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被炸成废墟的府邸中,数十名密谍正在倒塌的废墟上清理著砖石瓦砾,试图发现有用的线索。
金猪感慨道:“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偏我高兴不起来……还有多久能将废墟扒开?”
“大人,马上了。您先吃点东西,这是我遣人刚买回来的翁记大包子,在洛城很有名。”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包子……确实挺香的哈,这肉馅是昨夜刚放了血的阉猪肉,没有腥臊气。调料里放了八角、葱、姜、麻油……好像还有他们自己秘制的油料,讲究!”
庭院里搭著一顶小小的牛皮行军帐篷,帐篷里燃著小火炉,烧著热水。
金猪大大咧咧坐在帐篷里,啃著热气腾腾的翁记大包子。
此时,一名密谍矮身钻进帐篷,低声说道:“大人,废墟已经清理完毕,除开一些正常的生活物品,没有任何异常。”
金猪嚼著包子含混问道:“杀手用了几只火器?”
“从废墟里找出的竹筒碎片来看,应是两只。”
“仵作怎么说?”
密谍回禀:“仵作已经检查过死者伤势,死者身上被碎铁片创伤多达四十二处,脖颈割裂伤一处,大腿上贯穿伤一处。比较奇怪的是,此人上半身最多只有擦伤,并无大碍。”
金猪举著手里的半个包子停顿下来:“那火器的威力我可见识过,两只火器把房子都炸塌了,他上半身没事?这要么是沧州的横练武夫,要么就是景朝苦觉寺的撞钟力士……景朝?去,把死者头发全部剃光,看头顶有没有戒疤!”
密谍快步走出门外,半跪在元掌柜的尸体旁,一手握刀,一手握著元掌柜的头发割了下去:“大人,有戒疤!”
“还真是苦觉寺的和尚啊,想必是景朝贼子了,他们以前就从苦觉寺里偷过修行门径,”金猪将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奇怪奇怪,杀手为何要赶来杀他啊?”
金猪被搞糊涂了:死者疑似景朝贼子,杀手也疑似景朝贼子,双方为何自相残杀?
“通济街里的住户都怎么说,有人认出他吗?”
密谍摇摇头:“没有,街坊说这宅子已经空了一年多,从未见过有人出入。我们找了个牙人问话,这院子的契主是个南边的徽商,早些年在这里养了妾室,如今已将妾室送给知府张拙大人,很久没来过洛城了。”
元掌柜衣服被人扒了,模样没人认得出来,宅子还是荒废的,癸临走前扒走元掌柜的衣物、摘了对方的人皮面具,顿时让案子失了线索。
这时,府邸外一名密谍骑马赶来,他纵身下马高声道:“大人,大人?!”
金猪掀开帐篷帘子走出来:“喊什么,看你这慌乱的样子,咱们密谍司的天还没塌下来呢。”
却见那名密谍干涩道:“大人,我昨夜与洛城兵马司交涉之后他们满口答应闭门设卡。可今早我去城关看了一眼,洛城四座城门依旧正常通行,根本没有设卡。咱们的人去问怎么回事,兵马司的人说根本没人通知他们要闭门。眼瞅著进进出出的百姓已有数百人之多,城外道路上的雪迹也被破坏了!”
密谍们顿时杀气翻涌,不管在京城还是金陵,谁敢对密谍司如此阳奉阴违?
一名密谍轻声说道:“大人,洛城兵马司的刘震,要不要先抓进内狱再说?”
金猪沉默,隔了很久才笑眯眯的说道:“抓了也没用,说不定刘家正等著我们去抓刘震,备好了后手等著我们……刘家在这豫州真是只手遮天了啊。去过知府衙门没?”
“去了,知府、同知,全都不在衙门里。小吏说,昨夜下雪时,那两位大人便连夜前往河堤设粥棚了,正在慰藉河堤上的工人。”
金猪被气笑了:“好好好,这就是我宁朝的文官!文官误国!”
一旁心腹密谍低声道:“大人,如今在这洛城地界,文官一个个对我们避之不及,刘家又从中阻挠,洛城密谍司当中还有景朝贼子的内应……”
金猪只觉得事情棘手起来,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谁才是景朝内应,往后即便查出什么线索来,也会被景朝知晓。
他低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带咱们自己人追查昨夜火器之事,不要让本地密谍插手了。”
密谍为难道:“可咱们只从京城带了十二个密谍来,大家还都不熟悉洛城,总得有个熟悉洛城又靠谱的人来领著才行……”
金猪忽然道:“我想到了一个人,备马,我去把他给找来,你们不用跟著!”
