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在洛城地界,惹靖王府会不会……”
金猪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如果没有靖王府撑腰,刘家敢通敌吗?就算谋逆造反,他也得给自己找个新主子才行。若没靖王,他刘家难不成自己坐龙椅?他也配!徐家、陈家、齐家、胡家、羊家还不生吞了他?”
金猪很清楚一个道理,刘家即便谋反成功,也坐不了那张椅子,所以对方必须选个人来坐。
那么对方选的是谁?福郡王、齐郡王、安郡王?这三个都还年轻,根本没有一呼百应的本领,唯有靖王才有资格成为刘家的底气。
正聊著,金猪眼睁睁看著陈迹被梁狗儿、梁猫儿抬进了绣楼,一旁还有白鲤郡主帮忙抬著扶手……
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是我吃了什么脏东西眼花了吗,你快看看,梁猫儿和梁狗儿抬著的人,是不是陈迹?”
心腹密谍干涩道:“是他。”
金猪更惊了:“这小子在靖王府的地位这么高?!我明日得去探望探望他,交代他好好看住世子与郡主,想办法把王府勾连景朝的证据挖出来!”
……
……
上得绣楼二层,却见这里布置奇怪:所有雅座被一层层从房顶垂下的纱巾帷幕隔挡著,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世子惊奇道:“这是何意?都坐在这帷幕后面,还怎么看得到柳行首?”
侍女在一旁解释道:“这便是今晚的游戏,秋高气爽,我家姑娘说要以秋为题,人人得做三首与秋相关的诗词来才行。雅座外遮挡的帷幕有三层,写出一首便揭一层,三首写完方可见我家姑娘。”
世子环顾四周,却见正有侍女揭去陈问宗那边的三层帷幕,对方竟是已把三首诗都写完了。
再看另一雅座,正有人从帷幕之后递出一张宣纸来,很快,有侍女来将雅座外的帷幕揭去,显露出里面正襟危坐的刘明显来。
世子下意识看向陈迹,可陈迹竟再次进入梦乡。
他催促道:“白鲤,快,捐香火钱!”
白鲤郡主从小荷包里掏出三枚金瓜子塞进陈迹手心里,可这一次,躺在竹椅上的陈迹并没有醒。
世子低呼一声:“坏了,给钱都不好使,是真菩萨!”
第65章 红衣巷
绣楼二层合计二十一个雅座,白色纱巾帷幕如瀑布般从房顶垂下,周围还用花瓶摆放著今日刚刚采摘来的鲜花,令人如坠仙境。
只是,其他雅座的帷幕都被侍女先后摘去,唯剩下世子的三个雅座还被帷幕遮挡。
世子、白鲤、陈迹、梁狗儿、梁猫儿在一个雅座里,畲登科、刘曲星及其他江湖人士坐在另外两个雅座里。
梁狗儿倒是不在意,即便帷幕没有摘下,也有侍女将酒食源源不断的送进来,他嫌这清吟小班的酒杯小,干脆又换成了碗。
世子撸起袖子,怔怔的坐在帷幕里、坐在桌案前,提著笔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来一句诗。
他缓缓看向陈迹,陈迹依然皱著眉头熟睡,应该是指望不上了。
他又缓缓看向梁狗儿、梁猫儿……算了!
最终,他看向白鲤:“那个,白鲤啊,你能写一首吗?我记得你以前也写过诗的。”
白鲤为难道:“我写的东西被先生们批评过‘乱七八糟’,我写不了,写出来也闹笑话。”
梁狗儿乐呵呵笑道:“这清吟小班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明明就是要赚钱的,却还要给你设置重重阻碍……可文人士子偏偏就吃这一套!要我说,白衣巷不如红衣巷敞亮。那金坊的烟儿姑娘酒量一绝,你喝几杯,她就陪几杯,当真痛快。”
梁猫儿撇撇嘴:“哥,你那是喜欢她的酒量?我都不想拆穿你!”
此时帷幕外,陈问孝的笑声传来:“这怎么还有三个帷幕没有摘下,里面的朋友难道是觉得这样更雅静吗?”
