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刀锋从他腰后刺进,从木门内刺出,惊得屋内白鲤与世子都吓了一跳。
甲士如狼似的回头凝视著身后的黑衣卫,面甲森然可怖,他一寸一寸将手中刀锋拔出来,随后一抖刀刃上的血迹,抖出一捧血雾。黑衣卫面色一肃,一齐围攻上来。
屋内,白鲤与世子同时看向靖王:“父亲,是千岁军的人吗?”
深夜聊点什么
我有看到大家最近对这个故事的争议,今晚失眠,刚好与大家聊一聊,只当是提前总结了,因为第三卷可能不太适合卷末来总结。
在最近的剧情中,许多书友对于刘家下线,以及陈迹在这个事件里‘作为’很小、‘存在感’很少、不够爽的问题,有著许多争议,认为这是写崩了。
我其实能理解大家的想法,完全理解。如果换做夜的命名术的写法,肯定是以主角为核心,所有故事要有起承转合,铺垫了这么久的一次谋反,一定要有个轰轰烈烈的结束才足够有份量。
书友们的期待落空,刘家突然下线,一切都显得这个故事过于仓促。
这种纠结感,其实也是我每天在面对的:我作为一个作者,我知道这样写大家会有什么反应,但最终权衡了很久很久,还是这样写了。
先道个歉,这种写法确实很冒昧,让大家看得不爽了,真的很抱歉。
说说原因吧。
对于书友,刘家突然走入不可逆转的灭亡是仓促的,对于陈迹也一样。
我们随著陈迹的视角进入到这个故事里,他也会和各位一样感到茫然,怎么就突然结束了呢?刘家就这么没了?
但在这个世界里,数年之前便有人处心积虑为刘家编织好了它的命运,一切谋划都是为了在最快的时间里结束这场战斗,让刘家没有任何力气反抗。
我在几天前请假的时候,就是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陷入矛盾和思考。当时我希望刘阁老可以拿出更多的手段来面对这个局面,然后他可以更轰轰烈烈的死去,做一个更强劲 的反派,但最后我发现,他的对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给了,那这几年的谋划就全然没了意义,冯先生卧薪尝胆七年时间解除刘家最后的防备也没了意义。
所以我最终选择尊重这一段命运,没有尝试去改写它。
我没法花笔墨写冯先生为了夺权,中间做了多少用功 ,又多少次被刘家化解。我也没法写密谍司在其中做了多少事情,靖王与宁帝又扮演著怎样的角色。
就像历史中许多传奇崩塌时都过于突然一样,我们随著主角的视角没法看到暗流汹涌,只能等以后再逐渐 揭示。
不只是刘家,在第三卷里还会有更多人突兀的出现又突兀的离去,而这都是他们注定好的命运,是整个故事发生的潜在逻辑,不以陈迹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再来说爽点与主角在这段故事里存在感的事情。
在陈迹穿越来之前,命运已经开始交织了,这期间发生了无数的事情,有过无数人性的矛盾,直到李青鸟出现在陈迹的面前,将他推下云海,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176、血要冷
生羽丹,乃一位药官的毕生心血,道庭镇山之宝。
便是黄山与老君山道庭里,也只有两位药官能炼制此丹。
如今,那枚珍贵无比的生羽丹便静静躺在地上。所有人目光投去,金猪、云羊、皎兔、梦鸡眼中是藏不住的炙热,却没人敢去拾起。他们的目光又转向靖王,却见靖王默默站在宗祠里,低头看著静妃的尸体久久不语。
解烦卫、千岁军,所有人安静等待,只余下寒风呼啸,这偌大的刘家大宅明明站满了人,如同一座空空荡荡的废墟。一场声势浩大的谋反无疾而终,只余下一地鸡毛。
无声中,白龙弯腰拈起沾了血的生羽丹,用衣袖擦了擦放回盒子里:“王爷,这枚生羽丹..”
靖王没有理会他,只低声说道:“刘阁老入仕途以来,先后任礼部尚书、吏部尚书,陛下登基那年,京城人心惶惶,藩王蠢蠢欲动,乃是他与他父亲拨乱反正才得以平定大局,助陛下登基。他这一生虽有错,却也有功,厚葬他父女二人..还有那位刘师爷。”
冯大伴拱手答应道:“是。”
靖王转头问道:“灵韵呢,为何没有见到她?”
