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錦夜微涼
鐵馬冰河悍然出鞘!
劍身澄澈如秋水,卻散發著遠比玄冰更凜冽的寒意,出鞘的剎那,月光彷彿都被吸引、凝結其上,化作一道冰冷璀璨、令人無法逼視的流光!
沒有多餘的花哨,李寒衣人隨劍走,劍光如九天銀河倒瀉,帶著凍結萬物、斬斷一切的決絕意志,直劈宋燕回頭頂!
宋燕回瞳孔驟縮,斷水劍早已在手,湛藍劍光如水幕騰起,全力迎上!
“鐺!鐺!鐺!……”
金鐵交擊之聲瞬間連成一片,密集如除夕夜的爆竹,卻又沉重如巨錘擂鼓!
兩道身影在月色下急速交錯,劍光縱橫,寒氣與劍氣瘋狂對撞、湮滅,捲起漫天冰屑與塵土。
周圍的樹木岩石遭了殃,或被劍氣切割出深痕,或被寒意凍裂崩碎。
李寒衣含怒出手,劍勢如狂風驟雨,又似雪崩冰潮,一浪高過一浪,將劍意催發到極致,每一劍都帶著冰冷的殺機與磅礴的壓制力。
宋燕回本就因與雷無桀的詭異交手而耗費不小,更兼髮髻被削心神受擾,此刻面對全力施為、殺意沸騰的李寒衣,漸漸左支右絀。
他賴以成名的“一劍斷水”劍意雖仍綿密堅韌,但在李寒衣愈發凌厲的攻勢下,防守的圈子被不斷壓縮,格擋也顯得愈發吃力,額角已然見汗。
“不過如此!”
李寒衣清叱一聲,覷準宋燕回劍勢轉換間一個微不可察的遲滯,手中鐵馬冰河劍光華再盛,劍速陡然飆升!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冰寒劍光,捨棄了所有變化,以最直接、最快、最狠的方式,如同索命的冰錐,直刺宋燕回咽喉要害!
這一劍,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只餘一道冰冷的殘影,與刺骨錐心的死亡預兆!
宋燕回面色劇變,斷水劍回救已慢了半拍!
眼看那致命的劍尖便要洞穿他的喉嚨——
“鐺!!!”
一聲迥異於之前碰撞的、更加清越悠長的脆響,驀然在場中炸開!
千鈞一髮之際,一柄樣式古樸、劍身流轉著溫潤光華的長劍,如同早已等在那裡一般,以一種妙到巔毫的角度與力道,精準無比地切入,劍尖輕點,恰好抵在了鐵馬冰河劍的劍脊七寸之處!
力道不大,卻恰到好處地盪開了那必殺的一刺!
冰寒的劍氣擦著宋燕回的頸側掠過,切斷了幾縷飛揚的髮絲,留下一道冰冷的白痕。
李寒衣劍勢受阻,手腕微沉,收劍而立,側目望去。
月色下,一道素雅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悄然立於兩人之間。
來人一襲月白長裙,外罩淡青色紗衣,青絲如瀑,僅用一根木簪鬆鬆挽起。
她面容清麗絕俗,眉宇間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輕愁與此刻明顯的焦急。
手中那柄攔下李寒衣殺招的古劍,正微微顫鳴。
正是尹落霞。
“寒衣,劍下留情!”
尹落霞擋在宋燕回身前,面向李寒衣,聲音急切,帶著懇求,“燕回他今夜前來,絕非有意傷人,更非刻意挑釁!
其中必有誤會,你且先收劍,容他解釋!”
李寒衣持劍的手穩如磐石,周身殺氣並未因尹落霞的出現而消散半分。
她冰冷的目光越過尹落霞,落在其後神色複雜、欲言又止的宋燕回身上,又緩緩移回尹落霞寫滿擔憂的臉上。
“落霞姐姐,” 李寒衣的聲音比這蒼山月色更冷,更沉,
“事到如今,你還要護著他?”
