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而如果说，硬要在这个群像故事中找出唯一一个真正的主角的话……那毫无疑问，所能考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迦尔纳同母异父的兄弟阿周那。
如果说迦尔纳是“施舍的英雄”，那么阿周那就是“天授的英雄”。
作为大神因陀罗之子，他天生就被赋予了无数的加持。财富、力量、名誉，一切的一切都不请自来，世间的所有人都会自愿为他奉上一切，供奉着他走向英雄的巅峰。
……但是，该说是命运的讽刺吧。阿周那尽管拥有了世人所艳羡的一切，但和付出一切求得自身美誉的迦尔纳不同，阿周那尽管一开始就拥有了一切，却有一次次在命运的安排下做出了悲哀的行为。
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他辜负了倾心于自己的黑公主，没有过问她的意见就和自己其他四个兄弟一起共享了她，让她成为了五兄弟的共妻。
为了战胜自己无敌的大伯父天誓，他利用了大伯父曾经许下过的不会拒绝提问的誓言，在战场上询问他本人战胜他的方法。利用这个方法，他在天誓毫无抵抗的时候将他的身体射穿为箭床。
……还有，比什么都要令他纠结的，他在明知道自己一生之敌的迦尔纳陷入誓言的诅咒之时，在他宛如赤身裸体似的状况下杀死了他。
“射出这一箭的话，你会永远后悔的。”
迦尔纳驾驭着受到诅咒而无法动弹的战车，请求他按照战场之上的正法，等自己将车轮抬出后再进行公平对决。
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一直执着于光明正大战胜迦尔纳的阿周那，却在这最后的最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弯弓搭箭——带着邪恶的嗤笑射杀了他。
——不应该是这样的。
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了什么，唯有迦尔纳和自己的恩怨，绝对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落幕……！
正如迦尔纳在最后的最后，依然用那怜悯的视线仰望着阿周那一样，阿周那其后的一生始终没能放下这件事。
所以他才发誓了。即便成为英灵，即便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被召唤出来的，但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自己和迦尔纳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世界的话——那无论迦尔纳的对手是多么的邪恶，哪怕是毁灭世界的魔王也好，只要能与迦尔纳全力一战——自己不惜成为邪恶的走卒。
舍弃财富，舍弃荣耀，舍弃名誉。将天赐的、人民献给自己的一切全都舍弃掉，这次一定要仅仅作为“阿周那”这个个体，和迦尔纳分出胜负……！！
“……你很可怜，阿周那。”
在漆黑的夜空中，背负赤红双翼的黄金太阳，正将这片天空照亮如白昼。
在察觉到阿周那存在的那一刻，迦尔纳就将其他的一切都托付给杰罗尼莫他们，独自来到敌阵的最中央和阿周那对峙。
而阿周那也同样，勒令其他士兵不要阻拦。最终就形成了这两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对峙的状况。
有趣的是，这个构图和生前两人的最终决战正好相反。那时候是站在山坡上的阿周那睥睨着战车险地的迦尔纳，现在却反过来要仰望他了。
“你是在嘲笑我吗，迦尔纳。”
“不，我对你只有怜悯。大伯父最期待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你，现在却忤逆了正道，投靠了毁灭世界的邪恶一方，那位老人知晓的话想必也会哽咽的。”
“不可能。那位大人的话，肯定在哀叹之前就会愤怒的将我一箭射穿。而且比起我，你才是最受到大伯父欣赏的那个不是吗。”
俱卢王朝最伟大的大英雄，天誓毗湿摩，是迦尔纳和阿周那共同的大伯父，也是毫无争议的王国第一大英雄。
那是位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何为正道的伟大老人。同样也是为了正道，他心甘情愿的被阿周那射杀，直到最后都为了停止杀伐，让分裂争斗的王朝子嗣们能够重新团结起来。
