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十七少
章邯将刚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李斯眸光一闪:“陛下怒斥太子,却将他囚禁在凤台,意味深长啊!”
章邯惊愕道:“宰相,只不过没来的及迎驾而已,陛下就将太子囚禁,这件事还没了解吗!”
李斯摇摇头:“这场疾风暴雨已经酝酿许久,天威如同雷霆,怎么可能不劈落下来。”
章邯听的心中一跳:“那太子……”
“我知道你和太子交好,但今日之事,却无须为太子求情。”李斯正色看着他:“扶苏触犯陛下,被分配到了九原,等于剥夺了他继承大位的权利。而太子触怒陛下,却只被囚禁凤台,你身为皇帝近卫,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恐怕会危及自身。”
章邯心中狂跳:“末将……”他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李斯已经迈步走进了御书房。看着李斯的背影,章邯一阵茫然。
李斯进宫的次数多了,平常就像是回家一样的自然,但是今天,却生出一股祸福难料的心悸。
御书房中,被嬴政用天问劈的一片凌乱的书案,饰器已经全被清理出去,换了一套新的,嬴政坐在书案之后,正在批阅奏折,见李斯走了进来,就放下朱笔,让人赐座,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的异常,李斯心中反而更加的忐忑。
小太监送上参茶,李斯将手中的起草好的诏书,转交给小太监,送到嬴政书案之上。
嬴政却没急着看,而是沉吟道:“以战场之刑坑杀群儒,足以震动天下,现如今,咸阳黔首民心如何。”
李斯刚端起参茶,听到皇帝询问赶紧又放下,正色道:“行刑之时,臣让宰相府小吏混在人群之中,坑杀之刑虽然残酷,但是,天下黔首反应平平,平心而论,陛下虽然以酷刑惩办孔门儒家,但这样做难道不对吗?
或者说,孔门儒家就做的好吗?一个被皇帝所器重的学派,却不肯为国效力,做出了这许多龌龊之事,也确实不是一个好东西。”
嬴政已经做好了被天下唾骂的准备,但是听李斯一说,还是有些惊讶:“天下黔首真的是这样说的。”
李斯笑道:“陛下是担心则乱,儒家只在士子之中颇有威望,但是,在寻常黔首之中却没有丝毫的人望,不说别的,就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这一条,就被天下黔首当成了懒汉,在加上孔门儒家,希求的特权,什么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些混账话,早已让天下黔首厌烦。
现如今,儒家主张的诸侯分封制度,却是让天下黔首苦不堪言的制度,所以,天下黔首谁还说儒家好,谁还肯同情儒家,所以,大刑之时,人山人海,十有八九都说皇帝杀的好。
皇帝都不封自家子孙当诸侯,你教书育人的学派鼓噪个什么,还不是想给自己弄一块封地,拥有贵族特权,凌驾于天下黔首之上,碰上一个爱民如子,却有铁腕皇帝,封地没捞着反而赔上了自家的性命,纯属自作孽,不可活,就应该让儒家倒霉。
这样的言论形形色色不一而足,陛下拭目以待,一旦传遍天下,就实实在在给儒家和六国遗族前所未有的震撼。”
嬴政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其实这件事,不仅是他在担心李斯更加的惶恐,毕竟他是宰相,帝王之过谁敢责罚,倒霉的就是他。
但是,被人骂成暴君昏君却是避免不了的,所以,也是将闾倒霉嬴政将一腔怒气全都倾泻在他头上。
李斯起身躬身一拜:“但是,咸阳黔首知道这件事的原委,自然是大声呼好,不过,坑杀四百七十五个孔门弟子,依然是太过惨烈。
臣担心,六国权贵会借此生事,所以,臣恳请陛下,向天下黔首解释此事。
所以,臣起草了一份诏书,呈送陛下御览,如果可行,请陛下颁布旨意,将此诏书悬贴天下郡县城门口,由官吏负责宣读,务必做到天下人人皆知。让天下黔首知道陛下苦心。”
李斯做事,从来就是以逢迎皇帝心思为目的,嬴政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如果将闾和李斯一样,秉承臣子之道就好了。”
李斯一笑:“太子和臣毕竟是不同的,岂能苛求一样。”
第0167章 好儿子和储君
“你是宰相他是太子,都是朕的臣子,谨守臣子之道都是应该有的本分,有何不一样。”嬴政奇道。
将闾和李斯的关系,没人比他这个皇帝更清楚。如果不是将闾,也就没李斯的今天,所以早就有李斯为将闾求情的准备。却没想到李斯竟然绝口不提此事。好像不知道将闾被囚禁一般。
“子孙恭孝,自然是天下为父者之渴望。”李斯正色道:“但是对父亲,对友邻,温顺谦和,自然能够得到赞誉。”
嬴政点点头,却没说话。
李斯撇了嬴政的脸色一眼:“但这种事放在四海皆可,唯独帝王家不行。”
“这是为什么。”嬴政追问道。
