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但是可惜的是，在听到了罗真的提示后，就连包括杂学知识很丰富的玛修都一脸恍然大悟的捶了下手掌，顿时喜笑颜开了：“说得对哦！在神话中大放异彩的，伊什塔尔小姐拥有的天之公牛！传说中它有着蹂躏苏美尔大地、喝干底格里斯河一般强大的力量！肯定能成为一大助力的！”
“就是就是~。我也从乌尔和埃利都的居民们口中听说过哦！天之公牛古伽兰那，那可是不愧为苏美尔神话第一大杀器的存在呢！哎呀~，远古的苏美尔神竟然能制造出那么强大的使魔，真是厉害呢~！”
“——才才才才才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哦！？说、说到底只是父亲送给我的宠物而已！是个非常听我话的小玩具而已！真的真的不用那么夸奖的哦！？”
因为就连魁札尔都毫不吝啬夸奖的恭维了上来，伊什塔尔明显一副慌的都快哭出来了，抱着她的罗真都感觉到她剧烈的颤抖了。
而更火上浇油的是，就连同为女神的美杜莎，以及吉尔伽美什都完全不看气氛的加了把火，都一脸宽心的笑了起来：“虽然疯狂期间的戈尔贡的记忆都支离破碎的，但是我也能提取到一点对古伽兰那的忌惮呢。戈尔贡也知道，如果伊什塔尔拿出古伽兰那的话，自己的神殿说不定也会直接被踩成一滩烂泥，为此还留出了很大一部分精力防备着呢。”
“正如此。毕竟不管怎么说也是那废柴老爹安努神，为了哄女儿开心而应是逼着众神一起竭心尽力造出的神之兵器。光以破坏力而言，那玩意的存在甚至凌驾于恩奇都、乃至于任何一个主神之上。而且那白痴女儿控竟然还把唯一的操控权给了这个暴走女神，简直是把核弹发射的钥匙送给了一个跋扈的六岁女孩一般……嘛，不过现在也是值得庆幸的吧。本王就允许你现在稍微狂妄一点哦，伊什塔尔！”
“——无路赛啦！本小姐才不需要这种不是我自己本事的恭维啦！”
伊什塔尔迫真的恼羞成怒了，红着脸跺着脚呲着牙咕噜噜噜噜的威吓起来了。
很可爱……虽然很可爱，但就给人一种被踩到尾巴的波斯猫一样的感觉。再欺负下去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气到自闭的，所以还是适可而止吧。
因此，罗真先生一边抱着伊什塔尔的肩膀安抚着她……一边毫不留情的点破了事实：“伊什塔尔，古伽兰那现在不在你的手里对吧？”
“叽叽——！？”
伴随着什么丢人的尖叫声，任性的女神大人一瞬间僵住了，在周围一圈刺人的视线中沉默无言……最终哇的大叫起来。
……就结果来说吧，伊什塔尔早就把天之公牛弄丢了。
弄丢的时间早已不可考，最起码是在她和罗真相遇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就是因为某天突然发现了这件事，伊什塔尔才慌的在苏美尔大地上到处乱晃寻找线索的，但可惜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嘛，总之这虽然是件非常丢人的事情，让人不得不感慨这女人不愧是神代远坂凛。但无论现在多么苛责她、欺负她，对事实都没有挽回的余地。
而因为伊什塔尔和自己相处的期间从来没提到过一星半点天之公牛的事情，所以罗真对这件事情是早就有底了。毕竟不管怎么说，罗真先生还是很熟悉凛掉链子的习惯的。
所以问题就在于如何弥补了——罗真无视了被魁札尔和立香她们围在中间缩的像个小鸡一样的丢人女神，转头向王座上捂着脸的吉尔伽美什发问：“大王啊，伊什塔尔的天之公牛，那个被你和恩奇都打败的苏美尔第一兵器……【它的残骸】还在你的收藏中吧？”
“……嘁。就没人说过你知道的太多了吗，罗真哟。”
本来就一脸不爽的吉尔伽美什，因为被人点破自己的宝库收藏而更加不高兴了，皱着眉头严厉的哼了一声。
在神话当中，那蹂躏大地的无敌公牛就是被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合理解决掉的。
虽然战斗力是无敌的强，但没有智慧的野兽终究会被勇者打败，这也是全世界范围的神话故事通用的走向。
而在那之后，吉尔伽美什当然没有放过天之公牛的残骸，取下了其中最具标志性的部分作为自己的收藏带回了宝库之中。
“正是如此。天之公牛的双角——更准确的说，是由灌注了苏美尔众神之力的一整块巨大青金石制作而成的，名为天之公牛的破坏兵器的控制器和核心，的确在本王的收藏库中。但是我先说好，没有公牛那由神代泥土制成的绝强身体，光有控制器和核心也没法动弹。那废物女神弄丢了公牛本体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这我知道。但就算没有全盛期的天之公牛，有控制器和核心在就也很不错了。”
罗真示意对伊什塔尔说教的众人分开，将哭哭啼啼抱头蹲防的废柴女神抱了起来。
