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倚楼听雪
晚霞照耀千里，朱怀背着手急促走在空旷御前广场。不多时他便进入养心殿。
郑和欣喜的看着朱怀，道：“爷，您回来了？”朱怀点头。
郑和赶紧给朱怀斟茶。
茶水都是温的，朱怀咕噜咕噜喝完，便急不可待的道：“你去通知内阁六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等衙门，让所有部堂来养心殿。”
“还有，将蓝玉等一群老将军也全部都叫过来。”
郑和知道朱怀要询问国事，不敢怠慢，忙不迭起身离去。朱怀闭着双目，缓缓休息片刻。
只有片刻休息时间，才刚打盹，外面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朱怀拖着疲惫的身子问郑和：“都来了？”
“宣他们进来。” “遵旨！” 不多时，百官入殿。
大明还没有在傍晚开朝会的制度，不过这种制度都是因为皇帝的意志而改变的。“微臣等，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在养心殿响起。百官是轻松的，激动的。
这一场大战，不但平定了反贼稳定了北疆局势，还屠了三万余瓦刺、鞑靼部落。
朱怀却高兴不起来，他面无表情的让百官平身，随即便问道：“内阁，最近国朝可有大事需要奏禀？”
杨阁老出列，朗声道：“启秦皇上，内阁一切运转正常，所有奏疏都以留底备案。”“一会央人送来。”
朱怀说了一句，便再次开口，道：“关于朱棣此事，诸位怎么看？”
杨靖现在摸不清朱怀的意图，只能硬着头皮道：“启秦皇上，朱棣实乃为反贼.....”看到朱怀蹙眉，他补充道：“但于北疆有功，然功不抵过......”
朱怀打断杨靖的话，道：“朕欲将朱棣恢复朱明皇室族谱，你等想办法堵住悠悠之口。”“这事没得商量，明日一早朕就要看到结果。”
众人不敢言语，只能硬着头皮道：“微臣遵旨。”
这意味着，他们需要用一夜时间去研究古代制度，去证明朱棣还能在皇室族谱存续的合理性，需要找到大量的史料和文献去佐证一个反贼还有资格进入皇室族谱。
这很难。
但朱怀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朱怀又道：“朱棣的后代还有一名婴儿活着，这孤儿寡母，朕欲养在皇宫。”“此事万万不可！”
杨靖道：“孩子可活，大人不可！”
归根结底，依旧怕仇恨，怕了解这段过往的人有仇恨，怕孩子听到他祖宗的事后，也会生起仇恨。
后宫是个大染缸，这个婴儿活在后宫，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爆炸。万一有心人利用他，若真被挑起仇恨，而其又那般接近皇帝，这是在太过于危险。
朱怀道：“要么将孩子养在后宫，要么将其孤儿寡母一同赦免流入民间，逐出族谱。”，众人听罢，只能给这强势的皇帝退步，道：“臣等以为后者更善。”
朱怀嗯了一声，道：“那就如此定下。”
他又看着礼部，道：“你礼部随时准备素镐，以备不时之需。”听到这里，礼部尚书李原倏地一愣，百官也不由得愣了神。朱怀这话，意味着朱元璋已经......不行了。
李原眼眶红润，出列道：“臣遵旨！”
朱怀又看着五军都督府，对平安道：“明日一早，你五军都督府和兵部负责将朱棣的棺椁拉去皇陵。”
“蓝玉你替朕和皇爷爷扶棺椁，今夜棺椁停放在五军都督府。”礼部尚书李原出列道：“皇上.....这！于礼不合呀！”
给一名反贼送葬.....这未免实在太不合乎礼法。
朱怀乜了李原一眼，道：“他在北疆立下过赫赫战功，且此为皇爷爷志愿，古来忠孝难以两全，大050明以孝治天下，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哀，谁曾体会？又有何不可也？”
李原哑口无言，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奈的摇头回到班列。