李斯沉声道:“臣是陛下的臣子,自然要思陛下心中之事,解陛下之忧。而臣所思所见,也不见得全是正确的,有时候为了自身的利益,明知是错误也会盲从。这种时候就需要陛下慧眼辨识真假。
而朝中文武大臣也同样如此,要不然也不会发生东郡官吏上下皆贪的恶事,如果陛下没有主见,就会被淳于越营造的太平盛世而蒙蔽。不会追查到底,挖出孔门儒家复辟三代的谋逆事件,也会对农家祸乱江湖视为不见。
难道满朝文武就真的对这两件事一无所知吗,非也,而是因为利益相互包庇,欺瞒陛下。
太子是陛下的儿子,但也是国之储君,如果只为了尽孝道,不顾是非善恶一心逢迎陛下,自然会成为陛下的好儿子。
陛下试想,如果太子是一个容易被群臣左右,帝国大事全听臣子所言,对于隐藏在帝国内部的隐患视而不见,误以为天下承平,帝国大政人心向背,那他和皇长子扶苏有什么区别。
陛下励精图治以郡县制代替三代诸侯制度,就会分本瓦解,不复存在。朝令夕改才是帝国大忌。
所以,太子屡次冒犯君威,虽然称不上是一个好儿子,却是一个好储君。”
嬴政气急而笑:“难道他沉迷于嬉戏,迎驾来迟,也是好储君吗?今日他沉迷于嬉戏,将来难免不沉迷于后宫。夏周商三代,那一代不是亡于女色。”
李斯马上闭嘴,事情点到即止就行,没必要和皇帝争辩:“陛下慧眼独具,自然可分辨出来,这件事关系到小女,臣不敢妄言,还请陛下审阅臣草拟的诏书。”
嬴政讶然失笑:“你呀,就没尉聊的胆量。直言犯君骂君。”
李斯躬身而拜,就是不张嘴。嬴政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低头看他草拟的诏书。
“大秦皇帝为坑儒事昭告天下,朕平定六国,一统天下,改变三代旧制而力行郡县,不是为了皇族一己之私,实则为华夏能一体昌盛而大出天下。
朕有十八子,功臣名将无数,分封诸侯,利于皇室,利于功臣,朕安能不知。
但是,朕也知道,昔日华夏裂土分治,诸侯战乱不休,黔首血流漂杵尸骨如山,民心惶惶不可终日,期盼天下停止干戈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而朕力行郡县制,就是因为郡县制可以达成天下黔首所愿,朕不行诸侯就是不想以皇族之利罔顾天下之利。
今有孔家子弟孔鲋,朕封其为文通君,让孔门儒家成为天下百家之首,期望他能兴盛新政文明。
孔门高弟,也成为大秦博士,享受万千黔首奉养,朕没负孔门,帝国也没负儒家,熟料孔氏儒生,复辟之心不改,不思时势之变,不思让天下黔首安居乐业,恢复三代,居于万民之上免于罪责,妄图成为帝国新贵,在朝鼓噪诸侯制,在野勾结六国遗族,既不奉公也不守法,祸乱天下。
孔鲋不服新政,擅自弃官逃国,全族迁徙山野,不做帝国之民,罔顾圣人之言,君臣人伦尽丧,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在朝儒生不思悔过,党附真儒生假方士卢生,议古论今诽谤国政,勾结不识其真面目的百家弟子,阴谋反秦复辟。
这样的孔门,罔顾国家律法,欺君欺国,只为了一己之私,却高谈礼义廉耻,何其卑鄙无耻,正因为如此,朕裁决,不已常刑处置孔门儒犯,而已战场之刑坑杀,族人子弟,皆为帝国苦役,并通缉天下,捉拿参与复辟之六国遗族。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儒家和六国遗族坑脏一起,复辟即为叛国,是平定六国大战之延续,所以,坑杀恶儒让天下承平,申明新政,以正国法,铲除复辟。
朕通告天下阴谋复辟者,朕弃皇族之私利而利于天下,绝不允许以个人私利而罔顾天下大义而行诸侯分封,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逆党,让尔等身败名裂,为天下黔首唾弃。尔等不服,尽可鼓噪生事,帝国以律法相待。”
这份诏书将孔门儒家弟子生事因由说的明白透彻,却是用的相间俚语,嬴政看的心情舒畅,却又生奇,这可不是李斯行文风格。
“以乡野俚语颁布诏书,这是为何。”
“陛下,帝国行政之文直白,读书人一看便懂,但是乡野村夫,却是云山雾绕不知所云,这封诏书是宣读给天下黔首的,而不是那些舞文弄墨目空一切的读书人。”李斯笑道:‘所以,臣尽量写的浅白易懂,结果却有些不伦不类,还请陛下斧正。”
嬴政大笑:“就是如此,不必修改,就这样行文天下。”让小蛮子取过皇帝印熙,饱蘸朱砂,狠狠的在上面一印:“传旨天下郡县,城门口均张贴一份,朕倒要看看,是帝国新政得民心,还是三代旧制得民心。”
“臣遵旨。”李斯躬身道。
第0169章 壮哉周冠夫
李斯躬身告退,嬴政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走出宫门消失不见,这才收回深邃的目光,却又露出沉思之色。
好儿子和好储君的区别,嬴政不是不清楚,但是,李斯的意图他却猜不透,按照道理来说,李斯是将闾的师傅,将闾只要不是谋反之罪,替他顶罪的就是这位太子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