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厨子卫宫
不幸是一种连锁，不会因为你承受不了便停下来，反而会一直增加到你崩溃为止。
叶青当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他见到太多不幸，也见到了太多坠入深渊的人。
他无法拯救所有人，并且也没有自不量力到将自己摆在圣人的位置上。但是，至少......在有能力将人拉出深渊的时候，他不会吝惜自己的力量。
‘事情就发生在眼前，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叶青如此对星门说道。
【你真是一个天真的家伙......只不过，这份有些愚蠢的天真，偶尔还挺可爱的、不，没什么。】
——
工作了一整天，回到营地后稍作休息便到了晚饭时间。
由于是临时建立的聚落，营地并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除了从百里外的村子送来的少量谷物外，基本只依靠自己采集野菜和打猎为生。
怪物虽然也会攻击野兽，但并没有对人类的那种针对性，所以即使是在【龙之眼】附近，也有为数不少的野兽生活着。
营地中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人才，老练的猎人也是有的，再加上巡逻的战士们也会顺便带回一些野味，所以营地的食物供给勉强可以维持。
“......你想吃吗？”叶青拿着一块烤鹿肉，表情微妙的向小男孩问道。
“不......嗯。”小男孩艰难的摇了摇头。
叶青微微有些无语：你眼睛都快印上去了，还说不想吃？
“我刚才已经吃得饱饱的了，这块肉是硬塞给我的，老实说我觉得它烤得不怎么好，你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我可不想把难吃的食物放进嘴里。”
叶青笑着将肉块递给小男孩，看着他犹犹豫豫的咬了一小口，淡淡说道：“好吃吗？”
“......好吃。”小男孩有些不舍看着肉块，但似乎还是决定还回去。
“不用了，我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你直接拿走好了......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再要一块的。”
当然不会有第二块，这一小块鹿肉已经是对战士们最大的慰劳了。毕竟战斗需要力气，没有肉食补充可不行。
不过叶青本也不需要这种补充就是了。认真说起来，他现在的一日三餐几乎就是单纯的习惯使然，即使不做任何进食，他的肉身也几乎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目送小男孩离开，叶青转过来问劳里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孩子？”
“你说尼尔？”劳里将擦拭好的短刀放回靴筒里，“他是一位老者的孙子，两人原本的村子被烧了，流浪过程中他爷爷身上出现了魔法阵，后来又遇到了仙精......反正无处可去，也没有人可以托付，老人就直接带着他一起来了。”
“在刀剑堆里长大的小孩......”叶青重新装了一碗菜粥，“在这个时代很常见吗？”
“与其说常见，倒不如说大家都是吧。”劳里笑了笑，“你实力那么强，但有时候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呢。”
叶青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
“我这种算是幸运的，遇到了传说中的仙精，但大多数人都是在不断的【失去】中成长起来的。”劳里平静的整理着自己的装备。
“话说回来，竟然是仙精......你的运气好到让我吃惊呢。”
一个弱小的孩童，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中存活了下来，偶然遇到了神之使者，朝着【英雄】的方向进发，最终获得成功——劳里的经历绝对可以称得上传奇。
“为什么要惊讶？”劳里不解的看着叶青，“你跟我的情况也差不多吧，你身边不也有一位仙精吗？”
他看向叶青腰间：“虽然从未见过这一族，但这种感觉不会有错的。
应该不是神明的使者，而是自然孕育的仙精吧，不然你也不会听不到神谕了。”
这人的感知很灵敏呢，还是说和仙精相处的久了，对气息相近的白无垢也能察觉到？不过很可惜，真的只是“相近”而已，内在是完全不同的。
叶青手按剑柄，缓缓勾起嘴角：“我跟你可大不一样，你那位仙精对你来说是如姐如母的存在。但我的这位嘛......对我而言，她就像我的妹妹和女儿一样......”
咔——咔——咔！
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刀柄凝结起来，短短一瞬间就将叶青的整只手和刀冻在了一块。
“......”
叶青低头看去，默默的盘坐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扶住额头，开始思考人生。
“我说错什么了......”