冯大伴回答道:“应是被刘阁老送走了,需要微臣追回来吗?”靖王叹气 一声:“随她去吧。”
他踏出宗祠,朝门外走去:“回王府吧。”
没走几步,却见白龙拦住去路,温声劝解道:“王爷,刘家象甲营与虎甲铁骑尚未平定,为您保险 著想,还请您暂且在这刘家大宅住下,先不要回洛城。”靖王停住脚步,静静凝视著那张鎏金龙纹的面具,白龙不退不让,与之对视。
宗祠外的气氛忽然焦虑 起来,皎兔微微抿起嘴唇,微微向云羊身边退了一小步。
靖王看向宗祠门前的解烦卫,只见解烦卫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面目隐藏在斗笠之下的阴影里看不见神情。他又看向身披盔甲、头顶红缨的千岁军,只见千岁军将士逐渐 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与解烦卫剑拔弩张。
靖王忽然展颜笑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还在房梁上的刘阁老,语气沧桑道:“好,就依白龙大人所言,先在这刘家大宅住下吧。千岁军听令,尔等这就去协助平叛,莫要让象甲营、虎甲铁骑再起风波。”
千岁军将军迟疑不动。
靖王笑著说道:“我使唤不动你了?还不快去。”千岁军将军双手抱拳:“末将领命。”
说罢,他领著千岁军转身离去,转瞬间刘家大宅空了一半。
白龙笑著说道:“王爷深明大义,卑职钦佩。内相交代过必须将刘家罪证钉死,让那些文官说不出话来。所以还有许多文书供词需要王爷帮忙补上,也正好梳理整件事情脉络,将所有参与谋逆之人全部绳之以法。”
173、押官
金猪说过,他从无念山出来时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也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这偌大司礼监如同一只蛊笼,养出来的,必然是最毒的毒虫。
陈迹没想到,金猪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只大意了一次,便被同僚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此时此刻,虎甲铁骑将昏厥不醒的金猪用铁链锁住脚踝,拖在马后。
陈迹的神情藏在面甲之下:“冯先生,从这里到刘家大宅有十几里地,这么活生生拖死他的话,恐怕明日会耽误擂鼓祭旗。”
冯先生笑了笑:“先天境界的高手,哪有那么容易被拖死?莫要有妇人之仁,我只要表现出半分对金猪的怜悯,便逃不过刘阁老的法眼。其余刘家军队皆驻扎在城北,只等明日祭旗后便要开拔,唯有这虎甲铁骑留在刘阁老近侧,它的兵权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陈迹默默看著金猪被硬生生拖出了城,拖到了刘家大宅门前,拖了十余里路。路上,他握紧手中刀柄,大拇指轻轻将刀颚推开刀鞘。
冯先生斜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可别做什么冲动之事。少年郎有点血气是好事,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靠这一股子血气做成的。可你若误我谋划,我第一个杀你。
陈迹深吸一口气,又无声收刀。
抵达刘家大宅时,金猪背上的衣物都磨没了,在官道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刘家大宅的灰色高墙宛如一座城池,待哨楼上的甲士确定众人身份后,才摇起红色的令旗,命人打开大门。
吱呀呀的红漆大门打开,门内一位瘦巴巴的中年人迎了出来,他蹲在金猪身旁检查一下脸皮与伤势,而后笑著朝冯先生拱手:“恭喜冯先生又立大功,明日能有十二生肖人头祭旗,乃是大吉之兆。”
冯先生随口回应道:“刘师爷,此乃我与钱将军一同立的大功,钱将军也因此负伤,可不能单单算在我一人头上。”“哦?”刘师爷一惊:“钱将军负伤了?”
“嗯,就在后面的马车上。”
刘师爷一手提著衣摆,一手提著灯笼走到马车旁,掀开门帘。
他钻进车中,先是摸了摸钱将军肋下的伤口,又搓著手指凑到鼻翼下闻了闻,这才下车指挥一众甲士:“快把钱将军抬进去治伤!
