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他想要保持自己的理智,可每次他试图保持理智时,便会再堕下一层世界。
每一次跌堕新的世界,都会使他失去一分对真实世界的认知,也无法再看见医馆正堂的模糊画面。
就在此时,四盏炉火有熔流倾巢而出、灌注全身,陈迹发现自己双手能动了!
那些熔流托举著他从寒潭世界回到了熔岩世界,又从熔岩世界回到了深渊世界,最终回到周府!
然后缓缓停止。
可是,只能动双手有什么用呢,想要脱离这梦境仍有一步之遥……
不对,有用!
陈迹伸出手臂摸索柜台,他摸到了《医术总纲》,将书籍翻得哗啦啦作响。
片刻后。
“陈迹?”刘曲星的声音出现,撕裂了梦境,也将陈迹瞬间拉回现实。
梦醒了!
陈迹站在柜台后轻微喘息著,他转头看向刘曲星:“刘师兄,你怎么来了?”
刘曲星披著一件袄子,站在柜台旁边看著陈迹面前被翻乱的医术总纲,痛心疾首:“伱半夜翻书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很难睡得著啊……陈师弟,别再半夜看书了行吗,我害怕……”
陈迹笑道:“好的,不看了。”
刘曲星眉开眼笑起来:“这才对嘛,师父总讲,亥时便要安眠才能蕴养自身!”
陈迹诚恳道:“谢谢师兄提醒了。”
这一次,他真的很感谢刘曲星,若不是对方,自己恐怕还困在梦境里。
刘曲星拉著陈迹的胳膊:“早点休息,咱们师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师父揍人的时候咱们一起扛!”
另一边,梦鸡也从盘坐中苏醒过来,瞳孔翻转。
他看向云羊和皎兔,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著便怒斥道:“你们不是说他只是个普通人吗,下次需要我给有行官天资的人造梦时必须提前说清楚,那是另外的价钱!”
云羊与皎兔面面相觑,疑惑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他有成为行官的天资吗?”
梦鸡怒道:“还能有假?丙等梦只困他一炷香的时间便醒觉了,乙等梦也只能困他半个时辰。”
只是他心中也有些疑惑:陈迹最后是如何脱离梦境的?
云羊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事情,我问你,陈迹是景朝谍探吗?”
梦鸡没好气道:“确定他不是。”
说著,他起身拍拍屁股:“报酬呢?再加一倍,而且我只收佛家通宝。”
云羊想了想,最终还是从手腕上摘下一串佛珠来,每一粒黑紫色佛珠上都镌刻著奇怪的花纹,以及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心疼道:“五百两白银,所有寺庙都能取。”
梦鸡看见佛门通宝,这才满意的拍拍身上灰尘:“成交,下次有审讯的活记得还找我。”
皎兔道:“这么多钱,能买多少新衣裳、多少翡翠镯子啊。宝猴的报酬可比你低,下次我们找他。”
梦鸡捋了捋头发,慢条斯理道:“那你们找他好了,他可是个大嘴巴,保守不了秘密。”
皎兔撇撇嘴:“大家还是同僚呢,天天就知道收钱收钱收钱。”
梦鸡不屑道:“你去免费帮我把吴秀杀了吧。”
皎兔白他一眼:“我不去。”
梦鸡将那串佛珠带在手腕上,转身挥手:“走了,开封府的差事已经办完,我明日启程去金陵。”
看著他离去的背影,云羊小声道:“陈迹竟然还有成为行官的天资,那就更不能让内相大人知道他的存在了……不然,他可能真会骑到我们脖子上来。”
……
……
夜深,陈迹躺在通铺上始终无法入睡,脑海中翻涌著最近遭遇的每一件事情。
忽然间,隔壁铺上载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睛,正看到刘曲星披著袄子,咯吱窝夹著一本书,蹑手蹑脚下床出门去了。
陈迹疑惑间透过门缝看去,却见刘曲星钻进厨房,紧接著在厨房内点燃了一盏油渣灯……
你他娘的……
陈迹也坐起身来,先掀开褥子检查了木板缝隙里藏著的五枚小银锭,然后又从褥子下掏出了一本书:《近思录》。
这是乌云从刘什鱼宅邸帮他取回的那本书。
当时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陈迹引到《四书章句经注》上,根本来不及去翻看其他书籍的异样。
但陈迹只翻看两眼,就确定这本书里藏著密信技术:反切法。
所谓反切法,即上一个字的声母,与下一个字的韵母,重新组成一个新的字。例如时掌、硝大、宗洛、依旧这八个字的声母与韵母,分别对应上、下、左、右这四个音。
陈迹借著窗外的微光,坐在通铺上一字一句翻看《近思录》,将每一个可以组成新字的组合一一排列。
翻看一小半时,他心中忽然将那些一个个字拼凑在一起:“景朝不信我代王府传话,需与您亲自确认。”
陈迹瞳孔微缩,这本书里想要传递的信息,比《四书章句经注》更加爆裂,竟是直接牵扯到了靖王府内部。
周成义是景朝谍探,他代表景朝向刘什鱼传递消息。
而刘什鱼家中这本书,是要送去给王府某位大人物的。刘什鱼就是景朝、靖王府某位大人物之间的情报枢纽!
原本云羊让陈迹攀咬靖王府时,陈迹还以为对方是要栽赃陷害,却没想到云羊一语成谶,靖王府与景朝真有勾连!
陈迹双眼炯炯有神,宁朝、景朝对他而言都毫无归属感可言,所以不论发生何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能够掌握先机。
他继续破译这本书的后半部,直到天快亮起来,才终于得到了后面的信息:王府内谍探会找机会与您见面。
陈迹愕然。
王府内有军情司谍探,是谁?!
