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柳生霜月深呼吸,她的体能有所损耗,但距离疲惫还有很远距离。
连续罗生门的厮杀中,她知道如何合理的保存体力,但眼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踏步,挥刀。
月夜见村正划过空气,刀刃弧光切向真田,旋即只听到清脆的噹的一声。
村正如同切入了钢铁,发出的声音那么清脆,可真田的双臂上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绷紧了手臂肌肉,却坚硬的刀劈不动,连皮肤都切不进去,像是附着了一层武装色霸气。
柳生霜月踏步往前,刀光连绵不断,刀光剑影惨白,刀术中的种种斩法在她手下信手拈来,每一个动作都比书本中更加标准,袈裟斩、逆袈斩、左横切、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切落、风车、回旋切落,密不透风刀光居然都被一双手给挡住了。
真田凶一的肌肉在衣服下隆起,他踏步往前,握拳发力,动作明明这么简单。但三楼铺设的地板砖直接崩裂,这一拳的力道更是不可小觑。
柳生霜月侧身滑步,见切闪躲,继而刀光上撩,刀刃直接抵住对方小腹。
嗤的一声,衣服破碎半截。
若众们大惊失色,以为组长被切腹了。
切是切中了,但没有伤到他,仍然很硬,根本斩不进肉里。
柳生霜月试图发力,但即便刀刃都被弯曲,她也仍然切不开这层凡人躯壳。
真田并拢双手,重锤砸下,柳生霜月撤刀,闪避过程脚下踩空,从破损栏杆落下,单臂悬挂在三楼边缘,松开手落在二楼,紧接着三楼楼层板被一拳击穿,沉重的石板和木头砸向妹妹。
她挥刀切向石头和楼板,将其震开。但没能避开紧随而来的拳头,一拳砸在刀身上,柳生霜月直接单膝落地,紧接着沉重压力让她姿势倾倒,后背贴上地面,大地直接开裂,她闷哼一声。
真田撤回拳头,对着地面狠狠一踏,二楼楼层也出现崩裂。
柳生霜月抓住碎裂的石头对着真田脑袋狠狠一拍,一脚踹向他的裆部,才将照顾兄弟安危的真田逼退。
“我有鬼神的加护。”他握着拳头,轻而易举就捏碎了手边的实木栏杆:“你伤不了我的!”
“呸……”柳生霜月吐出带血的吐沫:“大言不惭。”
她知道为什么伤不了对方,并不是技巧上存在差距。而是对方的铁甲太厚,他的炁缠绕在身上,形成了保护。而她的刀没有突破哪层茧,不够锋利,所以伤不了对方。
这和刀术的高明与否无关,仅仅是因为她的刀不够锋利。
但这一步,看似临门一脚。实际上难住了太多人,很多剑客一辈子都不知道如何释出剑气,炁的力量始终停留躯壳范围之内,臣于力之下。
她现在就要尝试突破这层极限,为了兄长,更为了她自己的野心。
真田表情的嘲讽之意没能击溃她的斗志。反而进一步激化了她的斗争欲望和嗜血冲动。
但凡剑豪,均是拔剑生死的勇绝者,绝非良善之辈,这些人能把生死置于决斗之中,谈何理性?