那样的伟大老人，如果知道阿周那自愿投靠了邪恶的一方，肯定会哀叹不已吧……但那些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够和迦尔纳一战，阿周那早就有了抛弃一切的觉悟。
“——当发现你在同一个世界的时候，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你是邪恶的话，那我就成为正义。你是正义的话，那我就投靠邪恶。只要能和你毫无顾忌的全力一战，多么肮脏的事情我都会去做——来阻止我试试看，迦尔纳。不然的话，你身后的那座小小的村庄，马上就会被凯尔特人付之一炬的。”
“……你我二人，都被不可救药的顽疾束缚着啊。”
除了感叹之外，这时候还能够做出什么反应呢。
已经无限接近圣人顿悟之心的迦尔纳，还有被认为是最完美的天赐英雄的阿周那，让他们两人依然作为凡俗的人类束缚着的东西，就是他们彼此争斗的命运。
……但是，人是会改变的。即便是成为了英灵也还是会继续成长，这是迦尔纳最近才学会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阿周那，在你不在的时候，我见到了许多了不起的景色。堪称人类碉堡的完美无缺的圣女、为救世付出一切的贪婪圣人、无差别的深爱世间一切的美丽暴君、拥有钢铁意志的白衣天使……我见到了太多太多伟大之人，深深理解了自己眼界的狭隘……同时，还有比谁都要伟大，比谁都要深爱着这人间的一切，比谁都要像个人类的人类……那位最优秀的御主，你一定也不知晓吧。”
“……你想说什么？”
“阿周那，你一定不懂吧。在你执着于我这个毫无价值的人的时候，你错过了太多美好的东西了。而我非常幸运的亲眼见到了这一切……因此阿周那，我早就胜过你了。”
带着欣然的笑容，迦尔纳说出了让阿周那瞳孔猛地一收缩的禁语，然后还进一步刺激道：“生前的恩怨对我已经毫无意义，我早已放下了对你的执着。对，在我察觉到自己已经胜过你的那一刻——我所受到的眷顾，我的【幸运】远超于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赢了。”
“——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谁懂啊！迦尔纳纳纳纳纳————！！”
被彻底触怒逆鳞的阿周那，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深藏在心中的所有暴戾。炎神之弓全力爆发，在那瞬间射出了遮蔽太阳的箭雨！
“……我会为诸位的胜利祈福。加油，御主。”
黄金的太阳朝着身后的远方微微一笑，奋不顾身的投入到过去的宿命中……一时间天地为之变色，古老的神话在这新生的大地上再临了。
然后，在迦尔纳和阿周那周旋着，为大部队争取时间的时候“哈、哈、哈！我们真是被抢走了最帅气的戏份，完全变成小卒子了呢，迪尔姆德！”
“说的是啊，吾王。”
两个枪兵正带领着凯尔特的大军，一路攻城略地的奔驰于战场之上。
其中一个是有着一头比女人还漂亮的金色长发，有着一脸玩世不恭笑容的男人。
还有一个是手持着一长一短两把双枪，有着吸引女人的魔性之痣，称呼前者为王的双枪骑士。
——因为以前也有出场过所以没什么好卖关子的，最佳杂鱼龙套代表的芬恩·麦克库尔和光辉之貌·迪尔姆德，这两个凯尔特人理所当然的也被召唤了出来，并且理所当然的为凯尔特一方效力，这都没有半点问题。
而现在也是，在他们的带领下，凯尔特士兵一路砍瓜切菜势如破竹的突进着，将一路上组成防卫网的扑克牌士兵全部切碎。
而在横扫一枪砸碎一张扑克牌后，看着内部露出的密密麻麻的齿轮结构，芬恩带着一脸有趣的表情玩味说道：“迪尔姆德哟，难道后世非常流行制作这种玩具一样的士兵吗？大规模用火枪列阵的话好像的确挺有效率的，但还是缺少了些战士的浪漫啊。”
“正如王所言。战场是战士们互相流血，拼上性命进行对决的场所。让这种没有生命的无机物来代替士兵，我也觉得有失偏驳。”
本质上完全是凯尔特战争狂典型的两人达成了共识，继续一路砍瓜切菜。
不过没有生命的机械士兵倒是有一点好，作为英雄来说最起码不用在乎屠杀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了。因此他们没有任何踌躇，一路逼近到了村庄的大本营。
而在已经能看到村庄的大门，城墙上安置的弩炮和火枪兵们也开始火力全开的时候……一个什么东西从天上砸下来了！
“哇喔！”
芬恩一个警觉的侧闪躲过下落的物体，然后就让身后的两个凯尔特士兵被砸成了肉酱，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