“这里有能够控制天之公牛的人（女神）就已经是万幸了，缺失的身体就现场制作就好。伊什塔尔，要拜托你出力了哦。之后我的计划必须要依赖你和艾蕾，拜托了。”
“——嗯、嗯嗯嗯~！交给我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无论是上天入海都做给你看啦！”
女神大人哼唧哼唧的哽咽着，因为爱人对自己的信赖而深受感动，好感度蹭蹭蹭的往上涨……真是容易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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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致的方案就先这么确定了。
依托吉尔伽美什拥有的天之公牛的双角，罗真想办法重新制作出公牛的身体，并由伊什塔尔进行控制。而在那之前，由其他人想办法尽可能延缓提亚马特的步伐，并最终等待艾蕾的冥界通道完成。
……而在这一切的准备阶段完成之后，那以后，才是真正的作战。
“——————罗真……你是，认真的……？”
在只剩下罗真、伊什塔尔、吉尔伽美什三人的神殿中，伊什塔尔因为怀疑自己的耳朵而震撼的无法自已。
并且不止是她。随着发色的不断变动，明显另一边的艾蕾也处于强烈的动摇之中。
毕竟在罗真的惊天计划里，艾蕾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说比伊什塔尔更高，是名副其实必须要她们两人全力以赴才行。
——而另一个同样重要的楔子，就是王座上沉默的国王了。
罗真望向低垂着眼眸、看不出表情的王，沉稳的向他询问：“怎么样，国王。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话，这个计划就当作罢也可以。我会再寻找别的尽我所能的方法，继续和提亚马特对抗。”
“……哼。别对本王虚张声势，你这男人……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了，竟然还指望本王退出吗？”
破天荒的王露出狂妄的嗤笑，一如年轻时那敢于反抗神明的英雄之王：“好吧！本王、以及本王的乌鲁克，就赌上这一切了！从现在开始名副其实的，本王的性命、以及【全乌鲁克的性命】，全部都送给你们做筹码吧！”
带着雄壮的声音，赌上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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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这是晚些时候的事情。
在罗真和伊什塔尔专注于制造天之公牛的时候，就连平时非常没心没肺的立香都因为这接近最终大战的气氛而坐立不安，因此没有选择回家休息，而是留在金字塔神殿里等着第一时间的情报。
在立香和玛修的旁观中，吉尔伽美什依然在王座上忙碌着，在安排乌鲁克城内数量众多居民的同时也在探查着最新进展：“——报告，王。经过第三观测所的回声探测，已经确认吉尔苏市、乌玛市完全被黑泥吞没，已经无法目视到任何人造建筑。至此，乌鲁克以东的城堡就已经全灭了。”
“唔姆。辛苦了，退下吧。”
吉尔伽美什非常平淡的听完了斥候的报告，对这个结果也毫无意外，淡然的挥手让他下去了。
至此，从东边的波斯湾涌出的黑泥已经占据了乌鲁克周边的所有都市。
虽然乌鲁克本身依靠纳斯比汀之牙的保护尚且幸存，但这就像是在洪水中顽抗的一栋孤房一样，除了悲壮又藐小外就无其他值得一说的了。
但是，虽说悲壮，这却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吉尔伽美什淡然的靠回王座，阖上双眸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乌鲁克目前所容纳的人口大约是三万出头，这也是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所有活着的人类了。然后城内的储备粮，算上交通工具用的驴和剃毛用的绵羊，大约能支撑全员半年左右。城内的农田区产粮，在丰收的预期下能保证一万人的生活。多余的人口，考虑到周边城市的重建……嗯，苏美尔完了啊。”
经过很短暂的计算，吉尔伽美什淡定的下达了这个判决。
人类历史中最久远的古文明之一，在两河流域这片各民族、各国家交汇的土地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苏美尔文明……其乌鲁克王朝，至此就将迎来不可逆的衰败了。