刀剑敲击的声音再度响起。
柳生霜月挥刀再斩,没有选择后退,而是选择奋进,白鹭庭里响起了更加清脆的打铁声。
真田的西装残破了,但他不为所动,眯起眼睛冷笑。
他连一点疼痛都没有感受到。但下一刻,他意识到不对,因为他居然被撼动了一步。
柳生霜月踏步斩落,又是一刀落下。但和之前显然不懂力气更加巨大,真田又晃动了一下。
他仔细看向柳生霜月手里的那把刀,察觉到她在挥刀之前都会猛地转动手腕,打乒乓的人和练习过飞牌的人都知道,手臂的力量、肩膀的力量、腰间的力量手腕的力量是不同的,能将这几部分的气力完全传导,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道,这自然在剑道中也通用。只不过因为刀剑的力量太沉重,会对手腕产生太大的负担。
真田察觉到柳生霜月的刀更有力了,但他忽略了她的步伐。
柳生霜月的走位也有相当的技巧和讲究,她必须快起来。踏步挥刀,踏步挥刀,才能避免被真田凶一这个重型战车撞上,为了保持体力又不能奔跑,必须是行走,单靠行走,这也是无想新阴流中的一招上位技巧,过去擅长进攻的她没有太多掌握这一招,也是在罗生门中学会的。
罗生门里太多恶鬼,必须保留体力,多一份体力就意味着多活一分钟。
但这种只能用来拖延时间,她能砍出多少刀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哪一刀能突破这层桎梏,伤到对方。
她得不断试刀,不断试错,直至灵光乍现。
对方不会给她这么多的时间,这仍然是一场搏命。
挥刀的过程之中,她的手腕渐渐变得疼痛,身体也变得迟缓,体力逐渐丧失,每一次试错都必须小心翼翼的避开对方的反击,神经隐隐在刺痛着。
柳生霜月的眼中,时间正在一点点变得缓慢。甚至在倒退,如同谁按下了慢放键,然后点下了暂停,然后拖动了进度条,刹那间她像是回到了过往。
她曾经亲眼目睹过两次失败。
第一次,是她的父亲,正值巅峰期,为了赢下御前大比,带上了笹之雪村正,与一名鹿岛新当流的剑客对战,他的父亲耗尽了全部潜能,却还是被折断了刀剑,重伤落败,不久后便病逝了。
那年柳生霜月九岁。
第二次,是她的兄长,同样正值年少,参加了麒麟赛,是二十岁以下年青一代的武者才能参与角逐的全国性赛事,兄长打入了全国前二十。
在冲击八强的时候,遭遇了一名纯白发色的少女。然后他失败了,败的极惨,甚至没有太多的还手余地,之后兄长便一蹶不振,彻底接受平凡,得过且过。
那年柳生霜月十五岁,她就坐在最前排。
这两次亲人的惨败给她留下了太深刻太深刻的印象。既是她的梦魇,又是她为之奋进的动力,她每次想着自己是否走到极限都会联想到亲人失败时的光景,父亲弥留时的不甘,兄长独自坐在病床上的失魂落魄,她没有一次不去在内心痛恨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并且内心深处抗拒着失败的到来。
每次想到或许下一个面临失败的就是自己,她就感到无穷尽的恐惧。
所以她不甘心,替父亲,也替兄长,感到了强烈的不甘心,为什么胜者不能是他们,不能是我?
她想要获得大胜,想要向全天下宣布,父亲失去的,她会亲手拿回来,兄长承受的,她要百倍奉还。
现在……只有我了。
只有我了!
嗡,月夜见村正嗡鸣,颤动,柳生霜月清晰的感受到了空气的流动,流转的空气存在细微的空隙,她挥刀,顺着空气的间隙中斩去。
她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刀,刀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丝线,包裹着一层厚重的茧,这层茧此时在迅速的脱落。
所以刀的重量变得越来越少,轻盈的如同羽化,握在掌心,似乎不到一张纸的重量。
重量越轻,剑速就越快,剑速越快,划过的空气裂隙就形成了短暂的真空,真空中空气旋压,紊乱的气流在剑路的指引下化作锋芒,无往而不利。
空气发出了音爆,突破了音速的这一剑,来时如同羚羊挂角,巧妙至极,扩散而出的声音席卷整个白鹭庭,空气比刀刃更快一步的斩在了真田的躯壳上,他厚重的妖力铠甲被破开了,胸膛中央多了一道斜色的白线,白线下缓缓浮现出血色的豆珠。
真田凶一按住胸口,震惊的看向柳生霜月:“你……”
“哈,哈……”柳生霜月几乎握不住刀,她扶着墙壁,浑身汗如雨下,不断的喘息着。
这一刀并未挥出豪横披靡的剑气,却比破寸许长度的剑气更加精妙。
她突破了极限,也因此榨干了所有气力,舌尖麻痹,虚弱从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里渗出来。
真田心生忌惮,再这么任由她成长下去,搞不好柳生家一门双剑豪。
一个他尚且应付得来,但再来一个柳生霜月,他没压制的把握。
心头缓缓生出恶念。
也就在这时……天地间的狂风忽然间剧烈了起来。
轰!天空响起了雷霆霹雳,压抑了一整日的阴沉天色终于迎来释放,酝酿了许久的大雨倾盆而下,给冰冷的冬日再添了几缕寒气。
雷光打落下来,似乎是劈到了某个地方的电线,引起了电压的不稳定,白鹭庭里的灯光开始闪烁,放出强光之后骤然陨灭。