……
……
安西街银装素裹,喜气洋洋,满街都是小孩子撒欢似的跑来跑去,雪球满天飞。
街坊邻居一边清扫门前积雪,一边乐呵呵的彼此打著招呼。
白鲤郡主带著梁猫儿踏雪归来,两人手上各拎著两只菜篮子走进太平医馆。
梁猫儿双手篮子里拎的是猪肉与羊肉,白鲤郡主手里拎的则是大葱与蔬菜,因雪地难行,今日的菜价格外昂贵。
但白鲤不在乎。
医馆正堂,姚老头正拨拉著算盘。
他余光瞥见白鲤进来,头也不抬的问道:“郡主一大早出去买了什么?”
白鲤明媚笑道:“今天下大雪,中午给大家包猪肉大葱、香芹羊肉饺子吃!”
姚老头抬起头来捋了捋胡子,他倒是难得没有出言刻薄,反而仔细打量著白鲤:“郡主倒是个菩萨心肠,你伸出手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白鲤将菜篮子放在柜台上,笑著伸手摊开掌心:“您还精通相术?”
姚老头捏著白鲤那白净清瘦的手掌,端详了半天:“不是夭寿之人,去忙吧。”
白鲤怔了一下:“啊?这就完啦?您再给我说说其他的事情呗。”
姚老头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白鲤站在柜台前思索片刻:“我会有什么大灾大难吗?”
姚老头摇摇头:“郡主福缘深厚,即便遇到危险也会有人出手相助,逢凶化吉。”
白鲤想到昨夜的经历,顿时眼睛一亮:“哇,您算得可太准了,老神仙!您再给我算算其他的,比如姻缘,或是未来还有没有需要注意的事情?”
“那些我算不了,包饺子去吧,”姚老头挥挥手,将白鲤打发走。
待到白鲤郡主去了后院,他又从袖子中取出六枚铜钱掷于柜台之上,忽的眉头紧锁,后又放松下来。
后院里。
畲登科、刘曲星、世子三人正在梁狗儿指点下扎著马步,陈迹则坐在竹躺椅上旁观,身上还有人贴心的帮他盖著棉被。
刚刚敷了药,陈迹只觉得腿上、胸口的伤口不再那么疼痛,伤口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老君山药官,似乎比想像中还神奇,想必梁狗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药弄到手吧。
此时,世子三人扎著马步摇摇欲坠,一个个大冬天的出了一脑门汗,头顶汗气如蒸汽般清晰可见。
畲登科哀嚎道:“还要站多久啊?”
梁狗儿拎著竹条抽在他大腿上:“这么一会儿就撑不住了?我当年为练刀吃的苦,比你吃的盐都多!”
刘曲星想了想:“那也没多少……”
啪。
竹条抽在刘曲星屁股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唯独世子没有喊苦喊累,他是打心底里想学刀术的。昨夜被那些江湖侠客丢下时的无助、面对密谍时的绝望,都在提醒他,能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所以,世子是真的想成为行官。
趁著三人扎马步,梁狗儿大大咧咧坐在屋檐下的小竹凳上,一旁,梁猫儿并排坐著择菜。
忽然,梁猫儿垂著脑袋,声音低沉道:“哥,那瓶软玉膏明明一直就在你身上,为何伱要骗他们说是去老君山求的?”
梁狗儿不乐意的瞥了自家弟弟一眼:“不这么说他们会珍惜吗?只有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被铭记珍惜!”
“那也不该骗人。我知道你是希望世子继续带你喝酒,可你不撒谎把药给陈迹,他们也一样会感谢你。”
梁狗儿轻呵一声:“药效没错吧?药是老君山药官给的,这也没错吧?只要能让陈迹早些好起来,一点谎言怎么了?”
梁猫儿声音更低沉了:“哥,咱梁家刀术入门可不是扎马步。当年爹都说了,梁家刀术自呼吸天地始,根本不用像其他武夫一样修横练功夫。”
梁狗儿有些不耐烦道:“天下武人练功都是从扎马步开始的,我这么教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还真将梁家刀术教出去?真这么做了,等咱俩去了地下,咱爹不得骂死咱俩!”
