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她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有股味道,你闻到了吗?”
白衣姑娘望着秩序井然的队伍,察觉到了队伍末端传来骚动,队列在让开,有什么人在其中穿行。
“是插队的?”她疑惑的问。
“急着去投胎?”黑衣御姐冷笑着拿出打鬼鞭,猛地抽向队列中穿插着直奔奈何桥而来的人影。
鞭子击打命中,但效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仅仅是一声响,震退了好多亡魂,却被一只手轻易握住。
一名束着头发披着玄青色衣着的青年停在奈何桥前方,五指握住鞭子,指尖仿佛摄入风雷。
“活人……”御姐阴差皱眉:“活人为何擅闯地府!”
青年穿着一袭书生袍,眉目俊朗,丰神如玉,面对两位面目可憎的阴差也仅是礼貌开口。
“小生来地府自是有事,请问三生台如何走。”
御姐阴差勃然:“地府岂是活人能擅闯的!你这书生,速速退去!”
她又要动手,但下一刻,书生轻轻一挥袖,一股浩然气冲撞过来,半个奈何桥面都被清空。
奈何桥下的黄泉水被平推出去。露出了千年难得一见的黄泉河床,露出了桥墩上缠缚着的森森白骨。
这股恐怖力量擦过了阴差的脑袋右侧,只要稍微偏一点点,她的魂体就会彻底被击碎。
而这股力量的来源不过是对方轻轻一挥袖罢了。
“儒……儒圣……”
“其实我是兵家,学了点儒皮法骨。”青年依旧礼貌:“此行来地府是找十殿阎罗说些事,可否指个路?”
黑色御姐觉得自己的裤子都要湿了……被吓的腿软。
白衣的小姑娘抬起手指:“三生台在那边……直行需要半个时辰。”
“多谢这位姑娘。”青年拱了拱手,他一步踏上奈何桥。
“等等……”白衣阴差这时候猛地想起了什么,她问:“你,你是谁?”
“白维。”青年留下两个字便一步跨过奈何桥。
黑衣御姐颤颤巍巍的站起,埋怨道:“你怎么不帮忙啊。”
“帮不了的,没用,打不过。”她回答,视线还是追逐着已经快看不见的背影。
“你不会看上这个兵家圣人了吧?你清醒一点,你是个死鬼啊。”
她歪了歪脑袋,有些脸红的说:“我觉得他看着好眼熟啊,是不是什么时候曾经见过?”
她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我该追上去问一问……”
“别!”黑衣阴差抓住她的手腕,重重的摇头:“这时候过去也是找死,他一活人来这种地方,肯定不是为了好商量什么的,接下来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他被阎罗阴帅们打死;二是他打死阴帅阎罗……他闯进来犯了大忌,必然是出大事的,地府要乱了!”
“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去问问!”
“地府要乱了,这儿反而比较安全,别过去,今天打死我也不会让你过去送死!”
仅仅过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地府果然开始剧烈动荡,阎罗殿、判官府、十八地狱都开始动荡,而最初起点就位于三生台上。
但见那青衣兵圣在三生石上写下两行文字——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这是要埋葬阎罗,掘了地府的根!
地府存在阴间,仅仅是众多势力之一,十殿阎罗亦非太古长存的神祗,而是自封而成。
只是自古以来,对于死亡和轮回的忌惮让它树立起了过于庞大的形象,仿佛坚不可摧。
实际上仅是个私企,靠着投机倒把和两面下注起家,却也逐渐野心膨胀甚至干涉俗世变化。
这股歪风邪气终究需要被肃正。
后世记载,青衣兵圣独自踏入地府,直面十方阎罗,笑问:“地狱亡魂八千万,阎罗十位如何分?”