灯光熄灭,这一刹那,大门轰然敞开。
洞开的大门外电闪雷鸣,惨白的雷光照亮每一张脸孔上凝滞的表情。
雷光也照亮了一道背影,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人的瞳孔深处。
在这道背影之后的长街上,躺了足足三百多个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轮入道
又是一场漫长的跋涉,白维从京都回到了东京。
又是十多个小时,他原本是可以更快的,但路上被严重耽搁了。
因为灰潮引发了全球气候的变化,台风路过,天降暴雨,再加上山洪爆发和山体崩塌,很多地方的道路被淹没了,瀛洲这小地方的恶劣天气从来没得救。
就连铁路干线都暂时无法通行,连火车铁路都被淹没了。
他只能乘坐到半路,然后骑车往回赶,一路上磕磕绊绊,根本谈不上风驰电掣。
等他回到江户附近时,已经是暴雨倾盆的夜晚六点三十分。
柳生霜月带走的邀请函是他接的,自然地点在哪里他也非常清楚。
白鹭庭外里三层外三层的被人群封锁,一大群极道若众们打着雨伞将半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车辆停靠在路边,摆明了一个态度,闲人免近。
他停下机车,走向白鹭庭。
【事件已触发】
……
大门敞开,冷风灌入,雨水冷寒,电闪雷鸣。
白维将头盔摘下,丢给入门边上的侍者,拾起她臂弯上挂着的热毛巾,将双手和脸颊都擦干净,然后脱下湿透的风衣,顺手抛在一旁。
他穿着的半截衬衣上还染着血迹,不过因为长时间被雨水浸泡,血迹已经化开,如同晕开的淡红色花纹。
看上去态度怡然,就像是回家似的。
他还顺手拾起旁边的高脚杯,自顾自的给自己开一瓶香槟,倒上一杯,仰头饮下。
一旁的侍者仅仅被眼神扫过,主动走近,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和用完的热毛巾,纯粹下意识。
来时像极了跨过雨幕的暴徒,可进门之后的短短十几步距离,他就成了彬彬有礼的优雅宾客。
凡夫俗子再如何伪装也做不到这种刻入骨子里的高贵和优雅,以至于整个白鹭庭的档次似乎都被拉高了一截,他似乎行走在宫廷酒宴上,而不是飘着血腥味的角斗场。
啪嗒……电力的供应恢复了。
明亮的灯光如同白色的湍流洒落下来,照亮了半身湿透的青年。
他明明像个落汤鸡,却很快就把自己拾掇成了高攀不起的样,贵公子哪怕在雨水里浸泡一整夜也仍是贵公子。
在场上百人失声不语时的凝视着那人,他一出场就理应万众瞩目。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场晚宴的主角本来就是他。即便来迟了,当他到场时,仍然是主角。
白维能保持冷静只是因为他第一时间看到了鲜明且明亮的感叹号,以及自己妹妹头顶的词条。
【突破与顿悟】
她不仅安全,而且获得了相当的好处,自然白维没有任何理由发怒,说不定还应该谢谢这群人送的经验值。
也是啊,这么多杂兵,她想要撇开自己老哥独享经验,完全是合情合理。
白维径直往前,没人敢拦着他,他就这么堂堂正正的走到了舞台中央,身材挺拔,凝视着不远处的真田凶一。
“我此行匆忙,所以来迟一步。”
“舍妹似乎有所胡闹,我替她道歉了。”
他看了眼遍地的断肢,无奈摇头。
“如果她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在座的各位……”
他礼貌微笑。
“好好憋着。”
“垃圾们。”
仅仅两句话,贵公子成了断水流大师兄。
前后判若两人。
真田凶一咧开嘴,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青年,这份自信这份气度这份淡然,的确符合了他的所有想象。
只要击溃了这个人,只要击溃了他,自己就能夺回失去的尊严,并且无止境的往上攀爬。
他就是最后的一块垫脚石。
柳生霜月什么的真田现在已经完全无所谓了,他的目光、心神都被舞台中央的青年所吸引,狂暴的斗志更是无法遏制。
“哈哈,哈哈哈!”他按着额头发出狂笑,继而抬起手,用力握住自己的西装和衣衫,猛地一扯,撕下染血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肌肉。
然而真正的着眼点在于他的后背。
燃烧着火焰的巨大车轮,车轮中央有着一张人类的面孔,面孔撑眉怒目,口中喷涂烈火,仿佛有着数之不尽的愤懑,燃烧的火焰车轮刻在后背上,随着他肌肉的逐渐紧绷和舒展,肌肉条纹上浮现出的车轮刺青如同活过来似的,变得鲜艳而醒目。
他感受到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和他所想的一样,当敌人出现的时候,他的实力还能进一步提升,斗志熊熊燃烧,那股滚烫的火焰也将由他驱使。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真田裂开牙齿,露出鲜红的牙龈:“来吧,我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