说罢,刘师爷又转头对冯先生道:“冯先生,您随我去宗祠见老爷吧,他还在等您。对了,将金猪也抬进去,给他看看。”
冯先生笑著回应:“听刘师爷安排。”刘家大宅黑漆漆的房檐上没有挂灯笼。
陈迹等四名甲士用担架抬著金猪,跟随在冯先生身后穿过漫长小巷,只见道路两旁的房檐下还挂著白色的挽幛,长长的挽幛如帷幔般绵延至宅邸深处。
刘明显仍未下葬,就停棺在这大宅中。
一般人家只会停棺三天,有些大户人家会停棺七天,还有些人家要等外地官员回家奔丧,可能会停棺十几天、几个月之久。
但刘家要等的不是归家的人,而是敌人的头颅与鲜血。
路过刘明显灵堂时,陈迹转头看见堂中孤零零摆放著刘明显的棺椁。棺椁旁,一具具身穿白色孝衣的女人被白绫吊死在灵堂房梁之上。
堂外的风一刮,一具具女尸便左摇右晃,仿佛一串不会响的风铃。陈迹瞳孔收缩,只觉得汗毛竦立,便是他一旁身经百战的甲士也被惊得低呼了一声。
前方带路的刘师爷头也不回,慢条斯理道:“这些女子都是我家二爷的姬妾,灵堂前面哭不出来,便只好送她们随二爷去黄泉路上作伴了。想必几位是头一次进这宅子,莫要一惊一乍才是。”
方才那名甲士赶忙转回脑袋,仓皇道:“卑职之后便去领二十军棍。刘师爷笑了笑:“钱将军的部将,果然懂事。”
渐渐地,青石小巷前方有暖光透出。只见八扇朱红色大门敞开的宗祠里,正龛之上,一座座刘家先祖的牌位高高耸立如林,最高处乃是刘家始祖刘许宁,曾位列三公,百世不迁。
正龛之下的紫檀桌案上摆著一碟碟贡品,二十余支香烛与上百盏长明灯,将宗祠照耀得亮如白昼。刘阁老跪坐在桌案前的蒲团上,低头祈祷著什么,宛如青灯古佛前的信众,无比虔诚。
到得门外三丈处,刘师爷转头对冯先生交代道:“冯先生在这里稍等,我与老爷禀报一声。”
说罢,他小碎步踏入宗祠之中,俯下身子在刘阁老耳边低声说道:“老爷,冯先生回来了,带著半死不活的金猪,还有受了重创的钱将军。
刘阁老眼皮未抬:“确为金猪本人?”
刘师爷小声道:“确定,没有带人皮面具。被冯先生锁住铁链,硬生生从城里拖回来的。左半边身子肋骨尽断应是被人踢伤。
刘阁老缓缓睁开眼睛:“终于将他带回来了,我儿明日便可以入土为安。
刘师爷诶了一声:“老爷放心。只是钱将军伤得有些不是时候,明天开堂祭旗,刘家氏族齐聚一堂,还需有人统领著虎甲铁骑护卫周全呢。”
刘阁老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冯先生可为钱将军治伤?”刘师爷回答道:“治了。”
刘阁老又问:“用的药可有问题?”
刘师爷谄笑道:“我闻了闻,冯先生用的是老君山道庭的药,没有问题。老爷放心,若是动了手脚,我闻得出来。这些年多少人想给您下毒,哪个也逃不过我的鼻子。”
刘阁老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沉思著什么。许久之后,他长长出了口气:“喊冯先生进来。”刘师爷出门引了冯先生进门,自己便退出门槛去了。
冯先生站在刘阁老身后,弯腰拱手:“老爷,我把金猪给您带回来了。
刘阁老撑著膝盖慢慢站起身来,仰头凝视著宗祠里的牌位,却没有接著冯先生的话题:“冯先生,祖宗将刘家交到我手中,却没想到刘家可能要在我手中衰败了。
冯先生笑著说道:“怎么会呢。景朝神武军已过趁著冰冻,踏过春雷河,京城五大营有四大营都开拔前往崇礼关,我等长驱直入,仁寿宫里那位根本没有防备。此去京城清君侧,若是胜了,靖王得位不正、根基不稳,便只能依仗您与齐阁老了。
刘阁老叹息一声:“世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求的从来都不是‘胜’,而是‘不败’。可如今之刘氏,一步步行差就错,落到不得不反的境地。我方才回顾这十余年,竟不知到底该怪罪谁.....是怪罪我那愚蠢无知的妹妹吗?又或者怪罪我那胆大妄为的儿子?”