“不是護他,”
尹落霞擋在宋燕回身前半步,眸光復雜地望向李寒衣,輕嘆一聲,“他對無桀確實沒有殺心,否則以他的修為,無桀擋不住第一劍。
何況寒衣——”
她語氣加重,帶著懇切與現實的考量,“你今日若在這裡殺了他,雪月城與無雙城便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你一劍痛快,可往後兩城弟子如何相處?江湖又該如何看待雪月城?”
李寒衣握劍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劍鋒上吞吐的凜冽寒氣微微一滯,隨即緩緩收斂。
她沉默地站在那裡,月光勾勒出她清冷孤絕的側影。
半晌,她終是偏過頭去,不再看宋燕回,聲音依舊冷硬,卻已沒了那刺骨的殺意:“帶他走。別再讓我在雪月城見到他。”
尹落霞心頭一鬆,如蒙大赦,連忙俯身扶起內傷不輕、氣息紊亂的宋燕回,低聲道:“走。”
她不敢多留,施展輕功,攜著宋燕回,化作兩道淡影,匆匆沒入蒼山沉沉的夜色之中,轉眼消失不見。
清冷的山道上,只剩下李寒衣,和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雷無桀。
夜風拂過,吹散了些許血腥與劍氣殘留的焦灼。
李寒衣緩緩走到雷無桀身前,蹲下身。
月光下,少年眉頭緊蹙,臉上沾著塵土與血跡,一隻手卻依舊死死攥著那柄剛剛因守護信念而覺醒的聽雨劍,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的目光落在他緊抿的、尚帶血痕的嘴角,又移向他即便昏迷中也未曾鬆開的劍柄,冰冷如雪的眸子裡,終於漾開一絲極細微的波瀾,那裡面有怒意未消的餘燼,有心痛,有無奈,還有一種更深沉的、複雜難言的情緒。
她伸出微涼的手指,極輕地拂開少年額前被汗與血黏住的亂髮,指尖在他染血的臉頰邊停留了一瞬,聲音低如自語,落在寂靜的山風裡:
“傻小子……姐姐其實,並不希望你走這樣的劍道。”
“為別人而活,把劍變成盾……這條路,太苦,也太險。”
她靜靜凝視著雷無桀蒼白卻執拗的睡顏,那總是不自覺上翹、帶著憨氣的嘴角此刻緊緊抿著,彷彿仍在無聲地宣告著他的堅持。
良久,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逸出唇邊,消散在風中。
“但既然……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她彎下腰,動作異常輕柔地將渾身是傷的雷無桀穩穩抱起,像捧著一件易碎卻珍貴的瓷器。
少年在她懷中無知無覺,頭顱依賴地靠在她肩側。
李寒衣最後望了一眼尹落霞離去的方向,眼神重歸一片沉靜的冰冷,隨即轉身,抱著雷無桀,一步步向蒼山深處、自己清修的木屋走去。
紅衣背影在月色與山林間,顯得孤高而堅定。
畫面流轉,雪月城內城,一條通往尹落霞居所的幽靜小徑。
尹落霞正攙扶著腳步虛浮、內息不穩的宋燕回匆匆而行。
剛到一處岔路口,前方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一道身影抱著手臂,斜倚在牆邊,似乎已等候多時。
聽到腳步聲,那人慢悠悠地直起身,踱步到月光下——正是三城主司空長風。
他目光在宋燕回披散雜亂的長髮、破損的衣襟以及嘴角未擦淨的血跡上掃過,眉頭饒有興味地一挑,隨即抬腳,不輕不重地踩在宋燕回身旁一塊凸起的山石上,攔住了些許去路,聲音不高,卻帶著洞悉一切的沉穩:
“落霞,看宋城主這模樣……是你去遲了一步?
還是寒衣這次,當真動了真火,半點情面沒留?”
尹落霞抬眼看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莫要多問,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宋燕回咳嗽兩聲,壓下喉頭翻湧的血氣,對著司空長風苦笑著拱了拱手:“司空城主,深夜驚擾了。”
“驚擾談不上,”
司空長風擺擺手,目光卻依舊銳利,“不過宋城主這傷……看著不只是劍氣震盪啊。”
“不是李寒衣傷的。”
宋燕回搖了搖頭,聲音裡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疲憊與自嘲,“至少,不是直接傷在她劍下。”
司空長風與尹落霞俱是一怔,面露疑惑。
宋燕回深吸一口氣,緩聲道:“是雷無桀那孩子。”
“無桀?!”