而在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已经被怪力砸的粉粉碎的物体之后，芬恩和迪尔姆德都一脸为妙的挑起眉毛：“这是……床？”
“是呢……虽然非常难以置信，但这的确是床，而且还是病床。是什么疯子会把这个当作武器……？”
两个枪兵面面相觑，吧嗒吧嗒眨着眼睛说不出话——于是与此同时，天上就落下越来越多的床了！
比起火枪和弩炮什么的都要有用的多，被怪力像陨石一样投下的钢丝床化身为恐怖的凶器，不止会让被砸中的人瞬间变成一团不可名状的东西，破碎后的碎片也有着可怕的动能，轻松就能撕碎不小心碰到的倒霉蛋的肢体。
在这堪称火力网的轰炸下，两个枪兵也本能的四处闪躲起来——然后这时候，不停投出床位的凶手本人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清洁！消毒！杀菌！——紧急治疗！！”
红衣的天使……不对，是恶魔，正肆虐着战场。
一边喊着莫名其妙的台词，那红衣白发的女人一边肆无忌惮的砸碎着凯尔特士兵的脑袋。顺手还能掏出左轮砰砰砰的射爆，然后还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一捆集束手雷——呲啦一甩精准的丢到一排士兵的脑门上！
轰轰轰轰——随着令人耳鸣的震响，耀眼的火光伴随着凯尔特士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以这照亮夜空的火光为背景，红衣的恶魔拉了拉手上的白手套，血红色的双眼冷漠的盯着两个枪兵：“你们也需要治疗呢。那么乖乖站好，我来处理你们。”
好可怕——！
芬恩和迪尔姆德发自本能的一颤，完全嗦不出话了。
第17章：吃豆腐是主角的专利
——迦尔纳找上了地方最强战力的阿周那，南丁格尔挡住了芬恩和迪尔姆德两名从者。
对方这支部队似乎姑且也只有这三名从者，多亏如此才不至于瞬间崩盘……但是这也就把剩下的两千多名凯尔特士兵全部交给了防御部队，这就轮到杰罗尼莫和海伦娜必须努力的时候了。
“部队不要冒进！无论如何不要出到隔栏网的外围！交替射击轮流装弹，首先不要慌张！”
为了指挥部队，杰罗尼莫没有选择作为从者去往最前线进行战斗，而是和这些士兵们一起手持步枪呆在阻隔栏后的战壕里。
虽然美洲原住民印象中一直被美国的殖民者用新式的火器打的抬不起头来，但这是非常错误的印象。
实际上随着美洲殖民者的到来，在亲自尝试过了这种不可思议的火枪武器杀人的效率后，原住民们也很快学会了如何使用这些凶器。
并且殖民者们也不是一开始就野蛮的抢占土地的。
殖民者并非蠢材，面对数量和地利优势，他们选择的是挑拨美洲部族之间的矛盾。
通过对其中一些部族进行拉拢和交易，他们让美洲本来就不统一的部族之间自己爆发了内战。
通过美洲人自己的血，原住民们成为了熟练使用火枪的杀手。
杰罗尼莫正是其中翘楚，他非常明白只有这种杀人的工具才有可能反抗殖民者。
因此他通过交易、劫持、偷盗等等方式，将殖民者的军火抢到手武装了自己的人民，到后期发展到反抗军的时候，原住民使用火枪的熟练度甚至会比新手的殖民者士兵还要强。
尽管杰罗尼莫也很明白，这是非常悲哀的。
世代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们也已经被漆黑的火药污染，变得和殖民者一样只考虑如何更效率的杀人。即便成功将殖民者赶出这片土地，原住民们也不可能回到自己原先的生活了。
正是看着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同胞们，意识到这已经无法挽回的现状后，杰罗尼莫理解了何为时代的洪流。
“——不过看着这些神代的战士，我的想法也要变得动摇了啊。”
杰罗尼莫沉重的呢喃着，一枪击穿了百米外一名凯尔特士兵的脑门。
但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尽管那雄壮的像熊似的红毛凯尔特人浑身一震，从脑袋上飙出了惊人的鲜血……但他却没有倒下，而是狰狞的睁大着沾满鲜血的眼睛，怒吼着继续顶着火力冲了过来。
这些凯尔特人的生命力实在是不可思议。除非是是用城墙上的弩炮一发直接把身体轰碎，否则步枪的杀伤力不管命中哪里几乎都无法一击致命。这和现代的人类已经完全是两种生物了。
现在这个时代虽然比欧洲排队枪毙的时代已经要先进了很多，但还没有发展出使用弹夹的步枪，因此火力远远无法和后世相提并论。
为了杀死一个凯尔特士兵，几乎就要五个人轮流对他射击，这就导致了防线一步步被压缩。