这一战,地府千年根基被击溃,十殿阎罗仅剩一生一残,青衣兵圣自行兵解,浩然归轮回。
在这位生入凌云阁死刻三生石的青衣兵圣的传奇一生里,做了半个世纪阴差的小姑娘连注脚都算不上。
千年后,曾经的小姑娘已是地府的阎罗,她在三生石早已斑驳的刻痕前卸下衣冠,舍弃了阎罗的千年修为,仿佛当年青衣兵圣那般,兵解入轮回……无人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真相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如果一生只能见一次,既是幸运,又是不幸。
第七百三十五章 藩王
【编号63,唤醒】
……
大梁国,首都太平城。
天子脚下,百里繁华。
王朝延续百载以上,遍地都是豪门,处处都有门阀,王公贵胄多出牛毛,随便一块砖头扔出去都能砸中几个高官门徒将种子弟。
一处庭院里烧着炭火,眼瞧着太平城内飘起大雪,这里却温暖如春。
此地真是一处文会,行走了几步便觉得有些热了,得脱下白狐大裘。
一名年芳十六的少女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跟着家姐,她不是第一次参加。
但身份地位才学都很难成为文会上的主角,只得稍微在偏中下的位置打量着那些文会里的才子佳人们。
别人或是成双成对,或是郎情妾意,或是大献殷勤。
她才十六岁倒是不着急,许多姐姐都告诉她不必着急。
作为礼部侍郎的女儿,她的地位不低,却也不算很高,她能在文会上坐什么位置,还是得看父亲、爷爷或者祖上是否得了圣恩,能否进入内阁,或者去六部尚书的位置上停一下。
她叫什么其实不重要,没人记得住,她将来想做什么也没人记得,重要的是她的父亲,她的爷爷。
自从她懂了这些道理后,便很难用羡慕的眼光去看那些人,坐在文会上也总是静默的仿佛一块墨。因为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在研墨,像个丫鬟似的。
可她还是要来参加文会的。因为在这儿总能听到一些新鲜事,一些……她最感兴趣的事。
一是江湖,二是朝堂。
江湖不用多说,闺中女子或者才子游侠皆喜欢,不少书生负笈游学也是要青山配长剑的。
大梁风气开放亦出过女帝,故而女子也敢直言朝堂关心政局。
要说这近十年来的大梁,最威风和教人惦记的人物,其实有且只有一位。
大梁一共有三大藩王,其中仅有一位异姓王,这位异姓王坐镇西北,压制匈族,以四百万人口守着西北门户,抵御流霜帝国的八十万铁骑。
十年内大战八场,七次大捷,最狠的一次生擒了匈奴王。
这是朝堂上的事,而江湖上亦是如此……这位异姓王在登入江湖不足三年的时间内,横穿大梁,西至流霜,东至东海仙岛,北至极寒剑域,南抵焚魂谷,几乎横扫了大梁江湖排名前十高手,五年前约战流霜前十高手中的三位,战而胜之,于战场之中取下流霜魔道第二的人头,江湖排名正式踏入天下前十,十大宗师中排名第七。
其实战绩赫然,最巅峰时期,每个十天半月便有一战的消息传来。
何止她会关心这位异姓王的动向,这个太平城中不论男女,只要屁股没歪的……
甚至即便屁股有点歪,对于朝廷削藩志在必得的能人名臣之后也同样关注这位异姓王。
其声望,站在了朝堂和江湖的两处至高。
不少江南美娇娘偷了家里盘缠,听说了这位藩王出现在何处的消息,温顺婉约的性子都变得热烈奔放,直接拉着好姐妹和信得过的护卫,千里迢迢奔至西北。
在这个时代,女子靠着传闻便爱慕一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英雄豪杰,是常有的事……
这不丢人,就像是追明星一样。所以文会上才会常常提到这位藩王的事,大家都是追星族,不过心态大多端正,寻思着这辈子都是能够和那位几乎完美的藩王说上一两句话便是圆满了。
然而,同人不同命。
她看向文会一道屏风后悠然品茶的女子……凰玉公主,先皇之女,今年十八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宫执教女先生,才学家世皆为万人之上,其容貌更是大梁胭脂榜第一。
身份上亦是那位藩王指腹为婚的妻子。
虽然至今没有过门,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迟早有一天要嫁到西北,成为天下所有女子都羡慕的藩王妃。
十六岁的女孩不知道这位公主是如何想法,明明她们认识也接近十年时间,却总是看不透对方如何想,每次有人问到她何时嫁过去,她总是笑而不语。
“听说藩王这一战中战了流霜第一大将……”
“真的假的,那可是天下第四啊!”
