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侍女喃喃道:“是又如何?”
女帝反而心疼起来,叹息道:“真是傻的可爱的女子……打江山守家国,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世道里的女子就该守在家里相夫教子过平静日子……
你眼里看到的其实不是家国大义,你想要的只是那个亦师亦父的人多看你一眼,驱使着你自我牺牲和奉献的恰恰是人类最自私最本我的爱。”
“可你得不到他的爱和关注,你想要相夫教子,想要执笔杀人,想要分忧解难,想要红袖添香。
可那个人眼里没有你,你怀抱着一份无求无得的爱。可你这么聪明,你立刻就意识到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你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选择放弃。
而是果断的选择燃烧,你每次都做好了事情败露而死亡的准备。所以要求自己到最后一刻也保持着好看的模样,若是这样,对方就会记住你了。”
所有心思都被戳中,像是女帝说的那样,把她的心肝剖开了。
侍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拍打掉女帝在脸颊上轻薄的手指,愤怒道:“你懂什么!”
女帝站起身来,神情寡淡:“朕说过了,从一开始,朕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这双眼睛里藏着什么,朕太了解了,你我都是同样的,你问朕懂什么?
朕懂的比你更多,没人比朕更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寻常的方式不能叫那个人留下一滴眼泪。可死人就不一样了,你的做法很聪明,却也足够狡猾。”
“死人是无敌的,你若是死了,他会记得你一辈子。”
“愧疚是最好用的武器,这一刀温柔无色,却入骨三分。”
“这样,可不行呐……”
女帝俯视着侍女,眼神从戏谑到冷冽只用了一瞬间。
“怎么能容忍有别的女人给他心头留下一道太深的伤疤。除了朕之外,没人有这份资格,你也不行。”
侍女打了个寒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帝有这样的反应,她平日真的是个很大度的皇帝。
对于财富权势并不渴望,但这次不同。就像是被触碰到了宝物的龙,浑身释放出了惊人的声势,压迫感袭来,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没有太用力却让她呼吸艰难。
女帝扼住了侍女的脖子抬高拉近。
“朕不在意你发出几次情报,害的朕丢了几座城池,吃了几场败仗……妖国死多少将士,朕不在意,它们本就是蛮夷,朕打心眼里也看不上。”
“朕可以纵容你,因为朕欣赏你也同情你更共情你,看着你就像是看着朕自己一样,这感觉倒也让朕感到解压和舒坦,这宫闱太冷清了,朕不会介意多宠溺后辈,你是他的徒弟,也是朕的孩子。”
“可这次,你逾越了,朕的容忍不是没有限度的,你想一死了之,给他留一道疤痕,经过朕的允许了么?你配吗?做什么不好,做个冲师逆徒。”
女帝的声音冷透,猛地一甩袖子,让侍女跌倒在地,喘息不断。
侍女脖颈通红,她沙哑的嘶吼,声音里是透骨的嫉恨。
“柳小婉!”
如果不是你!他何至于此!
如果不是晚生了二十年!我何至于此!
听着这蕴藏着欲求而不得的疯狂死后,女帝回以残酷的冷笑:“天下有个简单的道理,叫做先来后到,你迟了就是迟了,不属于你的终归不属于你,你要抢,朕亦不会给!”
“你别想着能死了,朕知道你不会心安理得的活下去。但记住,朕不杀你,那你就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你便是找到了机会自尽了,朕也会找个人假装你还活着,你可以活到老死。
但别想舒服的活着,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偿所愿,觊觎不属于你的位置,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女帝拂袖离去,留下侍女愤恨不已又黯然神伤。
……
梦醒来,朝露睁开眼,昏昏沉沉的起床,有些气闷。
那女帝……柳小婉?可她不是……
这梦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梦到这些……何时连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都走到这步天上地下了。
朝露被这梦境弄的糊涂,免不了心烦意乱,想着出门透口气。
等走出来才意识到今晚似乎是换了地方居住,这里不是客栈,而是一处僻静院落。
她站在庭院里,隔着一层郁郁葱葱的绿竹瞥见一抹比竹叶更翠的渐青之色。
“朝露公主,是睡不着吗?”