天下使刀的人多,可入道的人少,想要入各自的道,就必须有自己独特的法门。
这是梁家的不传之秘。
梁猫儿心情不好:“可他们人都很好啊,哥你如果不打算教真东西,就直白的告诉他们,别藏著掖著。”
梁狗儿沉著脸:“直白的告诉他们,咱俩还怎么喝酒,怎么住在这太平医馆?不然你就先把这梁家刀术学会,到时候你想传谁就传谁,我管不著。”
梁猫儿顿时气馁:“我学不会。”
梁狗儿直起身子:“我偏不信教不会你!等你学会了,你想传给谁就传给谁,到了黄泉路上你把事情一并揽下,你去挨父亲和爷爷的骂……”
“我真学不会啊。”
“学不会也得学!”梁狗儿凝声道:“跟著我呼吸,一万三千五百息,吞吐洪荒天与地,简简单单的呼吸而已,怎么就连入门都入不得?!坚持坚持,待到你胸腹中多那一股气……”
没人注意到,就在梁狗儿教梁猫儿呼吸吐纳之时,乌云蹲在一旁,似懂非懂的盯著,身体也随著呼吸微微起伏。
梁狗儿有时说的词语它有些听不懂,只能记在心里,慢慢琢磨。
乌云正若有所思的调整著呼吸频率,梁狗儿却无意间扫见它专注的模样,顿时乐了:“这小猫也想跟我学刀吗?哈哈哈,这梁家刀术要是让猫学了去,也不知道咱爹在地下会怎么想。”
梁猫儿一边择菜一边嘀咕道:“你教它吧,说不定它比我学的还快呢。”
梁狗儿哭笑不得:“你这说的什么屁话,猫连咱们说的什么都听不懂,学什么刀!你给我好好听,我还不信教不会你了!”
乌云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跳到梁猫儿肩膀上,一边假寐,一边偷偷听著梁狗儿为梁猫儿传道……
它只觉得,这梁家刀术充满了吸引力,能不能听懂且不说,先听著。
……
……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
其他人没留意,陈迹却顿时睁开了眼睛,这是密谍司的铜哨声!
他诧异的撑起身子,透过走廊朝正堂看去。
金猪一身百姓打扮头戴斗笠,来太平医馆假装问诊,他来到柜台前笑眯眯的跟姚老头打了声招呼:“姚太医,我找陈迹。”
姚老头放下手中毛笔和帐本,斜睨著金猪:“密谍司的人都死完啦?天天找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做什么?”
金猪讪笑道:“还不是您老人家教出来的徒弟优秀?”
“去吧,他在后院呢。”
金猪探头往后院瞅了一眼:“劳烦您喊他出来,院子里人多嘴杂。”
姚老头冷笑一声,转头喊道:“陈迹,出来有人找。”
金猪赶忙道:“您可小点声,我偷偷来的!”
陈迹慢慢挪出来:“金猪大人,您怎么来的?”
金猪将陈迹拉至一旁,笑眯眯的说道:“先得恭喜你啊,上次咱们在朝仓赌坊立的功,赏赐已经下来了,如今你已是鸽级密谍,再往上一步便是主掌一方的海东青了。往后每年俸禄,朝廷发你三十两,我密谍司再额外发你三十两。”
陈迹嗯了一声。
金猪见他并不是很动心,便又补了一句:“为你破格求取修行门径的传书已飞往京城,想必过几日便会收到内相大人的答复。”
陈迹眼睛一亮:“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
陈迹笑著说道:“金猪大人这次来找我何事?”
“有大功劳送你!”金猪笑眯眯忽悠道:“你可知道,修行门径是海东青级别的大密谍才能得到的赏赐,虽然我已为你破格求取,但内相答不答应还两说。但这次如果再立大功,不仅修行门径板上钉钉,说不定能立刻晋升海东青,获得每个月的修行资源……你可听到昨夜爆炸声?”
“没啊,什么爆炸声,”陈迹故作不知,医馆距离红衣巷好几里地,根本听不见那边的动静。
金猪说道:“昨夜有景朝贼子在红衣巷作乱,如今不知道藏匿在何处。我需要你来带队,将他给找出来。”
陈迹心说……这不巧了吗。
第81章 易如反掌
“金猪大人,我们要抓的景朝贼子,长什么模样?”
“黑不溜秋的,没人看清他长相。”
“具体身高呢?”
“这个也不好判断。”
那就好办了……
陈迹设想过自己可能会因某些疏漏被抓,也设想过癸、吴宏彪没跑掉,在内狱中将自己招供出来。
昨晚回到医馆之后,他始终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银子都揣在身上,随时准备和乌云一起亡命天涯。
但陈迹没想到,密谍司会让他自己抓自己……
他有些疑惑:“大人,为何是我?您自身聪明才智远在我之上,何必由我代劳?”
医馆正堂,金猪一副佃户打扮,头上扣著个斗笠,斗笠的麻绳将他双下巴勾勒出来,稍显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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