“我觉得是真的,虽然消息还没传出来,西北那边不知是惨胜还是大捷。”
“你们这就是有点过于激动了,其实大可不必……藩王会进京面圣,到时候就明白了。”
“还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我舅舅是礼部的,悄悄的听说好像是快来了,不过这次不筹备,是走的暗线。”
文会上的讨论她都认真的听,认真的记下,礼部负责招待异姓王的出行。
但好几次异姓王进了太平城再离开都是无人知晓的,她跟父亲兄长死磨硬泡很久,才得知了这藩王落脚永远是在一个寒酸的驿站里。
战事告一段落,流霜帝国损失了五十万铁骑已经伤了元气,起码三十年内不可能恢复过来。
想来这位藩王进京面圣,倘若真的快到了,或许自己可以……她悄悄的心念一动。
等文会结束,她也没回家,裹上狐裘大衣,踩踏着已经两个脚掌厚度的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着,提着灯笼,悄悄的顺着车辙痕迹,跑到驿站附近蹲下来,即便抱着暖炉也还是冻得不行。
“小姐,我们回去吧。”丫鬟瑟瑟发抖。
她有些不甘心:“再等一等……”
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她的脚指头都要没知觉了。这时候,前方出现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的停在了驿站旁。
这种毫不富贵的马车没什么可看的,她本想着移开视线,却陡然间注意到了马车另一边有个撑伞的女子。
是凰玉公主。
她没有上马车,而是站在马车边,说着什么。
她立刻贴紧墙角悄悄聆听,交谈很快就归于沉默,她看到了凰玉公主脸色发青,勃然色变,紧接着她转过身去,大笑着离开。
“要退婚便退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公主说着离开了。
走过巷口的时候,她看见了凰玉在哭。
马车里传来有些虚弱的声音:“走吧。”
“等等!”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跳了出来,拦在马车前方,张开双臂。
马夫皱了皱眉,满脸写着不耐烦。
她鼓足了勇气,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是礼部侍郎的二女儿,我……”
“让开。”马夫没好气道,一股子凶狠的煞气让女孩一下子屁股跌坐在草地里,她愣住了,然后脸红了,委屈的想哭。可很快用力的抹了一把脸,抓起雪团子砸向马车引起注意。
她大声质问着车里的人:“为什么要和凰玉姐姐退婚!”
车里传来声音,马车也随之停下,隔着一层帘幕,里面的人轻声问:“你听到了多少?”
她顿了顿:“只有最后一句话。”
“你应该去找她问清楚。”马车里的声音仍然平静。
“找你问不一样吗?”
“呵呵……”车里传来少许笑意,紧接着是一阵低沉的咳嗽声。
“你,你受伤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嗯,受伤了。”
“严重吗?”
“很严重,严重的快死了。”马车的藩王笑着回答:“总不能让你的凰玉姐姐嫁给一个死人吧?”
“怎么会这样?”她脸色苍白。
“流霜皇帝恨不得我早点死,拿出五十万铁骑和天下第四甚至自己的十年寿命进行下注,跟我换命。”
他平静的说道:“我觉得这笔生意不吃亏,便跟他换了,我一条命换两国三十年太平,很值。”
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豪气干云的话语,全天下只有他才有资格这么说了。
她看到马夫低下头,右手懊恼的抓着脸,指甲刺入皮肤,泣不成声。
她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颤抖,战栗,震惊,莫名,错愕,失落……种种情绪皆有,真实而不虚幻。
她心想自己是不是还在蹲在雪地里,被冻出了幻觉才听到了这些话。
仿佛要将她的幻想都击碎似的,马车边的窗户被推开,一张苍白但英俊的脸在月光和雪色里照出。
他轻声道:“记得这件事不要说出去,我可以死,但藩王还要再活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