尹落霞失聲,司空長風也皺緊了眉頭。
“那孩子自然沒這等本事。”
宋燕回苦笑更深,眼中殘留著震撼與困惑,“我本欲將其擊暈,免他糾纏。
不料中途……有高人暗中出手,借那孩子的身軀經脈,施展了一套我前所未見、霸道詭譎至極的劍法!
就是那套劍法,破開了我的劍勢,甚至……”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散亂的頭髮,後面的話未盡,但意思已然明瞭。
“後來寒衣趕到,殺意凜然。
那人氣息便立刻消失無蹤,雷無桀也隨之脫力暈厥。
寒衣……應是以為我重手傷了她徒兒,才會怒極出手。”
司空長風聽完,眉頭鎖得更緊,指節無意識地在槍身上輕輕叩擊:“哦?
在我雪月城地界,竟還藏著這麼一位能隔空御人、劍法通玄的神秘高手?
連宋城主都吃了虧……”
他眼中精光閃爍,顯然在飛速思索江湖中誰有這般手段與動機。
隨即,他神色一斂,看向宋燕回,臉上又恢復了那種帶著些許客套疏離的笑意:“既如此,宋城主還是先讓落霞為你仔細灾我环住傷勢要緊。
畢竟,你是一城之主,貴體安康關乎無雙城上下,總不好在我雪月城久留,若是傳出去,怕惹來不必要的猜忌。”
這話說得客氣,送客之意卻已分明。宋燕回自然聽得出其中意味,心中苦澀,卻也無從辯駁,只得點頭:“司空城主所言極是,宋某……儘快離去。”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雪月城侍衛神色匆忙地奔來,在數步外單膝跪地,抱拳急稟:
“啟稟三城主!城外有緊急訪客求見!”
司空長風目光一閃,瞥了一眼形容狼狽的宋燕回,不動聲色地問道:“何人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侍衛抬頭,語氣帶著明顯的驚疑:“是無雙城大弟子,盧玉翟!”
“他?” 司空長風與尹落霞對視一眼,宋燕回也猛地抬頭。
侍衛繼續道:“盧少俠渾身帶傷,血跡斑斑,模樣十分狼狽!
而且……他身後還揹著一個昏迷不醒、傷勢更重的少年!”】
······
“宋燕回無能!!!”
“先是傷在一個孩子手上,現在連個女人都打不過!”
“盧玉翟!!!”
“受傷的孩子莫非是無雙!!!”
第100章 今日域中,竟是誰家天下
天幕之下,少白時空
琅琊王府中的氣氛隨著畫面起伏,看到自家那傻小子被宋燕回一劍拍飛,吐血倒地。
雷夢殺“騰”地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指著光幕上宋燕回的身影,氣得鬍子都在發顫,破口大罵:“宋燕回這廝!
忒不要臉!堂堂無雙城主,逍遙天境的前輩,竟對一個小輩下此重手!
以大欺小,以強凌弱,算什麼英雄好漢!
把我們無桀傷成這樣……老子、老子以後見了他非得……”
他氣得在原地轉圈,彷彿想立刻衝進天幕裡去跟宋燕回拼命。
待看到李寒衣含怒出手,劍氣如虹,將披頭散髮的宋燕回逼得節節敗退、險象環生時,雷夢殺又猛地停下,一拍大腿,臉上瞬間陰轉晴,連連點頭,眉飛色舞:“好!打得好!寒衣幹得漂亮!就得這麼收拾他!
讓他知道,動我雷家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麼無雙城主,在我家劍仙閨女面前,還不是得趴著!”
他那副與有榮焉、恨不得親自搖旗吶喊的模樣,活像個看戲看到高潮處的武痴。
待得風波暫息,尹落霞攜宋燕回離去,李寒衣抱著雷無桀走向深山。
雷夢殺長長舒了口氣,一屁股坐回椅子,這才發現身旁的李心月一直沉默著,目光緊緊追隨著天幕上李寒衣遠去的背影,眉宇間若有所思,竟未像往常般與他同仇敵愾。
“夫人?”