“我今晚一直在思考,”刘阁老看著正龛上的祖宗牌位,眼神竟有些许迷惘:“靖王早些年透露出反意,可如今又摆出一副心怀天下百姓的模样,是不是他也因年纪大了,渐渐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为刘家精心准备的局。”
刘阁眼睛旁的皱纹局促起来:“若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迷局,刘家危矣。”
冯先生想了想:“兴许他是担心史家口诛笔伐,所以想将这谋逆的罪名,全部推到刘家头上。到时候史家记载便是刘家拥立他,并非他本意。”
刘阁老再叹息一声:“也只能做此猜想了。冯先生,你我主仆多年,刘家待你不薄,你也为我刘家鞍前马后,立下汗马功劳。如今钱将军身受重伤,其他将军也已各自统领兵马,我将这六千虎甲铁骑交给你,且莫辜负了他们。“
宗祠外,陈迹看著冯先生双手拎起衣摆,诚心跪地叩拜下去:“得家主信任,卑职感激涕零。请家主赐刘姓,从此往后,我冯文正及冯家后人改姓刘,世世代代为刘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再抬头时,冯先生已是泪流满面。
刘阁老当即扶起冯先生唏嘘道:“冯先生大才,怎可做我刘家家奴。将来打下江山,以冯先生之才可拜将入相。”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枚虎符递于冯先生掌中:“去虎甲大营交接吧,领虎甲铁骑前来布防。已经寅时了,再有一个时辰便要擂鼓点将,莫要误事。”
冯先生手中紧紧攥著虎符,再次叩拜下去:“谢家主信任。.....
.....
冯先生如愿以偿,匆匆离去。
陈迹抬著金猪站在宗祠门外看著他的背影,却还不知司礼监接下来要做什么。而金猪,已经成了真正的弃子。这漫长的一夜,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刘阁老来到担架边上静静注视著金猪:“唤他醒来。”
刘师爷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放在金猪鼻息下晃了晃。
金猪骤然睁开双眼,当即便要挣扎著起来厮杀。然而刘师爷只轻轻一点他眉心,他便立刻动弹不得。
陈迹心中一惊,这其貌不扬的刘师爷,竟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大行官,难怪刘阁老身边只留他一人,宗祠附近连一个护卫都不曾见到。
刘阁老悲悯的看著金猪:“乱世烘炉里,你我皆是身不由己,莫要怪我,要怪便只能怪你司礼监从未想过给我刘家留条活路。刘师爷,带去给吾儿看一眼,在他棺椁前将金猪凌迟,再砍去头颅,吾儿看了也好安心上路。”
说话间,仿佛决定杀死刘明显的并不是他,错的只有阉党。刘师爷迟疑道:“老爷,不等祭旗时再斩首?”
刘阁老疲倦的摆摆手:“去吧,吾儿等了太久,明日摆上头颅即可。”刘师爷对陈迹等人招招手:“抬著他,随我来吧。”
几人抬著金猪来到刘明显灵堂前,所有甲士都低著头,不愿抬头去看头顶那一具具女尸,摒著呼吸不去间这灵堂里的恶臭。
刘师爷却像没事人似的从袖间抽出一柄银短刀,一边哼著小曲,一边挑断金猪的手筋与脚筋,再一刀刀片去金猪血肉。
陈迹看著金猪目眦欲裂的挣扎,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他只能在面甲背后静静地凝视著刘师爷,握紧刀柄,牢牢记住对方的声音、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刘师爷忽然问道:“凌迟多少刀了?”甲士们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
刘师爷笑了笑:“无妨无妨,三百六十刀应该是够了的。”下一刻,他从陈迹腰间抽出佩刀,一刀斩向金猪脖颈。
然而这一刀将要砍在金猪身上时,陈迹却看到金猪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一刀之下,没有血液喷溅而出,也没有人头落地。
只见金猪浑身上下骤然变成数不清的铜钱与银锭,哗啦啦散落一地。仿佛先前这身衣服里躺的不是金猪,而是用满满钱财填充的傀儡!
刘师爷先是一怔,而后怒骂道:“竟然是押官门径!快快快,快去追那姓冯的!”
174、去而复返
浓密的白色挽幛之下,棺椁之前。
陈迹默默看著一地散乱的银钱,忽然明白金猪那押官门径的真正底牌是什么,最谨慎怕死、赌性最重的人,选择了一门最适合自己的修行门径。
那么...冯先生知不知道金猪是押官门径,且有替死傀儡?必然知道,对方曾露出过破绽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冯先生曾下意识对他说“据我所知你与金猪并无交情吧”,这句话便是破绽。
先前在龙王屯,金猪日夜兼程来救自己,正常人的视角里一定是金猪与自己交情莫逆,所以才会来营救但冯先生并不这么认为。
只有知晓金猪修行门径的人,才会明白金猪来救人并不是因为交情,而是押注了自己。可冯先生为何要撒谎说自己打算回到密谍司,夺取金猪的生肖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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