整整的窑!”
为首军匠王恪之抱拳道:“是!”
待军匠们离去,刘曲星看向陈迹苦涩道:“陈迹,你该跟你父亲回陈府的,他说得没有错,科举是条通天的路,青云直上、扶摇万里。当太医便只能在洛城与病患为伍,若是运气不好,可能连太医都当不成。”
陈迹重新挽著自己的袖子,乐呵呵笑道:“我若去东林书院三年,你们岂不是要把我给忘了?到时候咱们还怎么喝酒!”
一旁靠在墙根偷懒的梁狗儿突然诈尸,他掀起脸上遮光的草帽,嘴里叼著一根枯黄的草茎,慢悠悠说道:“少年人做事不计后果,以后你便明白了,这世上当官才是最好的出路。你会后悔的,不过,等你后悔的时候,只怕来不及喽!”
陈迹笑道:“到时候咱俩就一起喝酒抱头痛哭,你后悔你的婚事,我后悔我的前途!”
梁狗儿骂骂咧咧的将草帽又遮在脸上:“你小子骂人有点脏……”
第94章 家事与国事
趁著陈迹休息喝水时,白鲤悄悄凑过去小声说道:“我刚刚看他们偷偷记下你说的话呢,你可小心些,千万别让他们偷师了。”
陈迹一边喝著牛皮水囊里的水,一边扫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好些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他疑惑道:“郡主,这是你父亲找来的,你不向著自己父亲吗?”
白鲤生气道:“一码归一码,偷东西就是不对的!”
陈迹笑著对白鲤说道:“没事的郡主,你看这些匠人大哥都是堆窑的好手,人家来帮忙干活这么累,学点东西也无妨,不能那么小气。”
白鲤恨铁不成钢:“我虽不知道你这手艺到底值不值钱,可能让我父亲都上赶著来偷学的,肯定不差。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道理你不懂吗?我父亲这人,与民亲善归亲善,但做起正事来手段极多,若没点手段,江南士绅能乖乖将粮草给他吗?”
“好哇,伱这样说自己父亲。”
白鲤翻了个白眼:“算了,与你说不明白,我找他说去!”
陈迹看著她气鼓鼓离开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此时,冯大伴命人从屯里找来桌椅,铺以粗布,摆好一张棋盘:“这改窑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完不成,王爷别站著了,微臣陪王爷手谈几局,免得无聊。”
靖王笑道:“来,昨日与那小子对弈差点道心破碎。今日与你对弈,正好寻些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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