朝露听到声音也不再装作没看见,走近,看见了纳兰清淑正在吃着夜宵。
毕方年幼,看上去仍然是个玲珑小巧的幼女,精致可爱,却和自己一样背负太沉重的使命。
“一起吃点?”纳兰清淑邀请道:“你似乎有些烦心事,不如聊聊天?”
“也好。”朝露从善如流,她简单概述了自己梦境的事,并未深入提及,问道:“这梦是什么意思呢?”
纳兰清淑略微思索,道:“也许这梦境是在暗示……朝露公主遇到需重拳出击的小三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意中人
“纳兰小姐偶尔也有幽默的时候。”
朝露干笑两声,她对于小三这个话题略有些敏感,不愿多想,不想多提。
“我并非是在开玩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纳兰清淑语气听着像是调侃,却也有着几分认真。
朝露轻轻摇头:“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
她觉得这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事。就像是有谁故意说起一则古老的寓言故事在暗示什么。
纳兰清淑一边吃着夜宵,挑起一串辣子抿了一口,一看就知道令人上火的食物就这么落入她嘴里,这火辣的颜色连川人的大肛都得掂量掂量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总有些是人类不可承受的……指变态辣的蛋挞。
可对毕方来说毫无影响,她吃这些就像是吃零食,纯粹的食物分解成能量,辣味是痛觉的一种,对舌尖产生的微妙刺激让她觉得回味无穷。
“朝露公主,要学会珍惜眼前人呀,人之一生短暂,相较于妖族,如同拂晓夜间白露,你若不将它捧在手里,它很快就会归于土地升于空气。”
纳兰清淑的性子肯定随她母亲。但年轻的稳重大多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和时间的沉淀。
就像是小孩子模仿大人走路姿势一样,本质上是东施效颦。所以面对同龄女子时,不由得语气变得轻快了些,也有闲暇心情聊起些和复国大业无关的事。
她侃侃而谈:“珍视那些珍视你的人,如此良配,不可多得。”
朝露哭笑不得:“纳兰姑娘也有良配?”
“没有。”纳兰清淑摇头。
“有过青梅竹马?”
“也没有。”
“这些道理是谁教你的?”朝露无奈的问:“不经历一遍,是很难懂的我此时心情的。”
纳兰清淑愣住,随后眼神受伤道:“这个我听说过,你这是在凡尔赛吗?”
朝露:“什么凡尔赛?”
“拐弯抹角的秀出自己的过人之处,这就叫凡尔赛。”纳兰清淑撇了撇嘴:“我可没有朝露公主这样的好运气,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亡国公主。”
朝露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满和疏远,只得无奈苦笑着解释:“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我和白公子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他的想法……
我至今也不是很懂,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涌泉之恩,如何偿还呢?”
朝露看向纳兰清淑,准亡国公主和真亡国公主面面相觑。
纳兰清淑不解的问:“你没和他睡了?”
一句话震的朝露目瞪口呆,这幼女三十七度的嘴巴里是怎么说出这一百零五度的话来?
毕方咬了一口辣椒,咀嚼着,然后奇怪的歪着脑袋:“你在吃惊什么,男女之事不就这些吗?”
朝露回过神来,幽幽的点头:“你说的……虽然错了,但也没错。”
孩童之言反而最为质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反而能够一句话鞭辟入里直指本质。
纳兰清淑半大不小,跟着纵横家的纳兰镜怀先生学富五车,也有着元天健的几分传功,谈不上行万里路至少也是读万卷书的水平,缺乏实战。
所以心态上对于世事了解停留在孩子上,而不论是书本还是小孩子,对感情的事是看不懂的。
“我不明白。”纳兰清淑摇头说:“但我娘说,嫁给我父王的时候,倒也没想过什么事,彼此看对了眼,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就有了我,也没想着情况合适不合适。
即便元半壁表示坚决反对,母亲也没理会他。反而送了他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话堵着他的嘴。”
朝露听着这些趣事也不由得笑了笑,她说:“我和你母亲毕竟是不同的。”
“那是,你比不上我母亲,爱在身边,有口难言。”
“纳兰姑娘……”
“好了好了,我不说,打人不打脸。”纳兰清淑正经了没三秒,随后又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朝露不想说话,却又不得不陪着小姑娘闲聊,总不能闹的太不愉快。
纳兰清淑却不肯放过她,继续说:“将心比心,换成我,我肯定会喜欢。”
朝露道:“你是喜欢这个人,还是喜欢他的这把刀?”