密密麻麻的削减栅栏和各色陷阱也都无法让他们心生胆怯。这些凯尔特人几乎看不出拥有普通人的思考，只是像懂得战争的野兽一样一个劲的冲锋着，甚至还会利用同伴的尸体填平陷阱。
这凶悍的战斗方式让反抗军这边大多数只是平民的士兵都害怕了，握着枪的手都紧张的发抖着“啊啊啊啊啊啊——！！”
“——蠢货！我都说了不要上城墙！”
上方传来的惨叫声让杰罗尼莫猛的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名手臂被长矛刺穿的士兵直直坠落了下来。
凯尔特人虽然战斗方式非常原始，但依靠那夸张的身体素质，他们投出的长矛射程甚至能够越过城墙，在上面操作弩炮是非常危险的，因此这个工作都是交给罗真的扑克牌士兵的。
杰罗尼莫马上一声口哨，从他的身边窜出一条幽蓝色的虚影，带着隐隐的狼嚎声化作守护灵的幽灵狼，一嘴叼住了从空中落下的士兵。
“快，优先处理伤员！带回野战医院！”
杰罗尼莫熟练的用撕下的衣服紧紧捆住伤口的上方，让两人把他抱了回去。
——牺牲不可能避免。这是战争，尽管已经尽可能的朝着避免伤亡的方向考虑，但人类还是会轻易的死去。
用同胞的鲜血堆砌而成的历史……这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杰罗尼莫没有评价这点的能力。
人们总是只能考虑眼前的事情，现在尽可能的保护住这些人类就是自己唯一应该做的事情——杰罗尼莫望着即将从城门的缺口涌进来的凯尔特士兵，后方适时的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声音：“杰罗尼莫先生！加特林搬过来了！”
“干得好。”
杰罗尼莫冷静的回应一声，随即指挥着保护城门的部队后撤，放弃了城墙。
凯尔特人几乎都是脑子里也塞满肌肉的笨蛋，并且现在还缺乏指挥系统，这是这边少有的优势。
只要有能进来的通路，这些人几乎就不会考虑其他三七二十一。因此从杰罗尼莫故意没有封上的大门之中，大量的凯尔特人前扑后拥的挤了进来，一时间画面无比壮观“全员——攻击！”
随着杰罗尼莫的一声令下，以扇形分布的机枪车开始全力开火，巨大的轰鸣声令耳膜都失去作用了。
加特林机枪是人类为了更有效率的杀人而发明出的划时代作品。不再是致死率远远低于致伤率，看情况不对就能够撤退重整旗鼓的‘文明’战争，这种将射程之内的所有活物全都无差别变成碎片的武器完美验证了“慈悲”的理念——在死亡的瞬间不会给你太多的痛苦。
这是早有准备的杰罗尼莫从合众国那边偷来的最高效率的杀器。随着手摇转轮机枪的不断扫射，生命力强如凯尔特人也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城门马上就变得拥堵不堪，形成了一座座小山。
“【■■■——！！】”
但是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消减半点凯尔特人的战意。
他们怒吼着推动同伴的尸体，将堆积成山的尸骸作为盾牌。前面的人死了又会成为后面的人的盾，尽管速度很慢，但的确一寸一寸的在前进，战线半点都没有后退。
并且人数的劣势依然是惊人的。尽管城门暂且防御住了，但四面八方的其他凯尔特人却都已经徒手攀上了城墙，一旦让他们入侵到内部的话就彻底不堪设想。
“第三之光！”
负责消灭零散部队的海伦娜操控着魔导书射出高热的光线，将城墙上的凯尔特人一扫殆尽。
但就算是英灵也还是会累的。不断到处奔走让海伦娜疲倦的撑着膝盖，一脸苦涩的对杰罗尼莫说道：“已经、没办法了！这样完全杀不完的嘛！我刚才到上面看了一下，还有密密麻麻一操场的人耶！”
“再努力一下，布拉瓦茨基夫人。如果我们也气馁了，那这里的人都无法活下去了。”
“努力我当然会努力啦……！虽然非常讨厌杀人，但因为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我也知道！但是，这样下去真的有机会吗……”
“有。希望是切实存在的，星星已经告诉我了。”
和非常忐忑的海伦娜相反，杰罗尼莫非常坚决的望着明亮的夜空。这片闪烁的银河丝毫没有因为地面上人类的藐小争斗而被扰乱，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壮阔而美丽“——来了。”
“……诶？”
在听到远方传来的，像是什么机械交通工具发动时的规律轰鸣声的时候，杰罗尼莫看着傻眼的海伦娜，露出了一个非常靠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