世子隔著帷幕反唇相讥:“佳句天成,妙手偶得。写诗不在多,在精,若是不够精妙,写再多有什么用呢?我是觉得柳行首这游戏有些草率,逼著大家立马写三首与秋有关的诗来,写倒是可以写,但如此仓促之下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诸位觉得自己刚刚写出来的诗,能流传千古吗?”
帷幕外安静下来,有人在思索著世子这些话,有人在思索著‘佳句天成,妙手偶得’这八个字。
陈问宗沉默片刻:“听不清,摘了帷幕说话。”
世子:“……”
他转头看向陈迹,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陈迹醒来。
世子有些担忧:“陈迹不会是死了吧?”
“不可能,还在呼吸呢,”白鲤郡主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受伤之后又被你们抬出来折腾,太累了。”
“再拖一会儿,看他会不会醒。”
……
……
陈迹没有醒,他已厮杀得天昏地暗。
青山山巅之上,陈迹与巨戟士皆气喘吁吁,方才两人相互出手试探上百回合,谁也没能将对方拿下。
轩辕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黑色王袍,袍袖以金丝绣著紫微垣居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衬两旁。
金甲与王旗都不见了踪影。
轩辕正襟盘坐在巨石上时,明明只是坐在巨石上,却依旧像是一尊坐在黄金椅上的帝王。
他的神情威严,肃穆。
如他身上王袍的黑色一样,冷静,理性,不容置疑。
轩辕见两人不动手,便语气冷漠的催促道:“这一场已经打了两炷香的时间,你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到了真正的战场上,战阵之间摩肩接踵,哪有给伱喘息的时间!”
巨戟士得到号令,当即挥舞起青铜戟呼啸而来。
陈迹眼神没有躲避,他紧紧盯著横劈过来的戟刃,身体只微微后仰,戟刃从他鼻梁前划过,却没有伤他分毫。
这一闪轻描淡写,仿佛与世界同呼吸,浑然天成,举重若轻。
陈迹体内炉火已点燃十六盏,力气早已超过寻常人,即便与景朝谍探角力也稳稳占据上风。
但他骤然得到一身力气,甚至都不熟悉自己的身体,也无发力技巧。
发力技巧就像是一支杠杆,没有这支杠杆的话,十成力气只能用出八成,有了这支杠杆,十成力气便能发挥至十二成。
如今,陈迹已经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到底是什么样,自己的力气藏于哪里!
然而巨戟士也不是弱手,他见一戟未中,当即腰身反拧转身,硬生生以腰胯之力改变了戟刃的走向。
明明是由左至右的行扫千军,却忽然反向一挑!
戟刃从陈迹胸口划过,留下一条伤痕,逼退了陈迹的趁势偷袭。
可是,陈迹受伤之后并未低头去看伤口,而是依旧紧紧盯著巨戟士,仿佛伤口没有疼痛似的,如猎豹般微微弯腰。
虽然受伤,却没有落于下风的迹象。
轩辕曾说陈迹已经没有了战斗本能,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仅仅一天时间里,他亲眼见证对方从狼狈的漫山逃跑,到如今与巨戟士厮杀得不分上下。
步伐、技法……甚至连发力技巧都越来越粗粝,又越来越本真。
随手一拳一脚明明看起来很仓促很笨拙,却充满了暴力又直接的霸道。
“才六个时辰啊,”轩辕轻声感慨。
对方那身体里的战斗本能,像是万年不见天日的不朽长剑,正在被一点一点擦去灰尘。
可轩辕虽然这么想,嘴上却戏谑道:“六个时辰了,还无法取胜吗?此巨戟士不过是我军阵之中的一名士兵而已。”
陈迹一边喘息著一边看向巨戟士,笑著说道:“他这人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啊,你很厉害的,战胜不了你很正常。”
轩辕挑了挑眉毛。
陈迹神情疲惫,鏖战六个时辰,巨戟士可以一次次精力充沛的站在这里,他却不行。
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自己一天之内死了多少次?
