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白维说:“你当然注意不到,如果不是明国人,估计都很难察觉到。”
他指着明信片上背面的图案说:“你女儿寄来的所有明信片上,都有这类图案,就譬如说这一张。”
他指着左上角的鸽子:“哥。”
又指着右上角的鸽子:“哥。”
再指向左下角的盆具:“碰。”
再指向右下角的笑脸:“我。”
志村夺过了明信片,开朗的中年人表情阴沉的吓人,他看向白维:“白先生,您,您别开这种玩笑。”
白维说:“这里还有很多,我可以一张一张读给你听。”
志村六郎脸色铁青。
白维继续说:“每个明信片都画着图案,而且每一次都不一样,单纯的写信给你,没必要每次都画上这些图案吧,况且你刚刚也说过。”
中年人:“是什么?”
“一周一次明信片,频率很高。”白维拾起一张明信片,继续分析:“可我看着上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好多都是重复的内容,乏善可陈,那她为什么这么高频率的投递明信片?”
志村六郎喉咙艰难的上下移动:“瞳瞳她,不是想我才这么高频率的投递明信片……”
“她是在向你求救。”白维笃定。
白维继续翻阅着明信片,每一张的隐藏内容就四个字,有的图案也模糊,甚至汉字不对,他也没办法拼凑出来。
毕竟一个瀛洲的孩子也不可能懂那么多汉字,找不出和文字一一对应的图案。
可许多内容已经是教人内心怒火中烧。
“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已经去世。”
“她能依赖的亲人已经不存在了,被当做麻烦踢来踢去。”
“也不难猜到,她寄人篱下的日子一定过的很辛苦,被叔叔责骂,被阿姨使唤,还要被……”
中年人一下子呆坐在座椅上,脊梁骨一点点的弯下去。
他还想挣扎一下:“可,可是,我女儿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白维也奇怪:“这点的确很奇怪,她为什么要用汉字,其实也可以用假名的,你对汉字很熟悉吗?”
志村六郎张了张口,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目光黯然:
“我过去骗了我的女儿,在外面工地上上班没面子,我就骗她说我在明国外企里工作……她肯定是当真了。”
白维叹了口气:“看来她认为你很懂汉字,已经很在努力的告诉你了,只可惜你没有察觉到。所以越久越得不到回应,于是就不说了。”
志村想起来之前自己说的「起初一周就有一封,最近逐渐频率变得少了一些,最近不晓得为什么完全不寄了」这句话,恍然醒悟过来,气的直接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而已。
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他也害怕去承认,怀抱着对女儿的爱,却给她带来了更加深刻的伤害。
这让志村感到强烈的挫败和痛苦,中年人像是被抽下了脊椎骨。
他手里攥着明信片,硬纸板都被握出了褶皱痕迹:“她偷偷带点钱,公共电话打给我也好啊,我,我每周都要打电话回去的。”
白维翻阅着明信片:“或许你的女儿是很懂事吧,她也理应比较早熟,也比较聪明。”
毕竟是女巫血脉,觉醒早熟也很正常,和樱井思相同。
“她能想到用这种方式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偷偷给你传递消息,内心既希望你发现又不希望你发现,或许是怕给你添麻烦,又或许是怕你为了她跟亲人家翻脸。”
志村六郎狠狠一拳砸在大腿上:“去他妈的亲人!”