而因为吉尔伽美什的语气实在是太轻松了，所以立香她们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在彼此迷惑的大眼瞪小眼半天之后，玛修才怯生生的举起小手：“那、那个，吉尔伽美什王……这、这……莫非，是我们的错吗……？”
“哈？怎么可能，别说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话啊小动物。你是何德何能，能够背负本王国家的存亡？”
吉尔伽美什用一副非常无语的表情叹息了一声。
然后为了让心虚的玛修也能理解，这个意外老好人的贤王大人就翘着腿解释起来：“在本王预见到的未来中，在提亚马特觉醒的这一时点，乌鲁克就已经该全灭了，所有的人类都已经被杀死了。但是现在竟然还有三万人活下来，这已经是开玩笑一样的奇迹了——但是，乌鲁克还是会灭亡，这是毫无争议的。”
“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已经活下来了，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只要接下去的作战一切顺利的话，等到打败了母神提亚马特，大地也恢复正常的话，那就能……”
“别做白日梦了。问为什么乌鲁克会毁灭？那还用说，因为【泛人类史的乌鲁克就是会毁灭】啊。”
在这个时点还是活人的吉尔伽美什，却已经用一副超越者的口气诉说着未来，视野已经抬升到了和一般人截然不同的层次。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只是一个特异点。而要修复特异点、让泛人类史回归正常，这个行为本身就意味着要让应该发生的历史重新发生。
那就意味着，乌鲁克无论如何都会在历史中退场。
是被提亚马特毁灭也好，还是如教科书上写的那样被外民族入侵也好。无论理由是什么，历史洪流都会让其合乎常理。
这就是编纂事项，是泛人类史必定的收束。
但光是把这种大道理告诉这丫头肯定是没法说服她的。因此看似不耐烦的吉尔伽美什，实际非常耐心的一步步给玛修说明：“要从衰败理由来说的话，那就是这次乌鲁克中【存活下来的人太多了】。”
“……太多了？”
“是啊。无论本王如何的改进科技，也不可能——也不允许让这个时代的人脱离时代的限制。这个时代的人既无法在一夜间造出一座城市，也不能创造出无视气候变化和病虫害也能丰收的基因操作稻谷。就算提亚马特的威胁在明天就解决，被毁灭的城市也不会恢复。他们也做不到在短时间创造出能养活自己的条件，最终在乌鲁克的粮食耗尽之后，一半以上的人就必须死。”
“……！”
吉尔伽美什已经很体谅玛修的心情，没有把话说的太绝了。
但玛修也是个聪明的孩子。王那含蓄的话语中所想表达的意思，她也马上就理解到了……并因此小脸煞白。
动物是为了自身的生存，就必须掠夺其他什么资源的存在。而对人类来说也是一样。
水和食物是生存所必须的最低条件。因为有两条大河的恩惠，苏美尔人在饮水方面倒先不提，但粮食就问题很大了。
虽说两河流域是块非常肥沃的土地，但实际上要进行农耕却非常困难。
作为生命线的两条大河非常的桀骜不驯，就算是经年累月居住在这里的人类也难以驯服。
所以历朝历代的苏美尔王朝都以治水灌溉为第一要务，光是让两条大河的水源能够用来灌溉，就已经是需要数万、数十万人齐心协力才能办成的国策大事了。
而在目前的状况下，周遭的城市早已全灭，拥有现成农田的只有乌鲁克。但那也顶多能够供给一万人的生存，就算现在马上开垦新的农田，那也绝不可能养活所有人。
……那么，在生存的最低条件也已经无法满足的情况下，人类……或者说所有动物所能选择的做法，就只有两条。
要么是进行战争，用暴力来确保自己生存所需的条件。要么是背井离乡，在尚有余力的时候进行大规模迁徙，去寻找别的生存之地。
而无论是选择哪条，留在乌鲁克的人口都绝对做不到再次复兴了。他们所能做到的顶多是苟延残喘，并默默的在历史的大潮中消失。
这是何等的残酷……明明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了，但却无法让人们回到过去的生活……这个事实让玛修痛苦的咬着下唇，心痛的快要哭出来了。
这是这个善良的女孩无法避免的软肋。会为他人的不幸比自己的不幸更加感同身受，这吃亏的要死的性格也是她的优点。
因此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嘲笑她，也没有贸然安慰她，只是继续平淡的说着：“这样就足够了。在这乌鲁克之中，不存在因为这个结局而不安的人。而且就算存活下来的人无法再复兴国家，只要我们的文明留存下来，就终究会出现后继者。一个文明的灭亡并不在于王权颠覆或者民族灭绝，而在于其文明、其文化、其思想的断绝。说不定，迟早有一天连人类这个物种都会灭绝，然后又会有别的种族继承人类的遗产继续走下去哦，小动物。”