工部尚书秦达出列道：“皇上，臣愚钝，斗胆请问皇上，不知燕逆之墓志铭，该如何写？"
朱怀听后，踟躇了许久。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事。
归根结底，朱棣依旧是反贼，能以藩王的规格给其殓葬，已经是破天荒破礼法之事。如果在以藩王之实给予其陪葬，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而且自古一来，哪有反贼入帝陵的道理？
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后，又何尝将李建成的巳骨放入昭陵中？
朱怀沉思许久，才道：“其陪葬规格，一切从简吧，至于墓志铭和墓主人，便效仿周之武则天，不与雕刻。”
是非功过，朱怀也不想让后人去评说，不想让后人去评断。
至于朱棣墓埋在什么地方，朱怀也不愿让后人去知晓，亦或者让盗墓贼去糟蹋。得到朱怀的回答之后，众臣僚才微微点头颔首。
这一晚的朝会虽然决策的很快，但其中讨论的时间是极其漫长的。等百官商讨完毕，外面已经月明星稀。
朱怀这才让百官离去。
夜已经深了，朱怀随手翻着内阁送来的奏疏，快速的过了一眼之后，便朝武英殿走去。夜风凉凉，吹不落一片伤心。
朱怀独自漫步皇宫，少顷来到武英殿外。
第957章 送葬（下）
第武英殿外，朱允熥默默的守在外面，看到朱怀来了，才轻点脚步走过去。
“大哥，我进去看过几次，皇爷爷没怎么醒来过。睡的很踏实。”
朱怀嗯了一声，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在这守了半响了，累了吧？”朱允熥摇头：“不累，能守护皇爷爷是弟的荣幸。”
朱怀苦涩的笑了笑，道：“先回去休息，我来守着吧。”
朱允熥摇头：“大哥，您不要在照顾弟了，弟长大了，该为您分忧了，您舟车劳顿，回来还要布控国事，操劳不堪，今夜让弟来守着，有事弟第一时间叫你。”
朱怀愣了愣，欣慰的道：“好！”“我先进去单独看看皇爷爷。”“好！”
朱允熥默然站在外面，朱怀背着手走进去。朱元璋已经安静的躺在床榻上，面色安详。
朱怀给朱元璋将毯子朝上盖了盖，又将老人家如竹竿一般的手放入到毯子内。似乎感应到什么，朱元璋睁开眼。
朱怀微笑着道：“爷爷，醒啦？”
朱元璋微弱的点头，小声道：“水。”
朱怀赶紧走到旁边，端着一壶热水，给老爷子吹气吹了许久，才用勺子给老人家喂了进去
“安排......安排啥样了？”
朱元璋微弱的问道。
朱怀道：“百官那边同意了，四叔重回家谱，张氏和朱瞻基被流放到民间。”朱元璋微微点点头，眼神还是有些期寄。
朱怀知道老爷子想听什么。
他继续慢条斯理的道：“他们也答应了四叔葬入皇陵，只是不给其刻墓志铭，陪葬的规格也很简朴。”
“孙儿让蓝玉明日代替孙儿和爷爷去扶棺送葬。”朱元璋听后，眼睛缓缓瞪大，撑着身体要起来。
朱怀赶紧道：“皇爷爷，有什么话您说，毋需起来。”朱元璋摇头，还是勉强支撑着身体起来了。
“明天，明天咱......咱也去送葬。”
朱怀急忙道：“这怎么行？皇爷爷身体经不住折腾了々「。”
朱元璋轻轻摇头：“知道，咱都知道，就是经不住折腾了，才，才要将未完成的事都完成了，不带着一点点遗憾的走。”
朱怀心情再次沉重起来，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眼眶，不过还是勉强的在笑：“皇爷爷竟瞎说，咱们爷孙可说好了，要等七年之约呢？现在才两年，还有五年呢。”
朱元璋笑了笑，道：“你啊你，莫要哄咱开心了，两年之约，看到你登基，咱就满足了。#
朱怀固执的道：“可孙儿还不满足，孙儿还要皇爷爷教我很多东西，孙儿还年轻，好多道理都不懂，好些东西都不会。”
“许多人情世故，孙儿就像个傻子，孙儿不懂的怎么操办婚姻，不懂的怎么看后代是男是女，也不懂的怎么下嫁妆......”