他吼的太大声了,甚至惊醒了车上的其他人。
有人好奇的看过来,迎上了一双愤怒发红的眼睛,也没说什么,又缩回脑袋。
中年人懊恼的抱着脑袋:“我,我到底干了一件什么蠢事,我以为他们会好好照顾瞳瞳,我才放心在外面打工赚钱,都是为了她,我才……”
此时,白维已经翻到了最后几张,他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
「爸爸很忙」「我会听话」「等你回来」
他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收敛一下情绪吧,待会儿还要回去见女儿呢,别让她看到你也哭丧着脸。”
第三百零三章 怒
大巴车摇摇晃晃,抵达了四国小镇。
志村六郎看完了所有明星片,怒气满溢,拳头攥紧,随时都能打死一头牛。
白维下车之前,九重花仪站在他的背后,低声说:“下午五点,公交站点。”
两人下了车,仿佛素不相识,走入小镇后就迅速分开了。
……
“前面就是我家了,不过这里没人居住,已经很久没打扫了。”
志村六郎打开了房门,村镇里的屋子都是单栋,他将行李放下,看着灰蒙蒙的屋子,并没有整理的打算。
而是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抄起一旁的锄头。
白维瞥了眼他手里提着的东西:“确定不谈一谈?”
“我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很了解,她是不会对我说谎的。”志村六郎把锄头上面的铁下了,只剩下一根碗口粗细的棍子:“没什么好说,今天我就跟我的兄弟得把话说明白,白先生,麻烦你护着我家女儿。”
白维点头。
志村六郎心中顿时有了底气,拖着棍子走向村镇的志村八郎的家。虽然是两兄弟,但他们住所的距离隔着足足三四公里远。
他以往去兄弟家里都是兴高采烈的,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心情沉重。
村镇里的人大多民风淳朴,抬头不见低头见,左邻右舍都是看着长大的,没有深仇大恨,更别说是一个姓氏的兄弟了。
志村家人丁不那么兴旺,生了八个兄弟姐妹,活到成年的就六郎和八郎,母亲去的早,父亲是个赌鬼,被发现醉死在半路上,志村六郎娶了个贤惠媳妇,也一直对小了三岁的弟弟照顾有加,长兄如父,对方的婚事也是自己张罗的,他也是非常信任自己的兄弟。
所以才没让邻居的井上家的老夫妻两个代为照顾女儿。
真是没想到,做了几十年亲兄弟,到今天却要断了关系。
也罢,人面兽心的东西,断了关系也好,自己这些年的愧疚算是彻底结清了。
……
此时志村八郎的家里面。
一名薄嘴唇刻薄相的妇人正在提起冷水浇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给她冲洗着身体,嘴里骂着。
“让你看着她,看着她,整天让她在泥坑里打滚,洗都洗不干净!”
“这身破衣服都不合适了。”
一旁抽着烟的胡子男人烦躁的回了句:“他爹给她寄回来的衣服,给她换上一套。”
“你想得美!那衣服多好看,给她穿!”妇人将水盆一砸,冰冷的水溅到腿上,让她一哆嗦。
“那是她爹买给她的,小孩子的衣服,你留着做什么!”
“我可以卖掉,换点钱!”妇人冷笑着:“反正她爹不缺钱,在外面混的人模狗样,把这个没人要的赔钱货留下来给我们养。”
留着胡子的中年人吸了口烟:“每个月抚养费没少给了你的。”
“就那几个钱哪够?她吃的穿的不要钱?”
男人盯着地面上的破烂衣服,冷笑了几声。
“志村八郎,你别装的无辜,抚养费里的一半都给你抽走了,全砸进赌坊里了!”
“滚!”男人被戳中痛脚。
“哼!”妇人扭头看向抱着双手瑟瑟发抖的志村瞳,眼神更加愤恨,这个小姑娘哪里都像她母亲,像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从小到大都抢走了她的东西,连喜欢的男人也是,活着享福,等她死了,也要留个女儿来折磨自己。
她一把扯住女孩的手腕,一遍搓着上面的污垢,一遍愤怒的骂着:“你爹迟早都不要你了,他在江户那边混着,搞不好都有别的女人,生了孩子,等你十五岁了,就立刻把你嫁出去。”
“我爹,不会,不要我的。”志村瞳手臂被搓的通红,疼的掉眼泪,轻声的反驳着。
“他不要你了!”夫人抓着她的手,五官狰狞的骂道:“给我听好了,他不要你了!”