“吉尔伽美什王……是，这的确是非常伟大的想法……但是，但是我……还是没法这么简单的释怀……”
“愚蠢。谁要你释怀了，你就按你喜欢的继续纠结就好。”
在玛修疑惑的注视中，高傲的王依然高高在上的睥睨着芸芸众生……只是同时，也尊重着藐小的众生。
“你的愚蠢，你的天真，那都是你自己的东西。就算这份天真最终会招致毁灭，会让你的身体崩溃、心灵受挫，那也是证明你这一存在的重要事物。所以不要忘记你现在的天真，这就是你最大的价值。至于说学习和成长……那就留到以后慢慢来便罢。你还有时间——应当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你去烦恼。”
“……是。谢谢您，吉尔伽美什王。”
在立香的陪同中，玛修端正的一鞠躬，感谢着这位看似难以相处的王的开导。
第83章：讲述故事之人
……身为乌鲁克的巫女长，同时也兼任着贤王·吉尔伽美什的首席辅佐官，西杜丽小姐每天都像是扭紧的发条一样非常忙碌。
特别是在迦勒底一行人来了之后，因为西杜丽又成为了照顾她们衣食起居的最高负责人，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但是这些工作对西杜丽来说还算不上麻烦。
虽然的确是很忙，但是精神却很愉悦。
无论是辅佐性格强烈但归根结底还算是显明的国王，还是权衡神权和王权的平衡成为巫女们与国家间的桥梁，还是应付自己敬爱的伊什塔尔女神的任性，这些都是西杜丽乐在其中的工作。
或许在旁边看着的人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弄垮，但西杜丽还是有着能好好管理自己身体的自信的。自己说到底只是一个比较灵巧的人，而不是会勉强自己的人。
但反过来说，自己侍奉的王就是个相当勉强的人。而且如果去关心他反而会惹怒他，真的是个相当麻烦的家伙。
而虽然比吉尔伽美什的程度要好一点，但西杜丽很明确的感觉到，罗真是和吉尔伽美什有着相同特质的人。
当然，这两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思想还是外表都天差地别。
虽然都是优秀的人，但这两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自我和理念。如果不是碰到如此特殊的情况，以他们的性格大概只会成为观念冲突的敌人吧。
但是，或许就是因为同样优秀，他们都一样习惯于勉强自己——甚至连自己在勉强自己这件事都没意识到。
以罗真为例，自从他住进乌鲁克开始，西杜丽几乎没有看到他真正意义上的休息过。
即便是来巫女所的时候也是，虽然他的确和巫女们玩得很开心，在男女的事务层面上也毫不遮掩的非常坦率，但西杜丽对做这种事算不算休息这件事上抱有很大疑问。
在西杜丽眼中的罗真总是在忙碌着。对同伴、对从者、对女人，他一直都没有敷衍的认真应对着。而在独处的时候，他都几乎在一心一意的制作着人偶。
偶尔，在去探望工作的他时，西杜丽会看到他认真的侧脸。
那和他平时总是保持着的轻松笑容不同，是非常严肃的……不能说是吓人，而是倾注全部的身心，像是在把自己的血肉都一刻一刻转移到手上物件似的表情。
听说冥界女神艾蕾什基伽尔大人，就是被罗真先生这工作的模样迷倒，所以才把他关在冥界当做男宠的……而现在，西杜丽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
他的这种认真既让人感动的想要全身心去支持，又让人心疼的非常想要制止他。甚至到了令人担心‘真的有必要这么拼命吗？’的程度，他一直都在努力着。
而西杜丽非常明白，对他们这种人，‘请去休息吧’这种劝说是毫无意义的。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表现的和平常一样，既不要对他们表露出多余的关心，也不要擅自置喙他们的决定。只要尽量的、尽量的辅佐他们就可以了。
“——罗真先生，今夜的第三批物资已经到达了。这边空余除了两百名劳动力，需要来帮忙吗？”
“谢谢。大家已经帮的够多了，可以都去休息了。”
西杜丽找到了正在“天之公牛制造区域”忙碌着的罗真，简洁明了的将这边的准备汇报给了他。
现在已经是明确的夜晚，周围以两米为间距就插着一根火炬用以照明。人头攒动着有众多的青壮年将一摞摞的泥石砖块搬运到区域内，现在已经堆成了十几堆比房屋更大的小山。
按照罗真和吉尔伽美什的指示，周遭有空闲的乌鲁克居民全都来帮忙进行材料的运输工作。
——而且这个材料不是别的，正是他们所居住的房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