白泽公主的膝盖上平放着卧虎刀,她抚摸着刀身,指尖传来微微针刺感,就像是抚摸着一头炸毛的老虎。
卧虎刀不喜欢她,每次都是反抗未遂。但她反而喜欢这头大猫,摸着刀的感觉很安心很怀念,不知道这种怀旧感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纳兰清淑盯着这把刀,她没见到过白维拔刀的场景。但知道白维上一次拔刀就在小龙江上,十里江水倒灌,之前杀了号称战场猛将的虎贲校尉甚至只用了两片竹叶。
她想了想:“大概是刀吧。”
纳兰清淑也很实诚,比起人,她更想要的是刀,感情的事她不懂,但有了刀,她就更有复国的把握。
“你难道不是?”纳兰清淑又问。
“我也不知道。”朝露苦涩的说:“我也弄不清楚。”
既需要寄希望于这把刀上,又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意这把刀,还是这份人情。
一般人即便卖了人情给她,也往往杯水车薪,只有这把刀的分量人情才值得她在意。
但也正因为太重了,她根本分不清这份情愫是什么,是恩情太重无以为报,还是本就有着一眼钟情的缘分。
朝露轻声说:“我曾经想着,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更早些遇到他,在白泽国仍然繁花似锦的时候,在我还没有这么多重担责任需要承担的时候。
如果我只是我,不是白泽公主,就可以更纯粹的去面对自己的心情,也就不需要如此纠结了。”
纳兰清淑不解:“有什么可纠结的,陪他……”
朝露不满意的绷紧脸:“为了还清这份恩情,我可以把命给他。但为了报恩,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小毕方打了个嗝儿,吐出一口辣味的火焰:“你嘴上这么说,但你似乎脸上不是这么写的。”
朝露摸了摸脸颊。
因为对象是他,所以可以;
但如果不是他,是不是不可以?
恩情是恩情,喜欢是喜欢,两件事不能混淆。但现在似乎混淆了起来,那么恩情有几分,喜欢有几分?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纳兰清淑并拢小腿,老气横秋的说:“朝露公主,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难怪会做这样的梦。”
“人小鬼大。”朝露被吐槽的难受,反问道:“哪来的小三?”
我自己才是后来的,小三竟是我自己吧。
这也是她不自信的源头之一。万一她不是梦里的女帝,而是梦里的侍女呢?
……「朕不死,尔等终是臣」。
纳兰清淑指向自己:“我算吗?”
朝露冷静且认真的说:“你想让白公子被枪毙?”
幼女哦了声:“也对……我还太小了,再等十年还差不多。”
“猜测只是浪费心神,说到底……”朝露顿住。
“说到底,白公子也什么都没说。”纳兰清淑接过了话题:“所以你是被动派?”
“我不是。”朝露反驳,她绝不承认这点,她分明很主动,事事都喜欢占据主动权。
“可你表现的就是被动派啊。”纳兰清淑竖起食指摇了摇。
朝露指尖轻轻按着卧虎刀的刀身:“一位亡国公主,一位准亡国公主,哪有资格说这些?”
“我是没有,但你不一定。”纳兰清淑的奇怪的问:“谁说亡国公主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你的亲人是怎么想的?我母亲也是非常耐心的抚养着我长大的,她可没说要抛下自己的幸福和人生。”
“但你还是走上了复国的道路。”朝露一句一顿道:“你我是一样的,请不要指责我了。”
“我们并不一样,因为你有选择,而我没有退路。”纳兰清淑平静而决绝的说:“复国失败,我当死,可你亡国了也尚有归所,你以为你没有,但你还是有的,白公子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能够想明白,他也希望你不要死,也在用行动证明你不是孤独一人。哪怕最终失败了一无所获,你也可以重新开始人生。”
毕方问:“你我现在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若失败了,大可以一死,可你若失败了,你舍得死吗?或者,你忍心死在他眼前,还是看着他死在你眼前?”
朝露没说话,但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