他自觉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但白无垢的的确确生气了，这让叶青十分困惑。
难道他刚才的话激怒了她？
不对啊，我明明将她当做家人一样的存在，这种说法都不满意吗？！
“咳咳，更正一下，劳里。”叶青注意着白无垢的情况，眼睛却看着劳里，“她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她我的人生一片灰暗。”
簌簌——
冰霜几乎是瞬间便消退了。
“......看起来你也不容易啊。”劳里微妙的笑了起来，但总觉得有些勉强。
第四百八十七章 起风了
时间过得很快，而封印之塔在众人齐心合力的建设下也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人们的智慧，没有钢筋水泥那样便利的东西，他们就地取材，用自然界中的岩石、泥土和树木来制造这座高塔——当然取材过程中利用了魔法。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各种材料之间的拼接，很多奇思妙想连见多识广的叶青都为之惊叹。
比如说几根普普通通的木头，不用任何粘结剂或者钉子，就可以牢固的组合起来，这无疑是比较粗糙的技术，但承重能力一点也不差。
在这之上，工匠们用了其它方法补强，用这种技术处理的都是小细节，主体结构是利用人力和魔法搭建起来的庞大立柱。
但在叶青看来，这些小地方处体现出来的智慧当真让人大开眼界。想来即使没有魔法的帮助，这些工匠也能想出用现有的技术搭建封印之塔的方法。
“真是奇妙的感觉......”
明明这些人的力量是如此弱小，但却给人一种“绝对会成功”的感觉。
不拘泥于形式，也不去考虑难度，只是决定要不要去做，一旦下定决心便只朝着那一个目标前进。愚直的行动模式，但却意外的高效。
不会因为目标的高远而却步，而是着眼于眼下的一步，前进后继续下一步，不断的积累，不断的前进。
看着一个个部件组合起来，那巨大的空洞渐渐消失在黑暗中，高大的塔身遮挡了星月的光辉，魔力涌动之间，调配好的材料自动填补着架构之间的空白。
即使没有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也没有能飞天遁地的力量，但仅靠看到眼前一步的视野和迈出一步的动力，坚持不懈的话，哪怕是凡人也能做出让神明无言的伟绩。
时间一天天过去，叶青来到此处已经十天了。
尽管恶龙飞回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但营地里的人却没有感到恐惧，反而一天比一天期待，大家都静静的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在叶青来到这里的第十一天，在击退了一波来袭的怪物后，随着晨星暗淡，朝阳逐渐升起。
最后的部件——塔尖，似一柄破天的长剑，在十五人的合力下，借助绳子和滑轮将其放在了封印之塔的最顶端。
魔法的火焰照亮了黎明前的黑暗，塔尖终于和封印之塔融为一体，在日轮越出地平线的那一刻，竟分不出哪里是高塔之火，哪里是新日之光......
沉默，所有人都在沉默。
昨夜没有人睡着，大家都主动来到了封印之塔的工地，也就是盛产怪物的【龙之眼】。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但当它最终落成时，反而没有人能说出来什么。
既没有预想中的欢呼，也没有任何异象，大家只是在静静的看着这座建筑而已。
虽说是高塔，但那并不是十分高大，如果以后世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欧拉丽】的标准，它只是比一般的楼房高出一些罢了，和【巴别塔】根本无法相比。
但如果放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居住在平房之中，村子里的高大建筑便只有瞭望塔而已。这样的情况下，如此的一座高塔无疑是让人震撼的巨人！
聚集在此处的人们，他们经过两个月的日夜劳作，没有稳定的补给，没有成熟的建筑技术，经常会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只能不断摸索着前进。
甚至于，他们的人身安全也无法保障，谁也不知道地下城会何时将目光投向上方。
但，很不可思议的，奇迹般的，他们成功了！
人类的第一座高塔将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而踏出这一步的他们，无疑是可以将名字书写在历史上的先驱者。
骄傲、辛酸、释怀、悲伤、怀念......种种心情交织在一起，没有人能说出话来。
“爷爷？”一片寂静中，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应该是成功了吧......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呢？”
稍稍一个停顿，在男孩说完后，不到一秒的时间，这片大地上响起了笑声和哭声混杂的乐曲。
“是是是......我们做到了、我们做到了啊！”老人抱起尼尔，用乱糟糟的胡须蹭着宝贝孙子的脸蛋，“我们终于做到了！”