本就身体虚弱的志村瞳在冷水冲刷下更是瑟瑟发抖摇摇欲坠,蹲坐在冰冷的水盆里,咳嗽着。
女孩太小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她知道叔叔阿姨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
她想要父亲早些回来,只有抱着父亲她才能睡一个安稳的觉,吃的饱穿得暖。
咬着嘴唇,不要哭。
她对自己说,只要做个乖孩子,父亲很快就会回来。
“得了得了!”男人烦躁的踹翻了椅子,骂道:“快点拾掇干净,算算时间,她爹快回来了!把她折腾的不成人样在,怎么给他交代!”
妇人把布丢进水里,回头骂道:“那你来啊!”
一个男孩从屋子里走出来:“娘,我来帮忙。”
志村瞳听到声音,顿时缩到澡盆的角落里。
男人骂道:“滚回屋子里去!”
男孩想说,撇了撇嘴,回了屋子里。但还是躲在窗户那边看着男人的背影。
志村八郎看着烂透的家庭,烦躁的很,摸了摸兜里的余钱,想着还是出门再赌一场。哪怕是输钱,也比待在这儿舒心的多。
妇人骂道:“你要去赌!家里都快断粮了,还要赌!”
男人充耳不闻,打开门就要走出去。
妇人丢下手里东西,叫骂着追上来。
突然志村八郎停下了动作,双手握着门把,保持着即将走出去却没有走出去的动作,表情僵住。
他赔着难看的笑脸,握着门把手:“哥,你,你回来了啊,我,我正要去接……”
一根棍子抵在他的胸口上,将他推进门内,面色阴沉的志村六郎手臂上青筋暴起,头顶怒发冲冠。
“哥,你,你冷静,我,我能解释……”志村八郎仿佛得了口吃。
“我都听到了。”志村六郎用了一句话就让志村八郎闭了嘴。
“哥,我错了!”志村八郎立刻跪了下来。
中年人面无表情,只是轻声说:“麻烦你,白先生。”
“嗯。”
没人看到院子里什么时候多出一道人影,他的脚步声响起时,人已经来到了池水边上。
白维蹲在地上,看着抱着双手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又低头看了眼毛巾。
旋即叹了口气,脱下了自己的大衣,罩在了她的肩膀上:“现在已经没事了。”
志村瞳看向青年,然后缓慢而呆呆的转过头,望着握着木棍的中年人,她嗓音沙哑的喊了一声:“爹。”
志村六郎强忍着看过来的想法,压抑着鼻音:“瞳瞳,跟白叔叔先回家,爹很快回去。”
女孩被白维抱起,她还是望着志村六郎,好一会儿才低下头。
白维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顿时刷出了好几个状态词条。
「失温」「低血压」「低血糖」「营养不良」「血月病」等
他抱起志村瞳,正要离开,突然见到妇人歇斯底里的骂道:“你不能走!你不能带她走!她吃我的喝我的,我养了这么久,你凭什……”
白维根本不加以理会,完全无视,这种人的话,听一个字都脏了耳朵。
可妇人竟然直接扑了过来,就要扯住他的衣服,撕破他的脸。
白维动手了,他是真正的平权主义者,对方动手在先,他也就回敬了一个掌掴,就是力道有些过度。
啪!
刻薄女人在空中旋体三周半,直接倒地昏死,她头顶「嫉恨迷狂」的词条随着意识的昏死而变得不可见。
白维点了一下地面,原地跃起,越过围墙,身形化作残影。
这对瀛洲镇民而言,这已经相当于是个神仙了。
志村八郎根本没给妇人报仇的意思,只想着兄弟一场能被放过,可下一刻棍子就狠狠打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臂麻痹,抱着剧痛的臂膀惨叫起来:“哥,哥!我错了,你饶了我……”
志村六郎提着棍子劈头盖脸的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