等等,王府内的那个谍探,会不会是太平医馆里的人?
先前师父以六爻之术算卦,卦象说,出诊为大凶之兆,结果师父当天清晨就跟著刘家人走了……
以此来看,师父跟刘家似有交情,难道师父不是去诊病,而是去交换情报?
师父不会就是景朝的谍探吧?!
再等等,刘曲星存著脏衣服不洗,非要给母亲带回去的行为,也可能是在衣服里藏匿著情报……
陈迹被自己的推论搞得哭笑不得,这几天神经崩的太紧,以至于现在看谁都像谍探。
想到这里,他在通铺上探出半个身子,悄悄拉开门缝朝对面厨房看去。
此时,刘曲星手里捧著书,也正从厨房探出身子来,悄悄打量著学徒寝房,看有没有人发现自己在偷偷学习……
四目相对。
刘曲星:“……”
陈迹:“……”
两人默默地缩回了身子,唯有畲登科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没有烦恼。
第26章 巡游
“想要抓捕谍探,就要学会像谍探一样思考。”
“如果我是景朝军情司司主,我会在王府策反什么样的人,做我的谍探?”
陈迹坐在通铺上撑著下巴,默默分析著:
“不是侍卫,侍卫不得进入后宅。”
“……太平医馆的太医与学徒,不仅能接触外面的人,还有资格进内宅。”
陈迹怔住:“我不会真是景朝谍探吧?!”
他认真分析著这个可能性:
自己曾半夜出现在周成义家宅,自己第一次见那位管家,管家却知道自己是医馆学徒,说明原身不止一次去过周府。
明矾常被当做药物使用,太平医馆就有,如果自己是景朝谍探,周成义府上的明矾也有了来路……
嘶!
陈迹倒吸一口冷气。
等等,不对不对。
按照周成义传递的情报来看,谍探应该已经见过王府里的那位大人物,双方确定诚意,军情司司主这才打算南下。
而自己先前进晚星苑出诊,春容想杖毙自己时,云妃起身打算离去,静妃沉默放任不管,若不是自己主动求生,恐怕当天就要死在晚星苑。
若自己是景朝谍探,这两位大人物当中,起码该有一位保下自己的。
陈迹轻手轻脚起身,悄悄打开三人共享的衣柜,摸索著每个人的衣物,连领口、袖口都没放过,看里面是否有夹带。
然而并未发现线索。
陈迹又蹲下身子,在昏暗中以手指贴著垒砌通铺的砖头,从每一块砖头上仔细划过。
咦。
他竟感觉到,有块砖头微微凸起约两毫米,周围的黏土也都松动了。
陈迹双手食指、拇指指甲掐著砖头的边缘,将其一点一点抽出。却见砖头背后不知被谁掏空了一个小洞,藏著五枚银锭!
啊?!
一锭银子十两重,绝不该是一个医馆学徒能够拥有的,除非有景朝军情司提供经费。
先前陈迹怀疑谍探就在医馆时,还嘲笑自己多疑,可当他真的看见证据,却不禁深吸一口气。
这银锭是畲登科的?还是刘曲星的?
……还是自己的?
陈迹将银锭与砖头塞回去,不动声色的回到床上睡下。
……
……
清晨,鸡鸣声未起,床榻上正在睡觉的姚老头,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
他穿上自己的白底黑布鞋,背著双手慢悠悠朝门外走去,院子里,陈迹轻轻将刚挑回来的水倒入水缸。
姚老头看了看厨房里、趴在灶台上睡著的刘曲星,又看了看精神奕奕的陈迹,皱著眉头说道:“……你给他熬死了?”
陈迹:“……没有,刘师兄只是睡著了。”
姚老头撇撇嘴:“鸡还没打鸣,你就弄出动静把我吵醒,要不以后别让鸡打鸣了,你来打鸣吧。”
陈迹笑了笑,并未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他也算慢慢习惯了对方这张淬毒的嘴:“师父,我去挑水了啊,鸡鸣之前把水挑满,不耽误您给我们上早课。”
说著,他将袖口卷到手腕处,挑起扁担往外走去。
然而还没等陈迹走到门口,门外忽有铜铃声在远方响起,那铃声清脆悦耳,由远及近。
姚老头皱了一下眉头,竟快步走上前去,在陈迹出门之前将他拉回了屋里。
陈迹被扯得不由自主后退两步,肩上的扁担与木桶摇晃不停。
下一刻,有一队人马抬著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在黎明的夜色中穿过安西街。
三十二位僧人身穿灰色僧袍,光著半边膀子,稳稳当当的抬著硕大无朋的须弥座。
须弥座旁,还有僧人左手持铜铃,右手持香火。偶尔左右手相击,香火与铜铃碰撞出绚烂的火星与清脆的声响。
那香火经久不熄,火星冲天而起,如火树银花,鱼龙曼衍。
陈迹低声问道:“师父,您拉我回来……”
姚老头面无表情道:“不要问。”
陈迹与姚老头并肩而立,就这么无声的注视著这支僧人队伍,慢慢从太平医馆门前经过。
正看著,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刚刚那一瞬,佛像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漠然中却又带著一丝悲悯。
此时,刘曲星也被铜铃声惊醒赶来,他看著门前的那支队伍:“是城南陀罗寺的僧人们啊,谁家这么大手笔,竟在重阳节出得起钱,请佛菩萨巡游洛城?”
上一篇:洪荒:人在截教,吾乃焰中仙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