这些事，都是老人家替朱怀操持的，往日的一幕幕逐渐浮现在朱怀的脑海，也浮现在朱元璋的眼前。
朱元璋哈哈大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儿，道：“你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以后教你这些东西的，不会是咱，国家还有很多老臣，礼部他们都懂，你慢慢学，学好了，还要教给小家伙们"
朱元璋越说越悲怆，眼眶渐渐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落下。
“大孙，答应咱，明天让咱去一趟钟山吧，去看看，送咱儿子最后一程吧，上不去山，就在下面看着，如此，也好的。”
朱怀心里无比沉重，仰起头，沉默了许久，才道：“孙儿答应你。”“好孩子，好孩子。”
“去吧，爷爷要养精蓄锐了。”
朱怀嗯了一声，道：“皇爷爷早些睡。”“嗯。”
朱元璋缓缓躺了下去，慢慢闭上眼睛。朱怀背着手走出去。
朱允熥看着朱怀红润的眼眶，并没有去打扰朱怀，目送朱怀一步步离开武英殿。朱怀踱步到了后宫。
后宫的妃子都没睡，朱元璋的许多嫔妃都在院落内站着，远远地看着朱怀。朱怀微微颔首，示意朱元璋一切都还好。
一众嫔妃这才默然的关起了门。朱怀回到寝宫。
寝宫内，徐妙锦、赵檀儿和胡青璇都在等着自己夫君归来。看到朱怀，三女和几个小家伙都露出久违的轻松。
朱文墘跑到朱怀面前，保住朱怀的大腿：“爹，我，我要去看祖爷爷。”
朱怀勉强笑了笑，捏了捏朱文墘的胖脸，道：“祖爷爷已经睡了，明天再去看。”“噢。”
“夫君。”
三女都露出关切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皇爷......我们听说皇爷......快.....”朱怀暗暗点头。
三女神色皆有些悲伤。
徐妙锦鼓足勇气，对朱怀行礼，道：“夫君，或许妾身说话有些不妥，请夫君莫要责怪。#
朱怀点头，看着徐妙锦，道：“你说。”
徐妙锦深吸一口气，道：“妾身想去一趟五军都督府。”
朱怀愣了愣，随即才明白，原来那里躺着的，不仅仅是朱棣，还有徐妙锦的姐姐。”.朕陪你去。”
徐妙锦赶紧道：“夫君累了这么久，应该早些歇息。”朱怀摇摇头：“睡不着，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他看了赵檀儿和胡青璇一眼，道：“你们都早些睡，一切都还平安，我陪妙锦出去走走。"
两女乖巧的点头，谁也不去打搅朱怀。
夜深微凉，六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凉了起来。
在明朝，四季还是那么分明，快入秋，天气自然而然凉了起来。夜空上一轮弯月挂着，许多星星围绕在月亮周围。
朱怀和徐妙锦踱步在应天大街上，身后还有曹泰和几名亲军指挥。道路上的人很少。
朱怀和徐妙锦一路无言，徐妙锦心中很是沉痛，即便已经知晓这个结局，可当实打实的听到自己亲姐姐过世的消息，依旧有些悲伤。
五军都督府前踟躇着两个人，那是徐辉祖和徐增寿。（诺了的）
两人现在还没有官职，朱怀还顾不得他们，他们想进入五军都督府似乎不太容易，祈求了士兵许久。
朱怀蹙眉，走过去。
徐辉祖和徐增寿一愣，赶紧躬身道：“臣参见吾皇万岁。”
五军都督府的人此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跪地迎接朱怀。
朱怀眉宇高蹙，道：“谁让你们拦着他们的？自己亲妹妹都看不得了？嗯？”一众士兵一言不敢多发，只能跪地求饶购。
朱怀也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也知道他们是为了安危着想。
他看了一眼眼中带着血丝的徐辉祖和徐增寿，知晓两兄弟可能好几天没怎么睡了。自己亲妹妹走了，做兄长的哪有不沉痛的道理。
“都随朕进去看看吧。”
顿了顿，朱怀对两兄弟道：“明日也去送葬吧。”
两人一愣，忙不迭道：“谢皇上大恩，谢皇上大恩。”
第958章 低声喃喃，无语凝噎！
五军都督府，平安此时才出现中厅。
他披甲执胄，显然也还没入睡。
他缓缓走到朱怀身旁，小心翼翼的道：“臣参见皇上。”
徐辉祖、徐增寿、徐妙锦三兄妹趴在徐妙云的灵柩前默默啜泣。
平安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对朱怀道：“皇上，臣知罪，外面几名士兵都是新来的，不懂变通，所以这才阻了中山王府的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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