四十次?还是六十次?
记不过来了。
某一刻,陈迹想过,要不放弃算了,这剑种门径不学也罢。
可是,当他想到自己又学到了一些东西、又多了几分把握,便又燃起新的斗志。
下一刻,巨戟士再次挥戟而来,陈迹身形一动,却牵动了胸前伤口,以至于动作一滞,身体侧偏不及时,整个左臂都被削去了一块血肉!
这一击如分水岭,从此之后陈迹只能狼狈躲闪,再无主动进攻的机会。
轩辕对陈迹讥笑道:“我看你是没希望了,要不你干脆让我重临世间,留下遗言,想杀谁,我帮你杀。”
“还是我自己来吧,”陈迹一边躲闪巨戟士攻击,一边喘息道。
“哦?你对那个世界很留恋吗?”
“我还有一只猫呢,若我没了它怎么办。”
轩辕疑惑:“……猫?”
“我还新交了几个朋友。”
轩辕哈哈大笑起来:“你也需要朋友吗?你早就说过,你不需要朋友了!”
“我们曾是朋友吗?”
“是,但早就不是了。”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
当青铜戟再次竖劈而下。
陈迹骤然俯身向巨戟士冲去,他的双眼如钩子般紧紧锁定著对方的戟刃。
那青铜戟的月牙刃当头劈下,巨戟士已经做好陈迹躲避后的诸般变化,可这一次陈迹偏偏没有躲!
却见陈迹再次提速,竟越过月牙刃劈下的位置,来到戟身处,双手如托举山峦般握住细长的戟杆,硬生生止住了青铜戟落下轨迹!
巨戟士想要将青铜戟抽回,可他却震惊看到陈迹将戟身拉下来,双手奋力一抖!
“松手!”
莫名沛然的力量传递到青铜戟身,竟震得巨戟士不由自主松了手,那古怪的夺戟招式……明明是巨戟士先前用过的,却被陈迹给学了去!
“咦!”轩辕眼睛一亮,这千锤百炼的夺兵刃之术乃是他战阵中的绝技,竟一天时间就被学去。
只见陈迹抡起青铜戟如一轮圆月,逼得巨戟士连连后退,水泼不进。
转瞬间,一追一退,巨戟士在青山边缘退无可退,只能站定,而陈迹手中青铜戟并未砍在他身上,而是在脖颈处停下。
“怎么样?”陈迹喘息著问道:“现在可以教我了吧?”
久违的胜利喜悦,充斥著他的心脏。
炽热的呼吸里,陈迹像是又翻阅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如一路登山至山顶,看到日出破开云海般的宁静却又高亢。
轩辕坐于巨石上慢悠悠说道:“这就满足了吗,如今你的实力在我军阵之中,也不过能胜任一名士兵罢了。”
“嗯?”陈迹疑惑。
却见轩辕面对那被时间凝固的战阵招了招手,竟又有一位腰胯长刀的朴刀士走出队列,走到这青山之上,面对轩辕单膝跪地:“王,何事召唤?”
轩辕指了指陈迹:“这小子已经熟悉巨戟士的攻伐,如今换你上。”
陈迹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山下那十八般兵刃俱全的战阵,顿时面色一变:“今天是不能再战了,我朋友还等我喝酒呢,明天再见吧!”
说罢,他竟主动纵身一跳,落入青山之下。
轩辕看著空空如也的悬崖边缘,怔怔道:“我确实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了。”
……
……
绣楼二层,三个雅座的帷幕还未摘去。
梁狗儿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世子却还坐在桌案前抓耳挠腮:“秋……秋字能写什么诗啊。”
却听有人在身旁轻声说道:“我醒了。”
世子转头看去,却见陈迹已缓缓睁开眼睛,眼里俱是血丝,如猛虎捕食。
白鲤嘀咕道:“做了什么梦啊,杀气这么重?”
世子大喜过望,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终于醒了,快快,需要九句诗,就等你了!”
陈迹看著自己手里那一把金瓜子……这都没能唤醒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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