驱散黑暗的阳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将一张张激动到扭曲的可笑表情清晰的印出来。
对他们而言，布满黄沙的荒野隔壁，此时看起来竟犹如传说中的黄金国一般。
于是，迎着朝阳，人们向未来踏出了半步。
——
叶青和劳里没有加入这场狂欢。
他们有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在这最后关头的安保工作。
不光他们，很多战士都没有松懈，一部分在外围警惕着可能会来袭的怪物，更多的则一直待在塔内，作为仙精的祈祷失败后的预备队而存在。
叶青站在一处山坡上安静的看着下方喧闹的人群，眼神淡然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劳里走了过来：“你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叶青瞥了他一眼，“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时代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
“这个时代？”劳里一愣。
“怪物的时代即将结束，属于人类的时代正在降临。”
叶青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勇者：“但一个时代的落幕必定会带来将一切卷入进去的风波，在混乱的漩涡之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劳里皱起眉头：“怎么，难道你觉得封印【龙之眼】并不代表着结束吗？”
“即使封印了这个空洞，但怪物还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位于我们脚下的庞大迷宫自不必说，就算是地面之上，也有着数不尽的怪物活在各个地方。
那些‘元祖（最初从地下城出来的怪物）’和它们的后代真的什么也不会做吗？我可不觉得能孕育出来它们的地下城会没有控制权......
这只是个开始，今日过后，一定有着比以往更加艰难而惨烈的斗争在等着人类吧。”
劳里沉默了一下，向着远处的人群看了一阵，忽然抬起头对叶青笑道：“啊，是的，这只是个开始，怪物不会自己死去，要一个一个的退治，不过......至少要在我们这一代完成这件事。”
他暗暗握紧了腰间的银剑，坚定道：“如果痛苦和灾难并不会因为【龙之眼】的封印而消失，那么起码要将之在我们这一代消灭！
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孩子们麻木的表情了！”
“这样啊，”叶青看着在地平线下缓缓升起的朝阳，嘴角缓缓翘起，“相信我吗，劳里。”
“嗯，冷不丁的说什么呢？”
“相信的话，那我就告诉你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消息好了。”
叶青平静说道：“你们成功了，在千年之后的大地上，人类是毫无疑问最为繁盛的种族。”
青年瞪大了眼睛，随后噗嗤一笑：“哈哈，就算是最强的贤者也不可能知道一年以后的事情哦，更别说一千年了......嘛，我就当你在安慰我好了。”
“信不信随你。”叶青耸了耸肩，又看向下方的人群。
此时狂欢已经平息下来，从人群里走出了一百二十余位老者——破解魔法阵的人比想象中更多一些。
在清晨的冷风中，他们扒开自己的上衣，干瘦的肌肉和松弛的皮肤显露出来，一同显露的还有那胸前的魔法阵。
“——行诸天荣耀之光，天域之主啊......”
他们赤裸着上身，均匀的分散到塔的底座四周，开始不约而同的吟唱起祷告的言灵。
这些老者之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信徒呢？恐怕十个人中也不会有一个吧。
但此刻所有人都是虔诚的，心中没有一丝杂念，通过胸口的法阵和伟大的存在沟通着。
没有人感到羞耻，没有人会犹豫。
为了生存，这都是必须的。如果信仰某位神明就能换来所有人自由生活的世界，那他们当然会如此做。
如果那位神明所许诺的未来真的能实现，那么莫说是信仰，就算让他们献出生命，这些老人也一定会说着“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了”这样的话而慷慨赴死吧。
不过他们很幸运，这一次遇到的不是需要血肉献祭的邪神，而是至高的天空之主。
真正的神明从来不会要求信徒付出什么，若有真正睿智的双眼，那么不需要祭品也能看到信徒的心灵吧！
于是，魔法阵开始发出光芒，小小的光柱从老人们胸口.射出，照在封印之塔的基底上，印刻出一模一样的图文。
一百二十六个小魔法阵沿着岩石伸出菟丝子般的细丝，彼此连接......
众人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同时屏息，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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